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法场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937

祯三年,八月十六日。

这一天,金风送爽,碧空万里如洗,一连半个月的阴霾天气一扫而空,也扫去了重重压在京城百姓心头的阴郁。

在京城人的记忆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不要说是在金秋八月,就是在细雨绵绵的春日和暴雨如注的盛夏,京城也从未有过连续半个月不开晴的阴天。

这昭示着什么?京城的百姓认为,这是老天爷在示警。

大皇帝圣明,抓了引来靼子兵的袁崇焕,却还有些人整天叫嚷着要放了这个卖国贼,老天爷能不生气吗?

昨天,天赋圣聪中兴之主崇祯大皇帝诏告天下,要在八月十六,也就是今天,在京城西市口把袁崇焕这个汉人败类明正典刑。

不把袁崇焕这个卖国贼刀万剐,老百姓又怎会解气解恨?不杀袁崇焕,天理不容M是因为要将袁崇焕这个杀千刀的卖国贼千刀万剐,所以老天爷这才高了兴,天才开了晴。

然而袁崇焕何通敌的,又是如何引来的靼子兵,则没有人细究其竟,既然皇帝都这样说,哪还会有错?老百姓不信皇帝信谁!何况袁崇焕手握重兵,却以种种理由拒不出击,而任凭八旗靼子在京城外烧杀抢掠。不仅如此,袁崇焕还放纵手下兵士**掳掠,比之八旗靼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样的人不是卖国贼,还有谁是卖国贼?

阳光是如此明媚,但就这明媚的阳光中镇抚司的大牢阴森依旧。巳时,大门徐徐开启,两辆囚车缓缓从中驶出。囚车中,前面一辆装的是袁崇焕面一辆装的是自愿陪着袁崇焕同死的程本直。

程直自诩是袁崇焕的门生袁崇焕崇敬之至,但实际上他和袁崇焕没什么联系,就只见过一两次面而已。袁崇焕被下狱后,程本直为之奔走呼号,最后见事不可为干脆奏请崇祯愿与袁崇焕同死。程本直在奏疏中言道:“臣于崇焕,门生也。生平意气豪杰相许。崇焕冤死义不独生。伏乞皇上收臣于狱,俾与崇焕斩于市。崇焕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为义气纲常士,不失义。臣与崇焕虽蒙冤地下,含笑有余荣矣。”

崇祯一见程本直地奏章。鼻差点气歪了是就遂了程本直地意。

囚两侧。锦衣森森;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挤不动。京城这一刻似乎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拥挤到了这条街上。

街道两侧地房屋论是买卖铺户。还是住家民宅头瓦块从里面如雨般向着街心地两辆囚车砸来。要不是两厢护车地锦衣卫士尽力拨打。袁崇焕和程本直也就不必到西市口受刑了。饶是如此。二人也被砸得头破血流。额角、鬓角、眼角。血水汨汨而下。

“刮了他!刮了他!刮了他!”震耳欲聋地咒骂声中。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地袁崇焕被绑缚在寒气森森地刑柱上。

四肢成大字形被皮绳固定在刑柱上。一缕头穿过刑柱上端地吊环被牢牢系住。这样袁崇焕地头就得始终扬起。

稍远处地一座高楼上。陈海平和佘义并肩而立。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声,看着一张张要吃肉喝血的狰狞面孔,置身鬼>的感觉一时间强烈到了极点,陈海平的头不觉阵阵晕。

一旁的佘义浑身战栗,陈海平抬手抓住了佘义的肩膀。

慢慢地,佘义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里多了一丝难言的阴冷。

虽然远了些,看不真切,但那一瞬间,空间不再是阻隔,陈海平似乎看到袁崇焕的脸就在眼前。

满脸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陈海平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哀莫大于心死,袁崇焕的心已经死了,陈海平一时心痛到了极点。

离午时三刻还有大半个时辰,而这大半个时辰对袁崇焕而言,可能是比千刀万剐更大的折磨。

之后,在这样的生死边缘走了一趟之后,袁崇焕的心态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是他,会有怎样的变化?陈海平把目光从袁崇焕的脸上移开,望向了北方苍茫辽阔的天空。

一改往日的宁静和欢乐,四川营胡同今天的气氛有些压抑,因为大将军的心情不好,所以其他人的心情即便好也都不敢好了。

今天一大早向彩英就来了。

以往即便秦良玉心情不好,一见向彩英,心情不好也会变好,但今天不行。

看着秦良玉阴沉的脸容,向彩英心中忐忑。

不管对别人如何,崇祯对干娘却是极好,而干娘这个人又极为忠贞。一会儿就要动手了,到时干娘会是个什么反应?

呆会儿,如果干娘非要出头,那以白杆兵的悍勇和对干娘的绝对忠诚,那这场大惨剧就是避免不了的。虽然少爷对干娘极为崇敬,但不管少爷对干娘有多崇敬,在这个时候,都是没有丝毫退让余地的。

秦良玉半躺在竹椅上,向彩英坐在竹椅后,轻轻地给秦良玉揉捏肩头。

“彩英,你怎么了?”秦良玉问道。

心中忧虑,向彩英的手法就有点乱。赶紧恢复正常,向彩英道:“您的心情不好,我担心呢。”

“行了。”秦良玉抬手拍了拍向彩英的手背,道。

向彩英在一旁坐下后,秦良玉轻轻叹了口气。

“干娘,您觉得皇上杀袁大人不对?”向彩英问道。

背后莫伦人非,又何况是皇帝?秦良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良玉不说话,向彩英也沉默下来,两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风掠过树叶间的沙沙声。

快到午时三刻了,刑场上的气氛更是沸腾到了极点,直如山呼海啸一般。

刽子手走上了刑台。

这个刽子手身材高大魁梧,硕大的脑袋上罩着一块红绸身下身穿着一个条红绸灯笼裤,脚穿一双短腰牛皮靴,黝黑色的r子肉翻翻着,看上去就那么让人渗得慌。

刽子手双手捧着一个刑囊,里面装着刑要用的刀具。

刑台中央袁身前摆着一张四尺高的黑色木桌。到了木桌前,刽子手虔诚的把刑囊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刽子手的心理素质很好毫不为周围的喧腾所影响,他打开刑囊,铺开,顿时,一柄柄闪闪光的奇形怪状的刀具曝露在天地间。

森森寒意让的人无不为之一窒,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喧腾声太多了。

看了一眼刽子手,又向狞的人群扫了一眼后,袁崇焕抬眼向无尽的蓝天看去。

袁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这一刻,陈海平丝毫也感悟不到袁崇焕的内心世界。

砰当刽子手举着明晃晃的刀站到了袁崇焕面前,一枚信炮突然在高空炸响,而就在信炮炸响的瞬间,刽子手也咕咚一声摔下刑台,一支利箭穿透了刽子手的咽喉。

死的盛筵开始了。

转瞬前,如海潮奔涌的愤怒已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恐惧,是哀号,所有人都忘了他们刚才是怎样的愤怒过。

死亡的盛筵不仅仅在西市口摆开,当广宁门城头守卫的士兵抬头向高空中看去的瞬间,他们也同时感到了大地的振颤,而当他们转回头,见到无边无际的乌云压过来的时候,死亡同时向他们招手。

几乎不到一分钟,守卫广宁门城门的两百名士兵全部被杀,随之,吊桥徐徐放下,城门徐徐开启。

时间配合的刚刚好,吊桥落下的瞬间,在飞驰的战马上,王佑礼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渐渐洞开的城门。

望着洞开的城门,王佑礼激动的难以自抑。王佑礼毫不怀疑,今天,定将彪炳史册!

大刀竖起,代替军令,王佑礼毫不迟,统率着儿郎们席卷而过,冲进了城门,于是一切都已注定,一切都再也无可更改。

“辽军来救大帅,和旁人无干!”一瞬间,震天的呼喊声响彻了京城内外。

当信炮在高空炸响,秦良玉就猛地坐直了身子,而后近乎是本能的反应,秦良玉传令集合。

早上城门就没有开启,今天戒严,所以白杆兵都在营里。随着秦良玉的一声号令,三千白杆兵迅即森严列里。

卫兵牵来战马,秦良玉飞身上马,但就在提马正要冲出的一刻,众人都愣住了,秦良玉也愣住了。

向彩英跪在了秦良玉的马前。

“彩英,你这是干什么?”勒住马头,秦良玉愕然问道。

“干娘,您不要出去!”向彩英直视着秦良玉,目光里有决然,也有恳求。

这时,“辽军来救大帅,和旁人无干!”的呐喊声已隐隐传来。

秦良玉错会了向彩英的意思,她道:“傻孩子,我这是去保护皇上,别的我不管。”

向彩英还是没动,秦良玉有点生气了,沉着脸道:“彩英,闪开!”

向彩英站起身来,冲秦良玉一抱拳,道:“干娘,外面的不是辽军。”

“你说什么?”秦良玉大吃一惊,随即,她忽然想到了向彩英和阎应元这对夫妻的本事,心头立时乱做了一团。

霎那之后,秦良玉清醒过来,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向彩英从容地道:“外面的是我们的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

“干娘,彩英跟您说过女人能顶半边天,其实那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少爷说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少爷的人。”

有点绕口,秦良玉虽然听清楚了,却不明白。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秦良玉惊问道。

“干娘!”向彩英又盈盈拜倒,恳切地说道:“干娘,大局已定,没有人可以阻挡现在带着兄弟们出去只是枉死而已。”

呐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整个京城都被震动了,秦良玉一提马,从向彩英身边跃了过去院门疾冲过去。但刚冲出院门没多远良玉的马又停住了,在她面前,是一队队森严列里的骑兵。

随着秦良玉身后冲出来的白杆兵也都瞪大了眼,呆呆看着前面。

那一队队列里的骑兵虽然森严,却都是女兵女骑士。

秦良玉呆呆地看着,忽然咙口咕噜一下。秦良玉这是馋的,她馋这些女兵。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从气势上是完全可以看出来的。这不比个人,个人的气势还能装装,但一支军队的气势是没有办法装的,这尤其是骑兵。

历史上有名的女将军不乏其人真正具有极强战斗力的女军大都只是传说,当不得真的秦良玉看得出来,这支五百多人的女骑兵队必定有极强的战斗力。

这些女兵个人的目光都坚定而自信,都抱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心。

这就是森森杀气的源头。

“她们是什么人?”

这时,向彩英又来到了秦良玉的马前。

“干娘,我们都是少爷的人,我们都是少爷训练出来的。”见秦良玉的目光又开始凝聚,向彩英退后几步,跪倒在地,道:“干娘,少爷对您尊崇之极,否则彩英也不会来

少爷让我来您这儿,绝不是因为怕您和兄弟们,自少爷对您的尊崇。如果少爷想要对付您,干娘虽然厉害,也是转瞬之间的事儿。”

秦良玉的目光冷了下来,淡淡地道:“是么?”

向彩英站起身,向后轻轻招了招手,随即,那些女兵人手一弩,平端在身前。

见此,秦良玉轻轻抽了一口凉气,知道向彩英并不是虚言。何况,女兵都如此,那男兵不是更不得了?想到阎应元,秦良玉犹豫了。

“干娘,如果您硬要闯出去,也不过是让兄弟们枉死而已,绝对于事无补,望您三思。”

“彩英,不要说了,的我不管,但我今天一定要去皇宫。”

望着秦良玉刚烈的目光,彩英轻轻叹了口气,道:“干娘您稍等。”说罢,向彩英转回身向本队走去。

骑上自己的葱战驹,向彩英一挥手,女兵队缓缓转身,不一会儿就撤出了胡同,把路让了出来。

“干娘,我给您带路。”

秦良玉点了点头,知道彩英是为了怕出意外。这也好,不论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到皇宫。

京不是一座城,而是四座,共计外城、内城、皇城和紫禁城。

紫禁城就是皇宫,是皇帝及嫔妃居住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办公之所;紫禁城之外是皇城,皇城里的设施都是为紫禁城服务的;皇城之外是内城,内城中设有各级官衙,居住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以及为皇帝和官员们服务的基干设施。

内之外原本应该是外城。

靖难之役以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但仅修筑了紫禁城、皇城和内城。之后的仁宗和宣宗都有复都南京的打算,称北京为“行在”,当然无意修筑北京的外城。明英宗即位后,立意定都北京,这才开始修筑外城,但由于工程浩大,耗资巨大,财力匮乏,只好在完成了南面城墙的施工后便草草收尾。

这一段便是所谓的外城。

外城是商业区和居民区,普通老百姓和各种买卖铺户都在外城,杀人的刑惩在外城的西城。

外城和内城之间有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三个城门相同,宣武门是西城门,白杆兵驻军的四川营胡同就在宣武门外的内城根下。

出了胡同口,大街上到处是四散奔逃的百姓。秦良玉不管这些,她率领三千白杆兵直奔宣武门而去。

四川营胡同就在宣武门旁,所以转眼即到,但等到了宣武门一叫城,秦良玉却傻了,城上已经换人了。

不论是紫禁城、皇城,还是内城墙都是又高又厚,而且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这才多会的功夫,内城的城门就叫人给占了,秦良玉大惊失色。

“干娘正阳门吧儿能进去。”不等秦良玉话,向彩英就道。

看来对她,那位少爷早就安排好了,但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进去。不过良玉知道,没必要这么急了。她去只是尽心而已。

“辽军来救大帅,和旁人无干!”的呼喊声依旧此起彼伏,秦良玉苦笑,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威力会有多大。

在如此突然如此混乱的形势下,这句话差不多可以让向彩英口中的那位少爷兵不血刃地占领京城,遇到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先些京军的人数虽然不下十万之众,但没什么战斗力到战大强大的军队差不多就是一击即溃。而辽军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这个尽人皆知听是辽军,京军先就胆寒了。

其次军人不管如何不济,但军人就是军人,和普通百姓不同,尽管很弱,但起码的军事常识要比老百姓多的多,他们或多或少,心里对袁崇焕抱有的同情必定要比普通的老百姓多的多。

最后,最主要的是辽军不是鞑子,只要他们不反抗,辽军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秦良玉一言不,提马向正阳门赶去。

正阳门洞开,没人拦阻她们,一路行来,秦良玉越走心是越往下沉。这不是投机,人太多了,而且还都是骑兵,都是精锐的骑兵。

秦良玉不禁转头看了向彩英一眼,这丫头确实没有跟她说一句谎言。

不一会儿,到了皇城的大明门。看到洞开的大明门,秦良玉知道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这些人筹划的太缜密了,不知安排了多少内应。

进入大明门,沿着玉道疾行,很快,午门在望。

看见午门的城楼了,但忽然,秦良玉愣了:午门诺大的广场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我们少爷。”一旁,向彩英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骄傲和崇敬。

没有回头,秦良玉一挥手,白杆兵齐刷刷止步。

秦良玉翻身下马,把缰绳一丢,大步向陈海平走去。

看着大步走来的秦良玉,那种难言的幸运感又在心头涌动,陈海平感到手心有点出汗了。

秦良玉,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单独载入《正史相列传》的巾帼英雄,唯一一位凭战功封侯的女将军。

秦良玉一生戎马年,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云贵高原、四川盆地。率军参加过平播、援辽、平奢、勤王、抗清、讨逆诸役,战功彪炳。累功至光禄大夫、忠贞侯、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四川招讨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提督、一品诰命夫人。

秦良玉髻高挽,算上髻,身高不下两米。来得匆忙,秦良玉

盔贯甲,但眉如墨剑,眼似丹凤,虎步龙行,神威凛

好一位大将军!

唉,赞叹之余,陈海平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末,天才如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方方面面莫不如此。这本是盛世的征兆,但在明末这个怪异的年代,却彻底翻转了过来。

明亡,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没有一股政治力量能够节制人的私欲。那一世,第一强国美国的衰落和中国面临的最大威胁也都是这个。权贵资本、权贵地主,万变不离其中,古今中外都是这个玩意。

“皇帝陛下呢?”

一时间失神了,良玉的喝问让陈海平回过神来。

“死了。”

“当真?”秦良玉的眼角瞪了来。

“当真。”

眼角似欲瞪,秦良玉有暴走的危险,陈海平淡淡地道:“朱由检死了,太子还在。”

这句话管用,秦良玉愣下,随即渐渐平静下来。盯着陈海平的眼睛,半晌之后,秦良玉问道:“你想干什么?”

默片刻,陈海平缓缓地道:“天下有德居之。”

又沉默了好半晌,秦良玉问:“听向彩英说你很崇敬我?”

陈平正色道:“是的。”

秦良玉道:“既然如此,我有个请求。”

陈海平道:“您讲。”

秦良玉道:“我要陪伴在太子身边。”

陈海平道:“可以。”

直视着陈海平的眼睛晌,秦良玉高声道:“祥麟!”

听到母亲召唤,马祥麟大踏步走上前来。这时,向彩英也跟着马祥麟走了过来。

“率军回营没有回去何人不得出营门一步。”秦良玉命令道。

马祥麟没动,向彩英道:“大哥,没事的,您放心。”

“还不快走!”

见母亲怒,马祥麟低声道:“妹子托你了。”

向彩英道:“大哥放心。”

马祥麟又怎么放心?但不走又没有办法,一跺脚祥麟转身就走。

陈海平道:“大将军,让彩英陪您,再给您调五百女兵。”

调五百女兵,当然不是为了控制她,而是不让男兵入宫。直到这一刻,秦良玉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秦良玉和向彩英朝午门走去时,王仲然正好从午门里走出。到了陈海平身边仲然低声道:“少爷,好了。”

陈海平微微点了点头色很是怅然。崇祯是不得不死,但他却连见崇祯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正如预料的一样醛城之战毫无悬念,但真正重要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太监们都傻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不明白生了什么事。看到秦良玉进来,他们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跑,都呆呆地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崇祯停尸在大殿中央,一领绣席,一匹白绸。

尸身旁,王承恩跟傻了似的跌坐着,乜呆呆的,一动不动。

不待秦良玉吩咐,向彩英把白绸揭去,然后立在一旁。

秦良玉落泪了,她跪在崇祯的尸身前,泪如雨下。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凭将箕帚作蝥弧。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这是三个月前,崇祯皇帝专门写给她的诗篇,这是何等的殊荣!但这一刻……

“执干戈以卫社稷”,这是秦良玉毕生为之奋斗的信念,就是在丈夫被监税太监丘乘云诬陷入狱,被活活折磨致死,这个信念也没有过丝毫动摇,依旧为大明朝舍死忘生,征战四方,但现在,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向彩英以为干娘不定得在这儿跪多久呢,但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秦良玉磕了三个头就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向殿外走去。

这时,宫外的军兵都已换成了女兵。

坤宁宫是皇后居住的地方,秦良玉去过。

到了坤宁宫,周皇后一见秦良玉,那真如见了亲人一般。

出事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虽然没人闯进来,但宫里的人也出不去,外面都被封锁了。

秦良玉是女将军,自然和其他将军不同,崇祯的皇后皇妃对秦良玉都非常感兴趣,也都很有好感,她们经常召秦良玉入宫闲谈,所以和秦良玉非常熟悉。

“秦将军,生了什么事?”一见秦良玉,周皇后也顾不得礼仪了,她一把抓住秦良玉的手,急切地问道。

“皇后,陛下,陛下殡天了。”这没什么好瞒的,秦良玉有些哽咽地道。

轻轻“啊”了一声,周皇后立时昏厥过去,被秦良玉一把抱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让宫女把周皇后接过去,秦良玉对向彩英吩咐道:“你去把其他几位皇妃接这儿来,还有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是天启帝的正宫皇后,在崇祯登基之时起了很大的作用,崇祯登基后,封这位大嫂为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虽是前朝皇后,但实际上还很年轻过才二十五岁而已。

这位懿安皇后可不是平常人,极聪慧,又极勇敢,魏忠贤倒霉就倒在这位懿安皇后身上了。可以说是这位懿安皇后的坚持崇祯能不能成为皇帝那可真得两说了。

当魏忠贤和客氏横行之时

敢跟这二位对着干的就是这位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姓张名嫣,天启二年,作为河南选送的后妃人选,张嫣来到了京城了皇宫,受到了皇帝的召见给天启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客氏和魏忠贤打得火热,太监事业蒸蒸日上,天启帝对这位美艳的乳母那是言听计从,但在张嫣这儿却出了意外。

张嫣极美丽,也极聪慧得天启帝的喜爱。天启帝第一次违背了乳母的意愿,不管客氏如何反对最终将张嫣册封为了皇后。

被封为皇后的张嫣自然成了客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天启的一生纵容客氏和魏忠贤为所欲为,但就是两个人他们不能动,这两个人一个是弟弟朱由检,一个就是皇后张嫣。

虽然不能动张嫣本人,但氏和魏忠贤也决不容张嫣坐大,而张嫣可以坐大的唯一途径就是生下太子,所以这个太子是决不能出生的。

天启三年,张怀孕了,却被客氏用秘法让孩子流产了。

天启七年,天启帝病重,张嫣极力说服下,决定立弟弟朱由检为帝,但魏忠贤和客氏对这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是,在他们俩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天启帝的儿子没有一个活下来。于是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自然而然就要上场了。

这的戏码自然需要一些人配合,其中皇后张嫣的配合是最重要的,但在对张嫣进行威胁恫吓之后,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答复:听你们的,必死;不听,也必死。同样是死,不听,死后还可以去见祖宗的在天之灵。

其后,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较,最后,张皇后胜出:朱由检即位,魏忠贤和客氏完蛋。

像这样的人,性子果决坚韧,对秦良玉自然更感兴趣也更有好感,所以与秦良玉处的要比周皇后和几位嫔妃好的多。

在这个时候,秦良玉自然也想到了懿安皇后。而且,要说拿大主意,也只有懿安皇后,其他人都不行。

人在某一方面的心事过重,其他方面的就必定弱,崇祯一心想中兴朱家江山,尤其是每天又都焦头烂额,所以崇祯对女色的兴趣相对而言是很淡的。

崇祯很重情谊,宠幸的始终是在作信王时就娶的三个后妃:周王后、田妃和袁妃。

不多一会儿,田妃和袁妃就到了,一听说崇祯死了,自然又是天塌地陷,好一阵忙乎。

成基命七十多岁了,身体以前还行,但自从袁崇焕出事之后,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今天西市口要把袁崇焕万剐凌迟,老头子更是既心痛,又焦虑。心痛自是因为袁崇焕不该遭受这样的酷刑,焦虑是因为袁崇焕一旦被杀,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袁崇焕有千错万错,袁崇焕在辽军中的威望是毫无问的。

看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就有不同的角度。这尤其是在政治上,根本就无所谓对错,只有事实。朝廷和京城的百姓认为袁崇焕有大罪,必须万剐凌迟,但辽军却不会这么看,无论如何,他们都决不会认为袁崇焕有罪。

处死袁崇焕本就非常不妥,再以这等酷刑处死袁崇焕,那就更不应该了。即便非得处死袁崇焕,是不是也该替辽军将士考虑一下,委婉一点?

这简直太愚蠢了!

老朋友孙承宗确实是国之干才,胸藏锦绣,但孙承宗本就不善于亲自统军作战,他无法做到像袁崇焕那样,指挥军队如臂使指。现在朝廷不仅把袁崇焕定成死罪,更要把袁崇焕万剐凌迟,老朋友在辽东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今日之恶果今后必将逐一显露出来。

他之所以极力反对给袁崇焕定罪,更以垂老多病之躯长跪午门,就是为此,但是……

信炮响,成基命没有听到,就是听到也会忽略过去,以为听错了,但随后越来越大的喧腾声终于引起了老头子的注意。还没等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的人回来,“辽军来救大帅,与他人无干”的呼喊声就清清楚楚传进了耳朵里。

意识到出什么事了,成基命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倒是精神了,萎靡之气似乎一下子全没了。

当老头子说要出去看看时,被家里人死命地拉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出去。成基命后来一合计,也是,兵荒马乱的,谁认识他,要是挨上一刀那就有点冤了。

声音不多一会儿就渐渐静了下来,成基命苦笑,城里城外,京城左近有不下二十万军队,但都跟撮起来的苞米杆没什么两样。

虽然成基命也知道那句口号的威力,但这也忒快了点。

傍晚时分,管家来报,说是袁大人有请,成基命二话没说,立刻坐上大轿,随着来人去了。

大轿忽悠忽悠,成基命闭目沉思,到了这会儿,他已然认为这是件大好事,是整个国家由衰起弊的巨大转机。

整件事的关键是在袁崇焕身上,而他的使命就是说服袁崇焕,正确处理好这个局面。

经此一事,皇帝的威信必然受到巨大打击,而这就是明确限制君权的开始,使得限制君权成为可能。

此外,辽东的武将集团与关内的瓜葛不大,以辽东的武将集团为后盾,让袁崇焕执掌朝政,那推行新政要比张居正更容易,也更能深入。

成基命越想越兴奋,这时,大轿落地,出来一看,原来是迎宾馆。

迎宾馆是招待外国使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