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前世终曲(上)
作者:歪﹎◇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51

()塞米拉米斯眼神僵直的紧盯门外,目瞪口呆。

那个站在米梯斯身后右侧,被两个身型彪悍的侍卫一并架着双臂,耷拉着头,身穿一件黑色祭司袍,却已是衣衫褴褛的瘦小身影。为……为什么会……这么……

眼熟?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吗?

掖着心中的疑惑,塞米拉米斯将目光进一步集中凝聚到米梯斯身后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她抬起手背使劲揉揉双眼,再放下。只可惜房外走道上的光线原本就昏黄庸暗,加之那人低垂的双肩促使“她”披散的长发倾泻直下垂吊胸前,在“她”的整个面部及至腰间都拉下了一片沉黑的长影,周围仅有的一点光亮也被身旁两个高大的侍卫遮挡,除了隐约若现的轮廓,根本就不可能看清长相。

额……

略微怯乏的视线在一番谨慎观察后陡然定住,微张的双唇因为太过惊讶和紧张而久久未合。

不会的,不会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上光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们之间就存在众多相貌相似之处,更不要说体形,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曼丽坎木皇姐。虽然能大致辨认其性别,况且“她”所给予自己的直觉也是那样逼真。但绝不可能的,她的皇姐端庄娴熟,美丽矜贵,曾令亚述内外多少官宦贵族子嗣为之倾慕,绝不可能是现在门外形象邋遢,像囚犯一样被侍卫押解着的“她”。绝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

对,是她看错了,一定是因为刚没睡醒才会导致眼花产生这种怪异的错觉。

就这样,乍看之下只不过是米梯斯领着一帮侍卫,不奇不怪不惊不险的出现于众人面前。除了已有效阻止尼撒和衣夫瓦尔的争执外,并没有太多什么改变。窗外的阳光与平日无差的踩着时间静谧缓流的步伐,自东向西地一点一点移动着,房内的空气也依是静而沉地在半空飘浮游旋。

看似在众人间如此平静的一下,塞米拉米斯心里却早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

如果能让她在巴比伦与耿耿挂念的皇姐重逢,自当是该感谢上天意外的恩赐,省去了波折重重且耗时的寻找过程,她欣喜不已。然而,心底却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慌将她整个人压抑得紧梆梆,她甚至连主动踏出脚下的步子都做不到,怕,若不是皇姐会再次希望落空;怕,真是皇姐,那么依“她”疲软无力的姿态看来,一定是之前吃过了不少的苦头。她没有办法接受,她的自尊心不容许接受那位曾被自己视作女神一样憧憬和羡慕的姐姐,居然会落得如此狼狈,而这一切的始末原由,竟还是因为十五年前的自己。

她该怎么办?

无人再说话的这段时间,房内的气氛越发寂得阴森可怕,却又不知为何,其中无故散漫着惆怅若许的凄寒。

彷徨无助的视线在半空中无意撞上了衣夫瓦尔的,见他依是浓眉紧锁的看着自己,满脸的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塞米拉米斯一颗高高悬挂的心便再次随之收紧。娟秀的嘴角不觉牵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吗?“她”真的是她的曼丽坎木皇姐吗?之前衣夫瓦尔口中所说的,而且还不能让她知道那个名叫“阿塔丽”的人……指的正是,门外的那位……皇姐吗?

想着,塞米拉米斯垂在身旁两边的双手,在她自己都完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握成了拳。因惶惑而落寞的水眸忧转微移,寻上了那抹仍不肯面对自己,一声不吭的背影。心,被紧紧攥成了一团。为什么?他为什么又要摆出这样一副据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架子,昨晚那位情深意切,温柔感伤,今天在神庙里为了她不惜与米底决裂,还对着她说自己不是巴比伦王的尼撒去哪里了?

她见惯了这样冷若冰霜的他,也真的怕极了。

“塞米拉米斯?”就在一次次寻找希望和得到失望的交叠中还继续期盼重逢,和这样长此以往淤积于心的怀疑,担心,焦虑交织而成的复杂心情在塞米拉米斯的小小胸腔内轰然碰撞,迸擦出强烈的火花时。“她”却率先开口了,声音异常虚弱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讶然抬眼,睁大眼睛像先前一样死死盯住对方,握拳的双手不由得慢慢松开,再不知不觉地曲指捏紧,然后又一次松开……手心渐弥汗意。

“皇姐……”平视前方,这一刻塞米拉米斯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屏住了呼吸,只觉体内的血液都不住的在全身急速倒流。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的这支声音,过了好久,才花费力气嚅唇细声道。

“你,你真的是……?”门外的“她”微偏着头额,再次惊奇出声,比第一次声线稍有拔高。显然,“她”对塞米拉米斯此时此地的存在也抱持质疑。

听着阔别已久的熟悉声音,塞米拉米斯的心弦为之一颤,胸口慌乱而剧烈的起伏着,因为倏然膨胀又拉紧的呼吸而显得促狭,就像是有无数灼烧的火片紧紧贴附。

“皇姐……”好不容易抑制住狂躁纠结的内心,塞米拉米斯启齿机械般的重复道,语气生硬细小。那些儿时的记忆在脑中飞速且混乱的晃过,猝然的重逢粋合着那份难以言喻的心情“嘎吱嘎吱”地运转着。门外的“她”,看上去很长时间都没整理的刘海凌乱的搭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曾总是默默给予她无数次勇气的美瞳,现如今,已于往昔判若两人。

但是无论怎样,那都是她的皇姐啊,她认得,也记得,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是她的亲姐姐啊。

“皇姐。”在一片深寂得似乎能清楚听见空气流动声的房间内,顾不得再去深究曼丽坎木为什么会身处巴比伦及慢慢捋清思绪的塞米拉米斯忽然大叫出来,底气十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困惑和犹疑。

可是,还没等她跨出步子,由米梯斯带来的另外两名身材威武的侍卫就神鬼不知,似两束风影“咻”地旋进了房间,并一左一右的站于她身侧两旁。二话不说就一人抓着一只手臂,一手摁在她的肩头上,一手则握着她的手肘,硬是以蛮力将她按坐到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放开她。”衣夫瓦尔见状立即出言怒叱着侍卫,却又同时被一旁的尼撒吼下。

“陛下,你真的有必要把事情做到如此绝境吗?”看着在两个侍卫的力量钳制下,几欲挣扎无果的塞米拉米斯,衣夫瓦尔再次向尼撒严声抗议。

尼撒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倒是离门口最近的米梯斯插话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罪奴阿塔丽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以死谢罪?

听见这几个字眼的塞米拉米斯愕然心惊,茫然的视线在三人之间仓促徘徊着……神情始终焦虑不堪的衣夫瓦尔和从一开始就对她置若罔闻的尼撒,还有那个红唇微翘,高傲的眉眼间满是戏谑笑意的米梯斯。

究竟是怎么回事?米梯斯为什么会说皇姐是“罪奴”?以死谢罪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一连串疑问,塞米拉米斯急着想要挣脱两边侍卫的束缚。只是她已使尽了全力,对那两个臂膀比她大腿还要粗一圈的侍卫来说简直就是蚍蜉撼树之力。

“等等。”尼撒沉声冷语的对米梯斯说道,转过身看着塞米拉米斯,眼神依旧冷酷得不带半点感情。

塞米拉米斯神色惶遽的望着他,再担心地看向门外意识昏沉的曼丽坎木。

尼撒抬脚向塞米拉米斯走去,脚步虽轻,那种无息的沉重却是宛若来自地狱之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他走到塞米拉米斯面前驻足停下,笔直身体,垂目俯视着她,夜色一般深迷苍冷的眸子里敛无声息。

“陛下……”面对他如黑云压顶倒来的气势,塞米拉米斯胆颤心惧地凝望着他,干涸的嗓子里不由紧张地滑出一个声音,带着一丝颤愕的哭腔。

尼撒对她的话不予理会,一张俊脸依然顽冰不化,不为所动。唯有改观的就是他微动的唇角,抿了抿薄唇,微微起伏的胸膛仿佛是心下正在酝酿着什么。等过了半晌,才道。“恨我,用你的一辈子。”

一言既出,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瞠目暗哑。一句很简短的话,声音冷硬得与铁块无异,斩钉截铁的态度犹如天神降旨不容忤逆,漠然得放不进任何的双眸更是无人敢与之对视。

但是……

“皇……皇姐她,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塞米拉米斯嘶哑着嗓子仰头问道,瞬间感觉有一股火热酸胀的情绪直速冲撞出收紧的喉头,在眼眶内化成了咸咸的湿意,最终抖落出眼角。

恨?他要她恨他?……是她听错了吗?

但是看着他倔强悍然的深眸,塞米拉米斯不禁黯然失笑。

呵,真是说得云淡风轻,当初他烧毁尼尼微时,她都无法做到恨他。现在还叫她怎样恨得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事情明明就不是这样的。她看得见,他冷漠无情的眼底之下已被他严实掩藏起来的,像狂风骤雨一般存在的炽烈情感,和那抹小心翼翼蜷缩在角落,令人心疼的哀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不久还让她心往神怡,不愿移开视线的眸子,为什么才短短一瞬就会有如此受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