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一节-第五节
作者:猛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870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一节

三月中,河南尹,济水津。

灰蒙蒙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面色苍白的太阳就象大病初愈的病人慵懒地睁着浑浊的眼晴,有气无力地望着苍莽大地。

黄河河面上,几十艘大船满载着盔甲鲜明的士卒,展开巨大的风帆乘风破浪而进。

渡口上,战鼓隆隆,杀声震天,满天的箭矢象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河堤下的几处滩头阵地上,双方士卒往来拼杀,战况空前激烈。

老歪全身蜷缩在浅浅的土坑里,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水,长长的盾牌竖在身前,呼啸的利箭不时钉到盾牌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

“趴好,都趴好,不要动。”老歪不停地叫着喊着,从嘴里冲出来的恶毒咒骂转眼就被战场上巨大的厮杀声淹没了。

从踏上河滩开始,自己和本队士卒就被敌方密集的箭阵压制住了,寸步难进。

“老宋……”老歪扭头朝身后大声叫道,“快看看船队到了没有,他们再不来,我们就要被射成马蜂窝了。”

老宋小心冀翼地从盾牌后面露出半只脑袋冲着老歪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鬼嚎什么……想我死啊。”

老歪破口大骂,“看一眼会死人啊?老子叫你看你就看,哪来许多废话?”

正当老歪骂骂咧咧的时候,老宋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了……他们来了。兄弟们,准备好家伙,杀上去!”

几十艘大船靠上了渡口,船头上的弩炮齐声怒放,震耳欲聋的声音霎时间响彻了河堤上下。

激烈的战鼓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士卒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象潮水一般冲上了河堤。

强弓手列于船舷两侧,向堤岸上的敌军尽情倾泄手中愤怒的长箭。

死守渡口的敌军在北疆军猛烈的射击下,气势顿减,防守阵势随即四分五裂。

“走……走……杀上去,杀上去……”老歪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兄弟们,都给我站起来,杀上去……”

北疆士卒士气如虹,在己方密集箭阵的掩护下,勇不可当,酣呼向前。

徐晃站在大船上,望着前方血腥的战场,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高举双手,放声狂吼:“擂鼓……擂鼓……今日务必拿下渡口。”

战鼓声霎时惊天动地,犹如阵阵春雷轰然炸响,掀起的重重声浪气势磅礴,向堤岸上隆隆滚去。

将士们热血沸腾,一个个瞪大血红的眼珠子,高声呐喊着,如同咆哮的猛虎,凶猛地扑向自己的猎物。

一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残臂满天飞舞。

老歪从敌人的胸膛里抽出血淋淋的战刀,抬起一脚把仍在惨叫抽搐的尸体狠狠地踢飞了出去,然后仰头向天,张嘴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惨烈的长嚎,“啊……”

年轻的掌旗兵仰面躺倒在他的脚下,穿透心脏的长矛还插在他身体上剧烈地颤抖着,猩红的血液正在伤口处向上喷射,那双睁大的眼晴里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老歪伸出沾满了血迹的大手,弯腰从掌旗兵手中拿起了战旗。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已经失去生命的兄弟,缓缓挺直了身躯,然后高高举起战旗,猛然回首狂呼,“兄弟们,杀啊……”

****

六十里外,广武渡。

王当走上了大堤。

大堤上铺满了尸体,鲜血浸湿了泥土,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远处,战鼓轻响,一队队的士卒在战旗的引导下,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向十里外的敖仓城推进。

从船上走下来的后续部曲,一边打扫战场,一边从船上搬卸重型器械。

丁波、薛兰和一帮校尉、军司马走到了王当面前。

丁波躬身施礼,“大人,大军是否立即杀进敖仓城?”

“不要停留,马上开拔。趁着敌人援军未到之前,拿下敖仓,兵逼荥阳城。”王当用力一挥手,“拿不下荥阳城,我们在河南就无法立足,更无法拖住袁绍的大军。”

“大人,袁绍的主力现在都在中牟和陈留一带,距离荥阳只有两三百里,他们的回援速度会非常快,留给我们攻打荥阳的时间太短了。”薛兰担忧地说道。

“没有信心?”王当笑着问道。

“荥阳乃洛阳门户,打荥阳就如同打袁绍的咽喉。”丁波说道,“袁绍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全力救援。我们兵力不足,未必能……”

王当摇摇手,打断了丁波的话,然后举步前行。丁波和众将急忙跟上。

“我问你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拿下洛阳吗?”王当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能。”薛兰犹豫片刻后说道,“洛阳有数万大军,有虎牢之险。中牟,陈留一带有袁绍的主力大军。豫州也近在咫尺。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

“对。”王当点点头,伸腿跨过了一具敌人的尸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尸体的头颅时,不禁“咦”了一声,马上回过头来细看。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须发皆白。

“袁绍军中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士卒?”王当颇为惊讶。

“听说翼州大战后,袁绍、曹操等叛逆都大量征兵,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都成了被征对象。”丁波说道,“有传言说,袁绍已拥兵十万。荆州的刘表去年因为遭到益州刘璋和江东孙策、周瑜的东西夹击,也在去年冬天大量征兵,据说其总兵力也达到了十万。”

“人多有屁用。”王当嗤之以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刚才薛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么想,袁绍也应该这么想。他在中牟、陈留集结大军的目的是想伺机进入中原,但在进入中原前,他又必须要把我们对洛阳的威胁降到最低,所以他极有可能趁着我们北疆军集结于河内的时候,攻击翼州,切断我们的退路,从而逼迫我们撤军。”他停下脚步,看看身后的诸将,笑着问道:“你们说,袁绍听到我们渡河南下后,他该怎么办?”

“放弃北上攻打冀州,转而和我们激战于河南,争取把我们诛杀在黄河南岸。”薛兰说道,“如果袁绍成功了,他不但可以夺回河内,还依旧可以进占中原。”

“大人。到了那时,我们就要及时撤回河内。这次南下除了拖住袁绍,阻止他攻击翼州外,我们没有任何收获。”丁波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朝廷这次下旨集结五万大军进入河内,南下攻打河南,实在是个败招。”

王当笑笑,“言之过早,言之过早。大将军肯定另有目的。”接着他手指诸将,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既然第一个打过了黄河,那就要打出我们北疆军的威风。”

“两天内,给我拿下敖仓,兵临荥阳城。”

****

三月中,冀州魏郡,长寿津。

“噗哧……”长矛穿透身体的沉闷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着血淋淋的矛尖带着一抹鲜血激射而出。

小黑目瞪口呆地望着滴血的矛尖,望着伍长高大的身躯踉跄后退。伍长那凄厉的惨叫声直冲进他的耳中,这声音非常清晰非常长,以致于掩盖了战场上所有声音。巨大的恐惧顿时象冰冷彻骨的寒风一样侵袭了小黑的全身。

小黑颤抖起来,他想跑,但两条腿就象失去知觉一般,纹丝不动。

从伍长身躯里激射而出的血液发出的“滋滋……”声就象利箭一般刺进了小黑的心底,让小黑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疼,同时巨大的恐惧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黑本能地张大嘴巴,高声尖叫起来,“救我……”

矛尖突然消失,鲜血漫天飞射,伍长轰然倒下。

小黑看到了伍长的眼睛,看到了冲天的仇恨。接着他就看到了那支矛尖,矛尖上的点点残血飞向空中,它们飞舞着,就象一朵朵合苞欲放的花儿忽然绽放,艳丽而诡异,阴森森的杀气扑面而至。

“小黑,举盾……举盾……”棍子声嘶力竭地叫着,手中长矛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了敌人的小腹,然后他转身向小黑飞奔而去,右手几乎在同时间拨出了背后的战刀。

一个敌人迎面撞来,瘦小的棍子大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硬是把敌人撞得倒飞而起。

长矛刺上了盾牌,势大力沉。小黑站立不住,连盾带人一起栽倒在地。敌人大吼一声,人矛合一,再度扑杀。

三支长矛挡住了棍子,他无力冲过去。棍子绝望地嚎叫起来,“小黑,杀了他,杀了他……”

小黑倒在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支从天而降的长矛。

他看清了敌人的脸,听到了从敌人嘴里发出的喘息声,他甚至能从敌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恐惧的表情。这一刻,他突然忘记了害怕,他无助挥动的手摸到了挂在腰间的手弩。这是父亲的手弩,父亲曾千百次教他练习发射。

小黑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弩箭穿透了敌人的胸膛,带着点点鲜血冲上了天空。飞扑而来的身体猛然停滞了片刻,接着连人带矛,依旧恶狠狠地撞向了地上的小黑。

小黑在这瞬间翻了个身,连滚带爬,一把抓住了掉落在身边的长盾。

长矛戳入地面,矛尖直没入土。敌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小黑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从敌人背后的创口处喷射而出的三柱鲜血。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他。小黑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喧嚣,血腥而残忍的战场。

“砍下他的脑袋,砍下来……”耳畔再次传来棍子兴奋而嘶哑的声音,“砍下来……”

长寿津后方五里处,武毅将军营。

传令兵从马上腾空跳下,几乎是滚着冲到了高览的面前,“大人,敌人撤了……”

高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怎么?才打三天他们就歇下了?”

“大人,敌人全线后撤,正往濮阳方向退去。”

高览略一皱眉,俯身去看地图,“消息准确?”

“斥候刚刚从对岸送来消息,说从昨天夜里开始,袁绍的军队就陆续后撤了。”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李封大人得到消息后,马上派我赶来禀报大人。”

高览暗暗吃惊,背着手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袁绍这么快就撤退,放弃攻打冀州的计策,显然是因为颜良,文丑的大军已经渡河南下攻击河南了。

从日程上来推算,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到五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疆军肯定拿不下荥阳。拿不下荥阳,北疆军就没有立足点,只要袁绍的援军赶回去,再加上从洛阳赶来的援军,北疆军在东西夹击之下,很快便会败亡。如此一来,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战场的计策便失败了。

当务之急,是立即拖住袁绍的大军,给河南战场的北疆军腾出足够的时间攻占荥阳。

要想拖住袁绍,只有改变计策,立即渡河南下,逼近白马和濮阳。自己只有一万大军,而对面的袁绍却有五,六万人马,能拖得住袁绍吗?

高览挥挥手,“你去告诉李封大人,准备船只,即刻渡河南下。”

高览匆匆走进军帐,急书一封,命令八百里快骑,即刻送到邯郸大将军行辕。随后又给驻守黎阳的雷重写了一封书信,命令他们准备船只,一旦黎阳津方向的袁军后撤白马,则立即渡河,南下作战。

“大人,我们只要拿下河内的平皋、温县和河阳三城就可以直接威胁洛阳了,为什么大将军非要兴师动众,不但征调五万大军进入河内,还命令他们开辟河南战场?”萧恩望着案几上的地图,疑惑不解地问道。

高览嘱咐自己的亲卫骑什长保护好信使的安全后,走到了案几边上。

“大将军主要的目的不是攻占河内三城威胁洛阳,而是想利用河南战场拖住袁绍的主力,让他无法攻占中原。”高览抓了抓额头,,小声说道,“可我总觉得这办法是个昏招,稍有不慎,南下河南的北疆军可能要遭到重创。”

“大将军是不是另有目的?”

“也许……”高览笑道,“大将军秘密赶到邯郸,肯定有原因。”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节

三月中,兖州陈留郡,濮阳城。

袁绍撤军的建议遭到了田丰强烈的反对。

从晋阳和翼州各地传来的消息,尤其是河北花费巨资在幽州涿郡修建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渠道一事,基本上可以证实河北今年的攻击目标是北疆边塞的叛乱胡人。我们过去的判断现在看来还是正确的。目前北疆军虽然气势汹汹地南下攻击河南腹地,但他们的目标依旧是想拖住我们,以维持中原烽烟四起的局面,制约中原各方势力的发展,为他们将来南下征伐中原作好准备。

北疆军南下进入河南腹地后,将遭到三面围攻。此时河内郭图如果能率军及时从河阳、温县一带展开反击,夺回平皋城,北疆军则会陷入四面包围之中。虽然他们人数较多,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只要我们迅速杀进翼州的魏郡,切断北疆军的粮道,他们马上就会败亡。

北疆军显然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们的进攻在早期非常锐利,以求在河南迅速立足。不过,随着战局的延续,他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尴尬。如果继续攻击,黄河北岸的河内形势会越来越危急,而冀州通往河内的粮道也会被我们随时切断,进攻河南的北疆军随即会陷入困境。如果撤回河内,他们又无法拖住我们的大军,阻止我们攻占中原。另外,如果他们撤退时机选择得不好,极有可能面临既丢失河内,又要遭受全军覆没的危险。

“大人,北疆军攻击河南,根本就是一招败棋,我们没有必要担心,更没必要回援。”田丰十分自信地说道,“让他们攻击荥阳,凭借荥阳城的坚固,我们完全可以拖住他们。北疆军距离黄河越远,败亡之期也就越近。退一步说,即使荥阳丢失了,但以虎牢之险,我们依然可以把这支孤军深入的敌军全歼于虎牢关下。

袁绍、逢纪、辛评等人无法接受田丰的建议,坚决主张退兵。

逢纪认为,田丰的目光仅仅局限在河内、河南,而没有看看关中、关西。

河东有五万北疆大军,一直对关中、关西虎视耽耽。现在河内方向的北疆军兵分两路,一路正在攻击河南,一路正在攻击温县、河阳一带。如果此时河东方向的北疆军突然杀进关西,则洛阳必将陷入三面攻击之中。形势一旦演变成这种格局,洛阳的兵力只能死守京畿八关。关西在失去支援情况下,兵力处于绝对劣势,关西会拱手丢失。

关西一丢,关中和洛阳的联系就被切断,关中随即岌岌可危。此刻我们的主力大军都在河南和中原战场,援救不及。关中在北疆和西凉两军的前后夹击下,转眼就会倾覆。

“李弘用兵一向兵行险着,此次他让河内方向的北疆军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渡河攻击河南,其目的显然不是阻止我们攻占中原这么简单。”逢纪担忧地说道,“以我看,他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关中和关西。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迅速撤军,把北疆军赶回河内,稳定河南局势,彻底击碎河北妄图占据关中关西之计,然后再考虑攻打中原的事。”

田丰立即予以驳斥。

“以河北目前的财赋状况,李弘有能力同时在两线作战吗?”田丰连连摇手,“绝无可能。除非北疆边塞没有战事,除非大漠和辽东一带的胡人迫于压力主动和河北议和了,否则李弘绝不会动用大军攻击关中和关西。另外,即使北疆边塞没有战事,李弘的首要攻击目标也是中原,而不是关中、关西。因为现在中原烽火连天,曹操、刘备实力不济,根本无法和李弘相抗衡。”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们就更不能退出陈留了。”田丰激动地说道,“我们一旦陷入河南战场,北疆军势必要从黄河北岸一泄而下,中原转眼便成了李弘的囊中之物。中原一失,洛阳便成了李弘的下一个攻击目标。那时,不但洛阳危急,关中、关西也旦夕不保了。”

“大军绝不能离开中原。”田丰冲着袁绍大声说道,“我们要立即发动对冀州的攻击,不能有片刻的延误。”

袁绍一个劲地摇头,态度非常坚决,执意要撤军杀回河南。

审配、许攸两人在此事上显得犹豫不决。田丰的担心也是他们的担心,不管河北今年是否攻击边塞胡人,中原都是河北平定天下的首选目标。如果今年李弘要打中原,凭曹操、刘备两人的实力是不行的,黄河以南的各方势力必须要再次会盟,联手抗敌。

眼前,曹操刘备孙策三方势力联手,在江淮之间和袁术大战,无暇顾及中原。而袁绍的大军此刻进入中原,不但可以伺机攻占兖州,还能在北疆军南下的时候挡住他们,迟滞他们攻击的速度,为曹操、刘备的大军回师中原,为会盟各地州郡联手共击李弘赢取宝贵的时间。

许攸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大人,你还是慎重一点为好。毕竟目前这一支南下的北疆军还没有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袁绍虽然不相信李弘今年会攻打中原,但许攸的话还是让他有点提心吊胆。

审配这时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考虑到洛阳的安危,还是让蒋奇率一支军队回援河南,帮助留守河南的军队阻击北疆军。

命令河内的郭图立即对平皋城展开反攻,争取切断北疆军的后撤之路。

主力大军暂时留驻于白马、濮阳一带,既不渡河攻击冀州,也不速返河南救援,而是静待局势的变化再作出相应的制敌之策。

袁绍考虑良久,采纳了审配的建议。同时命令多派斥候,沿河探查,密切关注北疆军的动向。

****

三月中,洛阳。

沮授接到郭图的书信后,非常生气。

袁绍不在洛阳的时候,诸事皆由沮授代理,这已是多年的惯例。这次北疆军突然攻击河南,沮授马上作出了应对之策,他命令郭图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平皋城,攻击怀城,彻底断绝北疆军的退路。

郭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怀疑北疆军渡河南下,根本就是诱敌之计,目的是把自己的大军骗到平皋城和怀城之间,以便相机围歼,夺取温县和河阳两城。河内只有两万军队,一旦中计,温县和河阳势必全部丢失,北疆大军将直接陈兵黄河威胁洛阳。如果那时河东的北疆军再趁机攻击关西,虎牢方向又有敌人予以牵制,洛阳就岌岌可危了。

郭图在信中说,你的命令我不能遵从。河内两城丢失后,失去的不仅仅是我和两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本初兄的霸业,大汉社稷也有可能因此而倾覆。

沮授回信的口气非常严厉。今日危局和你过早放弃平皋城有直接关系,如果你不遵军令,延误军机,导致洛阳危急,我将严惩不贷。

郭图大怒,当即回书。让我放弃平皋城是本初兄的意思,他要我择机后撤,并没有要求我在主力大军渡河北上后再撤。你无权指责我,更没有理由指责我。现在北疆军突然渡河南下打破了你的既定计策,让你很被动,你想推卸责任,就把矛头指向了我,这也未免欺人太甚。

郭图在黄河北岸的河阳城,距离洛阳城不过六十里,书信几个时辰就能送到。

沮授看完郭图的书信,勃然大怒。事关社稷命运,郭图竟敢如此儿戏?

沮授回书郭图。河内是在谁的手上丢的?是谁被张辽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当初如果不是我竭力为你求情,你早被本初兄丢进大牢了。立即给我进攻平皋城,否则我亲自赶到河阳,把你抓起来送进大牢。

郭图气得暴跳如雷,当场把书信砸得四分五裂。无耻,当初正是你在本初兄面前力主要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郭图急书袁绍,力陈固守河阳与温县对确保洛阳安危的重要,解释自己拒绝沮授的命令出兵攻打平皋城的理由。然后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沮授,历数沮授的过失和诸多罪责,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沮授利用袁绍的信任和给予的权力,大力在军政两方培植的冀州势力,己经严重威胁到了袁绍的地位和权势。

这项指控切中了袁绍的要害,击中了袁绍的痛处。

袁绍当初之所以重用沮授,除了沮授本身的声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在赶走韩馥后,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稳定冀州的军队和士人。袁绍自己的根基在汝南、颖川一带,他要想在冀州迅速立足,必须要沮授、审配这样的人给他支撑大局。

沮授不负重望,帮助袁绍在很短的时间内稳定了冀州。当时袁绍的手下大部分都是冀州籍的文武大吏,他们和沮授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使得袁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沮授的势力飞速壮大,壮大到已经足够威胁他的地位了。

当时冀州的形势混乱不堪,公孙瓒、黄巾军、李弘先后杀进冀州,袁绍和沮授不得不携手抗敌,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到了洛阳后,袁绍重返自己的根基之地,实力骤然膨胀,但沮授的冀州势力无处不在。田丰、审配、韩琼、朱灵、潘凤这些文武大吏个个都是袁绍的得力手下,袁绍少不了这些人,同时沮授的谨慎谦卑也让袁绍很放心,两人的亲密关系因此得以继续维持。这段时间颖川、汝南两大派系的官吏对沮授的冀州派系不停地打击、中伤甚至陷害,但袁绍都以大局为重,极力维护沮授等冀州一系官吏的既得利益,并依旧予以信任和重用。

然而,当“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传遍州郡的时候,当耿苞进书要袁绍代汉自立的时候,沮授和他的冀州势力成了巨大的阻碍。冀州势力不仅仅在文官中占据绝对优势,在军中也是实力强劲,两者联合威力极大。这迫使袁绍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代汉自立的想法,把耿苞杀了以平息风波。

这件事深深刺激了袁绍,他和沮授的关系渐渐不再亲密,冀州籍的大吏也渐渐被晾到一边,不再参与决策。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把沮授和诸多冀州籍的文武大吏遣出洛阳。但还没等他动手,天下的形势就变了。冀州大战,迫使袁绍再次起用冀州籍的文武大吏,但同时也给了他削弱冀州势力一个绝好机会。韩琼、潘凤、赵浮这些冀州武将先后死去,冀州势力遭到了重大打击。

冀州大战失败后,河北的势力更加强大,黄河以南的各方势力都感受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纷纷利用河北恢复元气的时间图谋发展。袁绍看到冀州势力已经削弱,对自己的制约越来越小,而自己也不宜在这个关键时刻引起洛阳的动荡,随即打消了压制冀州势力的念头,继续重用沮授、田丰、朱灵这些大吏。

不久,随着时间的消逝,袁绍的这个念头不但再次出现,而且还让他有点急不可耐了。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内,以沮授、田丰为首的冀州势力和以许攸、郭图等为首的颖川势力,以袁微、袁忠为首的袁阀宗室势力之间互相倾轧,明争暗斗。从各类制度的修改到实施,从财赋征缴到使用,凡涉及军政的各个方面都成了大家博弈的战场。

博弈的最后结果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那就是大家都被扯进了爵位继承人这个危险的漩涡里。而由这个危险漩涡又引出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袁绍要建立的大业到底是霸业还是王业?若论霸业,袁绍现在已经基本实现。那么,下一步袁绍攻占中原,和河北隔河对峙后,是不是应该再进一步,建立自己强大的王业?至今还在各地传得沸沸扬扬的“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是不是到了其应验的时候。

在中原即将得手的时候,王业和霸业之争的意义不言而喻,这让袁绍再一次强烈意识到了阻碍自己前进的巨大障碍。

郭图的这份书信,袁绍看了又看,难以下定决心。

今天田丰、许攸的话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李弘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要趁着现在中原混乱的时候南下攻打中原,那么未来几个月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战。谁输了,谁将失去争霸天下的机会。

袁绍派人请来了逢纪。

袁绍有很多堪称莫逆的好友,但清清楚楚知道袁绍的心思和袁绍志同道合的却只有逢纪和辛评,两人都怂恿袁绍趁此乱世建立王业开创一个崭新的王朝。打下关中后,洛阳率先传出“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其后这个传言散播于天下各处,其始作俑者就是这两位处心积虑的高人。

逢纪和辛评有几十年的私交,友谊深厚,但最近一年来,两人却因为袁绍的继承人问题翻了脸。辛评坚持立长不立幼,拥戴袁绍的大儿子袁谭。逢纪却看好袁绍的幼子袁尚,原因很简单,因为袁绍溺爱袁尚,言辞中几次透露出要废长立幼的心思。袁绍因此疏远了辛评,很多大事都和逢纪一人商议。

逢纪看完郭图的书信,立即明白了袁绍的心思。他丝毫没有犹豫,坚决支持郭图的意见,先把沮授赶出洛阳。

“此人权倾洛阳,对大人的威胁太大,还是早一点解决好,免得将来后患无穷。”逢纪说道,“郭图虽然和辛评一样,都站在袁谭一边,帮袁谭说话,但现在主要目的是驱赶冀州势力,我们没有必要借机打击他。相反,我们应该利用他和袁谭的势力,纵容和默许他们攻击沮授。等到他们闹得不可收拾了,大人再出面,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这样,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沮授的权力,然后顺便把郭图赶到长安去。”

袁绍皱皱眉,颇为愧疚地说道:“沮授大人有功无过,如果仅凭这件事把他赶出洛阳,太对不起他了。”

“沮授太过正直,对大人将来的大业阻碍非常大,早一点把他权力解除掉,对他是件好事。”逢纪笑道,“他现在连郭图都指挥不动,还如何坐镇洛阳?大人还是把他放到身边,让他押运粮草,发挥一点余热吧。等到大人占据了中原,就让他做个闲职,养养老。”

袁绍沉吟稍许,低声问道:“朱灵、蒋奇这些人如何安置?”

“大人又没有杀沮授,担心什么?沮授天天和大人在一起,给大人出谋画策,虽然不再坐镇洛阳,但他亲临前线帮助大人杀敌,这有什么不对吗?朱灵、蒋奇这些人不过是头脑简单的武夫,只要大人善待他们,重用他们,这些人自然会对大人忠心耿耿。”逢纪轻松地说道,“沮授清廉刚直,这些年没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们之间能有多深的感情?大人无须担心。”接着他凑近袁绍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许攸和田丰。”

袁绍苦笑,叹了一口气。

沮授、许攸、田丰、郭图四个人是袁绍的左膀右臂,但同时也是反对袁绍建立王业最坚决的人。

“拿掉了沮授和郭图,许攸和田丰就很好解决了。”逢纪淡淡一笑,轻轻做了个手势,“易如反掌。”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节

三月中,河南尹,敖仓城。

天上的云很厚,深邃的苍穹就象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大氅,耀眼的阳光穿透云层把自己强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赐矛给了这片热血土地。

大地上的风很烈,勇猛的武士们在战鼓的激励下,在战旗的指引下,高举着犀利的武器,踏着袍泽的尸骨和鲜血,前赴后继,酣呼鏖战,其激昂而无畏的呐喊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地。

敖仓城楼上,巨大的黄色“袁”宇大纛迎风狂舞,它就象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张牙舞爪、咆哮狂吼,其惨厉而低沉的吼声让整个城池都随之颤栗起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弥漫在敖仓城的上空,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呐喊声以及矢石撕裂空气的厉啸声,敖仓城渐渐陷入了死亡的深渊。

守城将士没有放弃,面对数倍于己的北疆军,他们依旧浴血奋战。他们脚下的黑色城墙就象一个受伤卧地的巨人,这位伤痕累累的巨人嚎叫着,挣扎着,把所有武器,长箭、擂木、滚石、刀枪、盾牌尽情倾泻,竭力保全岌岌可危的性命。

攻城大军如潮水一般,掀起一重又一重的惊涛骇浪,大浪狠狠地撞到城墙上,激起满天血花,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敖仓城摇摇欲坠,它咬紧牙关死死苦撑,任由鲜血流满全身。

北疆军将士四面围城,疯狂攻击。

薛兰指挥人马主攻北城,激战一天后成效甚微。薛兰怒不可遏,冲着几位校尉、军司马大喊大叫,“连夜攻城,给我连夜攻城……”

夜幕悄然降临,一堆堆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城池上下。

王当亲临战场。他听完薛兰的部署后,摇了摇手,“敖仓城内的守军只有一千多人,如果不是城池坚固,城中的百姓帮忙,他们很难守到现在。继续打是对的,但不能这么打。”

“我们的伤亡并不大。”薛兰以为王当要命令大军撤下去,急忙劝道,“大人,明天颜良和张郃两位大人就要到了。后续大军一到,敖仓城旦夕可下,今天这仗我们就白打了。现在敖仓城的守军损失很大,只要我们再攻得猛一点,今夜绝对可以拿下城池。”

王当笑笑,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二天内拿下敖仓城即可,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等到了荥阳,我们还有更艰苦的仗要打。”

“我们辛辛苦苦打了一天,怎能把功劳拱手送给别人?”薛兰脸色一沉,颇为不满,“你再给我两个时辰,我亲自带人杀上去。”

王当挥挥手中的马鞭,摇了摇头,“好,既然你一定要打,那就打吧。”

“传令各部,趁着夜色悄悄赶到北城集结,全力猛攻,务必于凌晨时分拿下敖仓城。”王当转头看看薛兰,笑着说道,“白天我们四门同攻,极大地消耗和麻痹了敌人。晚上我们改一下攻城办法,让一部分兵力在东、南、西三城佯攻,八千主力大军则趁机攻击北门,争取出敌不意,一鼓而下。”

“大人,让我的人马先攻。”薛兰兴奋地指着城楼上的大纛说道,“一个时辰内,看我砍倒那面大旗。”

****

三月中,河南尹,成皋城。

张绣率军渡过黄河,和徐晃会师于成皋城下。

成皋城距离虎牢关仅有十五里。虎牢关是洛阳东面唯一的关隘,虎牢一失,洛阳则无险可守,所以虎牢都尉如果没有洛阳的命令,他绝不敢离开虎牢半步,成皋城因此只能指望洛阳和荥阳方面的援军。

“王当和张郃大人的军队正在攻击敖仓,马上就要兵临荥阳。荥阳守军自身难保,无法前来支援。”张绣手指西方的群山,微微笑道,“洛阳距离成皋城二百多里,袁绍鞭长莫及,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即使他派来了援军,也只能赶到虎牢固守关隘了。”

“李封大人率领三千大军已经赶到城西五里外的虎啸岭阻击敌人的援军。”徐晃轻策战马,和张绣并辔而行,脸上挂着一丝悠闲的笑容,“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攻击成皋。”

“两位大人请止步,此处距离城池大约二百步,不能再进了。”徐晃的亲卫骑队率忽然打马向前,举手拦阻。

徐晃和张绣相视一笑,各自勒马停下。

张绣抬眼望望远处鼓声震天旌旗飞扬的城楼,毫不在意地挥鞭说道,“再进五十步,看看城楼上有没有弩炮。”

跟在张绣身后的亲卫骑队率吓了一跳,急忙猛踹马腹,催马赶到了前面,“请二位大人立即止步,不可再进。”说完冲着跟在徐晃和张绣身后的卫士连连挥手,示意他们策马围住两位大人。

“算了,不要为难他们。”徐晃笑着摇摇手,“袁绍既然集结大军于中牟、陈留一带,准备兵进中原,那么河南的防守兵力自然不足。在我们各路大军齐聚河内的情况下,袁绍只能把防守重点北移到黄河南岸,屯重兵于成皋、敖仓一线,以便他们能从侧翼配合河内郭图守住河阳、温县和平皋三城,同时还能防备我们突然渡河南下攻击河南,所以……”他手指前方大城,淡淡地说道,“此城不但布有重兵,肯定也有弩炮。你还是不要试了,免得出征未捷身先死,留下无穷遗憾。”

张绣大笑,“如果我被几支流箭射死于城下,那就是河北的笑话了。”

“虎头将军命令我们在二天内必须拿下成皋,然后以一部兵力威胁虎牢,一部兵力和他会师于荥阳。”宋宪催马上前,小声问道,“徐大人,现在你看这一仗怎么打?”

“城内守军最多不过二千人,虽有弩炮强弓,但和我们兵力差距太大,不足为虑。只要攻击得当,二天内当可拿下。”徐晃胸有成竹,口气显得非常轻松,接着他眉头一皱,抬头看着北方的天空,面露忧色,“我现在不担心河南战场,而是担心河内。河内的文丑和张辽大人只带着一万人马留驻平皋,而郭图却有二万大军。如果洛阳方面不来支援河南,而去支援河内,集结大军迅速攻占平皋,怀城,切断我们的退路,事情就严重了。”

“朝廷下令让我们攻打河南的意图非常模糊,而且还没有任何解释。”张绣听到徐晃的担忧,也颇有同感地连连点头,“难道大将军另有目的?”

徐晃神情凝重,两眼望着前方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敌军,沉默不语。

张绣没来由的感到胸中气闷,不禁张大嘴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就跟随叔父征战西疆、北疆,二十多年来,历经大小战事数不胜数。除了四年前的关西大战外,自己还是第二次感到害怕。现在自己就象四年前一样,虽然手握大军,却自觉深陷于危机之中,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一种失去方向的茫然感。自己为什么要打这场可能全军覆没的仗?这场大战后未来形势会如何发展?数万北疆军将士是否还能重返河北?

徐晃猛地拨转马头,大叫了一声,“走……准备攻城……”

张绣甩甩头,抛开了所有的思绪,紧随徐晃之后,高高举起了马鞭,“传令各部,即刻攻城……攻城……”

霎时间,战鼓雷动,风起云涌,大战一触即发。

****

三月中,关西,陕城。

淳于琼急匆匆地冲上了城楼。

对岸茅津渡口,北疆军的近百艘战船正在靠岸。黄河河面上,十几艘可以装载千人以上的大楼船正缓缓驶向渡口。

站在城楼上,淳于琼可以清晰地看到楼船甲班上站满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

“仲简兄,北疆军要进攻了。”弘农太守王修面色苍白,非常紧张地说道。

“风陵渡,桃林要塞和弘农城方向都出现了北疆军的战船。”淳于琼两眼望着波涛汹涌的河面,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九头鸟这次主攻方向在哪?”

“也许是风陵渡,也许是弘农城,也许就是陕城。”王修苦笑道,“现在的形势扑朔迷离,北疆军一会儿打河内,一会儿打河南,现在又要打关西,谁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是关西还是关中?或者……”他看看淳于琼,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们要打洛阳?”

“北疆胡人叛乱,河北自顾不暇,北疆军哪有能力攻击洛阳?”淳于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看九头鸟这次又是虚张声势,没事穷开心,不要管他。”

“不要管他?”王修吃惊地摇手道,“仲简兄,这两年河东的北疆军虽然每每虚张声势,但规模从来没有这么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一点,速向洛阳求援为好。”

淳于琼不以为意,“随你的便,你就是说陕城已经丢了,沮授也不会给你一兵一卒。郭图的事你看到了,结果是什么?河内几乎丢光了,但沮授给他援兵了吗?”

王修叹了一口气,小声骂了两句,“你守城,我去要援兵。他要是不给,我就到本初兄那里告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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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邯郸,大将军行辕。

北军统帅麴义、玉石、赵云,南军统帅张燕、吕布赶到了行辕。

长史贾诩详细说明中原大战的具体部署。

为了掩藏攻击中原的真实意图,早在去年开始,朝廷便开始有意利用辽东叛乱的机会,大肆散播北疆胡族入侵边塞的消息,并于去年年底开始征调南北两军出塞,征调大量粮草辎重和民夫北上幽州,开挖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的渠道,以营造大军北上攻击胡人的假象,从而欺骗和麻痹叛逆,为大军攻击中原做好准备。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河北此策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如今曹操、刘备、孙策的大军正在江淮一带和袁术交战,中原兵力空虚。袁绍认中原的机会已经成熟,断绝了和袁术的联系,并以此为条件逼迫曹操把他们所立的皇帝送到了许昌。此后不久,袁绍利用我们集结重兵于河内威胁洛阳的机会,迅速征调河南、豫州两地的大军进入了中原,屯兵于白马、濮阳一带,静待攻占中原的最佳时机。

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秘密南下的大军赶到指定位置后,即可展开攻击。

此次中原大战的初期,总共有七个战场。

首先是中原战场。渡河南下攻击中原的主力是南北两军的六万步骑大军和塞外四万铁骑共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的目标就是在半个月内占据大半个兖州。前锋大军要兵临定陶和昌邑城下,把叛逆们的军队挤压到兖州西南部的陈留郡,迫使袁绍、曹操、刘备、刘表等人不得不在中牟、陈留一带集结大军和我们对抗,以形成决战态势。

第二个战场在徐州。高顺已经奉命进入青州,他将会合青州的臧霸、孙观、管亥等人从北海方向杀进徐州,其目的是为了牵制刘备的兵力,以策应我们在中原的大战。

第三个战场在河南。颜良、王当、张郃、徐晃、张绣的四万大军已经渡河南下。他们的目的不是攻城拔寨,而是威胁洛阳,把袁绍的兵力从中原调离开,把袁绍的数万主力大军拖到河南战场上,从而帮助大军顺利挺进中原。

第四个战场在兖州陈留郡的白马、濮阳一带。袁绍即使回军救援河南,但他依旧会留下一定数量的军队屯兵于白马、濮阳一带,以便伺机攻占中原的定陶、昌邑,为其攻占中原抢得先机。高览、雷重的一万大军从黎阳和长寿津渡河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这部分叛军,为大军迅速抢占定陶和昌邑赢得时间。

第五个战场在河内。文丑、张辽的大军要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郭图的反攻。凭借济水河之险死守平皋城,以确保河南战场上的大军能够得到粮草辎重的补充,并随时可以安全无恙地撤到黄河北岸。

第六个战场在关西。无论是河内战场,还是河南战场,我们在兵力上都没有优势,为了保证河南、河内两地北疆军的安全,河东的杨凤、华雄、孙亲等人必须率军攻击关西,威胁洛阳,以便拖住驻守洛阳的大军,迫使他们无法支援河内、河南战场。

第七个战场在幽州。去年,我们虽然逼迫柯比熊献出了三千户人口,但他依旧对北疆具有威胁,如果他在中原大战的紧要关头,趁着塞外戍守铁骑和大漠胡族诸部铁骑联袂南下参战之际再掀战祸,大漠势必危在旦夕,这将会给我们带来致命的一击。所以鲜于辅、鲜于银、李溯等人将联合鲜卑人、乌丸人在雨季来临前,联手出兵威逼柯比熊,把他暂时赶到大鲜卑山去。

按照预定攻击之策,南下中原的各路大军将在三月下到达指定集结位置,四月初渡河展开攻击。

贾诩的手指向了苍亭和茌平,“南下船队进入黄河后,立即赶到苍亭和茌平一带,在两地之间的河面上架起十座船桥。”

“十万步骑大军同时过河,然后兵分两路。”

“麴义将军,玉石将军、赵云将军、姜舞将军、匈奴右贤王刘冥统率五万大军为右路,从苍亭一带渡河,然后由东阿、范县、鄄城、乘氏一路向西南方向杀进,直奔定陶城。”

“张燕将军、吕布将军、阎柔将军、卫峻将军、匈奴大单于刘豹统率五万大军为左路,从茌平一带渡河,然后由临邑杀进东平国、任城国,直奔昌邑城。”

“吴雄大人和青州的吴敦大人统率一万大军,攻杀济北国、泰山郡,确保大军粮道的安全。”

贾诩仔细交待了一些细节后,郑重嘱咐道:“曹操、刘备的大军现在在淮水,距离定陶、昌邑大约一千里,从我们攻击开始到他们接到消息,再到他们日夜兼程赶回中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天的时间。所以我们此次攻击,时间只有半个月,行程大约九百里左右。也就是说,左右两路大军除了按一日百里的速度行军外,攻城拔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六天,即使要延误一点,也不能超过八天。超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就很抢在曹操和刘备的大军返回之前,顺利攻占兖州大部了。”

“左右两路大军要在半个月内杀到定陶和昌邑,必须要舍弃一些小城,以攻占大城为主。这时,为了确保粮道畅通,铁骑就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把这些仍旧控制在叛军手里的城池团团围住,待大军于定陶、昌邑一线击败曹操、刘备的大军后,再回头招抚和击杀。”

田畴急步进帐,走到李弘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李弘脸色顿变,在诸将惊疑的目光注视下,随着田畴匆匆走了出去。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节

袁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两个多月来,他带着船队辗转千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了河北。长时间积压在心中的痛苦和担忧让他形神憔悴、心力交瘁。此时看到李弘,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霎时间倾泻而去。

李弘和田畴静静地坐在袁耀对面,任由袁耀尽情发泄郁积已久的悲苦。听着这令人心碎的哭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两人的心头。

袁耀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哭声渐止。

田畴站起来扶起袁耀,小声问道:“你何时赶到河北的?怎么知道大将军在邯郸?”

“五天前,我率船队到达渤海郡,随即日夜兼程赶来邯郸面见郭策大人,请他代我父亲向朝廷转呈请罪表。”袁耀在田畴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到李弘对面,嘶哑着声音说道:“郭策大人说,我父亲和我们袁家宗族都是大汉叛逆,犯有谋逆大罪,他无法帮助我们,更不敢擅自代为转呈奏疏。”

“我苦苦哀求,请他急书晋阳,把我率宗室亲族逃到河北的事告诉大将军。我对郭策大人说,大将军和我父亲交情深厚,他一定会救我们,请你看在我们两家世代相交的份上,务必帮帮忙。渤海郡的海边船队上还有数千条无辜性命,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郭策大人考虑良久,悄悄对我说,你姑姑是杨彪大人的夫人。杨彪大人的堂弟杨奇、杨懿现今都在邯郸,你可以去求求他们,让他们把你的事急告大将军。杨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使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知道郭策大人怕惹祸上身,能答应帮忙联系杨阀的人就已经很给情面了。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刺史府耐心等待。当天晚上,杨奇大人到刺史府见我,详细询问了一下江淮的情况。听说袁绍伯父和我父亲已经决裂,而我父亲激怒攻心卧床不起后,当即把我带到了行辕。”

“今天上午田大人来见我,我才知道大将军竟然就在邯郸。”袁耀再度跪倒地上,连连叩首,“大将军,请务必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们袁家。”

李弘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刘宠已死,蕲城已丢,寿春危在旦夕,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袁耀点点头,“我刚才听田大人说过了,不知道我父亲现在状况如何?”

“目前我也没有接到江淮方面最新的消息。”李弘挥挥手,郑重说道,“你现在马上返回渤海郡,拿我的手令面见渤海太守宋文大人,请他妥善安置你的家人和其它随行人员,然后你和刘晔急速赶到晋阳面见天子,代你父亲转呈请罪表。”

袁耀犹豫了一下,担心地问道:“大将军,天子会赦免我父亲和我宗族家人的性命吗?”

李弘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我立即上奏天子,为你父亲再建皇统一事作一番解释,希望能有作用。另外,我再给蔡邕、崔烈、袁滂、丁宫、陈纪、杨彪、许劭等大人写信,请他们在朝中为你袁家出出力,尽力开脱。不过……”李弘看了一眼袁耀,摇头叹道,“你父亲在寿春再建皇统一事,罪责太大,尤甚谋大逆之罪,要想得到天子的赦免,太难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住你袁氏宗族。以你袁家在本朝的功勋、地位和近百年来积蓄的深厚人脉,只要能说服长公主重修刑律,你袁氏宗族当能获得赦免。”

袁耀大为惊恐,浑身冰凉,单薄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将军,我父亲说,只有你才能救我们全家,但你……”袁耀哭丧着脸,又是失望又是恐惧,更有几分怨恨。此时他绝望至极,泣不成声,一时间哽咽难语。

“我只是朝中的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扶起袁耀,小声解释道,“我必须要尊奉天子,要遵从大汉律,如果我像董卓,像袁绍、曹操,或者像你父亲一样,无视天子和朝廷,肆意践踏大汉律,为所欲为,这社稷还能振兴?天下还能稳定?大汉还能再显昔日的辉煌吗?”

袁耀根本听不进去,“大将军,既然你不愿意救我们,请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放我回去吧。我和家人回寿春去。”

李弘平静地看着有些失去理智的袁耀,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父亲相信我,临死前把他的宗族亲人托付于我,我岂能有负重托?”李弘伸手拍了拍袁耀的后背,“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死。”

袁耀伤心欲绝,“大将军,你不救我父亲了?”

李弘苦笑,举步向帐外走去。

“大将军……”袁耀冲着李弘的背影,悲声叫道。

“你父亲心已死,谁也救不活了。”

李弘头也不回地走了。

****

麴义、张燕等将军和贾诩、傅干等两府大吏仔细商讨了袁耀带来的消息后,一致认定在袁术病倒、其军政大事皆由下属处理的情况下,其内部的各种矛盾必会连续爆发,分裂和败亡已经不可避免。现在袁术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袁术一死,曹操、刘备即可轻松占据江淮。此时再指望袁术陈兵淮水,和曹操、刘备长期对峙,事实上已绝无可能。

中原大战必须立即开始。

李弘随即急书晋阳,禀奏因袁术病倒而引发的一系列局势变化。中原大战将提前展开,请朝廷即刻转入战时状态,为中原大战提供最大程度的保障。

李弘又急书颜良、文丑,命令两人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荥阳,威胁洛阳,尽快把袁绍的兵力吸引到河南去。

李弘书告高览、雷重,一旦袁绍率军回援河南后,务必在北疆军主力渡河南下后,想方设法拖住白马、濮阳一带的叛军,阻止他们急速支援定陶和昌邑。

李弘派出八百里快骑,命令高顺、臧霸提前发动对徐州的攻击,要求他们尽一切力量杀进徐州腹地,威胁徐州的安全。

快马急赴平原高唐城。李弘告诉留守高唐的平原郡太守祢衡,只待魏延、司马懿所率的船队到达高唐城后,即刻命令他们火速西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仓亭、荏平一线架设船桥。

“急书郭策、丁立、甄俨、许混、卫政等冀州大吏。”李弘望着贾诩说道,“现在可以把攻打中原的事告诉他们了。中原大战需要征用一百多万民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立即去办。”贾诩说道,“大战初期的粮草军械已经装在了那一千五百艘大船上,十万大军渡河之后,民夫们只要把船上的粮草军械卸下来,跟随大军前进即可。所以目前冀州诸府当务之急是立即征调大约五十万民夫,于本月底之前赶到黄河北岸。”

“这五十万民夫主要是从冀州南部郡县征调,时间上来得及。”田畴不急不慢地说道,“从年初开始,冀州诸府已经开始征调民夫。现在这三十多万民夫正在北上幽州,他们在中原大战开始后,将急速返回,会合其余大约七十万民夫,把屯积于邯郸、信都、甘陵等地的粮草军械运往中原。”田畴稍稍皱眉,略显担忧地说道,“冀州诸府征调民夫的速度如果不够快,中原战场上的各路大军可能有粮草中断的危险。”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春收了,诸府衙这时候突然大量征调民夫,难度很大。”贾诩转头望向李弘,“大将军,这事你要告诫一下朝廷,请朝廷严令各地郡国大吏,如有延误,严惩不贷。”

李弘点点头,手指从事王昶,“再奏朝廷,请朝廷务必督令诸府在三月底之前完成民夫的征调。”

诸将和李弘等人详细商量了大军在隐藏形迹的基础上加快行军速度的一些细节后,麴义等人随即准备告辞,各返军队。

“你们先不要走。”李弘示意众人坐下,“我还有事和你们商量。”

“大将军要留我们喝酒吗?”麴义看看帐外的天色,笑着说道,“自从朝廷下了禁酒令后,我已经一年多没尝到酒味了。”

“真的?”李弘看了他一样,故作严肃地说道,“那我可要派人好好查查。上次回到晋阳后,我听说你违反禁酒令的次数最多。如果你一年多都没喝酒,那肯定有人恶意中伤你。”

诸将哄堂大笑。麴义非常尴尬地摸着胡子,干笑无语。

“朝廷颁布禁酒令的目地是为了推行节俭之风,节约粮食,并没有规定你们不许喝酒。”李弘笑道,“碰到喜庆之日,喝一点还是可以的,但像你那样没事就抱个酒坛子,跑到悬瓮山和一帮名士、诸生胡扯八道,说不过人家还斗酒分输赢,根本就没把朝廷的旨意放在眼里,长公主当然要惩罚你了。”

“哼……”麴义颇为不服地冷哼了一声,“我只不过在悬瓮山和孔融打了一架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一架我亏大了,长公主不但罚了我三个月俸禄,还罚我在家闭门思过半年。但那个挑起事端,喝酒赖皮,说话刻薄尖酸的孔文举却屁事没有。不公平。”

“不公平?”赵云摇头苦笑,“云天兄,你把孔大人打得在家躺了一个月,你还叫屈?说实话,长公主未免太袒护你了。丞相蔡大人,御史大夫刘大人,还有一帮大臣们,三番两次上奏弹劾你,逼着长公主要把你削职降爵。如果不是去年底大军出塞,长公主趁机让你率军北上,估计现在朝中那帮大臣们还在和长公主纠缠不休。”

麴义两眼一瞪,“蔡老头年老失聪,糊涂了。悬瓮山那件事明明是孔文举不对。是他先拔剑的,还说什么来文的,我和他有天壤之别,来武的,他一样可以把我斩于剑下,狂得无边无际。我冲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连人带剑踹到山下去了。”麴义四顾诸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事我有错吗?是孔文举要打的,他打不过我。怎能怪我?”

诸将忍俊不禁,抱腹狂笑。

麴义很恼火,一掌拍到案几上,“笑什么?笑什么?我有错吗?等打完这一仗,我回到晋阳,非要向孔文举要回三个月俸禄。”

傅干涨红着脸,极力忍住笑意,“麴大人,你能在悬瓮山把孔大人逼得拔剑而出,可见麴大人的辩才要远胜号称晋阳第一嘴的孔大人了。”

“麴大人是名门之后,自小熟读经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下官佩服佩服。”田畴也站起来连连施礼,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

麴义剑眉一扬,得意洋洋地说道:“对付孔文举简单之致。他说这东西是鹿,你就说是马,他要是不服气,你就问他,你说这东西是鹿,你有什么证据?孔文举当然要去找人证了。我也有,我到北军大营里一喊。四万将士齐声高呼,这鹿就变成马了。孔文举气疯了,当然要一怒拔剑。”

“哈哈……”大帐内笑声暴起,经久不绝。

“他狂,我比他更狂。”麴义绷着个脸,挥舞着一双大手,傲气十足地说道,“他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他呢?听说平原郡的祢衡嘴皮子也厉害,有机会碰到他,我要好好整整他,我最瞧不起这种自以为是的狗屁士人。”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麴义对李弘说道:“大将军,你这里没酒没莱,我们还是各回军营吧。有事你快说,说完了我们走人。”

李弘擦了一把笑出来的泪水,连连摇头,“好,好,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你们中间的一个人必须留下来坐镇行辕。”

“什么?”麴义和诸将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大将军要去哪?”玉石诧异地问道。

“我明天北上,和匈奴铁骑会合。”李弘看看众人,笑着说道,“原因是什么,相信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再解释了。”

“你亲自统率匈奴铁骑?”赵云迟疑了一下,“这合适吗?”

“不仅仅是匈奴铁骑,其它陆续南下的胡族铁骑也由我亲自统率。”李弘说道,“中原大战的最终目的不是占据中原,而是最大程度地诛杀叛军,为将来平定天下扫清障碍,所以这场决战对大汉来说,至关重要,不许出现丝毫差错。”

“目前看来,影响大战胜负最难以确定的因素就是胡族铁骑。为了稳定胡族铁骑的军心,缓解汉胡之间和胡族诸部之间世世代代的仇恨,这支铁骑只能由我亲自来统率。”李弘用力一挥手,“只要铁骑在手,此战必胜。”

诸将沉默不语。坐镇行辕指挥整个中原战场,责任重大,尤其是这场关系社稷兴亡的生死之战,变数太多,谁都没有把握稳操胜券,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左卫将军鲜于辅大人要坐镇幽州,确保北疆的稳定,他不能南下。太尉徐荣大人要坐镇晋阳,他不但要指挥全局,还要负责晋阳的安危,负责河东、关中、关西和西疆一带的战事,他更不能南下。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麴义和张燕,在两人严峻的面孔上看了看。

麴义忽然自嘲地一笑。大将军当着众将的面提出这件事,可谓用心良苦啊。

大将军亲临前线,除了担心胡族铁骑惹出是非外,最主要的还是无法决定把前线的指挥权交给谁。

自己和张燕为左右两路大军的统帅,会师定陶后,两军合二为一,必须要由一个人为大军统帅,指挥决战。但自己和张燕的矛盾由来已久,大将军把前线指挥权交给谁都不放心。

七年前,大将军率军征伐幽州,让张燕留守冀州。自己因为和张燕在军政诸事上意见不一,矛盾一度激化。从此后两人面和心不和。大将军考虑到自己和张燕之间的矛盾,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去前线指挥。

大将军到了中原前线,必须要留一个人坐镇行辕,统一指挥中原各战场,而坐镇行猿的人选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张燕。

中原大战的初期是左右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大将军指挥左路大军,自己指挥右路大军。此时自己能否遵从张燕的命令又成了大将军的一块心病。为了让白己能接受张燕的命令,大将军于是把这件本来应该由他决定的事放到了公开议事的场合上,逼迫自己当众表态。

麴义看向对面的张燕,目光犀利逼人。张燕直视麴义,泰然自若。

“大将军,让飞燕坐镇行辕。”麴义看看众将担心的眼神,微微一笑,“我遵从飞燕的命令。”

李弘心中一喜,众将相视而笑。

“好。飞燕留下来坐镇行辕。”李弘大声说道,“我和诸位兄弟杀进中原。”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节

三月下,河南尹,荥阳城。

荥阳城上空鼓声震天,激烈的厮杀声响彻山野,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随风飘浮,死亡的气息象幽灵一般游荡在旃然水畔,绝望而惨烈的叫喊把整个战场悄然笼罩。

漫天长箭带着撕心裂肺的厉啸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两千多名攻城士卒一路高呼,飞速冲过护城河,沿着数百架云梯奋力攀越。

军候年君御腾身跃过血迹斑驳的墙垛,手中盾牌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迎面冲来的敌卒长矛刺空,身形躲闪不及,被这迎头一盾砸得头破血流,翻身栽倒。年君御的战刀呼啸剁下,血光迸射间,敌卒的长腿一分为二。惨叫声尚未结束,一杆血淋淋的长矛从天而降,霎时把他坠地的躯体穿透。

“杀……”年君御双脚着地,回首狂呼,“给我杀……”

战刀挥动,带起满天风雷,一串串温热的血珠直射天空,断肢残臂在愤怒的吼叫声里随着阵阵惨嚎迎风而舞。

年君御和悍卒们勇不可当,竭尽全力在狭窄的城墙上杀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兄弟们,结阵……结阵……给我守住垛口。”年君御踩着敌人的尸体,挥舞着刀盾,狂呼不止。

紧随其后的悍卒们齐声呼应,各占方位,以月弧阵势浴血奋战,以自己的生命掩护更多的士卒们冲上城楼。

敌人的反击越来越猛烈,短短瞬间,三个悍卒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吞噬了。

年君御双眼赤红。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就像一头疯狂的猛虎,张开着血盆大口,咆哮向前。

“弓箭手,射死他……射死他……”敌军屯长拿着自己血淋淋的断臂,连连倒退,嘶哑而惨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三名弓箭手端着弩弓冲到了最前面,弩箭厉啸而出。

年君御躲无可躲,大吼一声,在身躯倒飞而起的刹那,对准面前的敌人脱手掷出了战刀。“杀……”

弩箭冲出了年君御的身体,带着几抹猩红的血液钉在了城墙上。

年轻的军侯大人轰然倒地。

敌人一拥而上,战刀长矛呼啸而下,尸体立时四分五裂,头颅被高高挑起。

“杀……”北疆士卒们的愤怒蓦然爆发,杀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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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良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队铁骑,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喜色。

张郃匆匆迎上。魏续、宋宪飞身下马,双方互致问候。

“徐大人、张大人拿下成皋城后,马上命令我和宋大人率军急速赶来。”魏续焦急地问道,“我们没有来迟吧?”

“来得正是时侯。”张郃指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神情严峻地说道,“你们能提前一天赶到荥阳,大大缓解了荥阳方向的紧张局面。”

“荥阳战况如何?”宋宪问道,“我们是不是马上投入攻城大战?”

“我们已连续攻击两天。”张郃摇摇头,“荥阳城高大坚固,城内守军人数较多,粮草军械也非常充足,很不好打。”他忽然想到徐晃能迅速拿下成皋城,提前分兵支援荥阳,一定有什么攻城奇招,于是他急忙问道,“成皋城距离洛阳很近,又背靠黄河,是虎牢关的一道屏障,防守非常严密,你们是怎么打下来的?”

“我们是用石炮打下来的。”宋宪回道,“成皋城距离黄河只有十五里,石炮很快就运到了城下。当日我们猛攻一天,黄昏时分停战。到了半夜,徐大人命令战车营把石炮推到城下,先把装满火油的瓦罐投射到城墙和城墙附近的民房上,然后再把涂满了火油的石头点燃发射出去。大火随即燃起,成皋城一片慌乱,我们趁机攻城。”

“当天夜里风很大,民房的火越烧越旺,逐渐向城内蔓延,结果把屯积粮草的库房烧起来了,成皋城顿时陷入了火海。城内守军无心恋战,争相逃亡,我们于是有惊无险轻轻松松地拿下了成皋城。”

宋宪一边走,一边把攻打成皋城的过程说了一遍。张郃凝神细听,不时询问一些细节。

“你们伤亡大吗?”张郃问道。

“如果加上渡河攻击的损夫,我们大约有一千二百人的伤亡。”魏续反问道,“你们的伤亡呢?”

“两天来,我们已经有三位军候死在了城楼上。”张郃垂首悲叹。

两天阵亡三位军候,这场大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魏续和宋宪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血腥的战场。

颜良挥挥手,示意魏续和宋宪走到案几前。

“这是管城(今郑州)。”颜良用手中的马鞭拍了拍案几上的地图,“此处距离荥阳六十里,距离中牟一百七十里。”

“两天前,赵玄大人率两千五百人攻击此城,准备阻击中牟方向的援军,但赵玄大人刚刚开始攻击,中牟城的援军就到了。赵玄大人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攻城,转而在城外五里处的辛亭和敌援军死战。”

“今天上午,赵玄大人向我求援,说中牟城的第二批援军已经逼近了管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黄昏或者明天早上,辛亭方向将有激战。”

颜良面如寒霜,抬头看着两人,“两位大人即速前去支援,拿下管城,挡住敌人的援军。”颜良鞭指荥阳,杀气暴现,“我现在需要时间打下荥阳。在大军战旗没有插上城楼之前,你们务必给我守住管城,不许一个敌人赶到荥阳城下。”

“大人放心,叛军要想越过管城,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魏续神情激奋,高声说道。

“好。”颜良用力一挥手,“立即出发。”

“慢着。”张郃举手说道,“有些事要对你们讲清楚。两位大人请看……”张郃手指地图,“以荥阳为中心,北边是黄河,西边是成皋,东边是敖仓,西边是管城。两位大人仔细看看,这是一个什么阵势?”

“这是一个以黄河为依托的锥形阵势。”魏续只看了一眼,便指着管城说道,“这是锥形阵势的锥尖。我们能否立足河南,全靠这锥尖的锐利。”

“对。”张郃点头道,“此次南下攻击,朝廷给我们的旨意是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所以这个锥形阵势重在防守。”

“我们打下荥阳后,马上屯重兵于荥阳,而管城的作用就是给荥阳建立一道屏障。”

“当洛阳的援军攻击成皋时,我们支援成皋。当袁绍的主力从白马、濮阳回援,由阳武方向攻击敖仓时,我们则援敖仓。当成皋、敖仓、管城同时受击时,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那时我们只要坚守一段时间即可退回河内。”

宋宪犹豫了一下,“能否拿下管城,坚守管城,直接关系到大军能否把袁绍的主力大军拖在河南。这个我们清楚,但问题是,我们把袁绍的主力大军拖在河南,阻止他攻占中原,最后的结果是便宜了曹操那个屠夫。我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毫无道理的计策,大将军为什么会同意?”

颜良冷哼了一声,浓眉紧皱,“我们只管打仗,朝廷的事不要管。”他的语气非常不满,显然也认可宋宪的疑问。

张郃低声轻叹,“先把仗打好,尽量避免损失。此仗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击袁绍攻占中原,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付出太大代价,以免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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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管城,辛亭。

黎明悄然来临,山林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浓烈的血腥随着阵阵晨风扑面而至。

赵玄拎着沾满血迹的战盔,慢慢地走在死尸狼藉的坡地上,不时拿脚踹踹躺在血泊里的躯体,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

军司马杜天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晴,感觉自己的头被踢了一下,顿时惊得一跃而起,张嘴狂呼,“擂鼓,擂鼓,弓箭手准备……”

杜天嘶哑的吼声敲碎了黎明的静谧,几百名士卒突然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赵玄四下看看,心中一阵绞痛,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血腥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凌晨,将士们疲惫不堪,倒在战场上睡着了。从中牟方向前来支援的叛军大概有三千多人,人数上占据一定的优势。由于自己准备不足,战斗开始的时候吃了大亏,直到夜幕降临,自己才把劣势一点点地扳回来,但损失太大,军队几乎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如果今天上午叛军的后续援军赶到,自己和这剩下的一千多名将士就要身陷绝境了。

杜天回头看到赵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人下次巡营,最好不要踢我的脑袋,这容易引起误会。”

“怎么?你还要拿刀砍我?”赵玄瞪了他一眼,冲着四周的士卒们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你的腿怎么样了?还能打吗?”

杜天看看大腿上的箭伤,痛苦地咧咧嘴,“昨天上午要是拿下管城就好了。我们据城坚守,不要说来三千叛军,就是一万叛军也不怕。”

赵玄懊悔地摇摇头。管城守军不过五百人,自己打了一上午没打下来,结果竟然招致了如此惨重的损失。

“等拿下了管城,老子要屠城,杀个鸡犬不留。”杜天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咚咚……”前方敌军阵营里鼓声大作。

“来了,要打了。”赵玄慢悠悠地戴上战盔,伸手拍了拍杜天,“这次能活下来,我请你喝酒吃肉。”

话音未落,管城方向突然战鼓如雷,杀声如潮。

赵玄、杜天骇然变色。

“大人,我们要去地底下喝酒吃肉了。”杜天苦笑道。

赵玄咬咬牙,猛地拔刀狂呼,“擂鼓……”

“兄弟们,跟着我,杀上去……”赵玄一马当先,向着前方敌军奋勇杀去。

“杀……”北疆将士一往无前,紧跟赵玄身后,呼啸而去。

魏续身先士卒,战刀所指,所向披靡。

五千将士连夜行军六十里,于黎明时分向管城发起了潮水一般的攻击。

管城就象汪洋中的一片轻舟,转眼就被咆哮的大浪吞没了。

大军刚刚进城,魏续便让宋宪留下守城,自己带着大军急速地杀向了辛亭。

已经绝望的北疆将士突然看到援军来临,顿时士气如虹,攻击势头一浪高过一浪。

中牟城的援军措手不及,被魏续指挥大军从侧翼攻破了防线。大军随即崩溃,全军覆没。

赵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望着一身血迹的魏续,颇为不满地责问道:“你星夜赶来,为什么不提前派人招呼一声?”

魏续大笑,指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说道:“我如果提前告诉你,你还会拚死攻击吗?”

赵玄低声骂了两句,十分痛惜自己的损失。

“全歼了这三千人,中牟城的后续援军兵力不足,短期内就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魏续坐到他身边,仰身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管城这里战事平稳,我们就可以抽调人马,随时支援荥阳和敖仓,阻击袁绍主力大军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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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河南尹,荥阳城。

颜良和张郃走出大帐,上马向北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得知徐晃利用火攻之策拿下成皋后,颜良随即下令把三十架石炮全部集中到了北城,准备在夜间发起凌厉攻势。

“魏续已经拿下管城。”颜良抬头看看西边红彤彤的夕阳,心情沉重地说道,“如果我们迟迟不能拿下荥阳,形势就严峻了。”

“没有时间了。”张郃忧心忡忡,“从渡河攻击到现在,已经五天。不出意外的话,袁绍回援河南的大军已经快到了。”

快骑狂奔而至,“王当将军的急报。”

颜良迅速扫了一眼书信,脸色微变,“俊乂,你说中了。”

“袁绍回援了?”张郃吃惊地问道。

颜良摇摇头,把书信递给了张郃,“袁绍的主力还在白马和濮阳一带,目前只有蒋奇的一万大军正在回援河南,距离敖仓还有一天的路程。看来,我们的确没有时间了。”<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