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了家门后，李月英并没有带着莫言直接去张保财家，而是往东，朝着相反方向足足多走出两倍的路程，到了莫言和寒霜常去的小溪边，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二人坐了下来，莫言并没准备询问，他在等待着，由于一年多来的一向少言寡欲，李大娘也没有介意，而此时的她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整整四十年过去了，难道这份怨恨就这么难消除吗？为了自己的目的，对一个晚辈如此算计，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也许是陈年往事太过沉重，也许是寒武的遭遇令她乱了方寸，李月英一直静静的坐着，时间就这么流逝着，莫言一开始是专心等待的，到后来就陷入自己的事情里去了，这条小溪，他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每次到这里，他都会有一次头痛的经历。
‘水，在我过去的记忆中，一定很重要。’可每次都是碎片，特别是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令他每次都不得不中断回忆，‘还有火，伴随着巨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言，大娘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李月英的话打断了莫言的回忆，稍愣了下神，脑中的思绪重新梳理，他知道，这几个问题都是他一直避讳的。
“大娘，您问吧，只要我记得的，都会回答。”莫言这么回答，便是选择了要面对，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有结果的。
“你的记忆回复的怎么样了？”问题的顺序是刚刚才改变的，感情的事情怎可强求。
“还是老样子，全是碎片，没有什么能串起来的……”
“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一个工程师，或是……”
“没可能。”莫言知道，李大娘是电脑的角度出发考虑的，但他自己知道不是，没有原因，只是直觉，只是这样子，暂时就没其他的线索可循了。
“好，我们先不提这个了，寒武的事你怎么想？”李月英善意的岔开话题。
“他们需要教训，这样，过份的事情就不会再出现。”躁动，一提到教训别人，莫言就很兴奋，似乎，那就是他以前的职业。
‘MD，我以前不是打手吧，怎么这么爱教训人呢？’
“你说的对，对待恶人就当如此，不过，大娘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大娘您别客气，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
“你对寒霜的感觉怎么样？我要听实话。”
“呃，这，她很好，嗯，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姑娘。”随着李月英的语气加重，莫言的回答也谨慎起来。
“呵呵，大娘知道你的心思，没有恢复记忆，你是怕误了寒霜，对不住我们家，是吗？”李月英俯身拾起一块鹅卵石，表情不温不火，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
“大娘，我……”莫言确有此意，只是怕李家人误会，不好明说而已。
“你看这块石头，色彩多姿，这河边的石头，每一块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可同时，又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能说，因为它们某一块中藏着金子而去喜欢它，而另一块里什么都没有就不喜欢吗？”
随手把石头抛给莫言后，李月英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后生。
“大娘，您……”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那么压抑自己呢，你要是一辈子想不起来，还不娶媳妇了？”
“我……我知道了，大娘……我喜欢寒霜妹子，我想娶她，请您成全我们。”莫言此时的回答是坚定的，他不会想到，这一刻的决定，足以影响他一生。
“好好好，这才是大娘的好孩子，把寒霜交给你，我放心，大娘答应你，答应你。”李月英的眼泪是一直忍着的，从寒武受伤开始，一直忍着，她的心里，是做好莫言拒绝的准备的，当听到这一句话，老人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
‘寒霜，相信娘，只有这样，你和莫言才能远离这些烦恼，永远幸福，我和你哥也才能不惧张保财的威胁。’老人心里暗道，坚强的李家人是永远不会向小人低头的。
日头渐渐落下，河边的景色也暗了下来，一老一少的交谈仍在继续着。
“什么？大娘，你要我带寒霜走？我……怎么能……”在说出心中所想那一刻起，莫言已经把眼前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记忆？先放一放吧，眼前的一切，才最真实，而寒武的事，就更是义不容辞了，可李大娘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莫言的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老人的良苦用心，他岂能不知，老人是要把恩怨做个彻底了断，此时的他，如果不闻不问，远走高飞，还算是个人吗？
“大娘，寒霜的事我可以答应你，而我一定要留下来，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就入了土，也闭不上眼哪……’看着莫言决绝的眼神，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是好孩子，自己的女儿有靠了。
“也罢，等你大哥回来，商量商量，我们全家一起走，咱不斗了，找咱的幸福去。”能够放下这个包袱，对李月英也是一种解脱，外人可能难以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甚至于她的儿女也不明白，老迈的娘为何一直针对张家，这些陈年往事也只有烂在老人的肚子里了。
‘老鬼呀，算我对不起你，为了孩子，咱忍了吧，等到了那一天，把我这条赔给你，算是补偿吧，你就安息吧。’
莫言哪里知道老人的心思，只是看到老人颤巍巍的站起，以为坐的太久的缘故，忙过去搀扶，缓步向村里走去，只是那二人远去的背影里，这一刻的李月英，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就连步履，也蹒跚起来。
仇恨，也许随时间可以淡漠，那么记忆呢，那已经在心头刻烙无数渊痕的符号，如何抹去，也许，现在的秦朗才是快乐的，因为他现在是莫言，没有记忆，也就失却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