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作者:刘洪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81

第九十七回:高祖得胜还故土英布兵败死异乡

却说高祖战败英布,令曹参引众入城灭火,安顿军民。自收兵点将,各记功劳。人报英布引大军已退,高祖与众将道:“英布还兵据守淮南,我若不追击,他必有袭取下蔡之心。我当引兵急击,一举扫平,勿留后患。”陈平道:“陛下箭伤未愈,难堪鞍马之劳,不如就此班师,别遣一员良将引军追袭即可。今英布已经军心大挫,其势不能复起,陛下尽可安心在洛阳等候捷报,淮南可定也。”高祖点头,问何将可使。灌婴出班道:“臣不才,愿将英布之头取来献于帐下。”高祖大喜道:“灌将军英勇,可当英布。朕拨你马军三万,步卒七万,再遣靳歙、薛欧为你副将;陈涓为你出谋,凡事一同商榷,切勿独断,务必马到功成。”灌婴拜毕,点起十万之兵,往南来去赶英布。英布闻汉营兵动,命令肥铢断后,自引军渡淮往沘(音比)水而退。此处暂缓表之。

且说灌婴起兵去后,高祖见庸城残破,不能居住,乃移兵屯至相城。过几日,觉得箭伤疼痛,服药无用,遂唤曹参道:“汝颇晓阴阳,可为我卜易,兆之凶吉。”曹参道:“臣所学甚浅,恐不能为之。陛下可知许负否?”高祖道:“颇闻其名,未知其能。”曹参道:“许负常居河东,人莫知其来处、年龄。此人深明周易,通晓阴阳,极善相术。秦二世时,一富户请许负相之祸福,许负道:‘汝三日后重病,三年自愈,后十年财空而死。’其人自以强壮,不信,悠然自归。三日后忽然患头风病,剧痛难当,四处访医,虽财败几空,皆不得治愈。后三年,忽一日乘牛车堕地,其病自愈,然钱财已失,无为生计,乃卖身为奴,十年而死。魏太卜蔡寅使其相前程,许负道:‘汝前生多难,五十岁后得贵,死于极乐。’后蔡寅随魏豹败临济,走彭城,徙河东,日宿三家,居无定所,终为陛下所掳,遂从汉,直至五十岁方得位为肥如侯。前年设宴庆寿,宾客皆至,酒醉猝死。汉二年,河东鼠灾,官令灭鼠,人问许负如何,许负道:‘此乃关中有灾之兆。’后关中果然大旱,人相残食,秦中之民皆就食于蜀、汉。诸如此事,多不胜数,许负之相,无不应验,故称之神相也。陛下若欲卜吉凶,招之一问,可尽知也。”

高祖大喜,差人奉重礼往河北相请。数日后,许负应诏而至。参拜已毕,高祖令其卜之。许负视之良久,叹道:“生死有命,非人力能为之,请陛下勿要复问。”高祖闻之,知命已不长,叹息不已。周緤在一旁闻之,大怒道:“此狂士也!”欲拨剑斩之。高祖急止道:“此实直言也,休要动怒。”周緤乃止。高祖又问道:“吾汉室之事如何?”许负道:“汉十年国中有近臣之扰,五十年东南有乱,安天下者,汉将父子二人也。”高祖详问,许负道:“此天机也,泄之有罪。”高祖使相众将,许负道:“众公或一世,或二世之内皆忠于汉室,二世外不可预料。”高祖问:“汉社稷如何?”许负道:“前十二帝(西汉),后十二帝(东汉),相传四百载。夺天下者,陛下至亲之臣后裔也。”(魏武帝曹操乃曹参二十世玄孙,其父曹嵩本夏侯婴之后,过房至曹家,故两姓皆是魏武帝宗族)高祖道:“可否明示,以树其备也。”许负大笑道:“臣若宣其名,陛下必斩之。然陛下百年后,尚需此二姓氏尽力扶持江山。若斩之,汉立不过数十年矣。”正言间,望见刘濞立于高祖身后,许负遂不再言。高祖再问,许负终不作答。高祖乃设酒与许负相饮。

宴毕,许负请辞,高祖挽留不住,亲自相送至濉水边。登船之时,高祖复问道:“吾余年之中,国中可安乎?”许负欲不言,见高祖面色憔枯,心中不忍,乃道:“太子之事,陛下尚须深斟。东南之乱,亲家相残,必得善终,陛下不必担忧。河北之内,乱起两遭,不足以虑。陛下为人,虽不尽善尽美,然功绩昭然,非先圣能比,必然流芳千古。”高祖闻之,心稍安。许负即弃车登船,直往河东而去。后方回有诗道:“病人有谷气,面黄无不瘳。黄不欲太明,如缟裹栝楼。相工摭绪余,喜色占眉头。得非许负术,亦从岐伯求。”

高祖送走许负,疮痛稍平,遂有还乡之意,令扎下人马,与群臣道:“朕自举事以来,十五年间,仅有一次为项羽所败之后,走马匆匆过于沛县。如今须发皆白,已至风烛残年,却未能返乡探视,使朕牵挂不已。今伤病如此,恐余日不多矣。且既使灌婴追敌,朕亦觉闲暇,不如众公随我返乡一趟,以解多年思乡之忧。”公将皆道:“今海内皆归陛下,若要回乡探望,即管行之,何必出此不吉之言。”高祖长叹一声,不复再言。

于是高祖引军往沛县而来。沛人闻皇帝还乡,出城百数来迎,一路上焚香具花,摆下三牲果物,乡人相互推掇,争睹皇帝仪容。高祖将人马扎在城外三十余里,与百姓嘘寒问暖已毕,便引着文武众卿入城。时高祖兄刘喜之子刘濞为沛侯,以骑将从军,入到沛城,乃置酒于沛城宫中宴侍皇上,以尽东道主之礼。县中父老兄弟闻之,皆来陪坐。安顿已毕,高祖入席,面南而坐,文武坐于左边,乡中父兄子弟坐于右边。先时闻高祖将来,父老发沛县少儿百二十人,教之歌,使习娴熟,开席之后,便在席中边舞边唱,以助酒兴。父老捧盅敬酒,称颂高祖功勋。酒至三巡,高祖来之不拒,不由已醉,乃击筑奏乐,自作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少儿皆和习之。高祖借着酒兴,于歌中起舞。舞至兴极之时,回想往事,百感交集,慷慨伤怀,不由地泪下数行。后胡曾有诗道:“汉高辛苦事干戈,帝业兴隆俊杰多。犹恨四方无壮士,还乡悲唱大风歌。”林宽有诗道:“蒿棘空存百尺基,酒酣曾唱大风词。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黄任有诗道:“天子依然归故乡,大风歌罢转苍茫。当时何不怜功狗,留取韩彭守四方。”

众人见高祖落泪,知其动了乡情,亦来解劝。高祖谓沛县父兄道:“人云:‘游子悲故乡’。吾虽建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乐思沛地。且朕自为沛公以诛暴秦,遂有天下,故吾欲将沛地为朕汤沐之邑,除其民之赋税徭役,世世无有所与也。”父兄闻之,皆伏地拜称道:“谢陛下圣德!”是宴尽欢。次日,高祖亲往乡中去见亲旧,大赏武负、王媪诸人。众人相见,各依旧时之礼,于是沛县父老、诸母、故人等日夜欢饮,皆述旧事以为笑乐。

居十数日后,高祖欲去,沛县父兄皆在宫门聚集,固请高祖再住几日。高祖闻之,出谓众人道:“吾人数众多,日食百斛,父兄之粮不能供也。”众人固请,高祖只是不从。至高祖起程之日,沛城万人空巷,不论男女老幼,皆至城西来送行,所献金银珠宝、牛羊猪狗无数,拜请皇上再留。高祖见盛情难却,乃留之,设帷帐于城西,大饮三日。沛县父老皆顿道拜道:“今沛县幸得复免,而丰邑民众未有得,请陛下哀矜。”高祖道:“丰邑乃吾所生长之地,极不敢忘耳。吾所以不能复免其民,乃因其为雍齿反我为魏也。”父老道:“人言:‘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丰邑虽有过错,终是故乡水,故乡人,望请陛下怜之。”高帝心动,泪如雨下,遂与众父兄道:“非得父兄之力,刘季焉有今日。今众既请,敢不从命。”乃尽免丰邑所有徭役赋税,与沛县一般。众人拜谢。周庾信为汉高祖置酒沛宫画赞道:“游子思旧,来归沛宫,还迎故老,更召歌童,虽欣入沛,方念移丰,酒酣自舞,先歌大风。”

后人在沛城行宫前筑起一台,号为歌风台。清贤袁子才,作有歌风台一诗,诗云:“高台击筑记英雄,马上归来句亦工。一代君民酣饮后,千年魂魄归故乡。青天弓箭无留影,落日河山有大风。百二十人飘歌散,满村牧笛时歌童。”

当下高祖离了沛县,行至相城,闻得灌婴捷报频传,心中甚喜。于是郦商奏道:“英布若定,需扶新王即位,不如就此进兵淮南,以定此事。”高祖然之,遂引大军拨寨一路向淮南而来。

却说灌婴奉高祖将令,一路往南来追英布。薛欧进道:“逐敌当速,勿失良机。”灌婴从之,催兵疾进。正行间,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正是肥铢。灌婴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肥诛大怒,拍马舞刀,来战灌婴。交马十合,灌婴大喝一声,奋力一枪,直透前胸,肥铢翻身落马,死于非命。靳歙、薛欧见灌婴得胜,皆引军混战过来。淮南军大败,纷纷往后退。方走数里,却被淮水挡住去路,无处可逃,只得尽皆弃械投降。灌婴收了人马,差军士连夜搭造浮桥,引军直至淮水之南。

却说英布率兵欲回六安,不料军士自归其国,思乡恋土,行军途中,中道逃跑者甚多。朱建乃谏道:“今汉军来追,彼为客,我为主,士卒顾家,极多亡走。不如集人聚谷,保城备险,绝敌粮道,乘其粮食不济,军心哗变之时,一举击之,事半功倍。”英布见士兵走散极多,只得听之,在北山扎下人马。北山又名紫金山,乃江南之屏障,其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灌婴兵到,见英布已使人扼住山道,遂距山十数里扎下人马,与众将商议如何攻山。薛欧道:“敌虽据其险为守,然我军气盛,势不可挡,可尽遣精锐强攻,一鼓当下。”靳歙亦然之。陈涓阻道:“兵法云:‘山陵之战,不仰其高’。我军虽然气盛,毕竟越境来逐,不占地利,若强行攻之,敌居高临下,我必伤亡无数。一旦有失,敌反戈还击,我精锐已失,已呈败必败之势也。不如就地驻扎,示我无进取之意,麻痹敌军之心,寻机击之,方可获胜。”灌婴从其计,一面令人往陈地催攒粮草,使靳歙周密接应;一面加兵增垒坚壁,以示久战之意。一连十余日,并不来挑战。

英布已分兵布守,严阵待敌,却迟迟不见汉军来攻,疑心顿起,欲引兵下山挑战。朱建阻道:“敌众我寡,不可交战。大王不如写下战书,以言语挑逗,视其如何动静。”英布乃亲军战书,令人送至灌婴营中,约下来日决战。书至汉营,灌婴阅书已毕,谓来使道:“我等与英王本有交情,只因皇上降诏,使我来攻淮南,无奈之下,只得受命而来。我欲在此敷衍数日,好去皇帝面前交差,只言淮南尚不能攻,便两相罢兵了事。故请英王各守其寨,勿要来侵。”又以酒食招待已毕,方遣使者回去。英布闻使者之报,大笑道:“我料汉将必不敢独犯我也!”朱建道:“非也!若敌将愿决战,大王仰仗无敌之勇,据险而守,近日无忧矣;若如此示弱,大王更要加兵为防,防其别有他图,此乃欲擒故纵之计也,欲消我斗志,使我兵散而后擒。望大王切勿轻敌。”英布击胸而道:“我固知汉营诸将之能,何人能当我纤缡马、点钢矛!请公勿复言。”遂不以追兵为意,成日与众将饮酒欢娱。部下将士见之,戒备之心大懈。

早有汉军探哨报予灌婴,灌婴招陈涓问道:“淮南军可攻否?”陈涓道:“可也,敌军备意已疏,今夜可遣一将抄小路上山,烧其军帐以扰乱其心,将军率大军正面攻山即可。”灌婴令薛欧道:“你今夜引五百精兵上山依计行事,我与靳歙在山前伺待。见到火起,即发兵来援。”薛欧得令,自作准备。当夜初更,薛欧引军绕至山西,乘着夜色,悄悄爬上山来。寻着士兵稀疏之处,先放起一把火,淮南军见火起,急来扑救。薛欧就着乱势,潜入寨中,将帐篷、马厩(音就:马棚),一股脑尽行点着。英布方在醉中,闻得营中慌乱,急忙披挂上马,引着军士前来救火,正撞上薛欧,两个就在营中战了起来。忽听杀声大起,无数汉军由山下蜂涌杀至。原来灌婴在山下,见到火光,引军乘乱杀上山来。黑暗之中,淮南军正不汉军有多少人,无不丢盔卸甲而走。英布喝止不住,只得弃了薛欧,寻一条路下山,往南而走。朱建走之不及,被汉军四面困住,掀翻在地,五花大绑,缚得如同粽子一般。高野引军来救,正遇汉将靳歙,交马三合,被靳歙一刀,削去半个天灵盖,落马死了。清简方在救火,汉军忽至,只得下马投降。灌婴大胜,收了人马,令先将朱建、清简缚于后营,自引人马下山来追英布。

英布逃至沘水边,淮南散兵寻之来投,约有一千余人,英布尽收之。方欲扎营暂歇,忽听金鼓大作,灌婴引追兵杀至。时天已大明,英布大怒,掷盔于地,切齿咬牙,当先来迎,指灌婴大骂道:“无名小将,敢独追本王乎!”灌婴挺枪大喝道:“黥面江盗,速来纳命!”英布大怒,骤马挺矛,直取灌婴,灌婴纵马截住交战。二人各尽全力,奋力相争,大战八十余合,不分胜负。陈涓在陈上望见,谓靳歙、薛欧道:“英布已败,兵不满千,将佐失尽,何必使灌将军与其赌斗,稍有闪失,无益之举也。不如就势杀去,擒英布以定大势。”二将闻之,各举兵器,尽引大军杀来。英布见势不妙,拨马便走。灌婴大呼:“黥面贼休走!”引军穷追四十余里。英布见势不妙,纵马往深山僻道里走,方才摆脱追兵。

走了数十里,复至大路,巡视左右,只有百十余骑矣。欲回六安,兵已残败,必不能坚守。正犹豫之间,忽见数骑迎面而来,见到英布,为首之将翻身下马,纳头便拜。英布问是何人,此人道:“臣乃长沙王之使。长沙王闻汉帝有尽除天下异姓诸侯之心,本欲与大王连兵共伐关中,不料英王已当先起兵,正与汉帝战于蕲西。吾王未审大王之意,不敢轻动。今闻大王撤兵江南,故令臣赍书而来,请与大王至临湘共议大事。”言毕,呈上长沙王吴臣亲笔书信。英布阅之,书中大意不过是欲与他连兵拒汉罢了。英布寻思长沙王吴臣本是舅亲,不如且往依之,再作后图。遂渡江水,往临湘而来。

却说吴臣乃吴芮长子,曾与诸侯太子共质于关中。汉高祖六年,吴芮病薨,吴臣始即长沙王之位。汉定天下后,高祖逐除异姓诸侯王,诸将皆欲谋反。吴臣道:“天下初定,宜扶定民心,仁政安内。我安心居边,依时纳贡,汉何以废我?若举兵反汉,无异以卵击石,有何益矣!”下令削兵减卒,以示无力为反。吴臣举动,高祖了如指掌,以其忠诚无患之故,自无相除之意。当初英布事番君时,自恃勇力,常轻待吴臣,二人有隙,貌合神离。及闻英布兵败被逐江南,乃与众臣商议道:“英王兵败之后,必投南越。若南越使其为将,时时扰边,终为患痛。我欲起兵沿路截杀,取其头献于汉帝,以示我忠心。汉帝见之必喜,长沙安矣。”义陵侯、长沙国柱国吴郢,乃吴臣之弟,出班禀道:“不可!英布骁勇强捍,不能力擒。不若诱入城中,设酒相迎,于席间使刀斧手出而杀之,易也。”言毕,一人阻道:“此计虽好,然引虎入室,若不能杀之,必为猛虎所害。臣有一计,擒英布易如反掌也。”吴臣视之,乃越人邹摇,号勿余,现为海阳侯,官拜司马。吴臣遂问:“公意如何?”邹摇道:“英布力敌万人,切不可使之入城。大王不如写信给英布,言汉帝诛功臣,长沙不可守,愿与之共奔南越,复图大业。暗中使力士往番阳伏于馆驿中,夜出杀之,波澜不惊,可建奇功也。”吴臣喜道:“此计更妙!”于是一面发使请英布来临湘,一面遣武士往番阳城中客馆中埋伏。布置已毕,自引数千人在大道上等候。

英布至,吴臣迎接入寨中坐定,共商眼前之事。吴臣道:“汉帝依仗天下之兵,欲尽除天下异姓,群雄先后遭难,长沙料亦难逃爪牙。吾思举反无益,不如共投南越,暂避此祸,待日后伺机起事,再建大业。”英布方遭大挫,锐气已失,亦有此心,遂道:“若得贤弟相助,必有复起之日。”吴臣道:“汉帝知你我为舅亲,必引分兵来取长沙,此处不可久留。我已尽率国中精锐在此等候兄长,可即起程也。”于是英布与吴臣合兵一处,共往南越而走。

将近番阳,吴臣谓英布道:“番阳乃吾之故邑,尚有些人马驻于此地,不如共收之入越,以壮我势。”英布不知是计,只以为是美事,便随吴臣将人马扎于城外,各引数十人共入城中。番阳县令是吴臣亲信,早于城中设了一桌酒宴,为二王接风。吴臣与英布入席,使吴郢、邹越抡番为其敬酒。英布哪知中计,当下敞怀痛饮,直喝得酩酊大醉。部下无心戒备,也被尽吴臣使人灌醉。吴臣见时机已至,唤左右道:“淮南王醉也,请扶入馆驿休息。”身后二力士会意,遂一左一右挟住英布,扶入馆中,掩上门来,刀手由壁橱内涌出,不由分说,一顿乱刀,将英布砍为齑粉。可怜一镇诸侯王,顶天立地之英雄,至死之时,尚在醉中。后张嵲有诗叹道:“野旷烟迷县,溪湍柳系航。雉鸣初翳麦,蚕长未眠桑。地有前朝恨,炉残古庙芗。空江长漠漠,寒日自荒荒。竟堕萧何计,仍同项氏亡。相黥宁作帝,昼锦亦还乡。严濑终辞汉,箕山不禅唐。君王千载恨,行客亦凄凉。”

众士杀了英布,趁众人醉时,又将英布亲随一个不留,尽行杀死,提英布之头来见吴臣。吴臣大喜,当即出城,招军士将英布营寨围住,出示其首道:“英布阴谋造反,罪不容赦,今奉皇帝密诏讨贼,已诛杀之。汝等若降,可免死罪。若有异心,皆坑之。”寨中大多为淮南王近卫之军,闻英布已死,众人无主,大多自刎以全名节,降者甚微。吴臣收了人马,将英布首级盛于木匣之内,亲自赍之,往淮南而来。时灌婴逐走英布,方略淮上诸县,会着吴臣,知英布已死,皆大欢喜,乃分兵守住城邑,与吴臣同来见高祖。

却说高祖此时已兵至寿春,周勃遣使来报,说陈豨闻高祖南征英布,发卒十万犯当城,欲乘虚袭取关中。高祖大怒,便要亲往征之,周緤伏地泣道:“当初秦始皇攻破天下,未曾自行,今陛下箭伤初愈,又欲亲征,是满朝悍将,无人可用乎?”高祖深感周緤之忠,乃赐号“爱我”,赐入殿门不趋,令回关代周勃为太子卫。复调周勃为将,北平陈豨。周勃至当城,与樊哙合兵征讨,不出半月,斩其郭同、郭欣等将佐数十员。陈豨之军,多为北地蛮夷,见时势不利,乃暗杀陈豨,入献周勃,自此,北乱皆平也。高祖得报,方在高兴之时,灌婴、吴臣至,献上英布首级。高祖大喜,重赏二人。灌婴又将朱建、清简等一干英布旧将押来。高祖认得朱建,乃问道:“闻汝在楚地甚有贤名,为何从英布谋反。”朱建低头道:“屡谏不止,又身为其将,不得不从。”高祖闻之,怜其才学,乃赐号平原君,徙家至长安居住。清简等人,甚有悔意,高祖令皆赦其罪,迁入关中为民。

淮南已定,高祖欲使子刘长即位淮南王,又恐其幼不能安治。曹参进言道:“北平侯张苍明习天下图书计籍,又善用算律历,自秦时为柱下御史,后累为常山郡守、代相国、计相,素有贤名。今淮南方定,新王年少,极需贤者佐定。陛下不如徙其为淮南相,以辅新王。”高祖然之,令张苍为淮南相国,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张苍领命,淮南王刘长亦即位。后陈普有诗叹道:“扶创裹血过家乡,四顾何人守四方。梁楚淮南残一国,山河争属将狼羊。”

淮南既安,高祖复聚文武道:“吴乃古之建国也,日前荆王刘贾兼有其地,今荆王已死,又无后人,朕欲复立吴王,以填其位。然会稽乃项氏起身之地,其民轻浮勇悍,不易训服,非壮士不可独镇其地。何人可立者?”吴臣进道:“沛侯刘濞威武重厚,兼有仁心,众望所归也,请立为吴王。”高祖正有此意,遂令有司铸创印绶,设宴交割。高祖剖符已毕,捧印递来,刘濞更不推辞,双手来接。高祖望见刘濞面目犷(音广:凶狠)悍,隐带杀气,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即收回大印,紧抱怀中。正是:玩印去角终不授,此情依稀若项王。不知高祖为何收回圣意,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