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初的交换
作者:溯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60

托洛斯峡谷是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时曲时直,时宽时窄,犹如一条蜿蜒盘行的水蛇,而左右的山峰则呈现出一种内弧状向里收拢,就像两簇即将相撞的巨浪。看到这样的景象决不会有人想到去赞美自然之力的巧夺天工,他们只会先是愕然而后异口同声的感慨:“是什么样的魔咒以至做出这样壮观的灾难?”

因为鲜少有人不知道这条峡谷的故事。

那是关于两个疯狂而强大的法师,为了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法力更盛一踌,选择了托洛斯山进行他们的比斗。是的,那时这里还是一片群山峦峰,被称为“托洛斯山”。两名法师尽现了毕生的绝学,将最终级的魔法奥义向彼此炫耀,一时间蓬生华彩,天地失sè,于是这两股截然不同但势均力敌的力量如旋风般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撞击产生的巨大嗡鸣经久不息,直到今天,寂静的夜晚还偶尔能感到余波震颤……当烟尘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再也寻不得两名法师的踪迹,只把被硬生生从中间劈开的托洛斯山留在了原地。

“已是路程的一半…”夏娜菲亚说,“旅行商人叫这里‘最初的交换’,公平敞亮的生意人集市。”她像个尽心尽力的向导,准备详细的介绍一下,“往常的时候……”突然她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

“天哪,你看…”她满脸惊诧的把手搭在嘴唇上,“我光顾着说话了,伊苏先生……明迪,明迪女士在哪?”她急急忙忙的四处张望。

黑暗jīng灵只淡淡的回答了两个字。

“后面。”

尽管年轻的女jīng灵凝神静听,还是在持续了很久之后,才勉强在身后远处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闷哼,又经历了一番颇费周折的辨认,她才明白那含糊不清的哼哼其实是对她的呼唤。

来自盗贼明迪的呼唤。

早些时候看到峡谷暗sè轮廓的欣喜早已被无止境的行进折磨的半点不剩。疯狂的yīn影啊!甚至一直走到夜晚,也才不过穿越了峡谷的一半!?谁擅于经历漫长步行的挑战?谁?去找矮人,侏儒,或者长腿的小妖jīng吧~别算上明迪!

“离这里不远~穿过托洛斯峡谷就能看见我们的村子~”她在脑子里拿腔作势的模仿夏娜菲亚的腔调。大滴的汗水,沉闷的呼吸,满身满脸都是一路走来的风尘痕迹,加上微弓的腰和勉强拖行的两条宛如灌满铅银的腿,使得盗贼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远远的落在其他两人的后面。

“夏娜……”她努力了几次,终于把声音从喉咙里放了出来。看哪!连她的嗓子都不愿再废半点力气!“夏娜!讨厌的yīn影啊!我说……夏娜!”她使足了力气喊道。

那年轻的女jīng灵跟在伊苏后面,保持着和他同样稳定的步伐向前走,一路还有闲情侃侃而谈。感谢yīn影,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再次感谢!!她终于知道向后面看看……嗨!看这里,夏娜!我在这儿…

弱质芊芊?之前是哪个被地jīng剜了眼的笨蛋说她弱质芊芊!?啊~是我自己!去他的弱质芊芊!!盗贼死盯着那双纯净无暇的蓝眼睛,心里就象在发疯的撕扯一块帆布:“你们jīng灵……”她终于跟了上来,咽了一口唾沫,懊恼的说,“……你们jīng灵都有这么好的体力吗?我们是不是该…我是说…”她向已经缀满星光的漆黑天空使了个眼sè。

最后一次在野外露宿?那话是我说的?让它见鬼去吧!本以为今天晚上就可以抱着柔软的枕头,在雪白的床上像条鱼一样惬意的游来游去……该死!盗贼但愿现在地上有一堆暖和点的干草就好。

“再坚持一下,明迪女士。”夏娜菲亚走到她身边,“过了前边的路口向右转就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宿营地…”

“叫我……叫我明迪。”明迪顺顺气,抬起有些酸痛的脖子,前路在她被汗水朦胧了的眼前蜿蜒的展开来,披着夜sè奔向远方。

“yīn影之王啊!!”她大喊,“前面的路口!?我怎么看不见?还要向右转!?”

走在最前面的黑暗jīng灵回过头来。“那块菱形的石头!”他抬手指给盗贼看,然后不再理会她的抱怨,继续迈步前进。

“啊~多么仁慈啊~多么有同情心!”如此轻描淡写的无视我的疲惫?满腔的怨气支撑着明迪不肯服输的大声挖苦他,“要我像赞美yīn影那样赞美你吗?恩?”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夜sè中找到了黑暗jīng灵指出的那个标的物的轮廓,感谢yīn影,它就在前面…

路标的背后,一排排的半圆形长石条展现在他们眼前,在一面弓起身子的山崖下面,这些陈设涟漪状散开,整齐的排列着。每两个相互对应成括号的石条中间就有一个用碎石垒起的浅坑,以供来往的商队和旅行者们生起篝火取暖煮食之用。

三个人选择了贴近道路的一处背风的地方,夏娜菲亚径直走到那面山崖前蹲下身子,轻车熟路的从一个人工开凿的洞里拿出几块劈好的方形木块和引火的草绒,“商会总是定期来补充驿站的物资,”她回转身,“要是石头能生火,托洛斯峡谷倒有的是。呵呵……啊,伊苏先生,谢谢您帮忙。”

黑暗jīng灵抬手接过木柴,投入浅石坑中,这时他注意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石坑里,尚未燃尽的木屑忽明忽暗的亮着几点火星。

“似乎有什么人先我们一步。”他沉声说。

夏娜菲亚走过来,仔细的将火绒塞进木柴的缝隙:“也许是返程的商贩,”她接茬道,“也没准是个旅行者吧。”

“一个人?”伊苏审视着地面和四周的痕迹,“看上去对方只有一个人。”

“很多人独自穿越峡谷。”女jīng灵向他解释,“托洛斯本身就具备天然的防护魔力。野兽和蛮族不会在这里出没,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防护魔法吗?黑暗jīng灵想起了同样可以冠以这些形容词的庞德裴斯城,他单膝落地蹲了下来,谁知不等他再仔细察看,随后才终于赶过来的盗贼重重的一屁股跌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激起一阵干燥的沙尘,他只得不置可否的走开了,不再去关心那些无主的残迹。

“哎呀!明迪女士……呃,哦,明迪。”看见盗贼在瞪自己,夏娜菲亚有点局促的改了口,“明迪……”她指着盗贼身边的长石条,“这里有凳子……”

明迪甚至没有力气回应,只是无jīng打采的摆摆手,示意女jīng灵别管她。

她真的是累坏了,直到熊熊的篝火燃起,暖透了她的小脚趾尖,盗贼才从高度疲乏的状态中渐渐解脱出来。

“明天中午前我们就能看见雨杉丘了,那儿就是海塔克的正门。”火光在女jīng灵的面庞上摇曳着,带出她一脸真诚的歉意。当然,是针对不善于长途跋涉的盗贼。

“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去沙谷贸易?”明迪有点木讷的问,她还没有完全恢复jīng神。

“是的。”夏娜菲亚认真的回答,“按照传统,海塔克的护身符必须由制作它的jīng灵亲自步行护送,用素布包裹,放在怀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一路朝圣,跟随jīng灵王者契拉巴罕的指引和庇佑。”

“护身符?”伊苏意外的发问。

“恩,用只在我们的居住地生长的植物果实做成的。”夏娜菲亚面向她,这时脸上竟带上了一些单纯的自豪表情,“我亲手做的,是第一次做呢。”然后她的神sè又微微暗淡下来,“这也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门……父亲要村里的勇士陪我一起去,但我坚持不肯打破传统。不过这会儿我开始觉得父亲说的对,我还太年轻……”

伊苏若有所指的把目光洒向明迪,盗贼作态的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可我还是很幸运的~”夏娜菲亚重新振奋起jīng神,“伊苏先生……呃,哦,伊苏……”盗贼又在瞪她,“伊苏和明迪,都是好人呢。”她的眼睛再次弯成了好看的半月形状,“我总能得到好人的帮助。”

该死!盗贼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十分少有的情绪。负疚感?去它的!这对一个贼来说可是致命的软肋。要是让这种情绪填满她的头脑,她这个高明的盗贼就该考虑是否换个正当点的行当做做了。明迪有点不太自然的看向兀自讲个不停的年轻女jīng灵,为了排解漫长黑夜带来的寂静也为了缓解旅途的疲累,夏娜菲亚又说起了北地诸方的传说典故。盗贼开始有种感觉,这jīng灵姑娘正让这趟因战乱而起的旅程变的轻松和温暖……没错,她就是有这样的禀赋。她已经不像初见面那般战战兢兢了,尽管还是有些小心的说话,但话也明显的多了起来。

盗贼还发现了另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某种变化,她将目光游移到黑暗jīng灵那边。夏娜菲亚在动情的说,伊苏在沉默的听,从他的脸上,明迪看到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神情。那神情……要说是放松吗?黑暗jīng灵一直微锁的眉心在这个瞬间……有一个细微的舒散。

夏娜菲亚?月海……这年轻的jīng灵姑娘仿佛能让任何人卸下心头重负,就算立在她面前的是块磐石,也会在她悦耳的声音里融化。

明迪看着他们,胸中突然泛起了一股微妙的……不知名的感觉。

托洛斯峡谷的夜晚如此寂静,脚边的风缓缓掠过,相对而立的峭壁,连影子都是沉默的。然而紧接着,两个女人爆发出的爽朗笑声却把这一切都击打的跳跃了起来。

隔着篝火闪动的火苗,明迪的目光不经意的在黑暗jīng灵面孔上扫过,仿佛在他紧抿的唇角瞟见一个不宜察觉的弧度,等她急忙收回视线再去细看的时候,烧的旺盛的火光已经在那个位置打上了厚重的yīn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