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女儿在接电话的一瞬间脱口而出“牛三立”，朱宝国就知道：女儿很高兴接到此人的电话。

牛三立？

这名字应该听过？

一时却想不起来。

女儿接一个电话这么久，还有说有笑的，这种情形朱宝国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女儿已过30，算是老姑娘了！用个时髦的词叫“剩女”。

这些年，上门求亲的那里会少？朱宝国概不插手，一律由老伴和女儿应付。但是，老没好消息，朱宝国都有些着急了，问老伴怎么回事？

老伴就叹气：“怎么回事？二个字：高不成、低不就呗！”

朱宝国就有些哑然：“这是二个字嘛？”

老伴道：“不管了，她的事我不管了！”

说是不管，又那能真不管？

想管却又管不了，女儿大了不由娘，也不由爹。

这些年，女儿的性情越来越沉静，似乎有点远离人间烟火的意思了。气质是越来越好了，只不知能不能找到感情的归宿？

朱宝国不喜应酬，话都不多，女儿这一点也象他，这跟口才无关，只是本质上好静，不喜欢说废话。

有时，父女俩呆在家一整天也没几句话，但是，彼此都因对方的存在而感到踏实、温暖。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刘荣昊是朱宝国的挚交，对女儿评价极高：“老朱，你那个丫头，很象一个人。”

“谁啊？”

刘荣昊说的那个人是华夏高层一位政要的夫人，有时会因陪同丈夫参加外事活动而出现在公众面前，那位夫人看上去并不特别漂亮，但却很有领导夫人的风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大方得体，亲切自然。有个词叫什么？秀外慧中，对，就是秀外慧中嘛。

朱宝国听了也是为之一震，就笑道：“老刘，你可是越来越会捧人了。”

刘荣昊就哈哈大笑，道：“哎呀，也不知那家的少爷有此福气啊。”

以后，朱宝国每次收看《新闻联播》时，遇到那位领导和夫人出镜，还真特别观察了下，觉得自己女儿在气质上还真有些接近她。

只能说是接近了，有些东西，是需要岁月积淀的。

而岁月的流逝却是在转瞬之间啊。

听女儿终于放下了电话，朱宝国决定；要和女儿好好谈谈。

朱敏来到父亲的书房时，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

女儿是真的很开心哩。

朱宝国也不急于开口，就这么打量着女儿。

朱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道：“爸，想问什么就问呗！”

“恩，这个牛三立，我应该是有印象的，怎么一下想不起来？”

朱敏就一笑：“想不起就别想了，人家还怕你想起来哩。”

朱宝国也笑：“他怕我什么？莫非此人是个腐败分子？”

朱敏笑道：“这个难说，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现在不是，将来也有可能成为腐败分子。”

父女俩难得这样开玩笑了。

朱宝国拍拍额头：“哎呀，真是想不起来了。”

朱敏就道：“此人嘛，通南县一小人物。”

一听说通南县，朱宝国道：“想起来了，牛三立，县委书记秘书！”

脑海中就浮现出牛三立的样子：瘦高个，皮肤有点黑。小伙子当时有些垂头丧气，但却敢于迎视他审视的目光，说明他内心是坦然的。

一个内心坦然的人，当然也是干净的。朱宝国一生阅人无数，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朱宝国道：“牛三立，是个才子嘛。现在他在做什么工作？”

“恩，”朱敏道：“他现在在一个贫困乡当党委书记。”

就把她所知道的牛三立的情况都跟父亲说了。

朱宝国听了，点点头：“下一步，这个贫困乡的书记当得怎么样，很关键了。”

又问女儿：“你想帮他？”

朱敏道：“我能帮他什么？一切还得靠他自己。”

朱宝国看了女儿一眼：“不会是言不由衷吧？其实还是想帮他的吧？”

朱敏就嗔道：“爸，你既然这样说，我还真想帮他了，麻烦你跟省财政厅长打个电话，明天一大早就给那个冠山乡拨几个亿过去。”

朱宝国听了哈哈大笑。

女儿竟然学会幽默了，好事啊！

赵銮雄开着他的三菱越野吉普到冠山乡来了。

赵銮雄的车一开进乡政府，就引起了围观，许多人转着圈打量这辆车，啧啧赞叹。

赵銮雄也不下车，坐在车上猛按喇叭。

喇叭声惊动了牛三立，从办公室探头向外一看，就乐了：“大哥这是要我出去迎接呢。”

就向外大喊一声：“来了！”

看到牛三立乐呵呵地出来，赵銮雄才下了车。

牛三立道：“赵老板，欢迎欢迎！”

赵銮雄一听就明白了，牛三立这是要在众人面前隐藏二人的关系呢，就觉得刚才猛按喇叭的举动有些不妥。

赵銮雄就道：“哎呀，牛书记啊，好久不见啦！”

赵銮雄进了牛三立办公室，就慨叹：“兄弟啊，你这里条件可太差啦。”

牛三立笑道：“大哥，条件差一点不算什么，不瞒你说，我现在的心情，跟半年前比，好了不知多少。”

“那是。兄弟，我在县里都听说了，贾县长说，你一定能把冠山乡的穷帽子给摘掉。”

牛三立微笑道：“你跟贾县长不错嘛，这话都跟你说。”

“贾县长这人不错，是个干实事的，人也不贪。”

牛三立点点头：“我告诉你啊，杨一道长给贾县长看过相，认为他还会升官。”

赵銮雄就高兴地道：“那太好了，我巴不得他早点当县长！”

说到这，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牛三立难得看他这样子，就默默地给他倒了杯茶。

此时，赵銮雄心中正在想：贾伯光怎样才能当县长？

这当然不是他赵銮雄做得了主的，但他知道：“只有狗日的周大明不当这个县长了，贾伯光才有机会当这个县长。”

想想董胖子在自己面前那么嚣张，不就是背后有周大明在撑着他？

搞倒了周大明，贾县长不就有机会了？到那时，董胖子算个鸟？

可惜，这件事关系到牛三立，不能跟他商量，甚至都不能让他知道。

拿定了主意，赵銮雄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烟，点上一根，美美地吸了一大口。

牛三立道：“大哥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赵銮雄却把话题扯开，问道：“兄弟，杨一道长有没有给你看过相啊？”

牛三立笑道：“那肯定是看过的，不过，他不肯说，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赵銮雄挠挠头：“那个老道，眼光很毒，我有点怕他。”

牛三立正色道：“大哥，说真的，我们跟若云观的合作，一定要立足长远，大家都要做得光明正大。”

赵銮雄就道：“这个我懂，我就当他们是神仙，神仙是不能得罪的。”

牛三立道：“大哥，你能这样想，你将来的事业会做得很大，你信不信？”

“我信！我也相信，你将来做官也会做得很大！”

二人就哈哈大笑！

牛三立这才道：“大哥，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做几件事。”

“你说。”

“第一，是想请你对付一个人。这个人叫万秋根，大家都叫他万老板，这个鸟人心很黑，压价收购山货，压得太厉害，乡里还有人支持他，好象还离不开他似的，我的意思，你派几个人过来，把山货的收购价提高二成，其实提高三成都还有得赚。”

赵銮雄道：“这样，茶叶我全部要了，其它山货我也先收下来。”

“好！”牛三立接着道：“这个万老板之所以这么黑，就是欺负我们乡里交通闭塞，农民进城不方便，山货卖不出好价格，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我们乡里准备组织一些农民买车，自己跑运输，做生意，只有这样才能让万老板这样的人想黑也黑不成。但是乡里的农民大都很穷，拿不出钱来买车，需要向信用社贷款，需要找担保人。”

赵銮雄点点头：“打算贷多少款？”

“初步估算50万元，不超过100万元。”

赵銮雄松了口气：“才50万？搞那么复杂干什么？我出了，算我借给你们乡里。”

牛三立摇头：“不能这么做，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给农民造血，就是组织他们创业，同时也承担创业的风险，不能大包大揽，那样，他们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市场经济？”

赵銮雄道：“明白了。你这个书记想得深啊。”

牛三立道：“大哥，以后麻烦你的事还不少。”

赵銮雄道：“没事，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哈哈！”

想到乡里那些人对三菱吉普的围观，赵銮雄就问：“你现在坐什么车？”

牛三立道：“乡里就一部桑塔纳，书记乡长争着坐，真是不方便。”

赵銮雄就道：“这样，三菱吉普就留给你用，对外就说是我借你的。”

牛三立道：“车子我还真是想要，但不能说借，借十天半个月还说得过去，时间长了，有人会做文章。”

赵銮雄就点头：“这倒也是。”

牛三立道：“这样，我们演一场戏。”

就如此这番做了交待，赵銮雄听得哈哈大笑。

牛三立就道：“走，先到信用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