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塞米拉米斯和珂莉斯(2)
作者:歪﹎◇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91

“不愧是新巴比伦第一王后米梯斯,刚才看见她以后,早上脑子里很多模糊的影像都逐个清晰起来了。”犀锐的眼神渐渐柔和不少,却依旧剪不掉那层覆在棕色眼瞳之上的隐隐邪恶和嘲弄。轻轻闭上眼睛仰起头,凝神静气,用身体的律动去感受掠过耳畔的每一触动静。饱食尼罗河圣之水的稀热咸风挥沙扬尘,穿越红海和死海的界限,拂过幼发拉底和底格里斯的阻挡,将前方的嘤嘤悲鸣传递至此。老人的叹息,妇人的眼泪,孩子的哭泣,这无尽喧嚣的战火,是否就真的无法熄灭?铁蹄无肆的践踏留下那片永远无人践踏的尸骸荒野,饿殍载道,绝望的痛哭哀嚎捅破天际,在那蔚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永远得不到愈合的伤口,滴下污秽的暗红。浓烈的硝烟飘进带着呛鼻腥味的血风中,连同所有人的记忆一起被埋葬在这片千年消弭的黄沙之下。

缓缓张开眼睛,直视头顶上方那一片湛蓝如水的明净,如果漂浮的白云是能够吸附这世间秽物的海绵,那么她想要祈祷,祈祷上苍能将这一朵朵圣洁的素云化作甘霖,洗涤她对都奇、曼丽坎木,以及耶路撒冷每一个犹太人犯下的罪行,洗涤她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痕迹,洗涤世人对塞米拉米斯的记忆。

“耶和华圣殿仁德厚意,重新赐予贱婢都奇左眼之恩泽,鄙臣塞米拉米斯诚惶诚恐,不甚感激,就此以‘弋兹帕特族’御族之名再次对圣起誓,誓约永世遵从圣意,绝不违背。”洛西面朝西方跪到了地上,双手十指交握放于胸前。

“左眼?”纳布一姆一边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虔诚,且独自展开祭祀拜礼的洛西;一边又开始在脑中搜寻**有关对都奇的印象。

“是故意假装视而不见?还是太过心虚害怕想起?”洛西继续保持着跪拜祈祷的姿势微合眼睑,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表达出她对那位所谓的“母亲大人”,无尽的嘲讽。

“既然她决心对我和曼丽坎木弃之不顾,就不应该在那一天跪在我的尸体旁惺惺作态。她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过,难道这一切就想凭几滴眼泪胡乱搪塞掉吗?”多亏今天米梯斯的造访,才终于让她想起了……原来,一直萦绕于心中那抹揪扯的哭声,竟是自己在**苦苦寻找多年未果的母后。

她是那么的思念她,连做梦都渴望能够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仅此一面,对于她来说,比任何事都要来得更幸福。每日每夜,每天卧在病榻上反复张望着窗外,期盼着寂静空档的花园内能有一张面孔,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小时候,她总是喜欢黏着父王的其他妃子,跟在她们身后乐此不彼的叫着“母后”,纵使多少次,也无法取代她心中那位神圣的“母后大人”;长大以后,都奇便告诉她,如果想念母后了,就对着有水洼的地方看着自己,因为母后把世上最美丽的容貌留给了她。久而久之,失望代替了希望,绝望占据了失望,但是思念的心情反而越来越难以舍弃,每次喝药前她都会对着药碗里的绿色药汁发呆良久,脑中一直想着,心中不停念着,“母后大人回来了,我终于见到母后了。”

可是,为什么在那一天?她明明就倒在她的怀里,渴望已久的温暖,这个属于母亲,真正属于她的母亲的怀抱,她竟看不清她的脸?近在咫尺,让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那些传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想要亲手为她拭掉颊边的眼泪,还想要亲口告诉她,“母后大人,可不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不过这些很简单的动作,她都已经做不到,冰凉剑身穿过身体带来的剧痛正一点一点吞噬掉她的意识,让她和母后大人仅有一次的重逢都变成遥不可及的遗憾。

“不是这样的殿下,你误会樱姬了,她当初不得不离开尼尼微是因为……”纳布一姆着急的解释着,却被洛西中途拦截。

“是我亲手剜下了都奇的左眼。”洛西咬牙说着,她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即便直到现在,她的心里都仍保存着那份思念。可是那天血腥的场景如今历历在目,她忘不掉,永远忘不掉都奇为了保护自己和曼丽坎木,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恳求她拿起匕首剜下自己的左眼,那一声声“咚咚咚”,额头和地面相互碰撞出规律的重低音,似乎没有停止的尽头,就那样一声比一声更加刻薄的剜着她的心。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位决然消失的母后大人。“十三岁那年,父王说要让我永生难忘母后大人是怎样背叛他离开王宫的,说要让我记住,绝对不能轻易原谅别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没有让我想到的是,这种报复母后大人的手段,却是以都奇的左眼或者曼丽坎木的生命作为偿还的代价。”

“都,都奇……她……?”不自觉的,纳布一姆竟在听述的过程中潸然落泪。原来是这样,原来都奇以前对他和樱姬隐瞒了这么多,怎么会是这样?她的左眼不是在战争中意外受伤,而是被亚述王有意利用塞米拉米斯之手狠心剜掉?如果这个真相被珂莉斯知道了,她又该有多伤心?

“所以她的眼泪对我来说,只是多余的负担罢了,她真正应该忏悔的人是都奇和曼丽坎木。”洛西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漠然。

“就是这双手,曾经所指之处,便会翻倍扩大亚述的领地。但是相对的,因它制造出来的恶果,却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人的幸福,妻离子散,家道没落。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亚述百姓一如既往膜拜,视为神明一般敬仰的‘塞米拉米斯’,竟会出卖他们唯一的安身之地。”母后在亚述一直以来触神般的地位全都是被她不顾后果的愚蠢行为才会声誉扫地。所以在亚述败亡以后,她毫无半点怨言的全盘接纳那些纷至沓来的肆意谩骂和恶意**,在她那颗被罪恶充斥的内心里,这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似乎也变成了悦耳优绵的旋律,每一个玄妙的音点都是帮助她洗净肮脏灵魂的良药。

“我一直对她充满感激,是她将自己的一切赐予了我。甚至对于她的离开我都坦然接受,父王要我嫁他为妃,我就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因为对我而言,那是一种荣耀,在父王心里,除了母后,后宫里任何一位妃子都不过尘烟淡薄。可是在我心里,只想要用这种方式减轻父王内心的痛苦,我必须为他分担,必须保护母后在亚述子民心中的地位。每次看到父王和诸位王兄凯旋归城,尼尼微百姓出城欢笑盛迎的样子,我就觉得特别满足,至少这样就能证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证明母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不可动摇的。”当初父王全面封锁了母后离宫的消息,所以在亚述百姓的意识中,他们心中美丽神圣的“亚述女战神塞米拉米斯”永远住在尼尼微奢华的王宫内降福于亚述。其实不然,早在很多年以前,父王为了安抚容易**的他们,就不得不“利用”形似的她来混淆大众视听。而王后“塞米拉米斯”,也变成了一个亦真亦假,亦实亦幻的存在。

“得知辛沙施里昆会娶你都是后来她在贝都因的事了,当时她就激动得想要冲回尼尼微,如果不是我和孜弗夫妇执意阻拦……你知道吗?”纳布一姆揉揉眼角看着洛西,“她甚至不惜使用魂卜来抗拒我们,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她那天的眼神,决狠、愤怒、后悔、心疼……她嘶哑着声音请求我让她离开,她说是她对不起你,她不能再让你为她承受不必要的伤害。”

“呵,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感觉突然变得好奇怪,就像……就像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母后一样。”洛西忍不住埋头低笑,纳布一姆的话仿佛越发加重了她心中的层层罪恶感,让她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更加模糊。还是尽早结束这段对话,仇恨也好,思念也罢,她都不想要让外界对它们造成任何的影响。

“这个话题暂且到此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交给你去办。”由庭外射进大堂的烈阳强光灼热喷洒全身,纵然如此,洛西非但感觉不到一丝温暖,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光线仿佛演变成一把把锋刃冰刀倒刮在她左手的伤口上,凉浸四肢。从纳布一姆手中拿过之前的布带裹住左掌,轻飘飘的脚下抵不过昏沉沉的脑袋,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看来现在她的情绪还不能太过激动,尚未完全恢复记忆使她无法很好掌握对“魂卜”的释放。

“殿下,请珍重贵体。”纳布一姆担心的看着洛西煞白的脸色,知道她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导致体力透支。

洛西逞强的摇摇头,抬手擦掉额角渗出的密汗。“这次耶路撒冷的犹太王为什么会倒戈埃及,想必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该清楚,所以第一:你务必派人在三天以后拦截下埃及传送给耶路撒冷的战略密笺,并就地销毁。第二,埃及法老有一支特制的专用弓箭,箭头两面分别刻着太阳和鹰头的纹饰,你的任务就是想办法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箭头,在明晚天黑之前带着一只雄鹰一并交给我。”

听完洛西的话,纳布一姆不禁纳闷的皱起眉头。“殿下,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将对方的鹰和箭头带回来?”总比他们伪造的“可信度”要高许多吧?

“已经耽搁不起了,这样只会在路程上耗费太多不必要的时间。”

早在**就听闻亚述的战争女神塞米拉米斯对战争有着特殊的感应,今天亲眼目睹,果真是名副其实。“明白,纳布一姆这就去办。”

“等等。”刚转身稍许,洛西便叫住了纳布一姆。“作为对你能够按时完成任务的鼓励和犒赏,我决定告诉你一个关于弋兹帕特族的秘密。”

“......?”纳布一姆略显好奇。

“你差不多都大概了解我们一族的‘魂卜’了,可是有一件事很奇怪。都奇曾只是先后伺候过弋兹帕特一族的无血缘之人,然而我却一直无法预见她的未来,试尽所有的方法,全都不行。”说完,洛西便得意的欣赏起纳布一姆有趣的面部表情,一直跟随珂莉斯左右的他应该明白……她话意中隐含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