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纸黄土
作者:开胃山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426

店铺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从屋瓦上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的响在耳边,这厅堂里是淡淡的叙述声,其中还混杂着呕吐声。

“到底喝了多少哟~~”、“来来来,都喝点醒酒汤。”

陈午李晏那几个小子一人捧着个木桶吐,倒是忙的庄老头屋里屋外的奔波照顾。

里头坐着的高俅仰起脑袋望出去看,呵的边笑边摇头,“这是有多高兴的事儿,居然喝成这模样……”他与苏进寒暄了几句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今天的话题上来,“苏郎君……”

“今日高某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苏郎君能不吝赐教。”

“不敢当。”

高俅沉吟了会儿,“这端午佳节历来都有赛舟风习,去年由于官家新登大宝,所以一切礼俗皆平铺而办,御舟并没有参与,不过今年情况就好了许多,这每年一度的龙舟赛自然无有再废之理,所以官家亲命高某监造御舟事宜……”

“恭喜。”

“郎君勿要取笑……”高俅却是面色忡忡,倒是外头吐干净的陈午扭过头来问。

“这么好的差事有啥好说的,到时候官家玩的高兴,指不准就是加官进爵,怎么看你这模样好像要发配似得。”他把木桶推开,漱完口后进来坐下,倒是难得这神识还算清醒,而另外几个也差不多跟着进来往曲柳圈椅里一躺,舒舒服服的摆上一个慵懒的动作。

外头屋檐上,雨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高俅倒也不算真个哭丧脸。只是确实有些心焦和烦躁,原本这监造官是没什么活儿的,每天去工部建造院溜一圈就可以了。主要还是代替皇帝去看看工程进度,不过就在昨儿晚上的时候,一个极坏的消息打乱了他的悠闲的心态。

“怎么两天没见郭侍郎?”他问。思绪也是回溯到了昨日,外城汴河东段广济仓对面的建造院。

“高大人难道不知道郭侍郎已经染恙在家了吗?”一个工班擦着额头的汗给高俅解答,他脚下都是刨下来的木屑卷,旁边的木匠们也都紧锣密鼓的张罗龙舟的建造。

高俅皱了皱眉,“怎么前两天没见过你?”

“哦。前班头家有白事,所以请回了。”

“那郭侍郎可有大碍?妨不妨事?”

对方摇头表示不知,这就让高俅开始心生焦躁了。这龙舟才刚起了个头郭知章就倒下了,他对木工一事可说是一窍不通,这领头的人一倒下,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可担当不起。所以当即带了重礼去郭府拜访。祈望那老头只是一时风寒。不过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的,郭知章这回可真是病惨了模样,就连家中奴婢给他喂药时都会把汤药漏到嘴边,恍恍惚惚的神色,哪还有半分朝廷大员的形象。

“郭侍郎究竟身染何疾,怎得如此严重?”

也许是患忌言病,不论自己如何询问都只能得到“年老体弱”之类的敷衍,左右思量之下。便是买通了府里的家奴,这才知道是郭知章近来死了儿子。受不住打击下便病倒了,这老来遇上这等事情也确实可怜,所以龙舟之事他也暂且不提,反倒是这郭老头多有哀叹的说对不住朝廷、对不住圣上云云,这些表忠心的话高俅倒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到得福宁殿禀报的时候,也就简化了成了“郭知章病重,难理工事。”

倒是徽宗颇有笑意的搁下笔来,“那倔老头也有病的时候?”

“其子新卒,是故悲痛憔悴。”

“哦?何故?”,“郭府人讳言甚慎,坊间传闻是花柳。”

这么一回,徽宗也就没有继续探讨的心思了,这东京衙内士子私生活多有糜烂,每年因为贪恋瓦肆而致花柳者不知凡几,他年少时也曾滞留瓦肆,不过好在家教甚严,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那龙舟工事该有何人领?”底下问。

徽宗沉吟之际,旁边张迪献言,“听闻高队头与那一品斋的苏仲耕颇有交情,莫不如问问他有何建言?”、“近年来龙舟赛事虽愈加热闹,但朝廷御舟却少有赢面,而且过于守旧的外形并不契合官家新政风貌,是故奴婢建议此次不如采采民间新风?”

“嗯……”徽宗微微颔首,“那你就去探探那一品斋的口风,看他可有何新意来。”

这大宋善工事者自然不少,即便没有领头的,就凭工部那些匠人们也能造出龙舟来,不过这回张迪说的倒确实有些道理,如今新政起来就应该有些新气象,一品斋在京是有名的“出新大户”,每部书都有着前所未有的新格调,还有那出奇的营销方式,都是让外人既嫉妒又感慨,这就给它自己打上了这样一种新风标签,那么此次郭知章病倒或许正是除旧纳新的预兆。

这谕令这么颁布了下去,高俅岂敢有何异议,所以这第二天就赶紧来一品斋讨论。

“苏郎君这次可定要出手相助,高某的身家性命可都在郎君一念之间了~~”虽然徽宗没有强制要求,但这些看在手下人眼里,就是必须要千方百计达成的事,所以高俅难免要夸大些事实,绘声绘色的完全把徽宗塑造成残暴君王了,反正这意思就是今儿请不动人,他也就不用回了。可即便已经是这么把话撂出去了,但对方还是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完全没有一丝担心自己安危的神色。

“这个我不会。”他说。

高俅顿时是气蔫了下来,这家伙到底还是个人,确实不能指望他样样精通。不过正打算起身说辞的时候,旁边几个小子的酒也差不多醒过来了。

“你别听他瞎说,这家伙要是不会。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起夜用。” 陈午将一碗润胃的甘汤放下来,拿竹签子剔着牙缝里的夜宵说,“你也不想想那几个蹴鞠场都是他弄得。难不成连艘船都鼓捣不出来?”

“御舟。”高俅纠正了下,不过已经把目光望向了苏进,“郎君莫不是真的见死不救?”

淅淅沥沥的外面的雨在下,有淋湿了的鸟雀停在梁上晾干羽翅,时而两声吱吱的鸣叫。

“苏大哥你就帮一下高队头吧,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今后蹴鞠上的事儿可免不了要高队头操心。”感情不是他们的活儿。所以那些小子们也是说的顺溜,不过倒也不是一些道理都没,所以苏进沉吟了下后也就点头了。

“这龙舟我没做过。船体的尺度丈量方面也并不熟悉,所以只能给你画个概念草图,就当是给匠工们做参考了,具体怎么用工还得看你自己……”

苏进语气如常的这么一通话下来。高俅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官家也就是要瞧个新鲜,只要样式新颖就好……”、“郎君才情卓然,行事作风又与众不同,所以依高某看,这能令官家中意的龙舟在整个东京城里也就苏郎君能做出来。”

高帽子一顶一顶的往上垒,对此苏进只能是一笑。

高俅走后不久,这群兔崽子也是不敢多呆。急溜溜的四回时,月满西楼”,呵,江浙一带的生活怕是差不多了,从几天的书信来看,土质基本上是找准了,不过距离自己理想中的稳定剂还要差上一厘,所以他们这些天也都是在越州嵊县一带的乡野考察,估计已经累得直想回来了吧。

也就这时候,李晏那小子头顶着蹴鞠从店门前路过,而后眼望头顶的走进来,从怀里掏出来书信丢给苏进,真是半会儿功夫都不浪费。

苏进也就不说他了,把手头的湿哒哒的菖蒲叶放下,下摆上擦了擦正要将书信解开,身边的庄老头也是把头探过来看,总觉得看着苏家少爷很神秘的样子。

不过苏进原本轻松的神色在摸上这书信后就立马变得肃穆了,他站起来到柜台前,将信笺平整的从信封中抽出来,很慢、很小心,最后呈在信笺上的是一纸浅黄的土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