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恭迎贵客
作者:红尘俗世蒙面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52

果然,郭江鸿的话音刚落,从道路的那边又走过来十几匹马,簇拥着一顶轿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织田信长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轿子后面,是好几辆大车,里面装满了丝绸、瓷器等物,整个队伍拖得很长,竟象是一个流动的货栈一般。

织田信长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什么京都来的贵客?分明就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庸俗商人!

看他手下那些武士的样子,连马都骑不好,大概那些人的武士身份也是他花钱买来的吧!

家臣武士如此,身为主人的他又能强到哪里去?

可笑!我竟然想着要向这样的人讨教洋枪使用之法!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转身就要走,和服的袍袖却被平手政秀拉住了。

平手政秀低声说:“吉法师,主公大事要紧!”

织田信长也低声应道:“伺候京城里来的庸俗商人,算得上什么大事?”

“好歹他也是义辉殿下的御家人、细川管领大人的家臣啊!”

“别说是个家臣,就算是殿下和细川大人亲至,我信长也懒得伺候他们!”

平手政秀脸色都吓白了,忙瞪了他一眼,说:“吉法师!慎言!”

织田信长不满地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平手政秀一边吩咐手下人列队,准备迎接京都贵客,一边趁着四周闹哄哄的机会,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吉法师,你这次担任接待奉行,主公不但派了我来辅佐你,还派了林佐渡守胜通和柴田胜家两人一同前来,主公的一片苦心,不必我再多说了吧?”

平手政秀说的没错,林胜通和柴田胜家两位年轻的家老是家中强烈主张废除嫡长子织田信长,改立其弟、织田信秀嫡次子织田信行的铁杆重臣。织田信秀派他二人前来协助织田信长接待京都贵客,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苦心之举。

那天与织田信长谈话之后,织田信秀尽管还是不能接受织田信长的许多观点,但至少明白了两点,一是这个被人们称为“尾张的大傻瓜”的儿子并不是一个没有头脑、胸无大志的浪荡公子;二是尽管他的行为狂妄,经常会做出一些常人匪夷所思的恶作剧,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惊世骇俗的远大志向而已。

织田氏的许多元老重臣,经常向织田信秀进言,强烈主张废除织田吉法师信长,改立他的弟弟织田勘十郎信行为家督继承人。其实,他们都不明白,吉法师和勘十郎虽然是同胞兄弟,却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当此乱世,要想保住尾张织田氏目前的既有领地并扩大发展的话,生性温和、谦恭有礼的勘十郎是难负重任的,只有吉法师才办得到,而且非他莫属!此外,尾张织田氏的家督之位,在一个怀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的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他或许会心平气和、甚至嘻嘻哈哈地放弃家督继承权。但是,如果只是废除他的家督继承权,而不取其性命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凭自己的实力夺取自己所要的一切”,那么,今日极力主张废掉他的人,终会无可避免地沦为他的阶下囚。尾张织田氏数百年的基业,同样会因为家族的分裂和家臣的背叛而毁于一旦!

也正因如此,又让织田信秀产生了另外一种担忧:儿子竟然怀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这个志向实在太远大了,大到了根本不是他这样的小领主所应有的程度,也大到了有可能轻易断送尾张织田氏几百年基业的程度!

一生叱咤风云、杀伐果断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平生第一次深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之后,睿智聪敏的平手政秀看出了织田信秀的犹豫与彷徨,不失时机地邀请主公到城外踏青,以山上的樱花比喻织田信长,极言他不但是一位真正的武士,更是一位可成非凡大器的旷世奇才;又指着流水纵论天下大势,声称在这个纷争不休、战乱四起的战国时代,只有积极进取才是求存之道,任何想独善其身的家族都只能是徒劳无功。这才坚定了织田信秀的决心,派出林胜通和柴田胜家这两个支持织田信行的顽固派来协助织田信长接待京都贵客,希望能通过更加深入的接触,使他们明白织田信长并非是他们原本以为的那个不堪家督之任的浪荡公子,更希望在他百年之后,这些曾为尾张织田家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武将能尽心竭力地辅佐织田信长,帮助他实现自己“天下布武”的梦想,把尾张织田氏的旗帜插在京都的城头!

可惜,胸怀大志的织田信长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尽管他也明白父亲的一片殷切苦心,但他那与生俱来的乖戾脾气和桀骜不驯的野性使他还是不愿意屈从于任何束缚,立刻反唇相讥道:“爷爷,你不是林胜通和柴田胜家,我信长也不是勘十郎,不需要父亲大人的什么苦心!”

平手政秀不得不换了种说法:“那位京都来的松川大人若是惟利是图,不是更对公子有利吗?”

织田信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大笑着说:“爷爷,你可真是我信长的一把宝刀啊!将来我若取得天下,会赐起你上百万石领地的!”

平手政秀正色说道:“政秀不要殿下赐给的领地,只希望殿下能改一改急噪的脾气。”

“哈哈哈,本想今天穿得这么整齐,一定象个上总介的样子,却因为说错了话,又被爷爷骂了,真是遗憾啊!”

这个时候,一旁阴沉着脸,不住地朝他们这边瞟过来的柴田胜家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吉法师公子!”

织田信长眨着眼睛问道:“胜家,你着凉了吗?”

受到织田信长的戏谑,柴田胜家十分尴尬,脸色也越发难看了。但是,织田信长毕竟是他的主君,他只有忍气吞声说道:“吉法师公子,贵客已经停轿了。”

织田信长笑了起来:“哈哈哈,胜家,贵客既然已经停轿,你怎么还不快去迎接?可不要在京都来的贵客面前失礼,让人笑话我们尾张织田氏都是些乡野村夫,不懂得待客的礼数啊!”

柴田胜家气得面色铁青,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到后面来的那一队人中有名武士下马跑了过来,大声道:“松川信直大人到!”

平手政秀催促道:“胜家,还不快去!”

尾张织田氏的家臣之中,平手政秀资格最老,战功最大,家格也最高,而柴田胜家虽也是家老之一,但他只有二十岁,是去年才选出来的家老。平手政秀摆出了老资格,他也无话可说,转身匆匆跑到轿门口,低头致意,说:“恭请松川大人下轿。”

轿帘从里面打开了,伸出了一只五颜六色的手。当然不是妖怪的爪子,而是因为那只肥厚的手上戴着七八个硕大的戒指,其中一根手指上竟戴着三枚戒指,上面还镶嵌着硕大的宝石,有红宝石,有祖母绿,有猫儿眼,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接着,一张脸露了出来,不但涂抹着厚厚的脂粉,还将眉毛描成弯弯的细细的一道柳叶眉,对着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染黑的牙齿。

围观的人们已对京都来的贵客产生了鄙夷之感,此刻更是忍不住哄笑起来。

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京都流行的装扮,不但京都里的达官贵人,就连那些附庸风雅的近畿诸国大名们也喜欢这样的打扮,比如那位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共一百万石领地的“骏府大人”今川义元,就是一个京都文化的狂热崇拜者,哪怕是上战场,也不忘涂脂抹粉、描眉染齿。问题是,来的那人长相实在不敢恭维,粗糙且黝黑的那张脸再配上这样的装扮,就让人觉得太好笑了。

那位来人却不明白别人在讥笑他,还装作风度翩翩的样子冲众人摇手致意,“鄙人就是松川信直,请问这位可是平手公政秀大人?”

“不是。”柴田胜家说:“在下是尾张织田家家老柴田胜家。”

“哦。”松川信直——也就是汪直——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淡淡地说:“辛苦你了,请多多关照。”

接着,他又急切地问道:“那么,平手公政秀大人没有来吗?”

其实平手政秀也跟着柴田胜家一起走了过来,听到汪直问到自己,忙走上前来,低头施礼:“在下正是平手政秀,松川大人一路跋涉抵达尾张,辛苦了!”

“啊?你就是平手公政秀大人?”汪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伸手握住了平手政秀的手:“在京都就曾听许多人说到过,尾张那古野城的平手公政秀大人精明强干,是织田家一等一的能臣猛将;稻叶山城的美浓国主斋藤守护代也对阁下是赞不绝口,说尾张织田氏家里的事情,许多都要仰仗阁下。可惜阁下几次上京,松川都无缘一见,这次冒昧前来,还请阁下多多关照啊!”

听出了贵客语气之中对自己和平手政秀重视程度的不同,柴田胜家心中十分恼怒,阴沉着脸站在旁边,也不说话,但当他听到那位京都贵客提到美浓国主“蝮之道三”时,眼睛里骤然射出一道寒光,耳朵也竖了起来。

平手政秀大致知道,这位名曰“松川信直”的贵客,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位来自大明朝的海商,他对自己如此亲热,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掌握着尾张织田氏的政所,负责对外联络和领地内经商诸事而已。但是,此次接待奉行是少主织田吉法师信长,自己却被客人拉着说话,难免有喧宾夺主之虞,忙瞅着机会说:“松川大人,我家主公闻说大人自京城莅临鄙郡,不胜欢欣之至。特派信长少主率家老林通胜、柴田胜家及政秀前来迎接,此刻少主正在营帐之中等着大人,请大人随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