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官晋职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能和俞大猷、戚继光两位名将并肩作战，为大明征讨倭奴、建功立业！徐渭心中激动不已，起身离座，跪下说道：“微臣叩谢浩荡天恩！”

“快快请起，更不必谢朕！”朱厚熜笑道：“你和俞志辅、戚元敬，还有老曹、老钱他们都是耿忠朝廷、卓有雄才之人，朕当然要给你们提供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舞台！为我大明家国社稷平倭攘夷、消除我中华民族百年乃至千年后患，朕就拜托你们了！”

戚继光、曹闻道和钱文义等人一同站了起来，慷慨说道：“臣等矢志尽忠报国、万死不辞！”

这个时候，高拱突然**话进来，说道：“中朝联军兵进伊势湾，萨摩便成为了军需转运基地，巩固防卫便是头等紧要之大事。微臣与戚元敬率军征讨南洋诸藩之时，见到南洋诸多岛屿荒无人烟，依臣之愚见，可否效法朝鲜征用对马、壹歧两岛倭人开矿之先例，征发九州倭奴用于南洋拓荒垦殖？”

高拱的提议不可谓不缜密，却让朱厚熜有些踌躇了：不错，今年年初，中朝联军攻克对马、壹歧两岛之后，他的确曾密令俞大猷将两个岛上上万名居民全部迁往朝鲜，押往中朝边境的咸镜道茂山铁矿作苦力。但是，那是因为对马、壹歧两岛横亘于朝鲜釜山军港至萨摩的航线之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若是被小日本夺了回去，势必威胁到中朝联军后勤补给线的畅通；两岛对面又是战国强藩之一的毛利氏，实力强大，不容小觑，倘若毛利氏发兵攻打，并与岛上居民里应外合，会给中朝联军固守对马、壹歧两岛带来很大的困难，所以他才不得不采取这样过激的手段，载入史册，肯定会遭到后世之人的诟病。好在是以朝鲜李氏王朝的名义这么做，大明王朝不必独自承担这一恶名。可是，在九州也如法炮制，将几十万日本民众迁往南洋拓荒垦殖，岂不是和西班牙、葡萄牙乃至日后的荷兰、英国等帝国主义者一样搞海外殖民，这个影响就太坏了……

这个时候，通报了倭国情势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汪直突然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犹豫着说道：“皇上，奴才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厚熜颇为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虽在镇抚司当差，却也是我大明的官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还有，你们镇抚司的人和宫里的宦官内侍不同，朕从来没有拿你们当家奴看，你们日后也不许再自称‘奴才’！”

汪直感激莫名，慌忙说道：“奴……噢，微臣叩谢皇上天恩。微臣以为，高大人之议很有道理。当年倭寇为祸我大明海疆，时常深入沿海市镇村落，掠我大明百姓，或运往倭国发卖为奴，或囚于海岛缫丝牟利，受其害者不计其数。征发九州倭奴用于南洋拓荒垦殖，亦是惩戒倭奴，为我大明当年惨遭倭寇杀戮剽掠的百姓报仇雪恨之义举，无损皇上如天之仁，更彰显朝廷赏罚之明……”

比起汪直这个虽然受赐镇抚司高官、却从未真正涉足官场的人来说，在座诸人都十分清楚皇上到底在犹豫什么。听到汪直说的这么直白，大家的心中顿起波澜——严世蕃、杨博和张居正三人都暗暗哂笑：那个镇抚司的奴才果然是个不谙朝廷规制的海寇，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与汪直有过交往、深知他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高拱、戚继光和徐渭等人却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什么叫做“无损皇上如天之仁”，难道皇上对此犹豫不决，不过是顾惜自己的仁君之名吗？倘若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安个“妄测天心”的罪名，罢官削籍乃至身送东市都不无可能……

被汪直说中了自己的心思，朱厚熜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叹道：“朕并非贪图什么仁君之名。你们还有全天下的臣民百姓给朕提出的建议，但凡对家国社稷有利，朕都愿意采纳。只是，太祖高皇帝有云‘朕既为天下主，华夷无间。姓氏虽异，抚字如一。’；成祖文皇帝也曾说过‘朕奉天命，君主天下，一体上帝之心施恩布德。凡覆载之内，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业，不至失所。’太成两祖遗训煌煌，朕身为后世子孙，岂敢不遵……”

听到皇上抬出了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的遗训，在座诸人立刻肃整了面容，只是象严世蕃、高拱、张居正这样的天子近臣和杨博这样的朝廷重臣都在心中暗暗一哂：自嘉靖二十一年起，朝廷不知道改易了多少祖宗成法，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而今又兴师讨伐名列太祖“三十不征国”之中的倭国，却说什么“太成两祖遗训煌煌”的话！

不过，汪直所说当年倭寇掠走大明百姓充为奴隶之事，又使朱厚熜想起了在另一个时空，日本侵略者曾经抓走大量中国民众做劳工甚至做***的罪恶行径；更让人愤慨的是小日本还死不悔改，战败几十年不肯认罪，反而时常捣鼓什么“教科书”来否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甚至不承认侵略的事实，说是什么“进入”！好吧，既然在这个时空是我们大明王朝“进入”了你们日本，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说道：“也罢！东楼方才说得好，倭奴皆是凶残顽劣、不知礼仪教化为何物之徒，无异虎狼之辈。单靠一个‘抚’字，未必能让他们诚心归顺，还需以天威临之，使其知惧服威！这样吧，岛津氏的家臣、武士，凡不肯归顺者，全家老小一律迁往南洋垦荒拓殖；寻常百姓，户出一丁，发往南洋屯田，作为新建倭人营的补充兵力，立有战功者，可调回倭国驻屯。岛津氏名下之庄园、土地除了辟作军屯之外，其余一概分发给归顺天朝的倭人。”

刚才对徐渭的“以倭防夷、以倭制倭”的方略提出异议，立刻被徐渭顶了回去，让严世蕃心中颇为不甘，好在得到了皇上“动了脑筋”的首肯；此刻又被皇上指名称赞，更让严世蕃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便**话说道：“既要设置卫所、驻屯兵马，又要征发倭奴拓殖南洋，还要分发田地给归顺天朝之倭人；诸多军政要务可谓千头万绪，单靠中朝联军留驻九州的将士，未必能忙得过来。本应规划郡县，设立官署，然则倭国名列太祖钦定《皇明祖训》‘三十不征国’之列，加之战火未熄，不宜匆忙设郡置县。是故臣以为，可效法太成两祖昔年羁糜蒙元诸部及东北、西域诸藩之成例，在倭国九州设立宣抚司，抚民治政并征缴官田民田赋税以资中朝联军之用。”

朱厚熜心里明白，严世蕃的建议，又比高拱方才的建议进了一步，干脆要在日本九州推行殖民统治了。不过，既然做得了初一，就不怕再做十五，小日本当年在大陆是扶持汉**政权做代理人，在**岛可是推行了好几十年的殖民统治的，如今大明王朝殖民九州，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此，他点头说道：“东楼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不过，这个宣抚使不但要谨防倭奴作乱，还要布政安民，两相都要兼顾，责任可谓十分重大。吏部要好好议一议人选，务必遴选能吏干员充任此职。”

高拱代表吏部领旨之后，朱厚熜笑道：“说是邀请你们来游湖赏景，议起这些军国要务却是没完没了，不知不觉之中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朕这个东道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好在诸事都已经议定了，你们就‘打锣卖糖，各干一行’，分头去办吧！”

众人齐声应诺，就要谢恩告退。这个时候，朱厚熜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笑道：“朕可是健忘啊！还有一件事得要汪直去办。”

汪直赶紧躬身说道：“奴……微臣谨候圣谕。”

“也说不上什么圣谕不圣谕的，天下人都知道你汪老板豪富一方，朕想找你打个秋风。”

众人都是一怔：哪有皇上向臣子伸手讨要钱财的道理！汪直更是万分紧张，以为皇上盯上了自己的巨万家私，慌忙说道：“微臣这就把家产投献朝廷。”

朱厚熜一哂：“这是什么话！你的家财都是你涉险蹈海、凭着自己本事赚来的，又不是你依仗权势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朝廷怎能随便收用你的钱财！再者说来，朕要的也不多，有个三五千两大概也就足够了！”

众人更是大惑不解：天子富有四海，竟然为了区区三五千两银子向臣下开口，岂不是咄咄怪事！

汪直更加紧张起来，以为皇上是在试探自己，忙又说道：“若是没有皇上废弛海禁、开办海市之仁政，微臣至今还是一个身负死罪的逃籍流民，又怎能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天恩浩荡如斯，微臣纵然粉骨碎身也难报之于万一，更何况区区家财？”

朱厚熜叹道：“你啊，真是要逼朕跟你说实话啊！也罢，朕不妨告诉你，这笔银子，不是朕有什么开销，而是替戚元敬向你挪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