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琴萧合奏
作者:向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104

终于到了英雄会的会期,一时间,整个英雄镇上是群英会集,商贩的吆喝声也是越来越响。

当时朝廷本是禁止江湖人士聚会的,但郑德隆由于在朝中有人,与那些王孙公子、官府中人均有交情,因此这英雄会的影响越来越大,当地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由于朝廷的禁令,也显得这英雄会的特殊,在江湖中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与日俱增。今年的英雄会是第十届,人数也是历年来最多的,这郑府历经扩建,方圆极广,有数百间客房,但由于来的人还是远多于这个数,所以郑府的客房只是给那些收到请贴的人住的,未收到请贴的人也可参加盛会,但当然只能住在镇上。

英雄会当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第二、三、四天的比武阶段(由于影响扩大,会期也延长了),许多武林人士均会带门人弟子来参加,一为扬名,二也为让他们长长见识,可说是武林中一次交流、切磋的盛会。

李剑英等三人当然是改扮过了,打扮成三个普通的门人弟子模样,李剑英便化名殷剑,从一个英气十足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庸、粗手粗脚的大汉,左文琦化名为萧琦,由于书生气较重,只是相貌变了变,雪儿化名薛绫,掩去了一看便令人难忘的独特的美。

三人跟着人群,先是到了大厅,这大厅看起来也比以前的为大。郑德隆还是先出来招呼群雄,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退入了后堂,出来个丫鬟,便是三年前雪儿的工作,她显然还有些稚嫩,见到有这么多人,不免有些紧张,说了几句话,结结巴巴的,但群雄均不以为意,大部分人都参加过以前的大会,便也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和以前一样,一部分人回去休息,以准备第二天的比武,大部分人还是兴致勃勃的,跟着那小丫鬟到郑府的花园,这郑园布置的真是异常别致,亭台楼阁绝不显得庸俗,而且似乎没一年便要更换许多景致,不致使人看厌。一路之上,江湖豪杰们也是互相谈论,评评点点的,这些江湖豪杰,粗人多,如左文琦这般的雅人着实不多,只是他们的目的只是来看、听那“四大美人”的琴、棋、书、画技艺的,这四人不但相貌绝世,更妙的是每人擅长一技,而她们的技艺也确是天下闻名的。

这些江湖中人也各有喜好,自去找各自喜欢的。当然,李剑英等三人也是一个心思,李剑英与雪儿默默的跟着左文琦,左文琦的心神当然也只在侍琴那边,他这三年来与侍琴虽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数次琴萧合奏,自编的曲目,早已互生情愫,左文琦数次提出要和侍琴私奔,但侍琴却因那郑德隆对她有恩,不能够背弃他,因此三年来,他们只能这般相互思念,却无法在一起。

侍琴的琴艺高超,人也最美,因此在四大美人中侍琴的听众最多。

“伯子亭”三个字还是在亭子的匾额上,三年时间,亭仍在,人依然,心情却大不相同,李剑英与雪儿这样想着。只见侍琴调了调琴弦,向四周望了望,似在找人,她没看见左文琦,似乎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镇定了一下,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将整个思绪放在琴意上,双手缓缓挥出,弹了起来。群雄本来就在凝神倾听,听她弹奏,更是屏息凝神,细细品味其中的情意,这侍琴的琴意似乎也比以前更为精深,这首“英雄曲”弹的铿锵有力,令人意兴豪发,一首曲子弹完,兀自留有余味……

过了良久,众人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喝彩声。侍琴站起身来,向众人一福,道:“献丑了。”众人纷纷道:“哪里,哪里……”

第二首曲子,却是首新创的曲子,词却是“春江花月夜”,唐人张若嘘一生只留下两首诗,这便是其中之一,而这首诗数百年来也一直为后人所称道。侍琴一边弹一边唱,她的声音有如天籁,琴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令人心弛神往……

两首曲子弹下来,天已渐黑,群雄中却一个想走的都没有,许多人只是听着好听,并不懂其中意味,而这里大部分人却颇通音律,只是心中想的是:一年才得听一次仙音,太令人心焦,但一年能够听到一次,已是此生无憾。此时群雄似乎都忘记了别人的存在,谁是天下闻名的某某大侠、某某王,这已都不重要了,他们眼中、耳中只有侍琴和琴声。

这时侍琴望了望亭外,看着远方的飘着的云,低下头叹了口气,再次调了调琴弦,伸指弹出第三首曲子……这曲子却颇为委婉凄苦,是情人的眼泪,是别离的悲苦……

正在这时,伴随着琴音,传来了洞箫的声音,声音和着这首曲子,极为和谐动听,竟似相互习练配合已久。不错,这洞箫当然是化了装的左文琦,这里耳目众多,他本不愿被人认出,让郑德隆发觉,但听到的曲子是他与侍琴二人合创的琴萧合奏的曲子,而这曲子的心境却是合奏的二人现在内心真实的写照,看着侍琴悲婉的神情,又如何不令他动心,他腰间插着那枝洞箫,便随手拿出,跟着吹了起来。

月亮渐渐升起,月朗星稀,云还是在飘着,似乎永远在飘着,就像左文琦与侍琴的心情一样……

除了琴音、萧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别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因为大家现在全心都在伯子亭中,就是有针掉在地下也会听见,不,他们是不会听见的……

曲子渐渐低沉,慢慢的停住了,这“萧琦”放下洞箫,热泪盈眶,望着侍琴,说不出话来,侍琴也已认出了左文琦,也是望着他,含泪不语,四目交投,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人丛中竟有许多也是热泪盈眶,不为这两个人,只为这曲子感动,比起前面两首曲子,这首更加令他们感动!

这时有郑府的人向伯子亭走来,凶神恶煞,似是来抓人的,李剑英与雪儿当然知道是来抓谁的——他们也认出了左文琦,侍琴忽然轻声道:“琦哥,三日后来我房中再叙。”说罢凄然的低下了头,左文琦却兴高采烈的“嗯”了一声,等来抓人的人赶到,他们当然已失去了目标的踪影了。

第二天,左文琦又改了装,成为和李剑英一样的门人打扮,他们也以师兄弟妹相称呼,左文琦的玉扇与洞箫都未带,他们三人只是来看比武的。

演武厅不如那正厅大,但也可容纳数百人,许多未被邀请来的人只好在门外观看,当然,进去切磋也是不妨的,没准哪个站在外面的人下次就会被请进演武厅。

当然少不了郑德隆的讲话,他又一次重申了比武的规则,群雄中大多当然清楚,这次郑德隆没有请五大门派中的人担任大会的公证人,而是三个德高望重的武林隐者为公证,当郑德隆说出这三个人的名字时当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是三个够分量的名字。

郑德隆道:“请大家稍安静一下,本届大会是第十届了,下面请本届大会最尊贵的客人——”盖世神龙“方玉龙方大侠。”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喜不已,这郑德隆好大的本事,竟连当世武林中的第一人都请来了!许多江湖中人也是只闻方玉龙其名而不见其人,不想今天竟能如愿。

果然,从后堂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相貌儒雅,书生打扮,便是那“盖世神龙”方玉龙。方玉龙一出场,连那三个公证人都坐不住了,均站起身来迎接,客套了一阵,方玉龙便在中间左首第一座坐下了,身后站着他的徒弟欧阳伦。三年不见,李剑英看见方玉龙几乎没什么变化,按说方玉龙身位一代大侠,江湖上需要他出面处理的事情有很多,整日奔波劳苦,应有种沧桑的感觉,但显然方玉龙不但内力高超,心态也很平稳,这些年许多大小事宜也多交由徒弟欧阳伦来处理(李剑英最近道听途说的),因此才能容颜不改。李剑英对方玉龙仍敬重不已,当日未能拜得方玉龙为师,此时心中还是有些许遗憾,但过去既已过去,也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这次方玉龙受郑德隆之邀,显然不知郑德隆乃是逍遥教的青龙堂主,否则他疾恶如仇,还不立即将郑德隆毙于掌底?也难怪,这郑德隆的城府极深,表面上那么正直好客,若说他的罪恶也实难让人相信,但英雄会后李剑英已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方玉龙说清楚,请他来主持公道。

这时比武已经开始,由于场地颇大,有好几对已开始捉对厮打起来,拳来剑往的,看的人们则议论纷纷,评评点点的,倒颇热闹。

过了一会儿,突然从外面奔进来一个人,在欧阳伦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欧阳伦脸色一变,在方玉龙耳边也低声说了几句,方玉龙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向着郑德隆一抱拳,又向堂下的群雄一揖,朗声道:“兄弟突然有件要事要赶去处理,不能多待,万望诸位英雄莫怪,请多包涵。”群雄均道“好说,好说”、“请便”均知道方玉龙总是难免有这样的事情,当下方玉龙向郑德隆一致意,便从后堂走了出去,李剑英正想去追,却被左文琦拉住,摇头示意不可,李剑英当即会意——此时走的话只会引起郑德隆的注意。当下李剑英看着方玉龙远去,也只好心道下次再说了,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比武的场地中来。

这种比武虽没有锦标性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要知比武胜负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声名,这时场中四对正打得难分难解,大声呼喝,声音是一流,但武功略显一般。

这时,李剑英身后一人不耐,大声叫道:“喂,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们在这儿耍猴吗?”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说着从人丛中跃起,跃入场中,还没落下,空中伸掌便向正在相斗的八人各出一掌,那掌轻飘飘的,但每掌击出却疾如烈风,那八人各被一掌的掌风扫到,各自退了几步,心中惊怒不已,有的已自知不敌,一言不发,掩面从人丛中走了出去,有的却怔在当地,待要上前叫战,却又不敢。

这人李剑英却认得,乃是川中第一高手卓雄,“飘风掌”既是他的绰号,也是他所练掌法的名称,这是形容出掌如飘,势如疾风的意思,这卓雄在川中称霸惯了,鱼肉乡民,颇受民怨,但都惧怕他武功厉害,财大势大,因此均是敢怒不敢言,李剑英随师父初入江湖时便见过他了,当时师父教训了他一顿,他却也说了要改,但现在改的如何了呢?这时李剑英见他还是那么狂傲,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站在场中,背负双手,双眼朝天,这是“改”的怎么样了呢?

“呼”的一声,一拳打了过去,拳猛异常,拳风暴长,已攻到卓雄眼前,卓雄也知厉害,不敢大意,也是一掌拍出,“龙游四野”掌势变幻不定,那人的招式不变,拳风与掌风一碰,双方各退一步,心下均自佩服对方,使拳的这人李剑英更加认得了,竟是雷天彪。

只听雷天彪大声道:“呸,你算什么东西,凭这点儿微末道行,也敢在这里撒野,你为非作歹,我早有去川中之意,今日倒是省了麻烦!”言下之意,显是要去川中给他点儿教训。那卓雄道:“雷天彪,,凭你的这点儿本事,还不配与我相斗,也好,与其让你上川中给我捣乱,不如在这儿先结果了你。”说罢又是轻飘飘的一掌击了出去,雷天彪不敢大意,全力施为,一拳极慢的击了出去,他很小的时候被豹子喂养大,因此天赋异禀,练这种刚猛的武功极为合适,因此拳上的功夫已颇不下于其师了,果然,卓雄初时感到还可抵挡他的拳风,但十余招一过,便渐感自己的掌力不如他的拳力,因此突然一掌向上拍出,雷天彪武功不弱,但脑筋却不甚灵,见他如此,倒是一呆,却见那掌突然从空中疾游下来,拍向了雷天彪的面门,雷天彪将将避了过去,脸上被掌风带到,好不疼痛,但也因此激发了他豹子般的兽性,突然大叫一声,如豹吼,猛然合身扑向卓雄,卓雄也是将将避过,雷天彪身体未定,双拳又自下向上击向旁边的卓雄,卓雄一掌击出,便借着这股力道向后弹出,空中一翻,飘然落下,落下时雷天彪又已逼到,卓雄凭着轻功又躲了开去,自知掌力不及,便展开身法,绕着雷天彪走,那雷天彪拳力大,速度也快,但失了灵活,也正如豹子一般,跑得虽快,但不如猿猴般灵活,因此雷天彪纵跳趋避的功夫不如卓雄,卓雄看到他的弱势,便以此法与他相斗,雷天彪的拳力大部分均落空了,而局势也渐渐倒向卓雄那边。

李剑英也是暗暗着急,他对卓雄实无好感,而雷天彪正直憨厚,他实是希望雷天彪能取胜,当然,这卓雄为非作歹,在场中人也大多希望雷天彪获胜。

卓雄一招“风凌深谷”在空中双掌向下击向雷天彪的后脑,眼见雷天彪便将被毙于卓雄掌底,李剑英正待上前相救,却见雷天彪似感到身后的掌风,合身向前一扑,同时双脚蹬向卓雄面门,这一招又是败中求胜,实是精彩非常,卓雄当然不会被踢到,双掌向上击向雷天彪的双脚,双掌双脚一碰,均退开了一步,雷天彪便借势在空中一翻,落下地来,双脚虽有些痛,但也是保住了一命。群雄到这时才看到真正精彩的对决,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卓雄的双手突然在袖中一抖,不知在干什么,双手伸出,又是两掌击向雷天彪胸口,雷天彪见他以硬碰硬,不知何意,也不细想,便双拳击出,运足了内力,以拳力对掌力,“啪”的一声大响,雷天彪退了一步,卓雄却退了三步,但卓雄还是不变,以掌对拳,击了出去,于是这次雷天彪一步没退,身体只晃了晃,卓雄又退三步,但还是不变,一掌击出……

如此数掌一过,群雄正纳闷间,不知卓雄何以竟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李剑英突然猛醒,暗道:不好。却见雷天彪又对了一掌后左摇右晃,脸现青气,双拳击出时已是无力,而卓雄却轻飘飘一掌,使出了十成的力道,便要将雷天彪毙于掌底,这次雷天彪再也无法败中求胜了。李剑英不假思索,双掌“呼”的一声,向卓雄打去,四掌一碰,李剑英纹丝不动,卓雄却被这一掌击得连退十数步方始站定,胸口气血翻涌,心中大是惊异,望着面前的这个粗豪汉子,说不出话来。李剑英道:“卑鄙,竟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原来卓雄双手在袖中已抓了一把毒粉,出掌时便将毒粉拍了过去,他服过解药,自是不怕,而这毒粉又无色无臭,令人不察,雷天彪便因此中招了,这卓雄住在四川,离云南苗疆不远,这毒粉便是从苗疆得来,刚才见雷天彪拳力厉害,不易对付,便使了出来,哪知被李剑英发觉了,心中恼怒,本来卓雄只要再拍几掌,那雷天彪就必死无疑,当下瞪着李剑英,李剑英这时又向着他道:“无耻之徒,快拿解药来!”转眼向雷天彪看去,却见他正躺在地上甚是痛苦,咬着牙直冒冷汗,脸上青气不退,旁边雪儿和左文琦正在照顾他,左文琦拿出了一粒解毒的灵丹来,便是上次在毒龙窟屠龙之前三人服用过的,雷天彪服下后略有好转,过了一会儿,却又痛了起来,脸上、身上大汗淋漓,李剑英等三人不由得大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人群分开,两人走了过来,李剑英居然也认得这两人,便是三年前留给他深刻印象的谷虚子和龙龙子,他对二人的剑法十分佩服,只见谷虚子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的丹药来,道:“他中的是苗疆的无色蛊,我这粒丹药,当可解毒。”说着将药丸递给左文琦,左文琦将药丸给雷天彪服下,过了一会儿,雷天彪便大大好转了,脸色也由青变黑(雷天彪本来的肤色),龙龙子道:“只是他三日内不可使力太猛,否则蛊毒会反复。”李剑英与左文琦忙站起身来,向谷虚子与龙龙子道:“多谢二人仙长。”谷虚子与龙龙子道:“份所当为而已。”说罢两人又从人丛中走了出去。

李剑英愤怒不已,转身向着想看去,却已不见他踪影了,想是逃走了。

卓雄一掌拍出,以十成功力与这相貌普通的粗豪汉子少年对了一掌后,自己竟被震得这么远,而掌中的毒粉竟伤不得他分毫,不由得心中大惊,自知今日决计讨不了好去,便趁着李剑英照顾雷天彪,局面较混乱之机,从后门逃走,奇的是一脸正气模样的郑德隆居然任他逃走,而三位公证人也毫无表示。

李剑英正要询问那三位公证人,这时,演武厅中坐着的一人长身站起,向李剑英走来,对李剑英道:“兄台高姓大名,好厉害的掌力啊。”

李剑英看这人相貌威武,双目不怒自威,身体结实,站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不由心中暗喝一声采:好一条大汉!李剑英道:“在下殷剑,乃是初入江湖的后生小子,不敢请问英雄大名?”那大汉道:“在下泰卜。”

李剑英心中一凛,想起前两天在那青龙堂堂后所听到的话,原来他就是被郑德隆他们看中的“奔雷手”泰卜,既能被他们看中,想来定是邪恶之徒,这人能被他们看中,又号称“奔雷手”,必是掌力深厚,武功不低。

既知他就是那个“奔雷手”泰卜,神情也不那么恭敬了,道:“阁下有何见教?”泰卜看他神情有些轻蔑,不禁心中有气,朗声道:“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李剑英之说了句“好,来吧”便已双掌击出,对这种人,他实是不愿多说,泰卜一惊,见他双掌说来便来,忙伸双掌迎击,双掌一碰,各自退开一步。双方也是各自心中有数,李剑英内力深厚,刚才只使了七成力,而泰卜知他掌力厉害,刚才一掌使出了九成力。

两人这一退,双方便摆开掌势,均凝掌不发。

那泰卜性子急,耐不住便突然双手向内一拍,双掌互拍了三掌,掌上顿时黑气大盛,旁观的许多人都知道这是泰卜这路掌法特殊的运劲法门,要将体内内力激出,而互拍了三掌,便是要出全力了,但旁人却均想不出这泰卜何以对这无名小卒要使全力。

李剑英看到泰卜的神情,于是不敢大意,运劲全身,见他双掌互拍,自己也双掌互拍了一掌,泰卜一怔,双掌已然齐出,“奔雷手”岂是浪得虚名,接下来他就让大家见识了他如何会被郑德隆“相中”了,四掌穿插来去,黑气渐盛,掌风呼啸如暴风!李剑英的“阳龙掌”并不输他,内力也比泰卜高出甚多,但他毕竟掌法练得少,成就不及泰卜,因此也渐处下风。

雪儿看得暗暗着急,她的武功不输泰卜,但极少使用,因此不禁有些替李剑英担心,左文琦倒是甚为悠闲,异常平静的看着二人相斗,他当然知道李剑英必不会败。

果然,李剑英仍是显出了非同常人的沉稳,只是耐心观察泰卜的掌法,泰卜黑气虽盛,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泰卜见自己的掌法一时无法攻破李剑英掌力所布的网,渐渐焦躁起来,他这路掌法本有四十九掌,他只学得其中四十五掌,领悟不到那最精妙的四掌。

四十五掌已过,四十五招已全部展示在李剑英面前了,仍是奈何不得李剑英,待他使到第三遍,已是第一百招左右时,却见李剑英掌法一变,呼呼风响,竟是泰卜的这路“奔雷掌法”,只是内功运用的法门不同,并无黑气,威力却丝毫不弱。原来李剑英在剧斗中看清泰卜的这路掌法后,心中已然急速的过了一遍。真正的才智之士,不但能每打一仗便能有所收获,每战之中也能有所提高,这或许于是泰卜为什么悟不到那四掌的原因,比武之时随机应变,不拘泥成法,才能成绝世高手。本来李剑英使出这路掌法也奈何不了泰卜,但泰卜心中想法一多,手上便缓了一点儿,就只这一点儿,对李剑英来说就足够了,但趁这一点儿,李剑英右手一掌拍到泰卜腰间,同时左手成拳,一拳击向泰卜右肩,泰卜便左手捂着右肩,额头直冒冷汗,怕他进击,退开后满面羞愧:竟会败给这么一个毫无名气的毛头小子……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向庄外逃去。

“奔雷手”泰卜此后在江湖中算是降了一等了,群雄惊讶的同时向李剑英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泰卜名气不小,名声却不算好,群雄也没人为他感到可惜,与他有怨的一些人还大声叫好。

左文琦向李剑英示意,李剑英会意,若再待下去只会被郑德隆他们认出来,于是三人便带着雷天彪走了出去,雷天彪身上的毒刚解,身体还不大能动,只能由左文琦扶着走了出去,郑德隆正要出言挽留,左文琦忽然转身向他一揖,道:“郑庄主,这雷天彪雷兄由我们照顾,你不会介意吧?”他的声音已变,郑德隆没认出他来,这时郑德隆倒不便强留了,只是道:“四位多多保重。”说罢一揖。

三人扶着雷天彪来到一家小客栈,李剑英便替雷天彪运功驱除残毒,左文琦知他内力深厚,便替他守护,雪儿则去打水。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雷天彪身上余毒已尽,睁开眼来,看见李剑英,早知是他救了自己,忙跪下向他拜去,李剑英一惊,忙将他身体扶住,雷天彪是个粗直的汉子,李剑英既不让他拜,便道:“这位殷少侠年少有为,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大恩不言谢,殷少侠将来但有所命,雷某必定回报。”李剑英忙道:“不敢,雷大哥正气凛然,令人好生相敬,不敢欺瞒,在下并非姓殷,实在姓李,草字剑英。”说着右手在脸上一抹,除下了人皮面具,左文琦与雪儿也除了伪装,自报了真实姓名,雷天彪向左文琦道:“原来是玉扇书生啊,左兄大名,如雷贯耳,不想今日得见,雷某不胜之喜。”左文琦忙道:“不敢,不敢。”

于是四人便在房中聊着,说起郑德隆与逍遥教的关系,雷天彪暴跳如雷,对郑德隆大骂不已,说着当即就要冲出门去,被李剑英拉住,左文琦道:“雷兄且先不要动怒,这郑德隆还有幕后的主使之人,他们的野心不小,但现下奸谋未显,先不要打草惊蛇。”李剑英也道:“是啊,这郑德隆他们必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相信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四人吃过晚饭,左文琦道:“雷兄,恕兄弟直言,这逍遥教势力极大,我们现下势单力薄,不能硬来,还是要联络个武林同道,共同对付逍遥教才是,因此雷兄今后还是在江湖中小心为是,不可与他们硬拼。”雷天彪道:“多谢左兄弟良言,雷某不敢有违。”左文琦道:“不敢……”

第二天一早,送雷天彪赶路,四人均甚不舍,相处半日,三人对雷天彪率性直爽的纯朴性格所感动:世间这样的人的确已经不多!

当然,三人也感到这屋子已被人盯梢了,三人不再逗留,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他们藏在哪儿了?不错,雪儿带着他们藏在了郑府!郑府那么大,又有谁会察觉到?况且,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到了与侍琴相约的那天晚上。

今天的夜似乎很特别,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花香?人香?分辨不出来,月亮好像比以前都要圆,不是十五胜似十五。晚上当然也很静,郑府中人大多都忙碌了一天,都睡了……

三人便异常轻易的来到侍琴的房间,侍琴正在琴边,以手支颐,她似乎永远离不开琴,她见到左文琦来,双目望着他,似乎没意识到后面还跟着李剑英与雪儿,左文琦对李剑英与雪儿什么都不隐瞒,便要李剑英与雪儿一块儿来了。

侍琴异常平静,叫三人坐在桌旁,说了一会儿闲话,突然双眼向雪儿看去,使了个眼色,雪儿会意,忽然对李剑英道:“大哥,咱们出去看月光吧?”说着拉起李剑英的手,李剑英一笑,心想左文琦与侍琴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自是不愿外人打扰。

待李剑英与雪儿走出,侍琴对左文琦道:“琦哥,自从上次相会之后,琴儿夜夜思君,你待我如此,我……我此生无悔,但……但盼来生……”说罢竟自哭了,左文琦忙安慰道:“琴妹,我此来便是要你和我远走高飞的,我们去那塞外深山,去牧场野林,只要你喜欢,去哪儿都行,我们可以天天都琴萧合奏,忘记世俗的烦恼,忘记以前的不幸,你我永世不离不弃,今生至死不分,直至天荒地老。”他说话时望着侍琴的眼睛,眼神中充满温柔,好像已在想象未来的情景。侍琴极为感动,眼中竟流下泪来,她又何尝不想那样呢,但她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拿出了一壶酒来,又拿了两个杯子,将两个杯子都斟满了酒,酒很香,的确是最好的酒之一,侍琴将其中一杯酒递到左文琦面前,左文琦接过酒杯便喝干了那杯酒。

侍琴平静的道:“琦哥,还记得三天前咱们合奏的那首曲子吗?我想和你再合奏一次,好吗?”左文琦高兴道:“好啊!”

侍琴走到她的琴边坐下,调了调弦音,向左文琦一点头,左文琦手上早已准备好了他的洞箫,放到口边,于是,那首熟悉的曲子又响了起来。

李剑英与雪儿于是在外面借着月光互吐心曲,这时听到这首曲子,心中似有所感,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微笑对微笑,已经不需要语言来破坏这情景。

这次侍琴与左文琦的合奏没有了上次的那么多听众,也没了上次的诸多顾忌,二人尽情只是在曲中,曲中之意令人缠绵悱恻,令人心神俱醉,而这次,二人更是将曲意发挥到了极致,似乎自己便是曲中的那一个个音符。

突然,萧声停止,只听“啊”的一声,李剑英与雪儿听出是左文琦的声音,狂奔入内,只见左文琦全身颤抖不已,身子一矮,从座上滑落在地,将凳子踢倒,头上冷汗直冒,脸色竟已变得全黑,那边侍琴正望着左文琦,脸上已满是泪水,只是痴痴的望着左文琦。

李剑英与雪儿脑中突然变得空白,竟不知该怎么办,过了一忽儿,李剑英才来到左文琦身边,扶他坐起,见他中毒已极深,已是无药可救的了,但还是右手按住他背心“灵台穴”给他输送真气,要将毒逼出,但这时左文琦毒已入脏腑,世间已无药可救。

左文琦神智略清,道:“贤第……不用了,琴妹……你……你不可。”却见侍琴已将桌上另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来到左文琦身边,哭道:“琦哥……琦哥,我……我对不起你。”说罢扑在左文琦身上大哭,左文琦平静的道:“不,不,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为了你……为了你我是愿意去死的,但……但你又何苦……”侍琴哭的更加伤心了。李剑英热泪盈眶,雪儿已是泣不成声,左文琦望着月亮,望向天边,道:“我……我要和你去塞外,我要和你去天边……”声音渐低,然后,左文琦终于断气了,他死得也异常平静,除了脸色黑之外,看不出一丝痛苦伤心的神色。李剑英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因为现在他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侍琴停止了哭声,渐渐恢复平静,对李剑英与雪儿道:“是我下的毒……”李剑英似是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只是抱着结义大哥左文琦的尸身,没有说话,侍琴接着道:“我自从三年前在伯子亭中与他相见,连续多日,他均来找我谈论音律,我俩钦佩对方,因此相约共同研究音律,刚才我俩合奏的便叫做”月夜思“,我俩也因这”月夜思“相互渐生情愫,并且山盟海誓,言永不分离之语,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说着眼神凝望着左文琦,眼中充满无限柔情。过了一忽儿,侍琴又接道:“哪知这事竟被郑德隆知道了,郑德隆大怒不已,不许琦哥与我相见,因为我对于他来说还有用处,琦哥不愿与他争执,便只是偷偷的来见我,见面次数虽少了,但我们彼此却更加相爱,越加思念对方,琦哥后来几次提出要带我一起走,但郑德隆于我有救命和养育之恩,我不能未报恩便不告而别,因此只能拒绝,琦哥也没有办法,但他却并不怪我,因为他知道我的无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可是,四天前的晚上,郑德隆过来要我设法害死琦哥,他实在很讨厌琦哥,他留下了一包慢性毒药,便是刚才琦哥喝的那杯酒中的毒药,他临走前说,这次是我报答他大恩唯一的一次机会。三天来我受尽煎熬,我知道我没有可选择的余地,我对不起琦哥,不过,我可以选择和琦哥永远在一起。现在,我大恩已报,再也不欠那郑德隆什么了,而且,我也可以天天与琦哥在一起了……”“琦哥,琦哥,你快乐吗?我们在别的地方还可以琴萧合奏的,是吗?”

侍琴又道:“两位请速速离开,郑德隆已调来大批高手要对付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留意。现在……我要和琦哥单独在一起……”说罢便只是抱着左文琦,不再说话。

等李剑英与雪儿走出数十步后,身后阁楼突然冒起火光,火越烧越旺,浓烟滚滚,已是难以控制,李剑英与雪儿脸上还挂着泪,茫然望着火光,火光冲天,李剑英心情却非常沉痛,左文琦是他结义的大哥,是和他结拜不过几天的结义大哥,但彼此的感觉就好像是数十年的兄弟似的。

自从师父李啸龙死后,李剑英还没哭过,但李啸龙的死却让他成熟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去找郑德隆报仇只会是白白送死,因此他只有强压胸中怒火。

这时,风起,阁楼旁的许多花瓣被风吹起,在火光中飘舞,突然,阁楼上又响起了琴声,是侍琴最后的琴声,过了一会儿,琴声在火焰中渐渐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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