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苦战
陈连敏一上阵地，一眼就看准了右前方的一个大弹坑，那是一发150毫米重炮炮弹留下的，弹坑不远的前方还有一条高约三十五公分的土楞子。他本能的觉得那个弹坑是一个合适的阵地。但偏偏前面是鬼子一挺重机枪的封锁区域，不时的便有一串子弹嘎嘎叫着飞过来，他琢磨了一会，看看前面的一条浅沟，把手中的九六式轻机枪的支架一收，向自己两腿间一夹，把帽子抓下来向头上一扔，趁着对方注意力被分散的一刹那，抱着机枪就一个前滚翻进了那条浅沟里，然后他又抓起一块土旮旯，用同样的办法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再度滚进了那个弹坑。
副『射』手和弹『药』手一看陈连敏的动作有效，先后跟着也就上来了。跳进弹坑之后，三人立刻便用工兵铲开始改造这个“阵地”，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把机枪支好，弹『药』和备用枪管都放置在就手的位置上，这下便算是安顿下来了……
当兵的都一样，把生死置之度外之后，就只等着敌人上来厮杀了，在进入阵地之前，这三人本来正在抓空子玩牌的，牌还是整训的时候陈连敏弄来的，当时军人服务社里不知是哪一批美援物资里面夹带了整整两大箱子的泳装美女扑克，军人服务社里的工作人员也不认识上面的洋字码，就当成肥皂给发放了下去，这些来自“自由世界”的洋玩意一下便在部队里引起了一阵惊人的躁动，那时候谁见过这玩意啊。于是乎政委、教导员、指导员们上上下下的收缴，凡是持有者都要关禁闭，写检讨。
不过这股风波却被潘杨给制止了，以他那后世的眼光看来：这算个什么，不管从清晰度还是暴『露』度上讲，连三级都算不上……犯不着大惊小怪嘛！
陈连敏手中的便是逃过了这一劫的其中一副，在教导队也算得是独一份了，接到命令的时候，三人正在“斗地主”，这是从湖北老兵那边传过来的玩法，两个人打一个，其乐无穷也。命令如山倒，三人当时刚『摸』完牌，弹『药』手吴志『摸』了底牌，还没来得及把牌收好，就各自攥在手中上了前沿。这下安顿下来了，吴志可就惦记起手中这副两个王三个二，外加两个炸弹的好牌了，非要和陈连敏他们分出个胜负不可。在这种场合，陈连敏和副『射』手张守志都有些不大乐意，可吴志就不依了：“你们这两个赖子！我可从来没『摸』过这么好的牌！想把这把牌赖过去是不是？”接着清了清嗓子，胸脯一挺道：“这打仗的时候，子弹是看人品招呼的，打牌不耍赖也是人品的一种，像你们俩这种人品是要不得的……这是不对的。”
张守志手中的牌也不差，要知道斗地主这种牌要是一有炸弹，通常就是三个人手中都有，张守志的手里牌也顺，另外还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炸弹，心里本就不服气，再看吴志这小子嘴巴不干不净的，赶紧堵住这家伙的嘴，对陈连敏道：“你也甭再挖那战壕了！谁想赖他的了，咱打就打，谁怕谁啊！”说罢拉过陈连敏，三个人趴在弹坑的底部就出开了牌。
“我三个三带一个！”
“管上，三个八……”[] 抗日烽火之烽火燎原10
“管上！炸弹。”
吴志这个炸弹刚甩下，鬼子的试『射』就开始了，这里那里，零星的冒出好多烟团团，不过这三人顾不了那么多，因为阵地上有专门的观察哨，现在敌人还离得远着呢，继续甩扑克，专心出牌。
“我一条龙！”
“压死！”
“我再炸！”
正在吴志甩出第二个炸弹，张守志也忍不住要甩炸弹又怕吴志炸回去的时候，一块巨大的土块飞过来，正砸在三人中间，把牌埋了一多半。江桥的声音响了起来：“敌人进攻开始了！各小队注意！”
吴志懊恼的扔下手中的牌道：“『奶』『奶』的！可惜了我这把好牌！”
第五十七师团的炮兵开始急促『射』击了，先还能看得清楚那一簇簇的土浪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击声翻腾，像一个个大蘑菇一样不断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接着就是一排排、一片片，后来就有点分不清点了，大地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了，就像是地心深处突然涌出了一股泥浪，抬起了一堵黑森森的高原。天上的飞机也轰鸣着飞来了，可谁也顾不了再去看它一眼，它要扔炸弹扔就是了，反正在这样的环境里，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反而是最好的躲避方法，因为你实在没法躲避，全凭运气了。
这次炮击持续的时间不长，也许是门十干男的炮弹不多了，抑或是他觉得阵地上已经没什么再值得轰炸的东西了，于是日军的冲锋阵势又出现了，一顶顶钢盔，几辆嘎嘎叫的坦克，再被尘土遮盖的灰蒙蒙的雪花中闪烁着幽幽的寒光，随着地势的不断起伏，土黄『色』的身影就像一波波的浪『潮』，向着阵地涌过来。
此刻第五十七师团的士兵们也经过了数次生死的考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进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之中，这种麻木用另外一种说法来形容就是无畏。
开始这个阵势是匀速前进的，日军军官和士官们努力的保持着阵势的平稳推进，以和坦克进行更好的协同，同时也给对面阵地上的守军形成更大程度的心理压力。尽管新4师方面炮兵微弱、零星的炮弹还击不断的落在他们的阵型里，但他们却毫不理会，只管向前推进、推进……那无数闪烁着草绿『色』光斑的钢盔、坦克，带着刚『性』的、金属的质感，以从容不迫的、冷酷的气度向前『逼』来，让守方心理上隐隐产生着一种畏惧感。
陈连敏们也算是打过多年仗的老兵了，可却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阵势，就是当年大扫『荡』、铁臂合围也差得太远太远了啊！
当阵势推进到距离守方阵地约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冲击阵营的速度突然开始加快了，一些坦克陷进了反坦克壕里，填在壕沟里的麦糠、虚土水花似的飞溅了起来，然后是不知什么时候布设的地雷也开始零星的爆炸，但鬼子兵们还是埋着头向前冲着。守方阵地上，谁也没听到开火的命令，也不知道是谁开的第一枪，只知道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枪口都喷出了火舌，尾随在日军步兵队列之后的迫击炮、轻重机枪这时也开始开火压制了，火热的弹道摩擦着空气，让原本寒冷的空气也变得热燎燎的，辛辣的硝烟，翻江倒海的声浪，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把阵地上的战士们的心搅得更加狂躁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射』击、『射』击、再『射』击、瞄准对面所有能动弹的玩意，扣响扳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双方的火力密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无数支重机枪、轻机枪、冲锋枪、步枪、迫击炮、掷弹筒、火箭筒、甚至火焰喷『射』器，还有各种口径的步兵炮、山炮、野战炮、榴弹炮都在『射』击着，都进入了炽烈疯狂的状态之中。
陈连敏的心里一边默念着“杀！杀！”一边搂动着扳机，子弹呼啸着喷吐着火舌从机枪枪口中『射』出，如同一条条喷火的鞭子在敌群中左右鞭挞着，这一刻，陈连敏再也顾不得打自己得心应手的短点『射』了，因为只要扣动扳机横扫过去，就能撂倒更多的土黄『色』的身影。
枪管很快打红了，副『射』手张守志戴着手套飞快的卸下枪管，装上备用枪管，但不到三分钟，这根枪管便再度打红了，于是又换，很快的手套便烫穿了，张守志脱下棉袄，光着脊梁，用棉袄包住枪管往下拆卸。吴志则守着弹『药』箱不停的一个劲的往空弹夹内压子弹，手指挤破了，出血了，可他全顾不了这么多，还是接着压，陈连敏打完一个梭子，他就抓紧递上一个梭子，保持火力的延续。[] 抗日烽火之烽火燎原10
渐渐的，整个战场上已经听不清楚任何有节奏的声音了，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一个声音，那就是骇人的“吼————吼————”的声音，如狂风席卷着大地，如飓风横扫着！铺天盖地的紧贴着你的头顶刮过。空气全部都变成了灰蒙蒙的尘土『色』，朦胧一片。除了飞机在近处扔下的重磅炸弹发出沉闷的声响，让地皮颤抖一下之外，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一般口径的炮弹落到地上，只看见无声的一朵朵土浪腾起，仿若烟花一般，土浪、烟花、到处都是土浪和烟花，最后土浪和烟花练成了一片，大地再一次膨胀了，长高了……
敌人的又一次攻击被击退了，报复『性』的炮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