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犷回到小屋，立即就把艾芽讨厌的形象从脑海中清除了出去。他很清楚，与其有和艾芽怄气的功夫，还不如把这时间用来修练斗气，只有自己不断强大，才是获取自由的唯一出路。

但是他才在石床上盘起腿准备修练时，小屋的木门被推了开来，重叔走了进来。他的手上托着那只被摔得有点变形的纸包烧鸡，沾染了灰土的地方也被小心的撕去了。

重叔将烧鸡放在狄犷身前，面带微笑道：“年轻人，这‘啃得香’的烧鸡可是神朝有名的好吃食，连皇宫里那些贵人吃了都直竖大拇指呢，就这么糟蹋了多可惜啊。快吃吧，别辜负司主的一片好意。”

狄犷闻着那烧鸡香味，不由舔了舔嘴唇，但还是忍住摇头道：“如果真有好心好意，那就还我自由，让我离开这里。”

重叔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太天真了，相比起其他更没人性的斗奴司主，小司主已经算得上是慈悲心肠了。”

狄犷根本不信道：“她那种人也敢说慈悲？”

重叔眉头一皱，板起了面孔厉声说道：“如果换了是你一个年前丧母的十五岁小女孩，为了母亲遗命才继承了落魄的家业，又被人逼得倾家荡产地强买了个不会斗气的斗奴，你会有好脸色？”

“一个身价近五万金的斗奴，耗费三倍时间才激发气海，斗气弱小得可怜，斗技领悟能力又差，你会不抓狂？”

“而且你知道吗？由于买下你花光了所有的钱，使得斗金宫都没钱买米下锅，是小司主变卖了她自己的首饰，才没让我们饿肚子。”

“你受伤时候，也是小司主拿出所剩不多的钱，去买了十银币一丸的复伤丹来帮你疗伤。换了别的斗奴司主只在乎你能不能去斗战赚钱，没人会管你死活。”

“还是小司主，见你每天那么辛苦修练，特意买了烧鸡给你补身体。这不是慈悲是什么？”

“小子，你要弄清楚，你的仇恨不是我们造成的，别一天到晚不知好歹，我们并没有亏欠你什么。相反，你如果不能给司主赚回本钱，就是你亏欠主人的。”

狄犷被重叔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懵，呐呐地说不出来话来。

事实上，自从被卖到斗金宫，在失去自由和性命被控制后，他就把对红袍人的仇恨转移到艾芽身上。但正如重叔所说的，这并不是艾芽造成，在她的立场而言，艾芽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过错。

重叔缓了缓口气道：“狄犷，人生就象是一盘棋，每个人都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论是纵还是横，所有的结果都是被规定的。哪怕你成了命运的弃卒，你只能义无反顾的一直走下去。”

狄犷倏抬头，不甘道：“我绝不会接受那狗屁命运的摆布，我一定会走出自己的路，就算命运也无法将我束缚。”

重叔一怔，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管，凄然惨笑道：“这句话，古往今来多少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但最后谁也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包括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想要把苍天踩在脚下，但最后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也无法阻止我沦落为奴的命运，更无法阻止那原本并不应该的失去。”

在这一瞬间，重叔似乎老了几十岁，他的话语里透出一种沉甸甸的无尽沧桑，笔挺的脊梁似乎也被压得佝偻起来，脸庞上全是疲惫不堪的绝望。

狄犷看着重叔这模样，鼻子没来由的有些发酸，问道：“师傅，你的手臂是在‘斗奴斗’中失去的吗？”

重叔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恍惚道：“断臂时，我还在天堂。”

狄犷一愣，奇道：“……天……堂……？”

重叔回过神来，身形一挺顿扫颓势，他眼中闪烁出一种梦幻般的光芒，用追忆口气说道：“对，就是天堂！而我就是天堂里的一个兵。”

狄犷傻了，他怀疑是不是重叔因为被触痛了心底悲伤往事，太过怮伤导致胡说八道起来了。

重叔看着狄犷这表情，神色如常地笑道：“‘天堂’是一个古老的佣兵组织，早在神朝一统天下之前就存在了，天堂的宗旨就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狄犷有些不以为然地喃喃地念叨了几遍。

重叔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说道：“我曾经就是天堂里的一个佣兵，一个替天行道的天兵。”

“那你现在怎么成了……”狄犷疑惑地看着重叔眉心中间的金卍奴印。

重叔神情黯然了下来，叹道：“在一次护送任务时遭遇暗算，我被敌人重伤后断臂，斗气级从斗王滑落到斗士，不得已退出了天堂。回到汉州老家后不料大病，为了治病欠下债务又无力偿还，最后被债主告到官府贬为斗奴。”

狄犷对于那所谓的天堂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也不会再去相信什么替天行道了，在亲人惨死的那一刻他已经明白，老天是没有公道的，公道只在更强的人手里。

就是因为他不够强，所以才没有公道。

狄犷忽然觉得失去了再谈话的兴趣，他拿起那纸包烧鸡塞回重叔手里，道：“师傅，这鸡谁想吃就给谁去吃，至少我不想承这份情。明天就是新年斗祭日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要修练斗气了。”

重叔见狄犷一副送客的架势，也不再勉强，拿起纸包烧鸡起身走到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石床上闭目打坐的狄犷，无奈地摇了摇头，推门而去。

重叔的脚步逐渐离去，狄犷脑海中杂念也随之摒去，他集中起全部精神运转起斗诀，只有通过那一丝丝地增加斗气，才让他感觉到公道在一点点累积。

自从狄犷学会斗气修练后，他就再没躺着睡过觉。不论是再困再倦怠，他都是处于打坐修练的状态中，因为他不想放过任何一息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长夜漫漫地进入了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时刻，浓浓地睡意淹没了狄犷最后一丝意识。

漆黑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斗金宫’的厨房中。

黑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为新年斗祭专门准备的早餐食物旁，黑影从身上掏出了包东西，轻轻地打开后，将那里面的细小粉末撒了下去……

这时，刚刚才陷入昏睡中的狄犷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暴闪出两道凌厉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