第五五八章 蚕桑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85

方其昌亲眼看着莫天悚从在成都几乎没有根基,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将四川整个黑道完全控制住,将蚕桑业掀了个大翻身,更听说他进京以后极受圣宠,也知道莫天悚素来手段凌厉,有仇必报,早就吓坏了。加上他的宝贝儿子也在被绑之列,本身的官威也必须维护。没用凌辰和春雷说,他就把所有的捕头和捕快都派出来查这个案子。凌辰离开成都后不久就查出凶手,的确是如开始估计的那样,是乔大锦。

春季收购蚕茧以后,莫天悚基本上在四川的蚕桑业站稳脚跟,但乔大锦在这一行淫浸多年,实力依然不容轻估,斗争还远没有结束。由于方熙屏的关系,官府不再仅仅只支持乔大锦,但方其昌和云南的布政使毕竟还是非常不同的,绝对也没有全面支持莫天悚,还一再告诫莫天悚,要给别人留一碗饭吃。

由于官府的介入,不管是莫天悚还是乔大锦,都不可能使用太多黑道的手段。斗争在一种表面公允的模式下却更加激烈了。

织锦是技术活,莫天悚急忙间想发展也是不可能,便将茧子牢牢抓在手里。

由于春茧的价钱很好,蚕农普遍加养夏蚕。虽然说受到桑树的限制,预计产量还是可以比往年提高两成以上。总不成莫天悚又全部买下来运去江南卖吧?只怕他运过去也没人买了!乔大锦便没太着急,一心等夏茧上市。

可是莫天悚却早预料到此种情况。还在他准备大规模收购春茧之前就在做准备,让上官真真研究僵蚕的饲养技术。

僵蚕是一味用途广泛的中药,为家蚕感染白僵菌致死的干燥全虫。蛊术正好是一种利用独特手法,饲养和改造各种各样的虫子方法,因此上官真真没费多大力气就研究出僵蚕的饲养技术,并从云翔书苑中选出一些人来学习这种技术。

夏茧刚刚开始饲养,莫天悚就把这批人调来,根据收购春茧时掌握的情况,有选择地分散下乡,在官府的协助下,半强迫的教部分蚕农饲养僵蚕。结果夏茧的产量比往年还降低两成,茧价居高不下。

而且夏茧上市后,莫天悚同样组织大规模的收购活动,缫丝染色后出售蚕丝。陶之冲的染色手艺的确是数一数二的,不少颜色是别人根本就染不出来。莫天悚虽然不再强迫,色丝卖得还是很好,连杭州都有人向他继续订货。

从前药用僵蚕大都是家蚕自然感染致死,大小参差不齐,品质上没有丝毫保证。莫天悚组织人专门饲养以后,从技术上保证了僵蚕的品质。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四眠蚕,看着就让人喜欢。加上他本来就有畅通的运输渠道,又有多家零售药铺,数量再多也不愁销售。他收购的仅仅是原料,卖出去的却都是成品,价值成倍增长。

莫天悚自己药丝双赢,蚕农的收入普遍也比往年高很多,简直当莫天悚活菩萨供。从春到夏短短的一百多天,莫天悚就由新丁变成蚕桑业的绝对霸主。看见夏天僵蚕的丰厚回报,秋季没用莫天悚去动员,蚕农就主动饲养僵蚕,导致秋茧的价钱同样居高不下。蚕桑业一片繁荣。

乔大锦第一批春茧没买到一点,后面的夏茧也没能买到多少,万不得已也派人下乡找蚕农直接收购。有莫天悚在一边比着,价钱昂贵不说,品质也参差不齐,还无法保证供应。机坊里好的织工跑了不少,织机有一半是闲着的,最近两个月剩下的一半也空下来。连定额贡品也还差好些没能织出来。正着急上火的时候,花水肆的陶之冲找到他,拿着刚刚织好的三百匹精美的樗蒲锦,说出一个天价,问他买不买。乔大锦才知道离开他机坊的织工乃是去了聚鑫。

交不上贡品罪可就大了。乔大锦尽管浑身都气得冒火,还是咬紧牙关买下来。谁知道这一批樗蒲锦交上去以后,没等起运就朽了,随便用手指一碰就是一个窟窿。锦院都司大为光火,将乔大锦找去训斥一通,责令他立刻把贡品补上。

乔大锦拿着樗蒲锦回去,实在是气不过,托相熟的朋友花重金找到一个从前的织工打听,才知道织这些樗蒲锦的丝先用酸洗过。

陶之冲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酸液浓度,丝在酸液里的时间都没掌握好,聚鑫原本计划是等锦送进京城才出问题,到时候不仅仅是他,就是锦院都司都得获罪。现在就发现还可以补救。

乔大锦忍不下这口气,立刻跑去官府告状。都司也找到方其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大倒苦水。方其昌也很气愤,但还是显得相当理智,只令衙役拘回陶之冲。陶之冲从前见到官府的人腿肚子就抽筋,这回的底气却旺得很,斩钉截铁一口否认,还说他根本就不会织樗蒲锦,哪里来的樗蒲锦卖给乔大锦?

锦院都司办案也不似从前武断,没证据不敢胡乱用刑,只得派衙役去聚鑫。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一个从前乔大锦的织工。锦院都司只得回去,但将陶之冲关进大牢。

两天以后,春雷将乔大锦收买过的那个织工带去成都锦院。织工招认,是他贪图乔大锦的银子,诬陷陶之冲的。从乔大锦机坊离开的织工都在石羊镇。锦院都司派人去石羊,果然看见一家新开张的机坊,里面不少从前乔大锦的织工。方其昌又显得很不高兴。锦院都司憋了一肚子火,回去还是只有放出羁押的陶之冲,将那织工狠狠地痛打一顿板子。把乔大锦叫去再训斥一通,责令他立刻补上樗蒲锦,

乔大锦找不出樗蒲锦补给他的都司妹夫,更看出石羊的机坊一片混乱,机器都没固定,乃是临时拼凑的。简直是七窍生烟!没办法,还是只有去找从前的那些织工。可再没有任何一个织工肯帮他。原来那天那个织工是因为家中房子老朽,才贪图乔大锦的银子告诉他很多事情。在公堂上挨完板子回家后下不了地,只能趴在床上修养。可惜他收的银子都被暗礁要去,房子没修成,在一场暴雨中垮塌。他腿伤跑不快,被压在瓦砾底下,刨出来已经没有丝毫气息。事后,陶之冲念他毕竟是公堂上帮了自己一把,让人送去五十两银子给他妻儿把房子重新盖起来。

无奈之下,乔大锦只有另外想办法。他真是个笨蛋,已经知道自己是惹不起莫天悚的,思忖这一切都是因为莫天悚将方熙屏接去莫园引起的,他也要把方熙屏接到自己家里去住一段时间,于是去找到方熙屏的奶妈帮忙。奶妈不敢答应。乔大锦也是气昏头,居然想小孩子哄一哄就能听话,于是想到绑架。

其时方熙屏和狄凤飞都是天天玩野了的,每日都要出门去逛一逛才舒坦。因此乔大锦的手下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两人连同他们的小厮一起绑了,带到乔大锦的家里。

可是乔大锦没有想到,小男孩并非随便哄哄就能听话的。不管他怎么巴结,这两个孩子都不听他的,一直在反抗设法逃走。尤其是狄凤飞,武艺不算差,还跟着莫天悚练过一阵子天罗结,两次自己把绳子挣开。若不是他想带着方熙屏一起跑,恐怕已经跑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衙役和暗礁的人,已经上门问过好几次。乔大锦非常害怕,偷偷在夜里将狄凤飞和方熙屏一起转移。途中狄凤飞又挣开绳子。押送的人非常奇怪,明明是捆得好好的,何以狄凤飞总能挣扎开绳子?惊慌之下只有再次把狄凤飞捆上。加倍小心,密密麻麻的全身都紧紧缠上,嘴巴也塞得非常严。等到地方以后,他们才发现狄凤飞已经没气息了,急忙回去报告乔大锦。

乔大锦想起被勒死在床上的高手保镖,吓得没了主张,令人将尸体抛弃在荒废的土地庙。

奶妈在方熙屏和狄凤飞失踪后也吓坏了,在凌辰走后就告诉方其昌乔大锦曾经找过去她。方其昌立刻带人去将乔大锦抓起来,严刑拷问,救出他的宝贝儿子和两个小厮。方熙屏的身体到底是弱,且正染有风寒,惊吓一场,竟又病倒在床上起不来。狄凤飞的小厮刚得自由,听说狄凤飞死了,双双触柱而亡。

方其昌甚是感叹,却也胆战心惊,加上自己同样需要出气。雷厉风行将乔大锦的机坊查封,解散机坊工人,连乔大锦手下得力的人员并家人妇孺老幼一共四十多人都拘押起来,但还没判,想等莫天悚回来后商量一下再处理。得到莫天悚到成都的消息他立刻赶过来,不想见到的又是莫桃。便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不说案子,只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莫桃思忖良久,轻声问:“若按律法,乔大锦是个什么罪?”

方其昌恨恨地道:“谋杀!他和他手下经手的人都必须抵命!乔大锦还有拖延贡品未交的罪名,封他机坊,抄他家都不足以抵罪!”

莫桃叹一声,摇摇头,缓缓问:“今夜立刻将他们全部处死,大人看行不行?他的机坊我想要,大人看需要多少银子!还有,贡品没完成,锦院都司也该负有监管不利之责,大人看该如何办!”

锦院都司在出事后就送了很多礼给方其昌,从前乔大锦的孝敬他也从来没忘记过方其昌,大家又是多年同僚,且都司是方其昌的下属,查办他,方其昌自己也没面子不说,闹不好还会受牵连,加上方其昌虽没调查,也知道泰峰在里面是捣了鬼的,思来想去,都觉得还是不能让莫天悚太得意,因此已经答应保锦院都司。

听莫桃说完,方其昌一愣,正色道:“机坊没问题,象征性给一点银子就可以了。但连女人和孩子也处死?锦院都司任职多年,兢兢业业,和绑架也没有关系……二爷说的这些和三爷商议过没有?能不能让我见见三爷?”

莫桃苦笑道:“天悚气疯了!我还从来没看见他如此生气。这些我没和他说。大人和他不熟悉,他发起疯来是很可怕的。不是我危言耸听吓唬大人,他很喜欢迁怒旁人。我很担心令公子。现在天悚睡着了,大人最好是能在他睡醒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不然我怕成都要有一场风暴!”

方其昌迟疑道:“小犬也是被害者,三爷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

莫桃淡淡道:“大人可以去现任的蜀王那里打听一下老蜀王是如何死的。我也不怕告诉大人,当年的蜀王妃是天悚亲手勒死的,世子则是他去副都督的军营里硬要出来,交给蜀王的二公子处死的,蜀王则是被十八魅影之一的莫离勒死以后挂在房梁上的。”说完起身拱拱手,“大人事物繁多,莫桃不好久留。请!”

方其昌愕然,看莫桃一眼,竟然不敢多说,只得起身告辞。回去以后越想越怕,但让他一次杀这么多人,他还是下不去手,也担心不好向上面交代,更觉得他如此听话没面子,在房子里坐卧不宁一整夜,听见急促的敲门声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开门就非常不耐烦地大声呵斥一通。下人告诉他,是他的师爷着急想见他。方其昌出来。师爷却告诉他,是莫桃一早过来询问乔大锦处理没有。方其昌的头便疼得很,却也暗暗生气,莫桃难道以为衙门是莫家开的,说杀人就杀人?本有点举棋不定的,如此反而决定秉公处理,不听莫桃的。

和师爷一起到前面去见莫桃,说话就没有昨天客气,又问起莫天悚的情况。莫桃乃是趁着莫天悚还没睡醒先来打听情况的,一看方其昌的样子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心里很烦躁,脸色自然不好看。但他不像莫天悚,不喜欢没道理逼迫别人,随便敷衍几句告辞回去。

回到莫园就听说莫天悚已经起来,正在给春雷、凌辰布置任务,要在一两天的时间里拿下三多堂。莫桃便也有点胆寒。三多帮的事情他到成都曾后听春雷说过。

从春天开始,周炽对三多堂事事插手,尤其是银钱查得紧。牛五斤竟然一点多余的油水也得不到,越来越觉得是威胁。他毕竟是只有土地没有盐井,身份也毕竟仅仅是三多堂的总掌柜,还不能不听周炽的。加上他和所有四川人一样熟悉莫天悚的行事风格,非常害怕那一天莫天悚碍不过尉雅芝的面子,突然插手三多帮。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该把盐井也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是。但此刻尉威被尉雅芝严厉训斥后再不管事,周炽来得勤,还把尉威长子尉成平扶出来管事。尉威一是无法插手三多堂,二来看家底都快空了,也是内疚害怕,加上手里也没多余的银子,不再去赌钱。牛五斤一时无法可想。

可是一个人的脾性轻易是无法改变的。最近三多堂经过周炽的整顿,比从前好很多。周炽毕竟在扬州还有很多事情,来富荣的次数少多了。牛五斤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无他,老招,又去勾着尉威赌钱。

尉威虽然好吃懒做,却也不是傻子,很明白若三多堂真的没了,他不可能再花天酒地。虽然赌,却比从前收敛,以身上带的银子为限,输光就回家。

牛五斤自然不会让他就这样,于是想到女人身上去。刚要来成都,春雷就带着麝香和一个丫鬟去富荣去找到牛五斤。牛五斤一直没弄清楚莫天悚的意图,非常意外,只是惧于莫天悚庞大的势力,没敢轻易就和春雷翻脸。

岂知春雷推心置腹告诉牛五斤,莫天悚受不了尉雅芝的缠磨,巴不得他早点将三多堂弄跨,日后不用应酬尉雅芝。明天牛五斤和尉威赌,春雷保证不插手,只在旁边看着。

昔日蔡步亭伏击莫天悚,尉雅芝带去增援的人当中就有牛五斤,牛五斤对于尉雅芝和莫天悚之间的关系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半信半疑间明白了何以这几个月暗礁是从来没帮过三多帮。春雷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出手,牛五斤终于还是将麝香和丫鬟留下来送给尉威,顺便邀请尉威玩一把。

第二天,尉威应约出来赌钱,还带着麝香和那个丫鬟一起。牛五斤暗喜,用女人应付尉威果然有效,于是坐下开赌。

春雷果真信手诺言,只在一旁看着。尉威的手气还是很不好,没多长时间就输掉两百两。换以往他就回家了,但这次麝香“嗯嗯”两声,他又坐下来。不久,输得连衣服都快脱下来,终于输红眼,叫人回去拿井契来翻本。

牛五斤大喜。却万万没想到井契拿来以后,尉威的手气突然变好了,没多久就把输掉的银子都赢回去。牛五斤早想得到井契,难得这样一个机会,不肯轻易放过,让人回家去取来银子。没想到很快也全部输给尉威,暗叫有鬼,才注意到麝香的丫头很有问题。

因为尉威的赌技真的很不好,牛五斤和尉威赌钱多不作弊,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又让人回家去取来几千两银子,开始在骰子上做手脚。可惜他很快发现那丫头很不好对付,有武功不说,赌技更是精通,终于知道是上了春雷的当。输了一万两银子以后不肯再赌。

这时候尉威不干了,说以往他连地契都输了,今天才刚刚赢一点点,牛五斤就想不赌不行。没银子没关系,写欠条就是。

换平常,牛五斤肯定动粗了,只是今天有春雷带着七八个人虎视眈眈坐在一边,他没把握不敢轻易动粗。加上很相信自己的赌术,暗忖有防备总不至于还输给一个丫头,能借赌局翻本总比和莫天悚闹翻好,于是赌局又开始了。

春雷在扬州就是开堵坊的,麝香的丫头是他特意调来的。牛五斤玩花样依然就是玩不过一个小丫头。其实春雷自己也精通此术,不过一是怕牛五斤不上当,二是为在周炽面前好交代,才找一个丫头出手。结局可想而知。牛五斤一口气又输掉八万多两银子,当真是输红眼,也气炸肺。再也忍耐不住,当场就与春雷翻脸了。赌钱变成斗殴。

牛五斤的武功真的很不错,脚上的力量足得很,硬拼春雷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春雷身为十八魅影之一,从小在血泊里训练出来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却不是成年后去青城山学了几天的牛五斤可比的,且春雷带来的人个个勇猛,而牛五斤的手下却大大不如。最后双方以平手收场。

此后春雷理直气壮拿着欠条找牛五斤讨账。双方又打几次,不分胜负,牛五斤去请来师傅。春雷也叫凌辰带人过来。最后以狄凤飞遇害而将事情拖下来。

看莫天悚昨天的激动一过就先对付牛五斤。莫桃知道此事不可能善罢,更知道莫天悚是在等方其昌处理乔大锦,只要方其昌的处理有一点不合他的意,成都将真的掀起狂飙,着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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