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缓步走向清竹院，一路思索过会该如何与晓晗道别，不知不觉间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三排药架，一簇修竹，竟已经来到了清竹院门口。

韩缜推开篱笆小门走进，径直走到挂着细竹卷帘的门前，正要伸手去拉，却听吱呀一声，里面掩着的木门被人推开，细竹卷帘随即也被推起，一个身穿百花裙的少女提步走出。

“缜哥哥？！你来看我么？！”走出门来的少女看到韩缜，惊喜出声。

韩缜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少女，脑海中浮现起五年前梳着双丫髻，脸蛋圆润可爱的女童，现在的晓晗身量拔高，身段窈窕，尖尖的瓜子脸，双颊瘦消，眼窝有些凹陷，但却显得眼睛依旧大而灵动，看着他闪过丝丝光彩。

韩缜看着晓晗瘦瘦的脸颊，苍白的脸色，少女已经十六岁，很可能只有四年可活，心里不由一酸，但强撑起一抹微笑道：“晓晗，你的病好些了吗？”

晓晗看到他很开心，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拉过他的手，走到院中的那簇青竹旁站定，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嘻嘻笑道：“缜哥哥，你已经没事了，真好，我也要快些好起来，柳爷爷说他会治好我的。”

握在手心里的手，很冰很凉，韩缜紧紧反握，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到嘴话终究说不出来。

晓晗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凝神看他几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人的大眼中笼罩了一层薄雾，声音轻轻颤道：“缜哥哥，你，你在这里等我好么？”

韩缜想说什么，却发现少女松开了自己的手，肩膀有些颤抖的走到了等候在院中的杨清影身旁，忍住泪，轻轻说道：“娘，我们先过去吧……”

杨清影轻叹一声，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拉着她走出清竹院，缓缓远去。

而晓晗，自始至终没敢再看韩缜一眼。

韩缜轻叹一声，却听耳边传来柳相生苍老的声音：“师弟，你要走了吗？”

韩缜一怔，回头看去，却发现身高现在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头的柳相生，站在自己身后十步远处，原本鹤发童颜的他脸上皱纹已密，也不是五年前的那副样子了，愣了愣反问道：“师兄也看出来了……”

柳相生呵呵一笑，走到他面前，抬头打量他一眼，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笑道：“五年前的顽皮小子，如今也长大了，能坚持五年方才放下，想必你的性子沉毅许多。”

韩缜一怔，心道：“原来他们都认为我放弃了，是害怕丢脸所以才想要离开，师兄挽留的话倒也说得委婉，性子沉毅便不能离开了么？”想着，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师兄，晓晗的病真的没有办法吗？”

柳相生听他转移话题，苦笑一声道：“师弟，你当真打定主意了么？”

韩缜也苦笑：“师兄，玄天宫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呆着……”

“你这臭小子，难道玄天宫只适合我这样的老古董养老么？！”柳相生笑骂一声，也不再留他，叹气半晌才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道：“晓晗的病我至今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为他减轻痛苦，不过，也许……也许……”说到最后，他神色忽然变得落寞起来。

韩缜以为他想到了陶宗老头，笑了笑道：“师兄放心，这次我出去的一个目的就是去找师傅，只要找到他，一定抓他来为晓晗看病！”

柳相生勉强笑了笑道：“师傅的本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刚才所想，却是师傅的另一个弟子，她精善使毒，也许与我合作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使毒？”韩缜一愣，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物，脱口问道：“难道是任药？”

却见柳相生摇摇头道：“任药只学了她不到三成本事，便仗着几种难解剧毒为祸，这个人，却是当初与我在师傅身边一同学医的师妹，曾经人称‘毒老妪’。不过她已经消失了将近二十年，就算去找，也比找到师傅的概率要小。”

韩缜点了点头，却听远处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敲钟声，声音透耳而入，震撼心神，如此接连十声，方才在悠悠回音中缓缓散去。

柳相生见他疑惑看着远处，便解释道：“这是号令玄天宫众在玄天殿集合的钟声，刚才杨夫人便是来唤晓晗过去的。”

韩缜回过神来，想起左秋对他说过玄天宫今日有大事，便问道：“师兄，今日玄天宫有什么大事？”

柳相生道：“今日是玄天宫的‘玄天大典’，宫中大管事级别以上的人都会去参加。”

“玄天大典？”韩缜闻言皱了皱眉，诧异道：“这是要干什么？”

柳相生道：“破旧立新，也就是重选新宫主。”

“重选宫主？”韩缜嘀咕一声，想起了赵紫安那年轻的外表，着实猜不透为何要重选宫主。

也许看出了韩缜的疑惑，柳相生解释道：“宫主让一个女人来当便是玄天宫三百年来的头一件离奇事，更何况还当了这么多年，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会有想法。听说如今少主年仅四十便进阶灵神通境界，所以宫主下令召开玄天大典，欲传位于少主。”

韩缜恍然，想起温雅的赵子渊，心里对他做宫主也不免产生也一些期待，随后修悲那修长竹竿般的身材浮现脑海，会心一笑问道：“师兄，好久不见修总管，他如今可好？”

柳相生道：“听说修总管功力精进不少，但可惜一直无缘灵神通。”

韩缜叹了口气，想想自己更难进阶灵神通的情况，心里不免对修悲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笑了笑道：“师兄，现在可以进入玄天殿吗？”

柳相生道：“听说没有职责的话可以在外观礼。”

韩缜想了想道：“师兄，不如我们前去看看，也好为赵叔打气。”

柳相生摇摇头道：“师兄我对这类事情没有兴趣，还不如多研究研究医典，看看能否找到救治晓晗的办法，师弟你还是一个人去吧。”说着，他笑着背过双手，摇头晃脑地自顾进屋去了。

韩缜深吸口气，仰头望着天幕，耳边似乎又回响起晓晗临走时的颤音‘缜哥哥，你，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么’，那浓浓的不舍之情，令他感觉心脏就像被狠狠揪紧一样，痛的无法呼吸，半晌才缓缓吐出口气，提步向玄天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