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妥协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81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妥协

龙凤币震撼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无数一向深居简出的老太爷开始往南京聚集,有不少的老太爷甚至是抱着病体出门的。

这对他们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宗室更嚣张了,嚷嚷的更欢更大声了。龙凤币是个他姥姥的什么狗东西?反正他们也没银子,爱什么币什么币,和他们有个球关系?

现在南京城的街面上是宗室的天下,江南的世子们集体退避三舍。南京城的天空,到处都弥漫着嘲讽谩骂江南世子的声音。

百卉园在南京城外的玄武湖北侧,坐北朝南,临湖背山,景色清幽秀丽之极。

三月初二,百卉园今天宴客,主人四位,客人十位。

四位主人分别是钱谦益和徽商的代表卢金财、浙商的代表赵万林以及福商的代表江同仁,十位客人分别是钱龙锡、温体仁、周延儒、何如宠、钱象坤、吴宗达、刘宗周、文震孟、黄道洲和张溥。

钱谦益、卢金财、赵万林、江同.仁这位主人基本可以代表整个江南的大地主和大商人,钱谦益是江南大地主的代表,卢金财是主流商人的代表,赵万林和江同仁是买办商人的代表。

正德之前,像钱谦益这样的大地.主才是江南的主宰者,但到了正德年间,钱谦益这样的大地主的地位就慢慢被赵万林和江同仁这样的买办商人所取代。

大明朝需要无穷无尽的银子,.而大明朝的需求只能从海外获得,这就使得赵万林和江同仁这些福建浙江沿海的买办商人获得了无法想像的巨额利润。所以,现在的江南,如果仅仅从行业上区分,那卢金财等人十分天下有其五,赵万林和江同仁等人,十分天下有其三,而钱谦益等人则仅占其二。

这些位客人,即便稍早之前还有不知道这四位主.人的地位,现在也已经清楚了。

此前,朝廷的效率越低下,越无能,他们这些大买办、.大商人和大地主就越喜欢,像是万历皇帝那样的,尽管有什么矿税,但实际上,他们的心里都是极喜欢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形势变了,现在他们急需的是.一个高效的朝廷,越高效越好,甚至最好是出现一个朱元璋和朱棣那样的皇帝他们才高兴呢。

相比于朱元璋.和朱棣,北方的那些人更会让他们一无所有,整日里担惊受怕。如果不能有一个足够高效的朝廷,那他们的财产多少就攥在了别人的手心里。北方的那些人让他们的财产多就多,让他们的财产少就少,这让人如何能受得了?

客人里没有宗室,原因没别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些人眼里,宗室就是没有牙齿的疯狗,不值一提。

这次聚会的结果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会竟然是这么一个团结的会,开放的会,简直顺利极了。

众人不管是怎么说的,但都是一个意思,人人都一致同意,大家都要以皇室为核心,紧密地团结在朝廷周围。

这个时候,人人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把“懿安皇后”四个字说出口。

百卉园请客之后,仅仅第二天,宫里面就传出消息,说是周太后身体不适,暂由懿安皇后代为监国。

―――――

三月初四,懿安皇后正式监国的第二天,下诏召孙承宗和卢象升入宫。

到达南京之后,周皇后并不清楚卢象升和孙承宗都谈了些什么,但知道卢象升和孙承宗走的挺近,所以卢象升也靠边了,到现在连个位置都没有。

卢象升一心报国,却报国无门,整天是愁肠满腹。听到懿安皇后监国,卢象升大吃一惊。及至听到懿安皇后监国后的第一道懿旨就是召自己和孙承宗入宫,卢象升心头忐忑之极。

巳时三刻,卢象升骑马由正阳门进入内城,直入洪武门,快到外五龙桥的时候,卢象升看到孙承宗正立马桥边。

孙承宗在等自己,意识到这个,卢象升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卢象升早早就翻身下面,然后快步向孙承宗走去。到了近前,卢象升深施一礼,问候道:“老大人一向可好?”

“好,好。”看着卢象升,孙承宗含笑点头,招呼道:“建斗,走吧。”

过外五龙桥,由承天门进入皇城,再过端门,由内五龙桥进入紫禁城。

懿安皇后召见他们的地点是武英殿。

一入武英殿,就见懿安皇后端坐在龙书案后,凤目静如秋水,不怒自威,凛凛然,似乎天地都不可犯其分毫。

难怪孙大人要支持懿安皇后监国,这是卢象升见到懿安皇后的真容后,不由自主就在心头浮起的念头。

孙承宗和卢象升赶紧趋前跪倒,大礼参拜。

卢象升跪下了,但孙承宗没有,他被大太监章程给扶住了。

“老大人,哀家赐你永不参君之权,赐坐。”懿安皇后静静地道。

孙承宗也不推辞,躬身道:“谢皇后恩典。”

孙承宗在一旁坐下后,懿安皇后把目光落在了卢象升身上。

卢象升匍匐于地,懿安皇后注目片刻,道:“卢大人请起。”

谢过之后,卢象升站起身来,但头仍然低着,不敢抬起来。

这时,就听懿安皇后道:“卢大人,哀家虽是女流,却喜见男儿昂藏之态。卢大人盖世英雄,这虽是君臣之礼,哀家不喜。”

懿安皇后说的坦坦荡荡,卢象升心头热浪翻滚。抬起头来,直视着懿安皇后的绝世姿容,躬身道:“皇后一语,臣万死尤荣!”

懿安皇后注目打量卢象升,卢象升坦然以对。片刻之后,懿安皇后道:“赐坐。”

“谢皇后。”卢象升也没有推迟,像孙承宗一样坦然落座。

问候一翻之后,默然片刻,懿安皇后道:“哀家有一事不解,还要请教二位大人。”

孙承宗和卢象升都拱手为礼,道:“皇后请讲。”

懿安皇后道:“那位领政大人应当知道我们这里的局势,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发行龙凤币,大大助了哀家一臂,哀家想不透他这是为什么?”

孙承宗和卢象升相互看了一眼,孙承宗道:“皇后,有没有他助这一臂,事情都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时间拖长些而已。所以,老臣以为,他们这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事,和皇后的大计干系不大。”

想了想,懿安皇后就把这个话题让过,问道:“二位大人,国事危殆,不知有何良策以教哀家?”

二人连说不敢,沉了沉,孙承宗道:“皇后,老臣所长者唯军旅之事,这方面还可献言一二。”

实际上,孙承宗所长者又何止军旅之事,但懿安皇后的表现让孙承宗已经完全放心,知道政事这方面,懿安皇后比自己高明多了。

懿安皇后当然也明白,她道:“老大人请讲。”

孙承宗道:“北方将大举建造外洋战舰,这将对我极为不利,尤所幸者,我们有北方比不了的优势。”

这方面是懿安皇后最为欠缺的,她神色凝重,静静地听着。

孙承宗继续道:“在造船的技术和工匠方面,我们是有极大优势的,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他们没有的人。”

“人?”懿安皇后惊讶地问道:“谁?”

孙承宗道:“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

“郑芝龙?”懿安皇后没听过这个人。

知道懿安皇后不大可能知道郑芝龙是何许人,孙承宗道:“郑芝龙原是海盗,崇祯元年,为福建巡抚熊文灿熊大人所招抚,”

懿安皇后问道:“这个郑芝龙很了不起吗?”

孙承宗道:“郑芝龙今年二十七岁,是海上霸王,现在有部众三万余人,战船千艘,横霸海上贸易,日进万金,富可敌国。”

懿安皇后一惊,问道:“这不是形同割据吗?”

孙承宗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们海上的力量有限,根本不是这些海寇的对手,朝廷需要郑芝龙剿灭侵扰内陆的海寇,保海疆平静。”

懿安皇后的目光暗了下来,沉默片刻之后,问道:“老大人,听您的意思是这个郑芝龙可用?”

微微点了点头,孙承宗道:“以郑芝龙之力,足可海外称王,与朝廷分庭抗礼,但其始终不作此念,故以臣所见,其人其属皆无甚野心,唯重富贵,荣耀乡里。”

沉吟一下,懿安皇后道:“不可一劳永逸吗?”

孙承宗摇头,道:“不可,只要朝廷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海寇是不会绝的,所以有郑芝龙是朝廷之福。”

点了点头,懿安皇后道:“哀家明白了。”随即吩咐章程,道:“传哀家懿旨,令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入京。”

起言立行,看在孙承宗和卢象升眼中,心中都不由暗自点头,欣慰不已。

“老大人,还有什么提点哀家的?”懿安皇后又问道。

“不敢。”孙承宗道:“老臣以为,造巨舰、练水军和制造精良的火器应当尽快提上议程,越早进行越好。”

点了点头,懿安皇后又转向了卢象升,问道:“哀家听人言,说是卢大人的练功刀有一百三十六斤,可真确有其事?”

卢象升点头道:“是的,皇后,臣天生了一身牛力。”

卢象升面容白皙,看上去还有些单薄,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勇力,懿安皇后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卢大人可有什么建言吗?”懿安皇后问道。

抱拳拱手,卢象升道:“皇后,臣之所能也唯在军旅,如果皇后允准,臣定能为朝廷训练一支雄师劲旅。”

卢象升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懿安皇后最关注的人就是他卢象升,他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了懿安皇后的眼中。

孙承宗和卢象升离开武英殿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懿安皇后除了征询意见还是征询意见,不仅具体如何安排他们,一句都没说,而且也没有提及今后的任何大政方针。

对这次召见的结果,卢象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孙承宗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大有为的君主当然必须要有自信,但任何事情都有个度,自信更是这样,因为过度自信的危害太大了,甚至远甚于自信不足。

看来懿安皇后对一切都已有了定见,结果如何,几日后就会见分晓了。

―――――

懿安皇后监国,宗室都傻了,如丧考妣,先前讥讽痛骂江南士人的劲头一点都没有了。

传说,有人代表懿安皇后和宗室接触了,说是要废除宗室的所有待遇,只保留三成禄米,而且还只保留十年。

南京城变成了哭城,这几天宗室流的泪汇聚起来似乎比秦淮河的水还要多。

宗室每天都很多人要求面见懿安皇后,但,进不去,懿安皇后不见,一个都不见。

说来也怪,自从召见了孙承宗和卢象升之后,懿安皇后没动静了,不仅不见宗室,连大臣们也一个不见。

谣言漫天飞,到了第三天,宗室们已经彻底被扫地出门,原来传说中的三成禄米都没了。新的传说是懿安皇后已经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达成了协议,让宗室都变成平民,自谋生路,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则同意朝廷清查土地,提高商税。

各地的商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就像北方的商人云集北京城一样,大明朝的商人也迅速地向南京城集结。

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清楚,为了对抗北方,朝廷也势必得主导成立一个全国性的行库。

这将是最起码的。

三月初八,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中,懿安皇后终于上朝了。

卯时不到,内阁六部、九卿科道、宗室和勋旧的代表就都聚在了朝房之中。答案就要揭晓,人人现在的心情反而更急迫了,他们都焦急地等待着。

卯时三刻,人们从朝房进到了太和殿。

为什么没有珠帘?绝大部分人是不会注意到丹墀上有没有挂什么帘子的,但文震孟注意到了,他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天还没亮,大殿上,串串宫灯高挂。

卯时中,环佩叮当,八名宫女鱼贯而出,两厢站立,懿安皇后高坐在凤椅之上,仪态万方,威仪赫赫。

威,本质上是权带来的,就是一头猪,只要有权有势,那在旁人眼中,他也有威,但人的本身,在这其中依然是极为重要的。

这一刻,懿安皇后坐在那把椅子上,众人感觉到的压力前所未有。那才是赫赫威仪,是先前的崇祯皇帝所从未有过的。

这才叫气象!

站在班列之中的孙承宗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懿安皇后出来,文震孟也是一失神,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走出班列,躬身道:“皇后,臣有一事不明。”

“文大人,请讲。”懿安皇后的语声平静,又不失温柔。

文震孟再一躬身,道:“皇后,未何没有挂起珠帘?是不是当值的太监疏忽?”

看着文震孟,懿安皇后温柔地问道:“文大人,是不是哀家见不得人?”

文震孟就是一皱眉,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挺直身躯,文震孟直视着懿安皇后,道:“皇后,这是礼法。”

“文大人,礼法是谁定的?”懿安皇后的语声依旧平静而温润。

“当人是圣人所定。”文震孟道。

“文大人,汉唐比之赵宋和我朱明,那个更强盛?”懿安皇后问道。

“汉唐。”迟疑了一下,文震孟还是如实说道。

“文大人,汉唐有这样的礼法吗?”

“皇后,话不能这么说。”懿安皇后这是抬杠,不过这个杠抬的还真是让人不好回答,但文震孟依然毫不退让。

默然半晌,懿安皇后问道:“文大人,你觉得千百年后,陈海平会不会成为新的圣人,他现在做的会不会成为新的礼法?”

“陈海平是逆贼,他又怎会成为圣人?”

懿安皇后微微有些失望,道:“文大人,我们现在,以及今后,随时都是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被你口中的逆贼灭掉。所以,我们要想救亡图存,如果再像以前那样整天高唱什么道德礼法,那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我们想要救亡图存,就要做实事,那就必须说实话,承认礼法什么的在刀枪面前毫无用处。”

“皇后,道德礼法怎么不是实话?”文震孟挂上牛劲了,一步不退。

懿安皇后没有发怒,但温柔不再,她平静地道:“文大人是道德君子,这个哀家是敬重的,但哀家以为,国家有今日,就是文大人这些道德君子害的。”

“什么?”文震孟不可思议地看着懿安皇后,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轻轻摆了摆手,懿安皇后止住了文震孟,道:“文大人,哀家是讲道理,你先听哀家说完。”

文震孟看着懿安皇后,这会儿都有些怒目而视的味道了。

仿佛没有看到文震孟的神色,懿安皇后依旧轻声细语地道:“正德朝以降,百多年来,哀家所闻,但凡高唱道德者,必漠视民生。”

文震孟忍不住又要插话,却被懿安皇后扫过来的一眼给生生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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