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侍者开启盒盖的动作太过缓慢，不如说是她自己害怕去面对那个即将裸于眼前的事实。

当双眼将一切看得真切，视线与它们对上的那一刻。

……心，骤然拔紧……

一股言语不出的感觉锥刻着心，脚，就像被人从踝截断，如坠千斤的剧痛连曾经受过的“巫噬”之苦都不及一半……她恨不得能立刻扼死自己。

纵然心中痛不欲生，洛西还是扯开抽搐不止的嘴角，艰涩的开口道。“这……呵，这，这是什么？”她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已经难听到了像是换了一个人。

“回夫人，是人的脚筋。”侍者低着头平声平气，一如之前谦卑恭敬的态度。不禁让人怀疑盒子里所装之物是否真的如他所说。

侍者的话使大殿上一片哗然，每个人都为此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谁的？”里斯浦隐忍着胸腔欲欲喷发的怒火，沉声问道。看着洛西在那一瞬间白如死灰的脸色，他担心她会支撑不住，便走近她的身边，空出的手臂从她后腰揽过。

“回大人，殿下说是她管教无方，才导致婢女阿塔丽对皇子殿下生了歹心。挑断她的脚筋，留她一命，是为了以儆效尤，请大人也饶她不死。”

“谁允许她这么做的……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权利可以滥用私刑？”一怒之下，里斯浦将手中的食盒向地板狠狠砸去，里面的甜饼顿时被摔了个稀巴烂。

而看着这一幕的诸位朝官，全都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身体不敢轻易向两旁挪动一分一毫。就连之前好不活跃的斐奴也被脾气大作的里斯浦吓得酒意半醒，一屁股回坐到凳子上，早已忘了怀中还抱着心爱的美酒。

“呵，以儆效尤吗？殿下还真是宽宏大量，体恤人心。”洛西苦笑着……不，她不是在笑。将全身的力气都施附到后腰的那支手臂上，要是现在能让她大哭出来该有多好。

“滚回去给我传巴比伦第一先知口谕，若她日后再敢逾权主事，等陛下归城，我誓罢她后位。”里斯浦怒瞪双目。他伸出手臂，修长的食指直指侍者鼻梁，对其厉声喝道。

……里斯浦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大殿，越加令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半下。

侍者先是一愣，抬起头唇瓣微张。兴许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脸上的神情显然没之前那么镇定，托着方盒的两只手颤颤哆嗦着，怎么也停不了。

“还需本官再重复一遍吗？”见侍者杵在原地不动，里斯浦又寒着嗓子说道。他盯着对方，往日里如灵泉圣水般能沐浴人心，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紫色眸子，现在却犀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是……”侍者费劲咽下两口唾沫之后，忘记把手中的盒子交给洛西，就急着转身朝门外疾步跑去。快要到殿门时还不甚跌倒，赶紧撅着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及拾捡盒子，转眼就消失得没了人影。

……

“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等侍者走后，里斯浦对在座的诸下臣冰冷撂下一句警告。

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也没有一个人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他们根据自身官职的大小排列而站，除了细碎的脚步声，不带一丝杂音的依序走出了大殿。

就在刚才不久的这间大堂还是热闹不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她和里斯浦两个人，静得深沉……

目不转睛专注在前方地面的那个方盒上，洛西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从里斯浦的臂弯中滑落到了地上。

“洛西……”看着她比失魂落魄还要严重的样子，里斯浦不放心的轻唤了一声。

洛西没有给予回应，她已无心听见任何声音，周围所有的一切在此时她的眼中都化成了一片死板的白影。

两只手掌撑在地上，躬着身体双膝并跪。

“皇……”久久地，她终于冲破自己的意志撬开了那两片几乎僵硬的唇瓣，声音破裂而嘶碎，仿佛是一把年老生锈的锯子割在一块老木头上所发出的类似“吱呀吱呀”的响声。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她一步步向盒子……用膝盖和手掌爬行着前进。

静视着这一切的里斯浦，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却束手无策。

“皇……皇姐……皇姐……”她用尽所有的心力呼喊着，眼泪一窝蜂涌出了眼眶，一滴连着一滴在枣红色的地毯上形成了两排深红的印迹。

可是还没来得及完成这段“路程”，她就因胃里的不适突然伏地呕吐起来。

见状的里斯浦赶紧大步跨到她身旁蹲下，伸出手掌为她轻撵着背脊，担心又略带责备地道。“她明知你不能吃那种甜饼还要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送过来，可你为什么还要**的吃下去？”

洛西埋头吐了好一阵，直到将胃里腾空，她才抬起袖口擦拭着嘴角，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见她直往门外走，里斯浦迅速跟着起身挡在她的面前。

“我要杀了她，要去杀了她。”洛西绷紧着声音说道，眼睛直视着殿门外，眼角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你先冷静一点…”看着她空洞的眼神，里斯浦怕会再刺激到她，便只能轻声安抚，伸手以指代梳为她捋着几缕搭在肩上的凌乱发丝。

“你总说冷静冷静，还要我怎样冷静？我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做了那么多全都是为了曼丽坎木。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些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洛西情绪激动的拨开他的手，杏目圆睁，眼里尽是杀气腾腾。

“就是为了曼丽坎木考虑，这种时候我们才更需要冷静，否则只会前功尽弃。”里斯浦也绝不轻易妥协。为了曼丽坎木，她以“成洛西”的身份，真的想尽一切办法在克服自己……骑马，不管从马背上摔下多少次；握剑，磨得手掌心全是血泡；喝酒，吐到胃痛……包括刚才最令她恐惧的甜饼，她都一件件做到了。

“只要曼丽坎木还活着，不就还有希望吗？”

洛西没再说话，而是难过的皱起了眉头。“怎么了？”里斯浦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对。

洛西摇头，同时眉心越拧越紧，她曲膝蹲下，双手摸着后脚跟，额角溢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里斯浦再次着急追问。

“好痛。”握着脚跟，洛西蜷起双腿坐到了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膝间。

“给我看看。”在她面前坐下，里斯浦小心翼翼的捧过她的脚踝撩开裙摆，却引得她一阵龇牙低呼。

当看见她双脚后跟那两块被血染透的麻布时，里斯浦的心倏地一阵悸痛。“这怎么回事？”

“不记得了吗？这就是受弋兹帕特族血缘牵系的影响，前世你也见过的。”洛西如是解释道，声音苍白无力。“其实今天早上我就知道曼丽坎木出事了，但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去小樱的药房偷了些止血的草药出来敷上。”

看着他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剑划破了身上衣料华贵的袍子，洛西也没插话阻止。

“你说得对，只要曼丽坎木还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总是这样勉强自己？”取下那些血红一片的麻布块重新为她包扎。里斯浦没有理会她说了些什么，因为他此时的心情比起刚才更加阴沉郁闷。

他的手指不时无意的碰触到她脚上的伤口，立即传遍全身的痛楚却也抵不住他温柔的动作。他埋着头，唯恐增加她的痛苦而谨慎观察的模样，不禁让洛西扬唇自讽。

她塞米拉米斯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美男子的垂青和爱恋。

“里斯浦，如果终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和尼撒的事，你们会怎么处罚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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