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破空声由远及近，男人抬眼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的倒快。”

司徒衍拿眼角余光瞄着他，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惧sè，眼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兴奋，好像恨不得有人能送上门来，给他暴揍一顿似的。

两人瞬息即至，衣衫一飘，稳稳落在地上。他们身上穿着相同的青sè长袍，头系一字巾，很年轻，也很俊朗。

四下扫了一眼，其中一人执平辈礼，抱拳道：“在下紫玄宗路小勇，未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一个人，称道友没错，一只妖，称道友也行，并不犯什么忌讳。

男人爽朗一笑，“客气客气。”话锋一转，挑衅道：“叫爷爷就行。”

路小勇还没怎么样，与他同来的那人倒是把脸一撂，目光有些不善。但出于良好的修养，他也并没有开口回骂，恶语相向。

路小勇全当没听见这句，看向那两块树心，不温不火道：“是两位杀了它？”

未能得到对方激烈的反应，男人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此妖害人xìng命，其罪当诛。若是两位所杀，定要一谢，若不是……”路小勇顿了顿，“那在下便要多问一句，两位为何会出现在此？”

男人将胸脯一挺，脸一扬，义正词严道：“是我杀的。”

司徒衍在一旁看着，心里还真有那么点佩服。这瞎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路小勇一笑，“敢问道友是如何杀的？”

他也不傻，这种事不是光凭红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了就算的。

大战刚过，园内园外还残存着力量波动。而在这其中，他并没有感觉到属于另一只妖的力量。当然，这也并不表示妖怪一定不是这个男人杀的，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正当此时，破空声再度惊起。先前追出去的那个男人折返，左手拿着一只碗，右手拎着一只猫。

晃了晃手上蔫巴巴的小猫，男人笑道：“小东西跑的倒快，费了我好一通力气。”说着，随手将碗和小猫都朝司徒衍扔了过去，嘴里嘱咐道：“自己的东西，看好了。”

一把接住小猫，司徒衍暗叹了口气。碗砸在他身上，然后掉落在地。

碗就是早上吃饭的那只，司徒衍先前将它丢出时，上面附着真元，目的是期望在突然之间能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以掩护七尾逃跑。如今看来，目的是达到了，但结果却不怎么样，活该它跟着自己倒霉。

碗上真元已散，自然是一磕就碎，毫无悬念的摔成了几瓣。

看也不看那两个年轻人，男人走过去，弯腰将一块树心抱起，夹在腋下，回身道：“咱走吧？”

“且慢！”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同时看向路小勇。扬起树心一下杵在地上，男人嘎嘎笑道：“怎么？”

路小勇看向司徒衍，直截了当道：“道友可是受了胁迫？”

司徒衍身畔的男人冷笑，一直拉着他的手松开，两条胳膊抱在一起。

司徒衍不禁想乐，这话问的可真有意思，如果他敢说是，只怕下一刻就要被人给捏死了吧？

摇了摇头，笑道：“没有的事，他们是我兄弟。”

既然他们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司徒衍就敢应。

男人不禁高看了他一眼，极随意的将手搭在司徒衍肩头，讥笑道：“听见了？”

路小勇却摇头，坚决道：“你们不能带他走。”

“你还没完了是吧？”恼怒地将树心拨倒在地，男人快步走过去，将指节捏得嘎巴作响，狞笑道：“来来来，正好爷爷我手痒得很。”

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是凶戾而强大的，青衣人皱起眉头，伸手拉了拉路小勇。将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没杀过人。”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我们无法先动手。当然了，动手他们也不见得就打得过。

在凡人眼中，上仙和妖怪那就该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但事实上，道门修士与妖族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没到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的地步。即便有冲突，更多时候也只是小打小闹，受点伤很常见，却极少会闹出人命。

道门承担着维系人间平安的重任，面对那些不受教、滥杀无辜的妖怪，定会使出雷霆手段绝不容情。而面对那些不杀人的妖怪，道门弟子也绝不会主动招惹，除自卫外不会滥杀。

也就是说，只要妖怪杀了人，道门就一定会管。但如果它不杀人，只是今天去这家偷只鸡，明天上那家偷只鸭，又或者深更半夜里弄出点响动什么的，他们是绝不会理睬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柳树jīng在李家闹成了那个样子，道门却一直没有插手的原因。

其实在刚得到妖物作乱的消息，路小勇和同门就来查看过。由于当时觉得它还不成气候，不会那么快杀人，便没有一直守着。正巧另一处也有消息传来，说妖怪闹得很凶，他们便赶去了。这一来一往耗时七rì，这才姗姗来迟。

一般来说，横死之人怨气极强，妖怪若杀了人，这股怨气就会沾在它身上，恒久不去。道门便是以此为依据，判断妖怪是否曾杀过人。

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万无一失。

如果人是在睡梦中被杀、或者在某种毫无知觉的状态下被杀，就不会产生任何怨气。又或者像少妇那样，虽被柳树jīng所伤，却是被自己给吓死的，真正算起来她并非死于它之手。但是，她的怨气也会凝结，这笔账自然就记了柳树jīng头上。

路小勇垂着眼，不说话。青衣人瞟了眼司徒衍，声音更低，道：“更何况他自己都和他们称兄道弟，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男人扬声喊了一嗓子，“商量好了吗？”

青衣人小幅度的扯了扯路小勇袖子，朝他摇了摇头。

路小勇道：“斩除此妖本是在下分内之事，这位道兄既然替我做了，我定要请他回去，好好谢过。在此之后，这位道兄是去是留，全凭心意。”

男人认认真真的看了路小勇好一会儿，然后指了指司徒衍，笑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

又指了指自己，“认识我吗？”

“不认识。”

男人自傲一笑，“我是勇武王座下金旗令使，韦良。”

青衣人脸sè一变，心下暗叫不好，这回还真是惹上麻烦人物了。看了看司徒衍身边那个男人，那位的身份也呼之yù出了。勇武王座下五旗令使，金、火两旗使君正是孪生兄弟。兄韦善，弟韦良。

两个问句，一个回答，韦善自报家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得罪他们兄弟究竟值不值得，这点他自己可要掂量清楚。

路小勇神sè不变，只微微颔首，“见过使君。”

“现在呢？你还坚持？”见路小勇并不退缩，韦良无趣道：“算了算了，欺负你个小孩也没什么意思。要是你师父拦我，嘿嘿……”狞笑一声，韦良将刚才扔掉的树心又捡了回来，身子一跃跳上墙头。

挣开青衣人的手，路小勇闪身挡住韦善去路，态度坚决。

和天成子一样，这位也是个死心眼。

即便将司徒衍、路小勇、青衣人他们仨、外加七尾都捏在一起，也未必是韦家一个兄弟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还是两个人。虽然他们不见得真的敢杀路小勇，但暴揍他一顿却绝对不成问题，而且事后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也不愿意再牵累别人，司徒衍信口胡诌道：“勇武王和这妖怪有仇，我杀了它是大功一件，跟这两位兄弟回去是领赏的。”引着路小勇往墙边看去，天成子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那位是我师祖，你要谢就谢他。”

韦善打量了司徒衍一眼，他还挺仁义？长笑一声，韦善伸手抓住他肩膀，将他一起带上墙头。

七尾反应也快，上去就抱住了司徒衍小腿。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路小勇也不可能再拦着他们不让走，也就没阻拦。

几个跳跃间，三人便从视线中消失，青衣人松了口气。

路小勇走到天成子身边，两指搭在他手腕。稍一凝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药丸来。

见他搓开蜡封，青衣人叫了声“师弟”。

路小勇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改变主意。捏开天成子的嘴，将黑sè药丸送了进去。

等他做完起身，两人相视一眼，由来时方向离去。

……

小半个时辰后，先行离去的十人去而复返。在此期间，他们还办了一件事。

说来也巧，李府太大，他们离开时不小心迷了路。兜兜绕绕转了几圈，竟意外撞见卷了财物、正想逃跑的李府管家。

司徒衍没将李家的恩怨放在心上，他们却不会放任恶徒逍遥法外。且不说他们也算半个修士，就是十个人对付一个人，结果也是不言而喻。五花大绑之后，就交由下人送官了。

一行人还没出李府，见后花园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便又折了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就是回来给天成子收尸的。

在意外发现天成子尚有气息后，众人喜极而泣，背起他就往外跑。一众弟子挤在旁边，不断往他体内输送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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