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210章
作者:穿马甲的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480

第206章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马蹄声狂乱,一身戎装飞奔数千里的信使来到辽东大营时,已经是七天七夜没有下马,当兵部侍郎,掌管军机秘要的斛斯政被卫兵叫来看这信使时,他已经气息奄奄的躺在营房中了。ZuiLu.NET

“大人,这是从此人身上找到的书信。”卫兵头目将信使身上找到的一个竹筒拿出,斛斯政一边打开竹筒一边心里揣測,看这人长途跋涉,拼了性命送来消息,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

卫兵头目心中也有点好奇,心想是什么消息叫这信使如此拼命,正要凑过去偷偷看上一眼,也好跟同僚喝酒时做吹牛的谈资,就见斛斯政脸色大变,手颤抖起来。

“大人,你没事吧?”卫兵头目吓了一跳,难道斛大人抽风了不成?

“你把这个人看住了,别叫他被旁人看见。”斛斯政嘴唇抽搐,两眼无神,不管卫兵头目的疑惑,跌跌撞撞的走出营房,心里狂叫着:杨玄感啊杨玄感,你可把我害死了。

信使送来的不是别的,正是杨玄感在黎阳造反的消息,斛斯政手中握着这小小的纸条,却如同有万斤一样的沉重。满朝文武无不知道他斛斯政和杨玄挺关系亲密,与杨家众人也都十分亲近,以杨广的脾气,看到这惊天的消息,自己有什么下场,简直是板上钉钉的。

怎么办?茫然的步行回营帐,不远处就是中军大营,身为兵部侍郎,斛斯政掌管着隋军的行军计划机密作战方案,他很清楚高句丽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隋军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可是杨玄感的叛乱,使得辽东的隋军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本来虎口的高句丽,顿时城了随时都能蛰上一口致人死地的毒蜂。而斛斯政自己,也成了风中的浮萍,置身在这狂风暴雨的中心。他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揉碎了手中的纸条,进了营帐,把许多机密文书装起来,随身带好。当他要了一匹快马出营已有两个时辰以后,那卫兵头目终于从刚刚苏醒的信使口中得知了纸条上真正的秘密。此事,斛斯政已经逃出了上百里。

“杨玄感啊!我若是抓到你,一定吧你碎尸万段。”杨广问完使者的话,暴跳如雷,群臣听了叛乱的消息,也都呆若木鸡。倾覆高句丽就在顷刻之间,可是杨玄感在后方一造反,情势不明,稍有不甚,辽东大军就城瓮中鱼虾,两面受敌,只怕除了全军覆没别无出路。

“皇上,事到如今,臣建议立刻回兵平叛。”跟随在杨广身边的大臣苏威道。

“高元灭亡就在眼前,你叫朕怎么放手?两征不成,天下该如何取笑于朕?”杨广怒道。

“皇上,如今不是讨伐高丽的成败问题,而是大隋江山是否还能延续的问题了。”苏威激动万分,声泪俱下的道。裴矩裴蕴也一起道:“皇上,高句丽可以随时再征。杨玄感是皇室子孙,关陇勋贵,若是皇上下马上回军平定,关中动乱,则大事尽去,无可挽回了。”

杨广也知道事态的严重,听了二人的话,沉默不语。一旁骁果沈光道:“皇上,杨玄感掌管军粮供应,只怕他早就在军粮上做了手脚。一旦我们接济不足,他又带兵守住燕云咽喉要道,到时候我军前进不得,后退不成,军粮匮乏,只怕会士气低落,于皇上大大的不利啊。”他自从登城一战颇受杨广的器重,此时已经是骁果部将,见事情危急,也大胆出言道。

杨广如何能不知道沈光说的对,他的理智终于战胜了对高句丽的恼恨,点头道:“好吧,撤兵。”

“皇上,兵部侍郎斛斯政和吏部侍郎高士廉平素和杨玄感私交很好,臣请先把他们拘拿下来,若是查明与叛乱无关,也就罢了,不然还请皇上将他们明正典刑,以慑天下。”虞世基出来道。

那边厢高士廉不迭声道:“皇上,微臣实在不知叛乱一事啊。”

杨广懒得听他废话,一挥手道:“带下去好生看管,慢慢查问。”

沈光带骁果上前,不顾高士廉的求饶,将他带了下去,又去抓斛斯政,却听得人说斛斯政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出营去了。沈光大惊,带人去他营帐一看,隋军的行军布阵计划全无了踪影。沈光不敢怠慢,连忙回去报给杨广,杨广听完,抓起御桌上的砚台,啪的摔碎,厉声道:“阎弼,你去给我追斛斯政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人。裴矩,你代理兵部机事,立刻传令宇文化及杨义臣退兵,火速回军,评定叛乱;苏威,你立刻启程,回关中安稳氏族门阀,莫叫他们牵扯其中。”

大业四年的六月二十八夜里,本来困乏不堪,即将要城破人亡的高句丽军听得城外喊声隆隆,大惊失色,一夜不敢入眠,只怕隋军夜袭。苦侯一夜,当晨光微明,天边升起旭日之时,所有的高句丽人都惊呆了。几十里的隋军连营,空空荡荡,再无一人,荒涼的战场上,除了上万座新坟,就是丢弃在地的军资,器械,攻城器具。那些营垒,帐幕也都丢在了军营之中。在遥远的西边,似乎还能看到铺天的烟尘滚滚,那是隋军争先恐后逃离高句丽所留下的最后痕迹。

长河古道,雄关浸浸,残月如血,黄河奔腾不息的一路向东,咆哮着洪流入海,声势浩荡,此刻,武安福的三万人马来到黄河岸边,天将黄昏,大军驻扎在岸边,候君集等人前去征调船只,打造浮桥。武安福和李靖等人来到黄河畔,看见这雄浑悲壮的长河落日的景象,豪情大发。

“今天咱们就在这生一堆火,烤两只羊吃怎么样?”武安福找到一片宽敞平坦的河岸,问众人道。

“好主意,我这就去叫伙夫准备。”孙成道。

日头低垂,却不舍得下山,似乎眷恋这人间的一日。此时正是夏初,日头很长,当伙夫们点燃起篝火,把肥嫩的羊肉串起来架在火上烧烤,散发出阵阵的香气时,夕阳正在山的背后,映红了一天的云彩,时间似乎静止一般,山河壮丽,天地辽阔,云高气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羊肉烤好,美酒送上,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边吹牛一边听着耳边的长河湍流声。此去洛阳城,武安福终于要显露一下他的实力,这一次关系到他未来是否能够成为一支独立的力量,由不得他不小心。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残酷的厮杀,想到曾经经历的那些残忍的战争场面,武安福酒意上到头上,不由的用手中的羊骨敲打着酒坛子,口中哼起上辈子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来:“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留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爱江山更爱美人那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朗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众人本没在意,等到听出武安福口中的音律前所未有,似乎是异域的味道,以为是北地突厥的歌曲,一听词句,这些粗豪的英雄也都心有感应,一个个感慨起来。

大河东去,看过了无数人间的悲欢离合,有多少英雄豪杰在运河水前萌生平定天下的雄心壮志,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壮志难酬,有多少人郁郁不得志的一生流离,湮没在如同这河水一样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里;又有多少登上人间权力的顶点,豪情万丈的回首往事,把名字刻在永不凋零的青史之上,流传后代?

心有所感,李靖第一个笨拙的跟着武安福的曲调哼了起来,雄阔海,孙成,孙思邈,燕翼,赵勇,候君集,尚怀忠等一直跟随着武安福的将领也都一个个的开口,虽然大家南腔北调,其中还有五音不全的人,可是这些汉子口中传出来的歌声,却越来越有力量,穿透即将到来的黑色夜幕,伴着篝火的熊熊火光,直达夜空之颠。

“少帅,等咱们建功立业了,你也给我老雄找个老婆吧。”雄阔海运似乎从来下喜好女人的猛英雄哼了几句,忽然道。

众人大笑,孙成道:“雄大哥,凭你的英雄气概,找女人还要少帅操劳吗?你的事包在兄弟我身上了,保证给你找个好的。你倒是说说要找个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

雄阔海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姑娘好,能生娃就行。”

众人又是大笑,连口齿笨拙的罗士信也跟着起哄道:“我也要,我也要老婆。”

武安福看着大家兴高采烈讨论起女人来,想起了苏疑云,她在北平还好吗?张紫嫣呢,她留在山东,想必已经见到杨林了吧,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在这同一片天空下想起自己来。陈月香呢,她如今一定是敲着木鱼,诵着佛经,做着晚课吧,那佛经真能荡尽她心中的苦难吗?还有李漩,武安福想到这些女子,纵声大笑,无喜无忧的继续唱了起来:“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第207章兄弟相搏

强攻之下,东都洛阳显示出了当初建造者宇文恺的高瞻远嘱,只用两年时间就建成的洛阳城并没有因为赶进度而偷工减料,相反的是所有城墙用石都是三尺厚的青石,坚固无比。

如今杨玄感成了第一个望城兴叹的人。眼前的城池本来是他可以随便进出之地,他还记得三个月前自己从洛阳出发时的情景,如今却不得其门而入,人生真是充满戏剧。

“大哥,有急报。”杨万硕一头大汗的跑到杨玄感的身边。杨玄感打开手中的密信,果然是个坏消息。不但远在辽东的宇文化及,杨义臣已经带领五万人马轻装急行,到达了幽云,数日内就能南下越过虎牢关,就连山东的来护儿也带领本来要出征辽东的水军返身打了回来。而刚刚被他打败的魏文昇又和屈突通合兵一处,带兵三万,出了潼关,逼近洛阳。杨玄感军眼看就要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

“现在如何是好?”杨万硕看了消息,冷汗直流道,“洛阳无法攻克,大军的士气已经不如之前,来投军的农民也少了很多,再无进展,只怕人心思变。”

杨玄感看向李密道:“大哥,你有什么妙计吗?”

李密道:“为今之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边的援军还没过虎牢关,我们可先击败魏文昇和屈突通,一举冲进关中,安抚百姓,再图大业。”

杨玄感眉毛一挑,略有不快道:“洛阳眼看就要陷落,大哥怎么总说丧气的话。看我先把魏文昇这个手下败将打退,就拿下洛阳,号令天下。”

李密看杨玄感意气风发的昂首走去调兵遣将,叹息一声,心中已在盘算未来之路。

洛阳城北,魏文昇和屈突通脸色凝重,他们的背后是三万精挑细选忠于大隋的精兵,而他们的对面,则是杨玄感和杨玄挺带领的五万义军。

“杨玄感,你身为皇室,背叛朝廷,日后怎么面对宗庙里的先帝和越王?”魏文昇马鞭一指,遥遥的喝问杨玄感道。

“魏文昇,屈突通,你们二位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当今天子杨广得国不正,昏庸无道,滥用徭役,不顾百姓疾苦兴兵攻打高句丽,使得天怒人怨。我如今打起义旗,正是顺天应人之举,如何见不得祖宗?”杨玄感道。他这一番话颇得百姓人心,屡屡奏效,不过魏文昇屈突通当然不会轻易吧他的话放在心上,屈突通道:“既然你死不悔改,就别怪我们不念同僚之义了。”

杨玄感大笑一声道:“有本事的就来拿我,今日就叫你们两个陷在这里。”说罢手中长矛一挥,大声吼道:“儿朗们,随我冲啊。”

八万人纠缠在一起,隋军人数虽然处于劣势,却胜在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而杨玄感一马当先,勇猛无比,义军被他鼓舞,士气高涨,两边此消彼长,倒也斗得旗鼓相当。杨玄感带领数百人的亲兵在隋兵中来回纵横厮杀,挡者披靡,屈突通远远看见,挺枪去战,两人你来我往杀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魏文昇远远看到二人斗在一处,并不着急相帮,按照平日的训练,挥动五色旗号,隋兵在偏将的带领下结成厚实的阵势御敌。义军大都是农民,哪曾见识过阵法的厉害,被隋兵渐渐的分割开来,各自为战,乱做一团。魏文昇指挥若定,又派了一支精锐披荆斩棘杀将过去帮助屈突通。杨玄感略微退却,只见战场上混乱无比,四周大多是隋军,而义军杂乱无章的分布在四面八方,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来。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宋,对亲兵道:“你们照我说的喊。”说罢高声喊道:“杨玄感被俘虏了!”

众亲兵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一起喊道:“杨玄感被俘虏了。”

隋军本来在将官的带领下采取合围之势将义军分割开来,一听见这阵呐喊,信以为真,个个都喜形于色,有人放声欢呼起来,魏文昇听得,也大喜过望,就这一懈怠的功夫,杨玄感带兵冲杀,顿时将隋兵的阵势冲开一个缺口。杨玄挺也恰好带兵赶到,两人带领三千余精骑,一路突进,把隋兵冲的支离破碎。阵势被破,杨玄感如同天将下凡,大发神威,连杀十数人,隋兵更是惶恐,仓惶退却,魏文昇和屈突通见势下妙,只得鸣金撤退,三万多隋兵被杀的落荒而逃,丢下数千尸体,往西败去。

“咱们追是下追?”杨玄挺杀的兴起,热汗直流,将头盔摘下丢掉,问杨玄感道。

“追,这一战一定要吧魏文昇和屈突通打得再也不敢出关。”杨玄感道,说着挥起长矛,振声道:“追啊,抓住魏文昇和屈突通的,赏银一千两。连升三级!”

魏文昇率领败兵退却出十几里,回头张望,见烟尘滚滚,杨玄感的大军就在后面尾随,只等隋兵逃得累了便趁机进攻。魏文昇知道这么逃下去只怕全军就要覆亡在此,忙招呼亲兵将领,叫他在败兵中召集弓箭手两千人射住阵脚,自己则和屈突通收拾败兵,转回头来,重新列成阵势。

杨玄感和杨玄挺带兵追来,被两千弓箭手一阵乱箭阻挡住脚步,两人稳住阵脚再看,魏文昇和屈突通勉强收拾好了败兵,回身冲杀,想要挽回一城。杨玄感大笑道:“魏文昇啊,你不愧是名将,这也能叫你回过头来,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杨玄感啊。”

两军再次胶着在一起,隋兵本来就士气低落,阵容散乱,被士气正盛的义军冲击一场,很快抵挡不住,再次退却下来。魏文昇和屈突通不服气,几次三番的整理人马想要重新扎住阵脚却一直没能成功,如此短兵相接,十战十败,隋兵从洛阳北一直退到了邙山之南的金谷,三万人马死的死逃得逃伤的伤降得降只剩下到一万了。

“魏将军,今儿个恐怕是不成了。”看着太阳已经西垂,屈突通有些伤感,他的左臂中了一箭,虽然痛入骨髓,他却似乎没感觉到一般。眼前的硝烟战火,无数的尸体,义军的蜂拥而上,隋兵的拼死抵挡,在他眼中都如慢镜头一般。这曾经杨素麾下的名将,面对着老上司的儿子,为大隋尽了自己的全力,此刻他只觉得浑身脱力,真想倒头大睡一觉,再也不要醒过來。

“屈突将军,咱们能死在一块,也是缘分了。”素来骄傲的魏文昇这是也诚恳起来,两人并肩血战十场,实在是抵挡不住杨玄感的冲锋,如今背后就是邙山,他们背山结成孱弱的阵势,而五里之外,就是追杀了一天连胜十场的杨玄感军。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吗?魏文昇和屈突通脑海里冒出同一个念头,各自抓紧手中的兵器,准备迎接一个军人最后的光荣。

杨玄挺冲在最前面,他已经能看到隋兵脸上恐惧的神色,即使是最勇敢的战士,在面对一定会失败的战斗时,也会本能的恐惧。杨玄挺手里的长刀抡起,卷起一地的烟尘,他要用这刀砍下更多的头颅,来成就他们的梦中霸业。

越来越近,杨玄挺和身后上万先锋的脚步把大地都震颤起来,就在两军将要短兵相接之时,一支穿云羽箭射来,不偏不倚的射进杨玄挺那没有头盔保护的太阳穴上。羽箭力道颇强,射中的又是人脑最脆弱的地方,杨玄挺连哼都没哼一声,尸体从马上栽下来,落在滚滚人流里。他身后的义军瞬间寂静,魏文昇和屈突通惊讶的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站在邙山的山脊上,在他的背后,烟尘起处,一只大军缓缓露出了峥嵘。一面迎风招展在愈见西去的晚照里分外耀眼的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武”字。

在一队十几人的黑衣骑兵的带领下这支忽然冒出来的军队如同饿虎扑食一样冲向了失去杨玄挺的义军。魏文昇和屈突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屠杀,本来士气高涨,连连获胜的义军,在这支部队的冲击下,立刻溃不成军。那些黑衣骑兵就好像地狱来的恶鬼,在他们面前,飞舞的是残肢断臂,流淌的是仇敌的热血,一切阻挡在他们脚步前的活物都被撕的粉碎。而他们身后那汹涌而来的士兵,个个奋勇争先,勇猛顽强,偏偏每个士兵所拥有的不只是胆略和勇气,还有高昂的士气,精良的装备和一望可知熟练的配合与长久的训练。在他们的攻击下义军如同还没长大的孩子,只有被殴打的份。只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在杨玄感还没来得及到来之前,一万名义军就有一半倒在了血泊之中。魏文昇和屈突通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却从来没看到这样神速的破敌,都吃惊的长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谁的兵马?”魏文昇大骇道,他从来都不知道隋朝有哪一支部队具有如此压倒性的实力。

“难道是他吗?”屈突通看着那武字旗号,猜測道。

残余的几千杨玄挺败兵如同方才被他们追赶的隋兵一样,狼狈而恐惧的逃走,而杨玄感的军队,正疾冲过来。

第208章半渡

“杨玄挺将军战死了。”一个被杨玄感拦下的败兵惊慌的道,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以为跟着杨玄感能吃上饱饭,便扛着锄头来投军,此刻吓的一裤裆都是屎尿,满脸的泪水。

杨玄感脑子一晕,几乎从马上跌下来,前方战鼓轰隆,似乎有无数人马冲杀过来,能在一顿饭的时间就将杨玄挺的一万人马打得溃不成军,对方定是有强悍的实力。杨玄感虽然一心想为弟弟报仇,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强自忍耐住失去杨玄挺的悲痛,下令前队变成后队,全军缓慢的撤退回洛阳的方向去了。而他背后的隋军援兵,似乎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很快偃旗息鼓,消失在视野之中。

魏文昇和屈突通虽然被这支部队所救,却显示出名将风范,并没有放松警惕,一面叫偏副将领指挥士兵结阵以待,一面拨马来到阵前。

击败了义军的这支队伍并没有穷追猛打,虚张声势的打了几通鼓,见杨玄感的人马在两里以外停下来,缓缓后退,也下追赶,同样结好阵势,退了回来,在隋兵面前扎下了阵脚。

魏文昇看他们进止有序,行动划一,暗暗惊叹,对屈突通道:“屈突将军,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军队?”

屈突通苦笑道:“此人魏将军一定听说过。”

魏文昇咦了一声,刚要追问,就见对面的大军齐声高呼,邙山的山腰上,又闪出一支人马,魏文昇一看当先那人,惊道:“原来是他?”

来人正是武安福,他带着人马来到山下,笑呵呵的奔魏文昇和屈突通过去道:“二位将军,别来无恙啊。”

魏文昇和武安福交往不多,拱了拱手,对他充满了好奇。屈突通和武安福颇有一些交往,策马上前,激动的道:“武兄弟,原来是你救了我们。”

“屈突大哥,可曾想过兄弟没有啊?”武安福笑道,两人并驾齐驱,一起来到魏文昇面前。

“武将军……怎么到此来了?”魏文昇倒是对武安福围剿瓦岗寨的事情略知一二,想来瓦岗寨距离此地也有数日的行程,若非早有谋划,哪里会这么巧赶在这里出现。

“我听闻杨玄感起兵造反,担忧洛阳的安危,自作主张带兵回来救援洛阳,偏巧在这里遇见了这一仗,也算天意啊。”武安福道,他这话倒是难得的没什么水分。

“有武将军这样的强兵,何愁反贼不破。”屈突通道,“武兄弟你这兵是怎么带的,有一手啊。”

“都是义父靠山王的功劳,小子年幼,哪有这么大的本领。”武安福忙道。

魏文昇本来还有些疑问,听他这么一说,倒也释然,杨林带兵之能魏文昇当然是知道的,本来心中略存的怀疑,烟消云散了。

“武将军,如今反賊虽然退却,可是洛阳依旧被围困。若想剿灭反贼,咱们得把他拖在此地,等待辽东援兵的汇合。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吗?”魏文昇问武安福道。

“安福无德无能,还请大人你作主就是了。”虽然如今比起武安福的军队来说,魏文昇剩下的那几千人简直称不上战斗力,可是武安福依旧十分的谦虛。魏文昇对这个曾经风云一时却又大起大落的少年权贵倒也不敢小看,忙道:“咱们同为朝廷办事,自然要多商量。”

屈突通也是一样的说辞,武安福推脱不过,便叫来李靖孙成几人,一起商量起对策来。

如今杨玄感有十万大军在洛阳城外驻扎,每日攻打不息,魏文异和武安福的兵马合在一处也不到四万,其中还有不分伤兵,军力差距何止一倍,强行解围就算能够成功,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几人讨论一番,商定分兵两处,南北呼应,在杨玄感军的外围不断骚扰,让他疲于应付,无法攻打洛阳。

武安福分兵一万给魏文异和屈突通,带领两万心腹亲兵来到杨玄感的大军南方,退过黄河,在岸边扎好营寨,然后大张旗鼓,叫杨玄感知道。

“玄感,看旗号来将是武安福啊。”李密和杨玄感站在山岗上远远的看着黄河对岸的隋军营寨,沉声道。

“武安福,枉我和你结拜兄弟,你竟然乱我大事,杀我兄弟,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杨玄感气愤难平,恨声道。李密听了没有作声,武安福在南,魏文异屈突通在北,近日来不断的骚扰义军的行动,使得杨玄感不敢全力攻打洛阳。而从山东叛逃来归附杨玄感军的李子雄带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来护儿和宇文化及的大军都在昼夜兼程的赶来,至多再有五日,就能来到洛阳附近。如果在此之前不能打下洛阳,到时杨玄感大军就将被四面围困,插翅难飞了。李密深感到危机的来临,终于开口道:“玄感,此时不是和武安福斗气的时候,若是不早做决断放弃洛阳只怕咱们都要埋骨在此。”

杨玄感沉默下来,半晌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如今元弘嗣在陇右带兵,他曾是越王的门生,我们可以诈称他归降与义军,动摇关中军心民心,趁魏文异和屈突通都在此处,长驱直入杀进关中,还有周旋的余地。”李密道。

杨玄感踌躇了好一会,终于道:“再给我两天时间,若是打不下来洛阳,我们就去关中。”

李密急道:“时间紧迫,需得早做决定才行。”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了。我只要两日,两日不成,一切都听你的。”玄感说完,径直下山去了。李密独个留在山岗上,满脸的愤怒:“杨玄感啊杨玄感,当年越王说你志大才疏,我还当他是一时谦虚,原来你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我李密跟从你造反,真是瞎了眼睛,这回只怕要被你害死了。”

洛阳城里己经发现南北两面都有援兵到来,士气大震,不但防守上更加顽强,还时不时的骚扰围城的杨玄感军。杨玄感虽然有心先击败两路援兵,可一是忌惮武安福这支人马粉碎杨玄挺一战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二是武安福和魏文异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若是一方受到进攻,另一方一定趁机攻打杨玄感的后方。杨玄感被逼得不敢轻举妄动,这两路人马如同芒刺在背,让他好不难受,一连两日,连一块洛阳城砖都没打碎,何况破城。不得以,杨玄感下令全军准顿军备,准备西进关中。就这这时,来护儿提前赶到了,他的四万铁骑经过长途跋涉,比杨玄感预计的早到了三天,如同黑云压日一般的黑铁精甲在阳光下闪耀这死亡的光泽,似乎要把黄河都吞没一般。

在李密的嗟叹和杨玄感的震惊中,来护儿来到了黄河岸边。

“爹,洛阳就在眼前了。”来护儿的儿子来弘看着滔滔黄河水,兴奋的对来护儿道。来护儿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自从一个月前杨玄感以讨伐来护儿的名义起兵之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杨广的暴躁性格他在清楚不过,威胁到杨广皇位的人如今都在黄泉之中,第一次征伐高句丽,来护儿就差点因为兵败而被判死罪,好不容易脱罪戴罪立功,杨玄感竟然诬陷自己造反,来护儿简直气炸了肺。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带领四万人马启程返回洛阳,直到路上遇到杨广的使者,对他好生安慰,来护儿才放心下来。不过他己经视杨玄感为仇敌,若不杀他,愤恨难平。可是,面对来护儿的不但有滚滚的黄河,还有黄河对岸,那匆忙赶来的杨玄感军。

“渡河!”来护儿铁枪举起,指向洛阳方向。

“爹,敌人若是半渡袭击,我军恐怕难以抵挡啊。”来弘一听,惊道。

来护儿铁青着脸,眼中的光芒闪烁着骇人的残忍:“无论死多少人,我都要渡过黄河!”

一百多条小船,仓促建成的浮桥,一千敢死队利用这可怜的渡河工具开始向对岸进发,每个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镇定。杨玄感军的刀光剑影,汇聚在一起,比黄河的波光更为耀眼,却无法使他们闭上眼睛。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攻打过去?”怀义跃跃欲试的问杨万硕道。

“半渡。”杨万硕镇静的道,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杨万硕是这样认为的,杨玄挺死后,他是杨玄感最信任的将领,因此才把阻击来护儿的任务交给他。

敢死队的扁舟在黄河上如同落叶一样打着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有人靠上了岸,当一千多敢死队有小半登上了河岸时,杨万硕举起手来,就要落下。

“冲!”这一声喊,却不是发自杨万硕的口中。潜伏在附近山岗之中,身上披满杂草的武安福军暴跳而起,一万精锐势如猛虎,向杨万硕背后掩杀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杨万硕大惊,他只道敌人只有来护儿一个,却没料到在六道的情报系统下,没有任何军队的动向能瞒过武安福的眼睛耳朵。早在一天前,武安福就带领一万人埋伏在此,此时奇兵突起,杨万硕这打猎的人,反而被雁啄了眼睛。

“不要乱,我们的援兵马上就来。”杨万硕拼命的指挥着大乱的义军,期盼着杨玄感发现这里的劣势赶来救援。他却哪里知道,忙着西进的杨玄感,被洛阳城里突然冲出的樊子盖军正打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

第209章皇天原

火焰暴君,既然你分析了我,我也分析分析你。从你的名字可以看出来,所谓火焰,显示出你的性格偏激,办事鲁莽,蠢头蠢脑,愚笨无知。从暴君可以看出来你刚愎自用,性格怪僻,骄横跋扈,心理阴暗。你起一个这样不知所谓的名字来,己经足够说明你的人品了。

如此人品,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以为叫暴君就真的是皇帝了?送你一个字:“滚”。

箭发如雨,无数翎羽穿梭在空中,煞是好看,溅落出的血光,染红了战士的双眼。杨万硕的三万人马被武安福的大军突袭后方,顿时变成了无头的苍蝇,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随大流加入到义军中的农民们在战争中暴露出了他们胆小的本性,哭爹喊娘,屎尿横流,声泪俱下,跪地求饶,杨万硕便是再英明神武,也难以带领这样的士兵抵挡武安福的冲击。更何况他的身前,还有刚渡过黄河激流的来护儿铁骑,本以为必死的敢死队被武安福的出现刺激的兴奋无比,渡过河来的战士跃上战马,一手挥舞长矛,一手攥紧盾牌,高声唱起战歌,也杀了过来。

“将军,我们挡不住了。”赵怀义狼狈不堪的逃到杨万硕的身边,乌合之众的义军,已经七零八落,就算他们的数量是武安福军力的三倍,战斗力却不及武安福的三分之一。

“撤退。”万硕知道事己不成,只得壮士断腕,带上数百精锐的亲兵,往洛阳逃去。

“哪里走?”早有人看到杨万硕的军旗,横刀立马拦在前面,正是张称金,他这一次总算找到出战的机会,一直在寻找对方的大将,果然叫他发现了。

“哪里的娃娃,找死。”赵怀义大喝一声,手里的宣花斧劈头砍下。

张称金嘴角一瞥,手中金背鱼鳞刀一撩,粘在赵怀义的斧杆上,刀顺杆一划,削向赵怀义的手指,赵怀义吃了一惊,连忙松手,张称金刀势一变,斜削而下,噗哧一声,正砍进赵怀义的肩胛骨中。赵怀义惨叫一声,倒落马下,一命呜呼。杨万硕大惊,哪里敢撩他锋芒,转身就逃。亲兵奋力挡住张称金,将他缠住。张称金一时杀不出重围,正焦急间,只见一骑飞马而来。一朵枪花绚烂迷人,枪头闪烁处,杨万硕应声落马,死尸栽倒在尘埃之间。

“姐夫好枪法!”张称金恶斗之际,竟然还有闲给武安福喊好。

杨万硕和赵怀义两员大将一死,本来就乱成一团粥的义军更是变成一团散沙,大部分投降,少部分顽抗者,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剁城肉泥。当来护儿终于渡过黄河来,就看见武安福的一脸笑容。

“是你啊?”来护儿万万没想到帮助自己的竟然是武安福。

“哥哥一向可好?”武安福心里颇为感慨,一年多不见,来护儿苍老了许多,本来英姿雄发的猛将军鬓上竟然也有了白发。伴君如伴虎,武安福暗自庆幸自己能够全身离开朝廷的内斗,如今想来,昔日晋王府里高谈阔论深受信任的众人,杨素横死,杨玄感叛乱,宇文化及和来护儿因高句丽失败而获罪,萧禹被贬,自己也为太子所陷,只有裴矩虞世基还能保持住权柄。黄河一去不复回,人生又何尝不是,若是能够重新选择,他们还会坚持当初的信念吗?

杨玄感的眼皮猛烈的跳了两下,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回望黄河,也不知道杨万硕是否己经将来护儿拒在对岸。如果来护儿这个时候围过来,后果不堪设想,看着樊子盖的两万大军重又逃回城去,杨玄感懊恼的想。

樊子盖发现了杨玄感要撤退的意图,不但不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杨玄感早点离开,反倒呆了两万人马,连续三次从城里杀出,每当杨玄感以为打败了他,回身继续收拾军械,樊子盖就又一次冲出来骚扰。如此三次,杨玄感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几乎想放弃夺取潼关,杀入关中的计划,就在这洛阳和樊子盖一决胜负了。

“将军,不好了。”场玄感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杨万硕亲兵纵马飞奔而来,带来杨万硕和赵怀义兵败被杀,三万人马土崩瓦解的消息。

“气死我也。”杨玄感浑身发抖,从最开始的一帆风顺无数人前来归附,声势一时无两,到如今处处受制,冰火两极的反差让杨玄感暴怒起来,“武安福,我一定要杀了你。”

“玄感,且慢。”李密伸手拦住他,“事到如今,大势己去,若不早退往关中,只怕全军就要丧在这里。”

杨玄感被李密一挡,火气稍微抑制一些,来护儿的人马已经渡过了黄河,己方虽然还有十万大军,可是面对来护儿武安福屈突通魏文异的七万多人和洛阳城里的数万大军依然处于弱势,如今的每一个决断,都将影响最后的战果。到了危急关头,杨玄感终于完全的放弃了自己的主张,颓唐的道:“一切都听大哥你的。”

不顾洛阳城里樊子盖的高声谩骂和两万大军的背后疯狂追击,杨玄感的十万大军再无十几天前的汹汹气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向西逃亡而去。一路上,留下无数尸首,老弱者落在后面,或被践踏而死,或被樊子盖追赶上杀死,在他的身后,武安福和来护儿一路,魏文异和屈突通一路,紧紧跟随。更遥远一些的后面,是宇文化及和杨义臣的大军,这些隋朝的精兵强将,马不停蹄,誓要把杨玄感扼杀在潼关以东。

正是七月的好时光,为何却象是秋天一般的瑟瑟呢?杨玄感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平原,他的大军终于还是没能到达潼关,眼前的平原尽头,就是抄小路堵在前头的魏文异和屈突通两人的军队,在杨玄感的身后,是宇文化及,来护儿,樊子盖和武安福。隋军十五万,前后夹击。杨玄感义军十二万,在这平原之上列成长蛇阵,长达五十里,横亘荒原。决战,即将来临。

“这是什么地方?杨玄感问身旁的杨积善道。

“这里叫做皇天原。”杨积善道,从洛阳逃到弘农时,杨玄纵遭遇伏击阵亡,昔日鼎盛的杨家将们,如今只剩下自己和杨玄感在奋战。

“皇天原,好名字啊。”杨玄感还记得自己的皇帝梦,“还没找到我大哥吗?”

“弘农之后,李密就失去了踪迹,恐怕己经逃了。”杨积善愤愤的道,“我早觉得他不可靠。”

杨玄感叹道:“莫怪他,若是早听他的话,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咱们还有十万精兵,难道就一定会输吗?”杨积善不服气的道。

“哈哈,说得对,这里叫做皇天原,说不定天意叫我在这里击败所有的敌手,登基为皇帝呢。”杨玄感笑道,笑容里却包含太多的无奈。

不容杨家兄弟说太多的话,魏文异军率先发动了进攻。莽莽的荒原上,将近三十万人,开始了决定生死的搏杀。

刀枪林立,幻出繁华光影,光影下,是无数冤魂。不知道为何而战,与何人战的义军,在隋军的冲击下,五十里的绵长战线,脆裂数段。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俯瞰整个战场的话,一定会为人类战争的壮观和伟大感到激动万分。几十万本没有仇恨的人搏斗在一起,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对方活下去,砍砸刺扎,挑崩削劈,踢打撕咬,挖捅抓啃,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方式,这就是战争所能暴露出来的残酷人性。

有奄奄一息的士兵,耳中己经听不到声旁的呐喊,看不到自己身上伤口血流,只是留恋的感受着洒在身上的温暖阳光,对这世界发出最后的叹息。也有倒下的人,努力的爬起来,把流出肚子的肠子重新赛回去,奋力的抓起不知是什么的兵器,用最后的力量打向最近的敌人。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梦想,所有人类具有的最温柔和最残忍的品德,就在这战争之中,华丽的上演,悲哀的落幕,寂寞的散场。

“逃跑者,杀无赦!杨玄感长矛一摆,将一个逃兵一矛刺穿,那逃兵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闻到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死亡味道,脸孔抽搐,狰狞的看了杨玄感一眼,终于不甘心的倒在地上,身体很快被飞奔而过数十匹战马踏过,成为一摊肉泥,混合在泥土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有父母妻子孩子,没有人能在任何的历史书中找到他的名字,就好像他从来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一般。

而对于那些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英雄来说,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踩过无数人的尸首,去建立自己的功业。

武安福的身边,是他的精锐护卫队燕云十八骑和龙骑兵虎卫队,雄阔海燕翼赵勇三大猛将当先,候君集等人殿后把孙成和谢映登等人带领的一千名弓箭手保护在中间,每一轮的强弓怒箭之后,就有无数的义军倒下,侥幸逃过箭雨的,则要面对燕云十八骑的快速突击。武安福的这支精锐犹如切肉刀,将杨玄感的大军砍的七零八落,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敌人,都变成了冤魂和尸骨,垒积在皇天原上。几十年后,这里长出茂盛的林木,郁郁葱葱,却无人知晓,有多少血肉浇灌在这里,成就了美丽的风景。

无论杨玄感有多么勇猛努力,十几万的义军终于崩溃了,再无人能够忍受被屠杀的命运,逃亡,投降,受伤,死去,半个月前还不可一世的义军,四分五裂,一盘散沙。

胜负己定。

第210章我在黄泉等你

逃亡,皇天原一战的失败,十几万义军土崩瓦解,顷刻之间化为泡影。杨玄感和杨积善带领三千最忠心和最精锐的杨家死士冲破了魏文异的防线,向上洛逃去。杨玄感的部下韩相国以他的名义已经招揽了十万人,只要逃到上洛,杨玄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身后的追兵,并不想让杨玄感的愿望达成,他们如同鬼魅一般紧紧尾随,寸步不离,疲惫不堪的逃亡者们不敢停下来,在喝水的时候,会突然从林中射出暗箭,在吃干粮的时候,会从山上落下巨石,在歇马的时候,会有旋风一般的骑兵来砍杀,三千人就在这千里不懈的追杀下,不停的减员,而更恐怖的不是数量上的减少,而是人心的动摇。当来到蘧芦戍的时候,当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当有“活捉杨玄感,赏金一万两”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叛变了。

杨玄感和杨积善早有准备,当所有叛徒都被砍杀,两人悲哀的发现,三千名跟随杨家十年以上的死士,竟然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积善……”杨玄感四面望去,只见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金鼓交鸣,人声鼎沸,似乎到处都是追兵,向天空望去,那里广袤无边,却无法插上翅膀。

“大哥……”杨积善流出泪水来,身为杨素一脉的外支的他,己经有好多年没听过杨玄感亲切的只叫他的名字了。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没想到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杨玄感知道再也无法逃了,索性把刀一扔,坐了下来。杨积善见了,也盘腿坐下。

“后悔吗?”杨玄感耳中寻觅着风吹过芦苇丛的声响,忽然觉得生命的美好,一切成王败寇,又是何苦来哉?那些爱恨情仇,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当事的迷者,可会觉得好笑吗?

“不后悔。”杨积善慷慨的道,“杨家子弟都是豪杰,不懂得什么是后悔。”

“可惜我这一败,毁了父王一世不败的英名。”杨玄感叹息道,他身为百战百胜的杨素之子,从小就经受无比的压力,本以为可以趁杨广背离天下之机成就万古的霸业,没想到寥落至此。

“大哥,难道你这就灰心丧气了吗?”杨积善不忿的道,他犹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却见杨玄感的眼睛己经黯淡了。

“逃不了了,追兵马上就要到了。”杨玄感道,抓起刀来,勉强的站了起来,把头上的头盔正了正,大声道:“出来吧”。

一人从芦苇深处走出来,脸上带着三分的疲惫七分的痛惜。

“二哥。”来人开口道,正是武安福,他的两头蛇上兀自沾着追杀途中饮满的杨家子弟鲜血。

“武安福啊武安福,你是个人物啊。”杨玄感大笑起来,制止了要去和武安福拼命的杨积善,他知道武安福身后的芦苇丛中至少有一百名弓箭手和数百猛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就是他现在的真实处境。

“二哥,咱们各为其主,还请你不要怨恨我。”武安福道。

“呵呵,我怨恨你什么,你毕竟还是杨广的人,我只是败在你的手里很不服气啊。”杨玄感道,“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瞧得起你。平定杨凉,我以为你是运气好,手下有几个良将捕佐,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竟然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二哥,小弟本也不想这么绝情,可是事到如今,你己经输了。”武安福感慨的道,回想当年七兄弟结义,虽然自己并不把他们当作骨肉,甚至对他们都抱有极大的防备之心,可是杨玄感对自己尽管轻视,却也一直不错。如今见他覆亡在即,也不禁有些伤感。

“我输了。”杨玄感点点头,“输在你的手里却也算是我们兄弟的缘分,若不是你射杀了杨玄挺,胜败只怕未定啊。”

“二哥,你错就错在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在洛阳啊,为什么不听大哥的建议呢?只不过现在后悔己经晚了。”武安福道。

杨玄挺听了,苦笑一声道:“是啊,悔之晚矣。”他顿了顿,又道:“我杨玄感毕竟是皇室宗亲,就算身为叛贼,也休想叫我受你们的戮辱。”

武安福退后一步道:“二哥,若想活命,不要轻举妄动。跟我回洛阳,也许皇上宽宏大量也说不定呢。”

“哈哈,叫我回去乞求杨广饶命?”杨玄感大笑道,“你太小看我杨玄感了,既然败了,我还在乎什么生死。”

“二哥何必这么想不开。”武安福劝道,其实他倒也希望杨玄感死在这里,免得他透露自己对他说过的那番关于败家的话。

“废话少说。积善。”杨玄感回身目视杨积善道,”我杨玄感宁可死在自己人手中,动手。“

杨积善浑身一震,两目中淌下英雄泪来:“大哥……”声音凄厉,叫人不忍。

“难道你想叫我受人屈辱吗?”杨玄感厉声道。

杨积善听了,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一咬牙,把刀高高举起,口中道:“大哥你等我,我马上就来追随你。”

杨玄感大笑道:“我在黄泉等你。”说着转过身去,冲武安福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背后杨积善大刀落下,正劈在杨玄感的脖子上,血光迸射,人头落地,杨玄感尸身晃晃,扑通一声倒下。一代豪杰,丧命蕸芦戍。

杨积善杀了杨玄感,怆然一笑道:“我一生杀人无算,没想到杀的最后一个人是自己。”话音一落,手中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冲天而起一道血光,杨家最后的一个猛将,圆睁不服气的双眼,颓然倒下。

从六月初三起兵,到八月初一兵败皇天原,身死蕸芦戍,杨玄感纵横河南两月,义军声势浩大,极盛之时有众二十万,得势之快,为天下罕见,败亡之脆,也是举世难寻。义军被杀者有十万以上,官军损失也在五万之多,而受株连被屠戮者,亦有数万。经此一劫,河南壮年男子为之一空。

杨广从辽东回来,便一直在幽云的高阳郡居住,等候剿灭杨玄感的消息。当得知魏文异,屈突通,来护儿,宇文化及和武安福等人合兵将杨玄感击败于皇天原,斩杀于蕸芦戍之时,大喜过望。招众人前来高阳受封赏。

武安福叫李靖等人先带大部分的亲兵回到瓦岗山下来驻扎,继续虚张声势的和山上的兄弟表演官兵抓贼的游戏,而自己则带着一批老弱残兵前往高阳,一路之上,只见无数荒凉破败的村庄,千里赤地荒凉无比,似是有很多时候不曾有人耕种了。

“武兄弟,这次回去高阳见过皇上,一定有打封赏。如今太子己死,你回朝上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等我和老裴帮你美言几句,必定官复原职。”来护儿看武安福望着荒野出神,以为他担心前程,一旁安慰道。

武安福心说我可不想回那个朝廷,口里道:“多谢哥哥,不过我己经厌倦了在朝堂上任职。如今各地盗贼蜂起,小弟正想为国效力,讨伐反贼。”

来护儿叹气道:“这么多贼,哪里抓的完。若是皇上再不征伐高句丽,整顿朝政,免除摇椅,还有转机,若是再伐高句丽,后果……”他说到此处,便停下了。武安福见他也心里感怀,不禁暗叹,若是群臣都能不顾荣华富贵身家性命,一力劝谏,杨广还会一意孤行吗?

一路无话,不几日来到高阳,武安福离开朝廷一年多后,终于又见到了杨广。

“武爱卿,你这次立了大功啊。”杨广看到武安福,也不禁唏嘘。当初为了维护太子的威信,他倒也没给武安福恢复官职,如今太子死去很久,武安福又立下大功,杨广对他也有些愧疚,问道:“这次平定杨玄感,你功劳颇大,朕给你官复原职,你看如何?”

武安福忙道:“皇上,臣不想回朝为官。”

“为何?”杨广脸色一变,“难道你还记恨着太子吗?”

“臣不敢,不过如今天下群贼蜂拥,臣正奉命讨伐瓦岗山的反贼,事情未竞,不敢擅离职守。”武安福道,“何况如今天下纷乱,臣愿为皇上在各地靖乱肃反,效犬马之劳。”

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但杨广听的心情大好,连很多朝臣也都暗想这武安福真是个忠臣,大官不做,偏要去各地奔波受苦。

“既然武爱卿如此忠勇爱国,朕自然要更加褒奖。朕现恢复你的官职爵位俸禄,并晋为一等忠勇侯,并命你为讨贼大元帅,拨给你五万人马,替朕将乱臣贼子全都荡平。”杨广被武安福的话也说的振作起来。

“谢皇上成全。”武安福叩头谢道,心里暗喜。有了这个元帅身份,他就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山头,以后可以专心的发展势力也不怕杨林发觉了。

“有武爱卿这样的忠臣,我大隋何事不成?朕决定今年就在高阳郡住下了,明年开春,再征高句丽,不叫高元跪地求饶,决不还军。”杨广意气风发的道。

大殿之上,有人欢喜有人忧,武安福表面的沉重下,是内力的心花怒放。一切都在他的想象里,按部就班的运行着。未来的画卷,缓缓铺开,极尽奢华,充满梦想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