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勇士，远征居姆赫。陷城池，获珍宝，无可数计。敢反抗者，我必焚其城，使成灰烬……”

一整晚的睡梦中，这句话就犹如恶灵缠身，纠绕于耳际始终嘶叫不断，撞击心扉。

“来人。”终于忍无可忍，尼撒索性抛开大脑里那些所剩无几的睡意，起身唤着帐外的守卫。

“陛下。”一名从帐外走进，体格壮硕的黄肤守卫左手握着一柄长矛，单膝半跪在地上。

“去把衣夫瓦尔叫来……”**的上身只在腰间随意搭着一条窄边长毯，尼撒侧身放下修长的双腿坐在床沿。

可是就在领命的守卫正要起身退出营帐时，却又被他一口叫住，深蓝浅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飘向床尾边上的高架火盆，怔怔发呆。盆里没有高耸跳跃的明焰，一条条呈圆锥状拱搭的条形木柴在细微蹿动的火苗之上依然被灼得噼里啪啦，好不快活。

哈，果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尼撒摇头失笑。

以战论事，衣夫瓦尔绝对称得上是他四位得力副手中最勇猛的，然而也就是这股在任何情况下都敢率先打头阵的粗犷个性，才使之他在头脑才略方面比其他三人矮了一大截。若是把他独立在战争之外的纯粹生活，连左手右手都很难分清的他就远远失去了马背上的那份骁勇和刚猛，一副憨厚呆愣的老实模样还真的让人舍不得去为难他那颗运行迟缓的脑袋。

“算了，卫塔，去把卫塔叫来。”

“是。”再次领命的守卫心里估量着尼撒是否还会改变主意，便没有着急出去，而是走到门口时又不放心的回望了两眼，等确定真的毫无动静后，才敢捞起帐幔。

守卫离开后的不久，尼撒也随手拿起床头的一件褐色长袍披在肩上准备步出营帐。

手背不过才刚刚掀开帐幔的一角，外面漱肤的冷空气就迅速透过那个细小的缝隙钻了进来，竟惹得身强体壮的他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不得已扯紧了身上的袍子。

本以为这副历经百战，在那一场场兵器与血腥的不断交融中早就被炼成了一具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实的身躯。没想到还是会败给这眼不见，手难寻的夜风，头顶上的满天星烁，脚下稀疏的青草粋合着昨日雨后泥土的湿气，正散发着淡淡清香。

——“月起日落，斗转星移，残花凝香，枝枯叶瘦……白昼潜入黑夜轮回，明艳的太阳被月亮取代，失去光亮普照的土地陷进永无止尽的黑暗，嗤嚎嘶啐；美丽的鲜花静待凋零，枯枝落叶被湿冷阴暗的厚土掩埋，雏鸟飞离倦巢，懦弱的孩童磨砺成威武的勇士，正向他的强者挥舞手中的利刃……”

就在这宁静安详的猝然间，尼撒口中突地念念有词，没由来的一阵，着实把自己吓得不轻。

仰头望天，缓缓抬手，生着硬茧的指腹轻抚在微凸的上眼廓边缘，割得隐隐刺痛。

忧伤、心痛！！

本以为只是曾经听过的某段，但又记忆模糊的唱词恰巧从嘴里溜出来罢了，就像之前梦中那般偶然。没想过会有如此切身的感触和慑心的震撼，内心不由与此产生的一股莫名，却极其强烈的共鸣真是叫他无所适从。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奇怪的话根本不符合他一贯处世的作风，就更别说会对他本身造成任何意义上的影响。可此时此刻他竟找不到半句借口搪塞，因为它们的的确确，亦非常真实的在他心里刻下了锥刺的痛楚，那一句句话，好像正在告诉他……它们已为他的心拉开了一道沉重的闸门，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那里扎根落脚，并留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意识，和半梦半醒的记忆……

终是捻不出头绪，尼撒站在原地双目圆睁，紧闭着薄唇不敢再张开。

“陛下。”这时，被传唤而来的卫塔恰好出现。

可是尼撒却始终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他站着，也不知听见没听见。“陛下？”只能试探性的再叫一声。

“‘我率勇士，远征居姆赫。陷城池，获珍宝，无可数计。敢反抗者，我必焚其城，使成灰烬……’，卫塔，这句话你有听过吗？”前方，传来尼撒沉厚的声音。

“这……”卫塔支支吾吾，神色错愕。

“你只要回答有，或是没有？”尼撒转过身，揪着眉心看着他，紧张不已。

“有。不过陛下怎么会突然向卑职问起这句话？”

“你当真听过？”卫塔的肯定让尼撒的眉心倏地舒展开来。

“恩，这是曾经的一位亚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刻在他碑文上的其中一段。”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跟着卫塔的提醒，尼撒在自己大脑的记忆深处开始寻寻觅觅，隐约之中倒是真的有些拼凑零散的碎片。

“陛下不记得了吗？卑职第一次听说，正是陛下领着卑职等人一起从大祭司那里得知的。记得当时的衣夫瓦尔还拿这件事说了句玩笑，陛下刚好在这位三世的百年之后出生，便说陛下是他的转世，日后定有他的一番作为。”卫塔自顾笑说着，回忆沉浸在儿时的几许欢乐之中，有些忽略了尼撒脸上凝滞的表情。

“陛下……前线急报，速求支援。”随着一长串渐渐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划破两人的对话，一个头束发带的传信兵急急吁马之后连喘息都来不及就立马从马背上跳下，一路小跑到尼撒跟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