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的主人是个敦实的中旬汉子，右臂齐肩而断，憨厚纯朴的脸庞上，眉心间赫然有个金色‘卍’印，显示出他也是斗奴的身份。

艾芽一回头，噘起嘴委屈说道：“重叔，他们太欺负人了。”

这名叫重叔的断臂斗奴，眼神敬畏地看了看红袍人胸口的六枚金‘卍’徽纹，又望了望停落在‘斗金宫’屋顶上那两头黑羽巨雕，他沉重地长叹了口气，对艾芽说道：“司主，他们是‘空门’的斗术师，我们惹不起的。”

艾芽顿时愕然失神，双拳无力地低垂了下来。

而躺在地上的狄犷，则把仇人的‘空门斗术师’身份牢牢记在了心里。

空门！

是由一群神秘的斗术修练师组成的强大势力。

红袍金卍，黑雕飞骑，这正是‘空门’斗术师们独有的三大身份标识。

神朝始皇逆苍穹就是在‘空门’斗术师的全力支持下登上了九五之尊，又是依靠‘空门’斗术师独特的契印术震慑了天下所有斗者，因此‘空门’被尊为神朝国教，并赐予斗术师尊贵的身份和享有特殊权力。

普通的平民不敢触犯斗术师的尊严，就连神朝的王公贵族也不敢得罪斗术师，一旦激怒了斗术师，轻则自己丧命，重则九族诛连。斗术师要摧毁小小一个斗奴司，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迫于无奈，艾芽最终以她全部财产四万八千金币的代价，在那枚最多只值五百金的水晶奴符上滴血认主。胖红袍人收了沉甸甸的金币，用一缕青芒解除了对狄犷身体的控制，随即他们就跃上巨雕，升空而去。

望着天空中那越飞越远的巨雕，艾芽挥动着小拳头，泄愤地向天空大喊道：“杀千刀的强盗胚，不得好死的坏蛋，我诅咒你们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被马车压死……”

断臂斗奴重叔暗自摇了摇头，走到艾芽身边好言好语的安慰，哪知道小姑娘越想越委屈，倾家荡产买了一个不会斗气的初生奴，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继续不依不饶地咒骂那两个仗势欺人的红袍斗术师。

狄犷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行动能力，刚从断臂汉口中得知，红袍仇人的身份是空门斗术师，虽然他不知道空门是什么，也不知道斗术师和斗者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去找那两个红袍畜生，一定要杀了他们为父母兄弟和村寨里的人们报仇。

他见少女和断臂汉都没有注意自己，悄悄地朝着大门口爬过去，等到距离大门很近时，猛地跳起身，拔脚就朝大门外冲去。断臂重叔见状大叫道：“站住！”，狄犷哪里肯听，更加发力向外跑。

“该死的贱奴，害我倾家荡产还想跑……”艾芽眼角带泪看着狄犷的背影，恨恨说道：“看本小姐怎么收拾你！”指尖闪出一丝亮丽青芒，注入了那枚价值近五万金的黑纹水晶符中。

青芒注入后，水晶符里的隐隐黑纹立刻变得血色殷红，一闪一闪的就象有生命似的，诡异又漂亮。旁边的断臂重叔看着水晶符里闪动的血纹，黯然叹息。

正撒腿狂奔的狄犷，眼看就要冲出‘斗金宫’大门了，突然觉得有一道无形的铁箍狠狠勒紧了脖子，强烈的窒息感觉让他瞬间失去力气栽倒在地，脑袋里似乎有无数根针在不停地猛扎，额头青筋暴起，剧痛使得他身躯抽搐着佝偻蜷缩起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艾芽踩着轻盈的脚步，带着重叔来到狄犷身旁，她抛了抛手心里的血色渐渐消褪的水晶符，居高临下说道：“贱奴，你给本小姐记住，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通过你的奴契水晶符控制你的生死。”

狄犷感到脖子上的无形束缚渐渐的放松了，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听到少女那银铃般声音的话语后，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凶光，暗中盘算夺取那能控制自己的水晶符的可能性。

艾芽似乎猜到了狄犷脑子里的想法，不屑道：“别妄想以为抢走奴符就能恢复自由，奴契是以我的鲜血为引缔结的精神烙印，这个水晶奴符只是个媒介，就算没了我也可以去空门花点钱再补买一个。”

艾芽继续又道：“而且，我的安危直接关系到你的性命，如果我有意外不测，那你就是我的殉葬品。明白了吗？贱奴，我艾芽就是你此生的主人，我的意志就是你最高的服从法则。”

狄犷怔怔地望着少女那绝美的容颜，之前还是素昧平生的人，却成了操控自己生死的主人。不久前，他还是秦州边荒的自由之民，有家有父母有兄弟朋友的关爱，虽然生活窘困但却开心，可转眼间已家破人亡沦为奴隶。

狄犷悲怆地仰天大呼道：“天神在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艾芽冷漠地看了看狄犷，从小在斗奴司长大的她，早已看惯了奴隶的种种遭遇，对此没有丝毫怜悯和恻隐，更何况眼前这个土头土脑的贱奴还害得她倾家荡产，她更不会发慈悲善心去还他自由。

事实上，就算艾芽真想释放狄犷，暂时也办不到，因为她被那两个红袍斗术师敲诈了所有的钱，根本无力支付解除主奴契约所需的巨额费用。

“重叔，带他去生存囚牢，希望我的四万多金币不会打了水漂。”艾芽说着话，从脖子里扯出了一根精美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枚叶形的青色玉佩，还穿着六七枚水晶奴符，有红纹的、有蓝纹的、有青纹的，随即又加上了属于狄犷的那枚黑纹的奴符，水晶符间的相互碰撞声，清脆悦耳。

“遵命，司主。”重叔点了点头，伸出单臂一把抓住狄犷，狄犷下意识地想反抗，但那只手如磐石般强硬有力，把他就象根稻草似的提了起来。

狄犷不停地挣扎踢打，却无法阻挡断臂重叔将他拖入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囚牢。断臂汉打开门，把狄犷扔了进去，随即关闭了沉重的铁门离去。

低矮的地牢里充满了腐烂和淤臭味道，只在铁门上有个拳头大的气孔，透射进隐约的光线。

狄犷不安地爬起身，视线经过短暂适应后发现，这个囚牢里还关着另外四个人。昏暗的光线中，依稀能看出那四个都是成年男子，他们警惕地盯着狄犷，但没有任何动静。

狄犷找了个距离四人较远的角落，抱起双膝蜷缩着，同样警惕地盯着那四个人，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五个人就这么沉默不语的互相盯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铁门外有声响，狄犷看到从气孔外扔进来四个黑乎乎的窝窝头，接着又听到断臂奴重叔的声音说道：“每天只发放一次食物，今天四个，明天三个，后天二个，直到最后每天一个。”

话音才落，囚牢里那四个男子就象恶狼似的扑出来，飞快地各自抢了一个窝头，马上又缩回了原来的地方，一面狼吞虎咽的几口就吃完窝头，一面警惕地盯视着别人。

狄犷则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似乎发生地一切都和他无关。

铁门的气孔外，站着艾芽和断臂奴重叔，两人在悄悄地注视着囚牢里五个人的一举一动。

艾芽看着狄犷，低声地忿忿说道：“那贱奴就是个胆小没用的懦夫，宁可饿肚子，也不敢去抢食物，看来我那四万多金币真的是要血本无归了。”

重叔望着艾芽那漂亮精致的脸蛋，眼底里全是慈爱，他温和地劝慰道：“司主别着急，第一关生存考验才刚刚开始，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艾芽贝齿轻轻咬了下樱唇，说道：“我不能让娘亲辛苦创立的斗奴司，就这样在我手上结束。”说完，她神情落寞地转身离去。

重叔从气孔望着狄犷蜷缩在角落的瘦弱身影，无声地颓然长叹。

……

深夜时，气孔外再没了光线，漆黑的地牢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鼻鼾声。狄犷却毫无睡意，他瞪大眼睛凝望着黑暗中，脑海里全是村寨中央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在等待他报仇。

仇恨让狄犷浑然不觉，他的身体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从大地中吸取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