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真的不见了。

秦柏花了一两个钟头，把整个山洞里所有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看到杰斯。这个山洞虽然不大，但是很深，直通山腹深处。按正常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从最外面的那个大洞到达仙人洞。可是秦柏一急起来，提起一口气，脚步如飞，十多分钟就是一个往返。

他不知跑了多少趟了，也不知喊了多少声了，最后连声音都喊哑了，可是空荡荡的山洞里只传来他自己的回音。

这个山洞没有岔道，从悬崖绝壁下的洞口进来，到达大洞厅之后，又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从那个洞口钻进去，便直达仙人洞，虽然洞道蜿蜒曲折，但是长长的洞道之中没有任何一条岔道。在仙人洞里，只有进来的那条洞道，并没有其他任何洞口。

沅梦一直坐在仙人洞之中，她知道，此时此刻，秦柏正处于极度慌乱之中，劝也没用，不如让他好好发泄发泄，等他发泄完毕，停下来之后再好好地劝他。因此，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仙人洞之中，也没有启动神灯，只是静静地坐着，头脑里盘算着川南会可能会面临的各种情况。

秦柏好几次出入仙人洞，都对一直端坐在地上的沅梦视若无睹，秦柏此时头脑里只有义父，他拼命寻找地义父。最后，秦柏垂头丧气地回到仙人洞，一屁股坐在沅梦旁边，泪如雨下。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秦柏的抽泣声终于渐渐停止，沅梦这才缓缓地说道：“柏哥哥，不要急，大胡子大叔一定不会走远。或许，他外出散心。又或许，他有事出去一趟呢。”

秦柏艰难地摇摇头，不出声。

沅梦又道：“刚才我们两个面对石壁的时候，石壁突然出现一个洞口，那就是空间幻石阵吧？”

秦柏点点头。

沅梦微笑道：“那就对了，要是大胡子大叔真的离开了这里，从此不再回来，他会将空间幻石阵留在这里吗？”

秦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虽然还是泪光闪闪，但是却多了一份惊喜之色。刚才见不到杰斯的时候，他心乱如麻，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经过沅梦的提醒，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件事确实存在很多疑点。

“刚才我到处找义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秦柏盯着沅梦的眼睛，愤然质问。

“刚才我正是思考这个问题，在没有想明白之前，我不能胡乱判断。你可能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难的并不是收集情报，而是分析情报。得到情报之后，分析错误还不如得不到情报呢。”沅梦解释道。

“那你说说，我义父失踪的事大概是什么回事？”秦柏问。

“根据我的分析，大胡子大叔只是暂时离开这里，他并没有走远。他还会回来的。你看看外面大洞厅里的食物和水，有些还是最近几天才用过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到外面大洞厅的地面上有一些面包细屑，那是这两天留下的。”

“何以见得？”

“因为这些面包细屑还是软的，并没有发霉变色或者硬化。这固然跟山洞的干躁有关，但要是他离开了十天以上，那么这些东西还会是这样吗？再说，他要是真的离开这里，而且为了保护这个山洞，不让人或者动物误打误撞地闯进来，因此没有拿走空间幻石阵，但是他总该留下字条吧？不然你找到这里来怎么办？他不可能连这么简直的东西都想不到吧？因此我断言，他还是会回来的。”

“有道理！你说说看，义父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问题就说不准了，说不定等一下就回来，说不定这两天回来，也说不定过三五天之后才回来。”

“那就糟糕了，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

“是啊，别说等不等得到你义父。要是我们在这里等他，明后天之后，川南会找不到我们两个，就会乱成一锅粥，还以为我们俩为了逃避责任而私奔了呢。”

“不如用通讯石跟他们联系一下？”

“没用的，这样只会更糟糕，甚至会引起恐慌。”

“那我们怎么办？”

“现在天快亮了吧？在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到川南会，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他一天。在这一天之内，不管他有没有返回，我们都要离开这里。”

秦柏想了想，长叹一声，心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他盘腿坐下，收起神灯，仙人洞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过了半个小时，秦柏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沅梦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她的冷静，她的理智，她的分析，她的智慧，无不比自己强很多倍，在她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义父身上所没有的。义父固然强悍得不可思议，可那只是在巫石制造以及石士造诣方面上。

一个是人事，另一个是技术。

表面上看起来，沅梦和杰斯俩人几乎没有可比性，可就是这么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都跟秦柏产生了很深的交集，先后成为秦柏亲人一般的存在。

来自未知世界的杰斯，鬼使神差般遇到秦柏，并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巫石制造技术，秦柏从他身上得到了强悍得不可思议的柏式巫石制造体系的技术。

从杰斯身上，秦柏发现了自己技术的空白，所以他努力奋斗，终于渐渐进入巫石制造领域，成为人们心目中石圣般的人物。

年仅十七八岁的沅梦，是川南会情报机构的最高领导者，跟川南会会长以及其他川南会高级领导人平起平坐，她能在纷繁复杂乱如麻的世事之中理出头绪，能在盘根错节的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能在一方大势力之中指点江山。

从沅梦身上，秦柏终于发现了自己处事的空白，也知道了今后的发展方向。是的，技术固然重要，但人事亦不可少。因为人毕竟不是生活在整日以野兽为伍的深山老林之中，而是生活在纷繁复杂的人类社会里。像沅梦这样在人事之中游刃有余左右逢源，正是学习的好榜样。

秦柏静静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直面这些裸的现实问题。如果深谷突围的那天晚上是秦柏出道的日子，那么可以说，秦柏自出道两年以来，从来就没有想过人事的问题，这两年多，他都是埋头苦练，孜孜不倦，追求的只有技术，除了技术，还是技术。甚至连韩大彪他们邀请他去喝酒他都一概拒绝了。他的努力结果换来了技术的突飞猛进，换来在川南会平步青云的际遇。

可是现在，这种际遇正面临极限挑战，杰斯不见了，原本想依赖他人度过这个难关的念头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了。

接下来怎么办？

秦柏也不知道，沅梦说了，在这里等一天，要是再等不到杰斯，两个就得在天黑之前返回到云川南城，出现在川南会禁区之内，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

这一天过得很快，虽然身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仙人洞之中，但是人体的生物钟还是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柏哥哥，看来我们要走了，现在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现在出发的话，天黑之前必定能赶回到云川城。”黑暗中，沅梦开口了。

这些日子，秦柏一天天被逼近崩溃的边缘，直至来到仙人洞，发现杰斯不见之后，他的神经已经被逼到极点，随时都会崩溃。不过最后，他还是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在黑暗之中无声地哭泣了一场之后，他便渐渐冷静下来了。

在等待这段的时间里，秦柏经过漫长的思考，他的心现在不但不感到急躁，反而感到越来越轻松了。或许，这正是物极必反的原因。人的神经被压抑到极点，接下来便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崩溃，要么冷静下来。

秦柏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

“本来我是想着请义父出手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现在看来上天不允许我这么做了，它可能希望我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既然这是上天的诣意，我承受便是。”秦柏说完，毅然地站了起来，说道：“阿梦，我们走吧。”

“好，我们出发。”沅梦也站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洞口。

看看天色，果然已是日薄西山，巨树的影子长长地横亘在原野上，一眼望不到头。

看着头顶晴朗的天空，闻着野外新鲜的空气，感受着清凉的微风，秦柏忽然心旷神怡起来：义父失踪，超神灯制作，巫石复制机，堆积如山的光芯原型，川南会心忙忙碌碌生产着发光介质……所有的问题在秦柏的脑海中一扫而空，无影无踪。

地面上一片干躁，仿佛昨晚根本没有下过一场大暴雨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低洼处有一滩滩水，水面污浊不堪，大大小小的河流小溪奔流不息，浊浪滚滚。

他们很快找到藏车的地方，沅梦启动梭车，沿着来时的车辙，原路返回到大马路。

“回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帮忙？”沅梦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我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吃一顿饱饭。”秦柏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轻松地说道。

“然后呢？”

“然后？！吃饱喝足之后，当然要舒服舒服地洗一个澡了。不瞒你说，我已经十多天没洗澡了。现在一身臭气熏天，连蚊子都不敢靠近了。”

“然后呢？”

“然后再舒服舒服地睡一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