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后，孟杰就带上了白鹤，一起奔向县城来了，到了约定的地方，时间还没有到6点，不过韩方起却是已经在等两人了，毕竟韩方起距离近，所以早到了也很正常。

在孟杰的询问下，韩方起讲清楚了自己所遇到的问题，韩方起自己亲自说起，自然比白鹤说的更详尽，更全面，更具体。

通过韩方起的描述，孟杰知道了县城的电业局这次的机构调整和人员精简，并不是真的大量裁减人员，而是将电业局原有的人员身份进行转换。这次电业局的行为并不仅仅是县城一个地方，而是很多省份同时进行的。

原来电业局的员工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式员工，一种是代理制员工。正式员工是直接由电业局雇佣的，是和电业局签署合同的，这些人工作轻松，待遇丰厚，工资福利比公务员还要好。另一部分代理制员工是通过劳动服务公司招聘的，这些人是和这些劳动服务公司签订合同，这些人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电业局的员工，而是这些劳动服务公司的员工，只是被这些劳动服务公司派到了电业局去工作。这些人大多从事的是电业局内部最辛苦，最累的工作，而且收入待遇和正式员工相差极大。

这是很有中国特色的一个现象，这种用工制度，在很多大型国有企业都存在，在很多政府机关也大量存在，这就是俗称的临时工。像是电信企业，邮局，环卫，公安局等等，这些地方都大量存在这种临时工。这些人不仅工作繁重，收入低，而且没有什么保障，若是电业局不想用这个人了，那就可以随时将这个人打发走，反正这个人只是个临时工，也不是电业局的人。

这次的电业局人员身份调整，就是要减少一部分正式员工职位，将这些人的身份转变成代理制员工，这样做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工资却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

韩方起现在是电业局的正式员工，但是韩方起担心自己被转化成为代理制员工，也就是说担心被变成临时工。这样不仅收入减少一多半，而且相应的福利待遇也会大大缩水，更可怕的是会失去保障，因为若是变成了临时工，那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电业局裁掉。谁让当初罩着韩方起的人失势下台了呢，这就是在政府国企工作的特色，那就是若是上面没人了，那可就惨了，有了好事情，没有你的份，有了坏事情，那你肯定没得跑。当然了，你也可以改换门庭，投入新领导的怀抱，但是这个代价可不菲，谁让你是半路出家的呢，而且即使更换了门庭，也不会受到重用的，毕竟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这样的人是不大受欢迎的。

就像这次韩方起所遇到的麻烦，若是韩方起想保留住自己的正式员工身份，那就需要给新领导送礼了，这样就可以保住自己的位子了。

“需要花多少钱啊？”听完了韩方起的讲述后，孟杰开口问道，孟杰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因为孟杰以前的工作都是私营企业，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国有企业的门道了。

“具体需要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至少需要10万块钱，也有人说至少需要20万。”韩方起说的有些心灰意冷，语气很无奈。

韩方起在电业局也算是老实人，只会老老实实的工作，并不会给领导溜须拍马，所以对于行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感觉自己在被转换人员名单里的人才会去给领导送礼，大家都去给领导送礼的话，那岂不是都会留下？但是这次保留的正式员工名额有限，总需要有些人被改成临时工，所以去送礼的人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给领导送了多少，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对方送的礼比自己的多的话，那岂不是自己会被改成临时工啊。所以没有人会说出去自己送了多少钱。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来，这或许是有心人故意传播的，或许是哪个人不小心说出来的，或许是领导们的明码标价，总之现在有消息是这么传的。

“这么多啊？看来这些领导们又要大发一笔了。”孟杰有些感慨，怪不得人们都挤破脑袋去当官呢，为了能当官，连尊严都不要了，甚至连良心都没有了，当官的这钱来得太容易了。

十万二十万的对于现在的孟杰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可就是一笔大数目了，虽然不能说是倾家荡产，但也是大多数人家拿不出来的，毕竟不能为了个工作，将房子什么的都卖了吧。

“可不是吗，全都是这样的。”韩方起也看不惯这些，但是看不惯又能如何呢？除非你不怕死，否则就只能忍受了。

“钱的问题你别担心，需要用多少我给你出。”孟杰安慰道，孟杰可不想让韩方起愁眉苦脸的，这点钱孟杰还没有看在眼里，即使再多两个零，孟杰也不会放在心上，孟杰现在可是有钱人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但是我不会用你的钱的。”韩方起表示了拒绝，脸上的神情很坚定。

对于韩方起的拒绝，孟杰倒是也预料到了，韩方起的性格孟杰可是很清楚地，虽然这些年来改变了很多，但是本质是不会变的，“怎么不能用我的钱，你还把我当同学么？”孟杰说话的声音故意提高三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方起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说我正在考虑着值不值去花这笔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孟杰有些没有明白韩方起说的话。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情。”韩方起的话音速度很慢，韩方起正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我在想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韩方起接着说道，“我也不瞒你，当初为了进电业局，我家里帮着我找了个关系，前后花了20多万，才进了电业局，为此家里还欠了不少外债。原本以为这下可好了，电业局这个工作不能干一辈子也能干半辈子了，花这20万也值了，几年的时间也就赚回来了。但是谁曾想竟然会遇到现在这种事情，这才上班了4年多的时间，才把这20万的本钱赚回来，剩的也没有多少了。这次再花上十万二十万的，若是过了几年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可怎么办呢？还继续花钱送礼么？那岂不是这么多年都白给别人忙活了？所以我就想着莫不如不去送礼了，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当个临时工就临时工，无所谓了。”韩方起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韩方起说的倒也是实情，在这些垄断企业工作，若是上面没有人照顾，也是挺麻烦的，至少有了什么风吹草动的，倒霉的肯定是这些人，若是想不被边缘化，不被牺牲掉，那就要多花心思讨好领导了，或者也可以多给领导些孝敬，这样也可以确保平安无事，只是这样下来，自己赚的钱可就会少了很多了。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费尽周折的到了电业局这样的好地方上班，不就是为了能多赚点嘛，若是需要给领导送礼花费的太多的话，那自己剩下来的自然就少了，那也就失去了到这里工作的意义了，也难怪韩方起会犹豫了。

“那要是以后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呢？这样的事情毕竟不会总有啊，若是这次不保留住正式职工的位置，那可就错过机会了啊。”白鹤在一边插话道，刚才白鹤一直很安静的听着孟杰和韩方起的说话来着。

“可若是过几年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呢？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的啊，现在的世道变化的太快了啊，谁又能保证以后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差距还会这么大呢？与其期望着这种事情，还不如不花这笔钱呢，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我挣好几年的。”韩方起倒是对于这件事情考虑的很清楚。

现在全国人民都对水.电.油.气.通讯，银行等等这些垄断行业的暴利怨声载道，都对这些垄断行业一边提供着低级的服务，一边收取着高昂的费用极度不满了，而且这种不满愈演愈烈，上面为了平息这些不满，也做了些姿态，提出了减少收费，精简人员的说法。虽然目前只是些表面动作，但是谁又会知道，以后会不会动真格的了呢？这次电力局削减正式工人数，也是与此有关联的，所以韩方起觉得现在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保留正式工的职位的做法有些不合适，风险挺大的，所以才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但是我觉得即使过几年后，真的还有这样的事情，现在花些钱也值了。正式工可比临时工的工资待遇好多了，现在花的这些钱，几年的时间就赚回来了。”白鹤还是认为应该花这笔钱。

听到了白鹤这么一说，韩方起便说起了自己遇到的一些无奈事来说明这一切，“若是不出意外，的确是几年的时间就能赚回来。但是在电力局工作，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上面没有人的话，不仅升职的好事就不用想了，而且一旦有什么坏事情，首先轮到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前两年县城有一次大停电你们知道吧，停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造成的损失很大。事后我们电力局有人被推出来承担责任，那个被处理的人就是因为没有后台，所以所有的责任都被推给了他，其实和他的关系并不大，全是别人的错误，但是谁让他上面没有人呢？所以就只能由他来当替罪羊了，他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韩方起提起了一件往事，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现在有时候我也会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和他一样了，谁叫我现在上面没有人照顾呢。”

韩方起的语气有些无奈，韩方起也是担心自己会被牺牲掉，若是以往韩方起不会有这个担心，现在韩方起却是真的有些担心了，谁让当初照顾自己的领导下台了呢。

“还有这种事情啊？”白鹤听到韩方起的话，感觉很吃惊，白鹤经历的事情还是少一些，认识不到社会的阴暗面，孟杰听了韩方起的话倒是很平静，这个点事情倒也不算什么，孟杰遇到的事情可比这肮脏多了。

“这样的事很多的，只不过外面的人不知道而已，每次出了什么事故，都会有很多内幕的。”韩方起的声音有些消沉，经历的多了，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是韩方起的内心深处却是有些不认同的，但是不认同又能怎么样呢？

“要不这样吧，钱呢，你先收下，若是需要呢，你就用，若是不需要呢？你再还给我。”孟杰拿出支票本，给韩方起写了一张30万的支票，“你先收下再说其它的。”孟杰将支票递给了韩方起。

“那我就先收下来。”韩方起倒也没有多少什么，韩方起也知道孟杰的为人，若是自己再不收下支票，难免会让孟杰生气了，反正就当自己借孟杰的钱，若是使用了这笔钱，以后自己再慢慢还给孟杰就是了。

看到韩方起收下了支票后，孟杰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这边缺不少人，若是你觉得自己在电业局不太合适的话，我这里可是很欢迎你过来帮我的。”孟杰倒是有意让韩方起来电池厂帮自己，现在新厂正在建设，等再过几个月新厂建成投产了，新厂会需要很多管理人员的，所以孟杰倒是想让韩方起过来帮自己。原先孟杰并没有想起这件事情，毕竟韩方起在电业局做的好好地，电业局的待遇又很好，完全没有必要到电池厂这里来的，现在韩方起在电业局不太如意了，这倒是给了孟杰一个好的机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孟杰觉得韩方起都会比新招聘的人员要好一些，毕竟孟杰了解韩方起。

“对了，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建了个新厂，需要招聘很多人呢。你给我预留了个什么样位置啊？工资待遇如何啊？”韩方起倒是眼睛一亮，半真半假的问孟杰。

“我怎么也得给你留个经理的位置啊，至于待遇吗，肯定比你现在的待遇好。”孟杰说的倒是很认真，若是韩方起来电池厂，孟杰绝对欢迎，孟杰当然会给韩方起安排个经理的位置，电业局的待遇虽然很好，但是韩方起仅仅是个普通员工而已，所以每年的收入也就7－8万块钱，这个数量虽然比大多数普通人赚的多，但是比电池厂的经理，还是要差一些，现在电池厂的经理每月的工资至少都在万元以上，这还没有算年底的奖金呢，而且电池厂的工资是在不断上涨的，以后的收入会越来越多的，所以孟杰才敢这么说。

“经理可不行，我可没有那份能力，我就能做个小职员还差不多。”韩方起倒是很谦虚，说的也算是实情了，毕竟韩方起一直都是个小职员而已，可没有什么管理经验。韩方起倒也知道孟杰的电池厂经理待遇很不错，白鹤是孟杰的秘书，电池厂的很多事情都知道，白鹤也和韩方起提起过这件事情，所以韩方起倒也知道电池厂的经理每月的收入有多少。

“什么叫有能力？我前几年不也是个小职员么？现在不也会了一些管理么。当经理其实很简单的，学一学就会了。咱们至少还是个大学生呢，虽然不敢说比大多数人聪明，但是咱们肯定不会比大多数人笨吧。别人会的东西，咱们一样也能学会。”孟杰给韩方起鼓劲，还把自己的事情当做例子摆了出来。

“那也不行，在学会之前，我怕我把你的厂子都赔黄了。”

“你就放心吧，即使你故意想将我的公司赔黄了，也是不可能。”孟杰倒是信心十足，电池厂现在每月的利润都有六七千万，孟杰当然心里有底了。更何况以后电池厂的规模会更大，利润会更多。

“就是啊，孟哥现在可是有钱人，电池厂现在效益可好了，不怕你做不好的。”白鹤也在一边给韩方起鼓劲。

“即使你的钱多，那也不能这么浪费啊，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从下面一点一点学习，这样我自己心里也踏实。”韩方起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你怕这一点也没有关系，到时候你就签个长期合同，被电池厂雇佣一辈子，那再多的培养成本，我也愿意出。”孟杰开起了玩笑。

“对了，我想起来了，方静现在在电池厂，开的工资标准可是原来的十倍啊，我的工资标准也应该差不多吧，你不会是重色轻友，采取差别化待遇吧。”韩方起突然提起了方静的事情，笑呵呵的问孟杰。

“咳咳，怎么会呢，肯定都一样。赶紧吃菜吧，菜都有些凉了。”孟杰赶紧转移话题，招呼着两人吃菜。

“就是啊，菜都凉了，赶紧吃饭。”韩方起也不想多说有关方静的话题了，毕竟这会有点让孟杰难堪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吃饭吧。

几个人边吃边聊，韩方起在心里已经对于自己的事情有了决定，所以说的话也多了起来，话题也轻松了很多，桌子上的气氛才逐渐热闹了很多。10点多钟后，这顿饭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孟杰将两人送回家后，孟杰也开车回了厂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