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信口开河
作者:红尘俗世蒙面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53

好不容易平息了纷乱的思绪,黄台吉急切地问道:“贵国可曾应允他们的求贡之请?”

严嵩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向来施仁德以化远人,厚恩赏以示羁縻,对各部议封求贡之请自然无不应允。不过,蓟辽总督陈敬然好大喜功,建议朝廷应当借三卫主动求和之机,自三卫手中收回独石八镇,将蓟镇与辽东两大军镇连为一体,正在跟三卫使者为此扯皮呢!”

黄台吉心中暗暗寻思起来:独石八镇是明军抗击兀良哈三卫南侵的前哨关隘,位置十分重要。占据八镇,不但可将明军东北防线连为一体,利于蓟镇与辽东两大军镇协同作战;而且从东面和西南对三卫形成包围之势,再加上东北方向的女真各部和南面固有的防线,明军随时可以从几个方向挤压过去,三卫除了西窜蒙古草原,别无出路。看来明朝与兀良哈三卫议和,根本就是想趁火打劫,一劳永逸解决东北边患,而不是专门针对我们鞑靼。

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说:“这么苛刻的条件,想必三卫断不会答应。”

严嵩收去了笑脸,现出了愁苦之色:“陈敬然一心要成万世之功,已调集蓟镇、辽东两大军镇数十万兵马整装待命,还传令女真各部协同出兵,一旦谈判不成就要兵戎相见,三卫刚刚自大同返回辽东,鞍马劳顿,军将疲乏,怎能抵挡得住我朝大军?只怕此次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黄台吉顺着严嵩的意思,安慰他说:“如此大举兴兵,只怕他一个蓟辽总督还不能做主吧。”

严嵩气哼哼地说:“换做是旁人或许不敢,但陈敬然却非同寻常,他既与分管兵部的李阁老有乡谊,又与兵部尚书曾铣那个疯子是同年。你也晓得,李阁老那种滑头之人历来不会自己拿主意,曾疯子又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之人,这两个老东西怎经得起陈敬然的一再窜唆?唉!说起来鹤蚌相争,竟是让陈敬然那个老匹夫捡了这偌大的一个便宜!”

见严嵩已经不再打官腔,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对其他大臣的不满暴露在了自己这个异族人面前,黄台吉认为火候已到,便试探着问道:“请阁老恕塞外野人直言,八镇位置前出,地形险峻,可攻可守,进退自如。贵国若能趁此良机收回八镇,必能使得三卫自顾尚且不暇,更无力南下剽掠。贵国便可腾出手来专力围剿土蛮部,东北边患指日可消。不知阁老为何对此颇不以为然?”

“呵呵,二殿下的看法与陈敬然那个老匹夫如出一辙,若非老夫知晓二殿下的身份,还以为二殿下是陈敬然那个老匹夫派来的说客呢!”严嵩摆出了一副长者和上司的架势,说:“老夫虽从未掌军,却也颇知兵事。须知大军一动,糜费钱粮不计其数,去年一场大战,已将国朝几年存粮消耗大半,朝廷如今还要整军备武、安置流民,哪有财力用兵东北?那些边镇督抚、总兵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只谋一域而不谋全局,只谋一时而不谋万世,但老夫既蒙圣恩,以礼部本职忝列台阁,更膺首辅之寄,便不能如此目光短浅,误国误军!”

黄台吉点头叹道:“阁老此虑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塞外野人孤陋寡闻,却也听闻贵国江南发生了偌大一场叛乱,如今尚未平息。既然内乱未定,怎能轻启边争?”

“对啊!”严嵩象是遇到了知音一样,义愤填膺地说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乱不息,何以御外?连贵部都能看到此节,偏偏我朝那帮好大喜功的内外重臣却不晓得如此浅显的道理,说什么内忧不足虑,外患不可不除。哼,说到底只是为自家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一味穷兵黩武、嗜血好杀,全然不顾国朝军力财力能否支撑两向作战,如此颟顸误国,焉能受皇上及百官万民社稷之托、封疆之寄!”

见严嵩越说越激动,黄台吉立刻摆出一副“与子同仇”的样子,气愤不已地说:“象这样不能公忠谋国之臣,贵国皇上怎么就不管上一管,莫非就任凭他们胡作非为?”

严嵩摇头叹息道:“贵部撤军之后,皇上原本俯允老夫所请,欲与贵部修好,开互市以利汉蒙两族交往,并在北方诸省大兴农务,与民休养生息。可开年之后,却经不住那帮人的一再呱噪,似乎心志有所动摇……”

黄台吉心里又是一惊:“莫非贵国皇上竟有北征之意?”

严嵩苦笑道:“唉!皇上乃是睿智天纵的一代英主,又怎能不想效法成祖文皇帝开疆拓土,勒石而还?再者说来,当日贵部纵兵南下,围困京师,皇上御驾亲征并诏告天下,誓倾全国之力与贵部决一死战。天音尚且绕梁,圣旨墨迹未干,京城却发生了薛林义、陈以勤谋逆之事,连皇宫都给烧了一半,仗实在是打不下去了,这才应允你部求贡之请。尽管事出有因,情非得以,但临城受贡毕竟让皇上大失颜面,更招致朝野颇多非议,加之贵部一直屯兵塞上,时刻窥视边庭,更让皇上大为恼火。所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再有一帮好大喜功之人终日挑唆煽动,皇上难免受其所惑……”

严嵩正在说着,突然见到黄台吉已勃然变色,忙改口道:“殿下不必过虑,皇上也知道如今大战初定,民心思安,故此还在犹豫之中。依老夫愚见,我朝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既已与贵部达成和议,当不会轻易背信弃约……”

黄台吉怒火顿生,冷笑道:“真是好笑,自家的牧场还没有安顿好,竟打起了别人家羊群的主意!”

严嵩忙阻止他说:“不可如此腹诽圣上!说起来,此事也要怪贵部不遵盟约,授人以柄啊……”

黄台吉嚷嚷着说:“莫非贵国皇上竟也不把江南叛乱放在心上,到如今还未发兵平叛?”

“发兵平叛?”严嵩摇头笑道:“些许蟊贼逆天作乱,又何足挂齿,皇上连各省勤王卫所军都未曾敕命班师,怎会发兵平叛?”

黄台吉听得瞠目结舌,说:“不是听说江南叛军集结八十万大军,屯兵徐州,随时准备倾师北上靖难么?”

“呵呵,贵部好耳报,这个消息朝廷也曾有所闻。只是传言难免有诈,却不可不察也!”严嵩轻松地摆摆手,轻蔑地说:“八十万?我儿仇鸾时下正在贵部做客,你们就没有问问他,江南何曾有过八十万兵士?即便不吃空额,南直隶驻军也不过十二万,中都凤阳驻军只有三万,再加上五万江防军和各省均不足万人的卫所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万之众,那些乱臣贼子又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从哪里拼凑起八十万大军?”

黄台吉不说话了。当日鞑靼内部也曾质疑这一情报的真实性,曾为明军高级将领的仇鸾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他身处边防第一线,尚且要吃近两成的空额,南直隶那些勋臣将帅驻守长期承平无事的江南,还能如此客气?兵员数能达到定额的一半只怕就能称得上是奉公守法的忠臣良将了!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江南叛军一定会强拉壮丁从征,但在俺答及鞑靼众多将领的眼中,除了营团军等为数极少的精锐之外,明军正规军的战力都不值一提,更不用说那草草成军的乌合之众。

严嵩见黄台吉沉默不语,又说:“公允地说,那帮好大喜功的大臣倒没有说错,江南叛乱诚不足虑。二殿下精通汉学,熟知我朝掌故,必定知道我朝自成祖文皇帝起便着手削藩,将各位藩王手中兵权尽数夺去;至宣德先帝平定汉王朱高煦之乱后,连王府的护卫都一并撤除,那些藩王宗亲哪有实力窥测天位,问鼎九五之尊?说句非人臣所敢言的话,各地藩王名曰之国,大抵与圈禁也差不多,想要反叛造逆,无异于赤手搏虎。远的不说,当年正德先帝优游倦政,又重用‘八虎’、江彬、钱宁等一干奸佞之人,朝政浊乱,朝野多有怨言,宁王朱宸濠便起了取而代之之心,纠结草寇起兵叛乱。正德先帝御驾亲征,大军才行至涿州,副都御史、汀赣巡抚阳明先生王守仁已带三千兵马平定了叛乱,连朱宸濠都被生擒活捉。如今皇上宵衣旰食,勤勉爱民,治政清平,野无遗贤,就凭江南区区几位藩王宗亲,还有南都那几位有位无权的勋臣贵戚,手底下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能搞出多大的事儿?不过是趁着各省卫所军进京勤王之际,瞎闹腾一阵子而已。朝廷如今已传檄四方,号令江南诸省起兵平叛,如此部署大致也就够了,何需劳师南下!”

黄台吉眨巴了一下眼睛,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阁老肯担着天大的干系,将这等机密之事告知于我,实在令人感激不尽……”

听出他话语之中流露出的一丝疑惑,严嵩心中暗笑,这个憨直的蒙古王子终于开窍了,想到问这个问题!便正色说道:“老夫既力主与贵部议和,并与令尊俺答汗定有盟约,自该为汉蒙两族和平尽心竭力。”

黄台吉虽然已经被严嵩搅得头昏脑涨,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不能让他信服。

不过,还未等他把不满表露出来,严嵩已将身子微微倾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二殿下是明白人,老夫也不好瞒你。你要知道,蓟辽总督陈敬然和兵部那个曾疯子一样,都是夏言的党羽!若让他立此大功,皇上势必会起复夏言。到了那时,莫说是位列朝班,中原之大,只怕也没有老夫立锥之地了!”

对明朝官场斗争知之甚详的黄台吉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份功劳,的确不该让旁人得了去。”

第五十六章 军事威慑

兹事体大,第二天傍晚时分,严嵩派儿子严世蕃悄悄送来了兀良哈三卫的《求贡书》及蓟辽总督陈敬然的奏疏。黄台吉看过盖有三卫印信的《求贡书》之后不再怀疑,派人星夜兼程,赶回塞外向俺答报告。

未蒙皇上特别恩准,将朝廷公文从内阁带到私邸就是死罪,更不用说是将军国机密要事泄露给夷狄外寇,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的严世蕃可不能白跑这一趟,毫不客气地敲诈了黄台吉五千两银子。加上前一天送给严嵩的五千两谢礼,黄台吉一共花了整整一万两。

可惜,黄台吉万万没有想到,一万两银子买到的消息,其实是明朝有意要泄露给他的,就在他主动提出要出兵讨伐兀良哈三卫的前一刻,严嵩还在苦思冥想该如何把话题不露痕迹地引到三卫身上。

事情倒还真的确有其事。兀良哈三卫撤回辽东的消息被边镇侦知并上奏朝廷,明朝上上下下都意识到俺答纠结起的各部联军已分裂,立刻指令蓟州、辽东两大军镇通过各种渠道与兀良哈三卫联系。三卫与鞑靼公开决裂之后,也有心投靠明朝换得庇护,双方一拍即合,正在秘密商议封贡之事。当然,在将此事告知黄台吉时,严嵩是否夸大其辞,就不必深究了。

说起来老严嵩也不容易啊,既要让俺答心生畏惧,还不能让他太害怕,这一番唇枪舌战,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里反复斟酌,甚至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反复推敲,所花费的心思不亚于当年与夏言争宠……

为了进一步窥探明军战备情况,黄台吉提出要参观明朝新组建的禁军,这又正中明朝下怀,朱厚熜不但同意了他的请求,特地安排明军最精锐的营团军为远道而来的鞑靼贵客演武,还明确指示绝对不能藏私。高拱等人知道皇上的用意,很识趣地将无法与蒙古铁骑一较高下的步兵、骑兵雪藏,只调动了神机营参演。走在最前面的,是扛着短粗火铳的火枪队。

火枪队采取了在军事史上堪称划时代的革命的线形队列,在北京保卫战中德胜门之战初次登场亮相便取得了不俗的战绩,疾冲而来的鞑靼骑兵一排一排地倒在密密麻麻的枪弹之下,给所有鞑靼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梦魇。因此,黄台吉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雄壮的步伐,走过阅兵厅的营团军火枪队,似乎要用犀利的目光将这三千名火铳手全部杀死,为战死在德胜门外的草原健儿报仇雪恨。

不过,渐渐地,黄台吉的目光由仇恨变成了疑惑——明军火铳手所扛的火铳与往日他所见过的火铳有所不同,短粗枪管上插着一尺多长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寒光。他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便试探着开口问陪同他站在阅兵厅上观看演武的高拱和俞大猷:“塞外野人孤陋寡闻,敢问高大人和俞将军一句,这些兵士手中所持的火铳之上,怎么还插有尖刀?”

高拱解释道:“二殿下有所不知,这是皇上特为火铳手设计的军器,钦定名曰‘刺刀’。”

尽管朱厚熜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做梦,然后赐下“得之天授”的图谱、秘方,使明军的火铳已由以前的火绳枪悄然进步到了燧发枪,火药也改成了威力增大数倍的黑火药,火铳的射程和射速都大大提高;再加上看似简单却十分实用的线形队列,明军单兵火器的威力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由于黑火药燃烧之后会发出大量烟雾,影响火铳手的视线,且放铳之后有大量的残渣留在药室,甚至还会堵塞点火的尾銎,因此一名火铳手最多只能发三铳,极大地限制了火枪队以及线形队列的威力;而且,火枪队在战时必须排在本阵最前方放铳,当敌人骑兵冲来之后,却要撤到盾牌手和长枪手结成的坚壁阵之后,容易造成阵型的混乱。元旦演武之时,荣王阿宝看到火枪队往阵营后方撤退,说了一句外行话:“为何不给火铳手发上刀枪,让他们也留在阵前杀敌?”遭到了英国公张茂、成国公朱至孝等军中硕勋的耻笑,却令朱厚熜突然想起了后世大行其道的刺刀——步兵最重要的辅助兵器之一。

随后,他便颁下圣谕,并赐下图谱,命令兵工总署突击为火铳加装尖刀。这种尖刀被赐名曰“刺刀”,长逾一尺,宽约寸许,两边开刃,可劈可刺,平时卸下来装在皮套之中随身携带,战时将刀柄安装在一个紧箍在火铳短粗枪管上侧的卡座之上。交战之时,火枪队仍排成线形队列,远来之敌发铳射击,待敌欺进之时还能与之近战,甚或在面对高速冲击而来的骑兵之时,还可以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结成坚壁阵迎敌,既使火铳手能在战场上自保,战斗力也有很大的提高。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朱厚熜根据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八大盖”的制式画出的刺刀图样简单,工艺并不复杂,选用精钢打造也只是稍费时日而已,只是那枪管上的卡座却很不好办,令兵工总署军器局一帮专家大伤脑筋。后来经过多次实验,还参考了古代常用的机枢暗扣的设计方式,才勉强达到了皇上提出的“不能影响瞄准射击,且要拆卸自如”的要求,开始定型生产并装备部队,目前唯一拥有成建制的火枪队的营团军神机营自然也就最早换装了这一新式武器。

俞大猷感慨地说:“皇上天纵睿智,赐下御制图谱,为我营团军神机营众将士平添一大克敌制胜的法宝,将士们试用之后,无不感怀圣恩,欣喜若狂!”

俞大猷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所有人第一次见到这项由皇上亲自提出的革新技术,都是无比诧异,继而便啧啧称奇,随即更是赞不绝口。

黄台吉自幼随父征战,时常与明军交手,对明军火铳的厉害知之甚详,不过,他自认为蒙古铁骑骑射本领天下无双,强弓硬弩的射程也未必就输给火铳,远战之时可一面从四方簇射,一面高速冲锋,只要冲入敌方火枪队的阵前,孱弱的明军士兵凭借火铳上只有一尺多长的刺刀,如何能与蒙古骑兵的斩马刀近战?因此,听高拱和俞大猷这么自吹自擂之后,尽管他的心里也暗暗为之担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凑趣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火枪队之后,是长蛇一般蜿蜒而来的战车队。起初,黄台吉看到一辆辆滚滚而过的箱形大车,还以为是明军运送军需粮秣的辎重队,便半是试探半是打趣似地问道:“这可也是贵军的新式军器?”

高拱笑着说:“呵呵,二殿下猜得不错。这也是皇上特为我营团军神机营赐下的新式军器,是名‘战车’。”

方才火枪队的刺刀令黄台吉觉得输了一阵,听明军又装备了战车,便笑道:“若塞外野人记得不差的话,战车也曾在贵国历史上兴盛于一时。可是,自贵国春秋战国时代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制之后,便被各国弃用了。”

听出他话里隐藏的锋芒,高拱和俞大猷对视一笑,高拱说:“二殿下博闻强记,令人佩服。不过,此战车非彼战车也。”

俞大猷做了个手势,战车队停了下来,一个士兵将覆盖在大车上的油布拉了下来。在那辆大车旁侧的箱体之上开有一门,一门大炮的炮管从那木门中显露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微微翘起,正遥指着阅兵厅。

黄台吉只看了一眼,竟吃惊地站了起来,指着那辆战车,嘴角抽搐了半天,才咬着牙,声音颤抖着问道:“这……这可是神龙炮?”

“不错。”俞大猷解释说:“神龙炮每门重逾千斤,搬运极其不变,如今改用车载,以骡马畜力拉动,可在战场之上移动自如。”

黄台吉听得胆战心惊,此前北京城下激战之中,鞑靼也曾缴获了十几门神龙炮。其后退兵之时,俺答本想命人将它拉回蒙古,可是因为过于笨重,影响大部队的行军速度,他担心明朝得知收复大同的消息之后撕毁和约,派兵追击,关系全军安危,只好将那十几门神龙炮全部砸毁。没想到明朝这么快就解决了神龙炮的运输问题!

或许是为了考验他的神经,俞大猷又说:“御制战车装备我营团军神机营之后,戚将军还特创出相应阵法,名曰铁桶阵,端得是威力非凡啊!”

一直沉默地站在阅兵厅上,不肯与黄台吉说话的戚继光这时开了口,冷冰冰地说:“威力不威力,还得有人试过之后才能说得准!”

黄台吉不明白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将那要杀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便说:“塞外野人有一不成之请,可否令贵军将铁桶阵阵法演示一番,让我开开眼界?”

高拱笑着说:“二殿下客气了,这有何不可!不过,神龙炮威力过大,就无法实战演示了。”

等到战车队遵命移动到了军校场,指挥部队演武的戚继光手中令旗一挥,一长串的战车随着旗语和鼓声,迅疾向中间猬集,首尾相连结成了一个圆形的阵营,将步骑士卒都拱卫其中,炮口自战车箱板的洞口中伸出,直指阵外。

俞大猷指着已结成铁桶阵的战车队说:“二殿下请看,这三百辆战车之上,装着三百门神龙炮,如此结阵,可拱卫四方。任尔四面来,我军只需安处阵中,发炮轰击,便可将敌击溃,我军已先立于不败之地。二殿下再请看,火枪队已集结阵后,来犯之敌若拼死强攻,还可以密集发铳,杀敌于阵前。此时我军步骑之卒也已集结完毕,蓄势待发,待敌锋芒被挫之后,可尽数掩杀而出。如此以逸待劳,定可全歼敌于阵前。”

黄台吉听得面如土色,头上冷汗也潺潺而出,喃喃地说:“贵国皇上睿智无双,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真令人叹为观之……”

虽然黄台吉并不知道战车上装的并不是威力巨大的神龙炮,而是佛朗机轻炮,但他也知道,明军采取这样的战法,其实是凭借战车组成坚固的防御工事,利用梯次配置的火器反复杀伤敌人,最后再以步骑之卒解决战斗。而这样的战法,分明是专为克制蒙古骑兵高机动性的特点而设计的,任凭蒙古骑兵骑射本领如何天下无双,近战之力如何强悍,在这样的铁桶阵前,也会碰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