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盐运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59

狄远山大喜,兴致勃勃询问详情。谷正中道:“说起来也偶然得很。今早我和红叶出去玩,遇见扬州的路英,问起他怎么会来成都,才知道他是追踪一个叫做尉雅芝的女人来的成都。尉雅芝是富荣的三多帮帮主,家里开着一个三多堂,已经双十年纪,文采武功都不弱,长相也还过得去,就为操心太多三多帮的事情,一直还没有嫁人。这次来成都,一是他们的货运出了一点问题,另外就是想来找相公的。”

狄远山瞪大眼睛失声道:“又比武招亲吗?那她不是央宗第二!富荣在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三多帮又是做什么的?”

谷正中失笑道:“哪里是?尉雅芝的眼光高得很,家财万贯,等闲之辈压根看不上,要不也不会耽搁到这么大的岁数。她十四岁时父亲在一次帮派的打斗中重伤去世,母亲一心修佛不理事,家里只有一个哥哥也很不成才,竟然是她在三多帮的一些老人的辅佐下挑起三多帮重担。富荣是富顺县和荣县的合称。这两个地方都产井盐,习惯上合称富荣。三多堂是卖盐的商号。富荣盐卤有黄卤和黑卤、盐岩三种。都是多多益善,不就是三多堂了。最开始他们的盐主要是靠马帮销往云贵藏。尉雅芝父亲去世后,他们在富荣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尉雅芝带人避到成都,用船运盐销往关中。几年时间,家业比从前扩大一倍不止。又杀回富荣,为父报仇,把当年赶走她的人赶出富荣。大爷你听听,尉雅芝的身世、做派和三爷何等相象?他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狄远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盐帮。漕帮不是不愿意运盐吗?路英来找她,是不是又有意运盐?”

谷正中笑道:“路英的确是有意运盐,不过具体情况我不好多问。他听说三爷正在成都,本来是立刻要来莫园的,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约好他在烟蒻茶馆喝茶。尉雅芝也在那里呢。听说扬州的事情不很顺利。你叫三爷去见女人他不一定去,叫他去见路英,他肯定会去。”

狄远山莞尔:“你和路英约在什么时候?”

谷正中笑道:“未时。成都的形势混乱也影响到成都的码头没人管。河道司衙门最近新来一个叫做章剑龙的人,下令让所有的船停靠码头都要交纳一笔停靠费,经过他们的安排才能停靠。三多帮自恃财大气粗,又在此地多年,河道司的人面也很熟,不服调配。这章剑龙是新进加入浣花帮的,嚣张得很。河道司没敢去说三多帮,他居然自己带着手下和三多帮打起来。”

狄远山皱眉道:“浣花帮?就是开德瑞堂的浣花帮?怎么和他惹上了?天悚说暂时要避开德瑞堂。这事恐怕不好办。”德瑞堂是成都最大药铺,也是泰峰药铺在四川最大的竞争对手,抢了泰峰不少生意。莫天悚顾虑局势不稳,一直约束暗礁没去动浣花帮,浣花帮便日益嚣张起来。

谷正中不在意的笑道:“那是三爷让着浣花帮,难道我们还真的怕章剑龙不成?今天下午未时尉雅芝约章剑龙在烟蒻茶馆谈判,我也就约好路英在未时见面。”

狄远山一想也是,起身道:“未时,时间就快到了。走,我们一起去找天悚。这事千万不能让央宗知道,得先找个什么人去缠住央宗才是。”

谷正中笑道:“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来找你的时候,红叶就约好央宗小姐和梅姑娘出门逛街去了。只有荷露说要煎药,没和红叶一起出门。”莫天悚内伤没好就离开京城,一路风霜劳顿,始终有点咳嗽。荷露本来打算回昆明的,也因为担心莫天悚的身体没有走。

狄远山道:“荷露最善解人意。她知道没关系。”和谷正中一起朝前院的西厢房房走。没进门就听见莫天悚的咳嗽声。谷正中低声道:“你该劝劝三爷,别那么拼命,身体重要。”狄远山苦笑道:“我能劝住他吗?”先敲敲门,才推门进去。屋子里只有南无和莫天悚在,神色都很凝重,似乎遇见一个难题。

南无看见狄远山,忙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书,笑笑道:“三爷,要不我回去再想想。大爷好像找你有事。”

莫天悚点点头问:“大哥,你什么事情?”

狄远山在莫天悚对面坐下,道:“路英来成都了,约你一会儿在烟蒻茶馆见面。”

莫天悚果然是眼睛一亮道:“我也听说路英来四川,不过他不是去富荣了吗?什么时候到的成都?谷大哥,你去叫南无一起去,我换身衣服我们就走。”说完就站起来,“我们边走边说。”

谷正中得意地朝狄远山挤挤眼,抢先出门去了。

田慧笑着道:“二爷,这次夫人好像是失算了。中乙不仅没有责备罗天,昨夜还和他一起去了崖墓群。好在张天师的天机术当真了得,居然事先就算出他们的做为,带着不少道道在泸溪等候。嘻嘻,东边不亮西边亮,我们栽赃,中乙和罗天都没惹上多大的麻烦,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对上正一道似乎也没有讨着好去。这可惜他们这些所谓高人,动嘴的时候比动手的时候多,也没有打起来,不怎么热闹。”

莫桃依然低头抄写《四十二章经》,似乎没有听见田慧的话一样,就像是蕊须夫人的形容,死气沉沉的。从城外回来,他就是这个样子,谁说他也没有用。田慧微微皱皱眉,低声道:“今天一早,张天师派了四个道士出门,很可能是去迎接映梅禅师的。”

莫桃终于放下毛笔,抬头道:“备马。我要赶在所有人前面见到映梅禅师。”

田慧小心地道:“我回来的时候先通知的薛公子,他已经和八风先生去备马了。二爷,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莫桃微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一起走吧!”他刚刚起身,萧瑟就陪着映梅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薛牧野。萧瑟手指莫桃笑道:“喏,他就是莫桃,你还能认出来吗?”

映梅细细打量莫桃,见他英挺高大,比之莫天悚别有一番威武气势,很是喜欢,比划着笑道:“当年他不过一尺长,现在都一丈高,模样是大变了,不过那个印记倒是没变,老衲怎么认不出来?”

莫桃又惊又喜,倒身下拜,同时也偷偷打量映梅禅师,一袭灰布僧衣,身材适中,精神矍铄,一脸挡也挡不住的喜悦。莫桃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一股亲近感。映梅急忙把莫桃拉起来,摇头道:“不用多礼。”看见桌子上摊开的笔墨,随意问道,“忙什么呢?”

莫桃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过去,低头道:“闲着无聊,练练字。”一边说一边急忙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映梅却拿起他还没写完的纸认真看起来,微笑道:“你的字比天悚的还好。这一笔钟王小楷不下点功夫可是练不出来。”

萧瑟过来道:“天悚脑子活,没他肯下死力临帖。平时藏得深,写字却像当初的沛清,不怎么掩藏性格,又媚又飘又紧总让人觉得压抑。桃子平时火暴脾气,字却藏得深,不露丝毫个性。你看看这字,一笔一划都是学人家的,中规中矩,抄写的还是《四十二章经》,可以传你衣钵。”

莫桃低声嘟囔道:“那我下次抄本《道德经》给先生。”

映梅失笑,放下手里的纸在丫头端进来的椅子上坐下,招手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都坐吧。桃子,坐我身边来。”等莫桃坐下后拉着他的手道,“听太虚说你一直想见老衲,有事吗?”

莫桃看看满屋子的人,犹豫一下,摇摇头道:“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当初八风先生在《花雨刀法》的封皮上留言要我见禅师,我就一直想见禅师。”

映梅笑道:“你是不是也藏了很多迷团想问老衲?天悚可会缠人了,缠了老衲一夜没睡觉。你有问题趁早,别又弄得老衲一夜睡不成。”

萧瑟失笑道:“天悚才缠你一夜你就叫,我可是被天悚缠了十几二十年呢!这次你不许又躲起来,一定要帮帮我。中乙和你侄子罗天也在上清镇,你知道吗?”

映梅点头道:“来之前老衲就听天悚说了,所以才特意走小路先来见你们。多亏天悚的生意做得大,泰峰到处都是,一找就被老衲找着。听说你们是为幽煌剑来的,那你们拿回幽煌剑没有?”

萧瑟道:“幽煌剑早拿回来了。现在的问题是镇妖井。张天师说当年沛清去动了镇妖井中的符箓,让桃子帮忙收服刑天呢,桃子还没有答应他。这里的情况田姑娘最清楚,不如让田姑娘来说。”

田慧详细说起情况来。映梅听得很专心,不明白的还会发问。莫桃却没来由一阵心烦,告罪一声离开屋子,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忽然听见薛牧野道:“还是躲不开,是不是?”莫桃回头苦笑道:“你也出来了?”

薛牧野点头道:“八风先生和禅师老朋友见面,兴奋得很,没注意我,我就溜出来。禅师对你好像比对罗天还亲,不知道他们要说到什么时候呢。喝酒,去不去?”

莫桃轻叹道:“我现在倒是有点了解罗天小时候的感受,也明白他为何总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出来。生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庄园中,被一群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人尊重着……不说了,喝酒去!”

两人刚刚来到门口,居然看见张天师和中乙联袂找上门来。莫桃失笑摇头道:“没想到今天泰峰这样热闹。天师、道长,映梅禅师正和八风先生叙旧呢。晚辈听着气闷,想出去喝酒,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拱拱手,拉着薛牧野走了。中乙叫他好几声也没有回头。

烟蒻茶馆在一片竹林的深处,却没有一点清幽的氛围。像成都大多数茶馆一样,这里的茶馆里面也有一个戏台,一名艺人正在演唱清音,下面喝茶的观众听得是摇头晃脑的。

路英早早的就来到茶馆等候。他有事情想谈,没去戏台下凑热闹,让茶博士在竹林中安了一张桌子,叫了一碟薛涛干和一碟灯影牛肉,闷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吃零食,显得心事重重的。

看见莫天悚一行过来,路英起身大声招呼一声。茶博士一手提着茶壶,一手卡着大叠茶碗跑过来,甩手间放好一排茶托,紧接着轻轻点几点,茶碗也全部归位,提起长嘴铜壶注入开水,小指轻钩盖上茶盖。不等莫天悚和路英寒暄完,茶博士五碗茶已经沏好,提着铜壶退下去。

狄远山和谷正中眼光四瞟,东张西望也没有看见意料中的美女,不觉非常失望,然而也不好问路英。凌辰觉得这个角落中的位置一点也不好,和路英打过招呼安排十八卫在周围戒备,自己溜到前面去找向山,挤在人群中听清音。南无舒服地在竹椅上坐下来,喊道:“掏耳朵的。”立刻有一个提着大串家什的老人跑过来,开始殷勤的服务。南无见路英似乎有点诧异,笑道:“我出去什么都不想,就想四川的茶馆。这次回来十多天了,还没空来坐坐茶馆,今天可得好好放松一下。路舵主要不要试试?”

路英摇头道:“那个我不喜欢,你们不反对的话,我倒是想抽两口烟。”他的烟瘾大得很,只是听说莫天悚不喜欢闻烟味,一直没当着莫天悚抽过。今天他心里烦得很,烟瘾就有些忍不住,说着拿出烟袋锅。谷正中忙拉他一把,微微摇摇头。

莫天悚笑道:“你抽,没关系。”刚说完却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苦笑道,“我是没救了,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有三百天在喝药。你别管我,说说你们遇见什么困难了。”

路英忙将烟袋锅又放回去道:“其实也没遇见什么困难。上次田姑娘运盐的提议我们周堂主考虑过了,觉得可以试试。让我过来先探探路子。我们漕帮在京里本来就有不少熟人,因此想把盐运进京里卖。现在京里井盐和海盐都有。井盐白净,可惜价钱高,海盐价钱低,吃起来却有点苦味,没有井盐好吃。”

莫天悚沉吟道:“你们是不是想和尉雅芝合作?她不卖盐给你们?”

路英低声道:“她也不是不卖盐给我们,而是她自己就有船能运盐出去,用不着卖给我们。再一个盐业是特殊行业,要盐引才能经营。而得到盐引则必须赴边塞纳粮。”

莫天悚点头道:“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开中法’。不过盐引好像是可以买到的啊。”

路英低声道:“盐引是可以买到,然而是要花银子的,再加上各种各样的税,价钱就高得很了。辣块妈妈,这样一来,我们还有什么剩下的?”

莫天悚失笑道:“我知道了,你们想做私盐。这和尉雅芝有关系吗?”

路英把椅子靠近莫天悚,摇头低声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找三爷的。来的时候三爷还没到成都,才去富荣转一圈认识了尉雅芝。现在朝廷查私盐查得很严。周堂主的意思是我们也不完全做私盐,还是买些盐引,再夹一些私盐。官府那方面想请三爷帮帮忙。”

运私盐的利润高,风险也很大。莫天悚不愿意为自己得不到利润的事情惹上麻烦,不过他也不能拒绝路英,想了想笑着道:“京城和扬州我说话都没有多少份量,只有在这里能派上一点用场。扬州集中的好像都是海盐吧?从天津运海盐进京也很方便。就算是从陕西运湖盐也比从四川运井盐方便。加上运费后,川盐进京后价钱肯定不会便宜,只能倚靠品质卖一些给达官贵人用,销量绝对大不了。你们的人不少,船也不少,不可能全部靠运盐来过日子。有没有想过在运盐的同时做做你们的老本行,还是运粮食。两淮本来是鱼米之乡,可是因为征收大量漕粮进京,每年都需要从外地购买粮食。而四川正是产粮的地方。你们何不在粮船中捎带着运一些盐来做?在这里弄少部分盐引我还可以给你们想想办法,这边粮食方面也可以帮你们联系,扬州那边也可以请何知府帮忙卖出去。”

路英愣一下,迟疑道:“这样啊!那我得回去和周堂主商量一下。三爷,你不卖盐,说起盐业来竟然还是如数家珍。真了不起。”

莫天悚笑道:“我总不可能指条黑道给你们走,不了解是不可能随便开口的。你们不是一直无意盐业吗?怎么突然又感兴趣了?”

路英苦笑道:“山东那边的人山珍海味,我们连稀粥都喝不上,商帮主也不说调剂一下。周堂主和商帮主闹翻了!只是没有对外说而已。”

莫天悚愣一下,沉吟着问:“那么路舵主这次过来带了多少人?”

路英迟疑片刻,道:“我真是来探路的,只带了我本舵的人来。如果三爷肯帮忙,日后你们泰峰的货物成都后面的这一截我们包了,不要你的运费。”

莫天悚莞尔,从路英的表情看出他有话没说,而且他来谈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不可能一个手下也不带,扭头去问南无:“你觉得呢?”

南无正好掏完耳朵,摸出几个铜板打发走老人,边拍耳朵边道:“为朋友帮忙是应该的。你们肯帮我们运货我们当然很感激,不过运费还是一定要算的。三爷说的话你们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这边的问题就交给我们了。细节我们回头找个地方再详细谈。”

路英一时没有回答,又把烟袋锅摸出来,用力挖了一大锅烟丝才想起来,急忙又放回去。莫天悚笑道:“你想抽就抽,真的没关系。”路英摇摇头,还是没有抽。

谷正中听半天气闷得很,起身道:“我去前面看看凌辰。”狄远山今天的心思一点也不在生意上,忙道:“我和你一起去。”和谷正中一起跑掉。

莫天悚疑惑地道:“大哥今天好像是心不在焉的。”

南无笑道:“大爷最近也忙得够呛,难得放松一下,你又说这个,他肯定不想听了。路舵主,你没和我打过交道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喜欢性子直爽的汉子,运私盐你都说了,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我们也有事情想拜托路舵主帮忙呢。”

路英苦笑道:“别提了。就怪我自己屁股痒,在成都待不住,要去富荣看看,一看就看出祸事来!辣块妈妈,我现在是后悔得不得了!”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