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为事而已
作者:一贯天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00

玄天殿殿内殿外,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此刻他们的目光全部都注视在韩缜身上,他仿佛一个耍杂耍的小丑,也仿佛一个心智癫狂的疯子,也有人认为他狂妄无知,但更有人认为他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在晓晗眼中,韩缜无疑扮演着一个男子汉的角色,也许整个大殿内外,有这种看法的也仅仅只有晓晗一人,但韩缜无所谓,有此一人足矣!

左秋趴在地上不起,也许是怕起身后再次被定彦踢倒,他哼哼冷笑的盯着韩缜,哪里还有上午见面时的亲热劲,脸上浮现起一丝狰狞,咬牙道:“你说这个问题世人都可回答,难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学问已经堪比儒主谢先生了?!”

韩缜此时也不明白左秋在发什么神经,但唯一确定的,就是左秋别有目的,他微微摇头道:“其实这个问题,谢文渊先生早已给出了答案。”

哗!……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难以置信,儒主的文章他们也曾拜读,但从未发现儒主对这个问题有过肯定回答,此言不是信口开河,就是确有其事,一时间感兴趣的人早已将眼神投注在韩缜身上,期待他能够一鸣惊人,但更多的人却根本不屑一顾。

韩缜也不在意,望着左秋笑道:“我且问你,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左秋冷哼道:“为善是善!为恶是恶!”

韩缜不置可否,再问道:“一人处处行善,但家中穷困,只因老母重病而抢钱伤人,试问,他是善?是恶?”

左秋愣了一愣,这问题看似简单,但言善则抢钱伤人为恶,言恶则处处行善为善,却也不能说既善且恶,随后冷哼道:“他行善是善,行恶是恶!”

韩缜点点头,这个回答不能说错,而是最恰当,也最笼统的回答,他眼睛盯了盯左秋,似笑非笑,再问道:“照你的意思,此人无所谓善恶,只看他行的何事?”

左秋冷哼一声想要说是,但生怕韩缜话中有陷阱,到嘴的话立即改成:“伤人就是恶,行善自然是善!”

“哦?”韩缜诧异一声,装作不解道:“一人为拯救多数人质,而不得已伤害了其中一个,试问,他是在为恶?还是为善?”

“这……”左秋神色一滞,眼珠转了半晌哼声道:“当然是善!”

韩缜没再理他,环顾众人,均都面露思考状,忽然扬声道:“善恶本无绝对,对于被杀人质,此人确实是恶,但对于多数获救之人,则就是真真正正的积德行善了。但如果这时候有人打着是善是恶的幌子来指责此人,言他杀人行恶,此人能够想开还好,但如果听之信之……他良心如何能安,如果他因此自杀……这笔账!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说到最后,韩缜已经是怒声大喝,瞪着通红的双目打量众人,待他们神色惶然,缓和神色平淡道:“无所谓善恶!善恶只是可笑之人的无耻借口而已!”

此言如果被老学究听到,恐怕早就指着韩缜的鼻子大骂大逆不道了,但在座的大多数人都秉持了玄天宫‘共研天道’的精神,不盲目相信、不盲目崇拜,虽然也有人不忿,但大多都在努力思考,思考韩缜言论是否正确,或者有否漏洞。

学问就是要辩,越辩越精,立即有人找出了韩缜话中的漏洞,正是左秋,只听他冷哼道:“照你所说,世人都无善恶,世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恶人是恶,恶人也是善?!”

“世人皆有善恶!”韩缜沉声低喝一句,顿了顿见众人面露不解之色,又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善恶并无绝对,善恶原本就互存一体!”

“这?……”众人瞪眼诧异,世人皆言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何曾有过言论是善恶不分,这等‘奇思妙想’,说好了大放光彩,说白了一钱不值,众人都在看着韩缜,看他如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左秋连连冷哼,状若不屑道:“我怎么从未在谢先生文中看过类似观点,说白了还是你一家之言,乳臭未干罢了!”

韩缜没有理会,环视四周,洒然一笑道:“我看过谢先生手稿,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谢先生文中有一个疑问‘天是善是恶?’。世人皆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场洪水,万千人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冲毁良田,饿殍遍野;但熟不知多年之后,此地却是大片平原,沃野千里,能够养活更多百姓……”

顿了顿,韩缜深吸口气,又继续道:“善恶本是人为定义的存在,原本就不绝对,也不周延。讨论人之初性本善性本恶,根本就是空中楼阁,故弄玄虚,毫无意义,就像我们无法判定天之善恶。哼哼,天到底为善为恶,我说皆不为,为事而已!”

“为事而已…为事而已…不错,文渊手稿中确实有此一问……但世人都在执着天之本性,却不知因事定善恶……本性好又如何,坏又如何……善人可恶,恶人可善……就事论事,就事论事罢了!”

杨柏神色激动,他一生钻研学问,虽没有谢文渊的成就,但论知识之渊博,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明白就事论事一说,多年来积压心底的诸多疑问便再不觉有多难,就像赵子渊言《山海经》乃述图之作一样,天地间原本就是先有‘事’,才发展出诸多学问,只要抓住事之本源,才能由事入学,由事入道。

杨柏站起,慈眉善目朝韩缜笑道:“小兄弟,文渊言中之意,你是如何领会?”

韩缜连忙躬身回礼,连称不敢,才道:“小子读佛家《金刚经》,悟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之妙谛,深思圣人‘格物致知’之理,再看谢先生之文,只觉豁然开朗,其间深意,便如潮水涌至。”

韩缜的话似实还虚,他刚才一番言论,根本没有解答人之初的本性到底如何,而是扯着谢文渊这张虎皮,将‘就事论事’之理大说特说。

就连谢文渊一代儒主都认为不必执着于本性探究,而且就事论事本就是世间至理,此时如果真有人站出来再问人之初到底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恐怕不用韩缜反驳,早有人站出来骂他榆木脑袋,不知变通了。

杨柏第一个站出来,而且激动的如此夸张,也许真有几分推崇韩缜之说的意思,但以他知识之渊博,更多的也是唯恐真有如此不识相之人丢了玄天宫的名声。

堪比谢文渊的杨柏往外这么一站,而且表明了支持韩缜,就算真有如此榆木之人,此刻也只能生生将冲动压下,不敢再提。

看出此间深意的人自然含笑不语,看不出的或恼火,或嫉妒,或羡慕,或崇拜,或欢喜,神情自然是不一而足,但可以肯定的是,左秋再也无法抓住这个问题来反对赵子渊。

左秋也是个聪明人,暗暗恼恨一番,脸上便又挂上了嘿嘿冷笑,他朝殿外扫了一眼,眼神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忽然冷声喝道:“我还有两大理由反对赵子渊继任宫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