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风波起时方知难
作者:胖员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80

节一

接下来的几天,沈放忽然变得非常低调,不仅没有再回过东钢的家,就是待在宾馆邱清荷的房间也几乎闭门不出,每天省内的报纸的和杂志都吩咐大堂经理刘文锦送过来,忙于公司事务的郭德凯也被临时征用,两人窝在房间里不知密谋些什么,连关董平闲下来想过去凑凑热闹也被推搡着轰了出来。

黄州官场却似乎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半点关于林贵和的消息透露出来,倒是常务副市长袁保国成了最近的风云人物,他招商引资五千六百万,在西城区小溪镇拓地开建工业园区,声望顿时到达巅峰,据说省委省政府还特意将他喊去省城汇报工作。

十一月八号,袁保国离开黄州去省城的当天,爸妈回老家省亲的第九天,眼圈略黑的沈放总算是走出了房门,也没刻意去叫醒还在睡觉的郭德凯,径自一人出了宾馆,就近寻了个澡堂子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困倦,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再穿上邱清荷特意托人从省城给自己带回来的一套西装,在收银台旁边的竖镜前照了半天,也不去理会旁边的服务员捂着嘴低声偷笑。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乍一眼打量隐约也有十岁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上刮了无数次还很稀松的胡须,沈放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心满意足地迈步在几个小姑娘的窃窃私语中走了出去。

外面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闷热潮湿,微微仰头远处黑压压的乌云正波浪般滚滚而来,身旁的行人则一个个脚步匆匆,淡淡微笑着的沈放沿着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一路慢步而行,仿佛只是想随意走走,并没有特意得去辨别方向。

“差不多是时候了,说不定就在今天……”在一处咆哮着黑豹乐队歌声的音像店门口。沈放停下脚步用力搓了搓脸颊,转过身往回走,刚刚好赶在暴雨泼打下来之前回到了宾馆。

大雨倾盆下的世界仿佛突然失去了光亮,街上地路灯次第亮起,却仍旧显得格外昏暗,一眼望去雨蒙蒙灰蒙蒙。就像烛光摇曳下的古朴泼墨画。

想着郭德凯可能还没睡醒,沈放也懒得上去打扰他,便站在门口跟刘文锦抽着烟闲聊,不经意回过头,却看见神情亢奋的郭德凯手里拽着报纸从电梯里冲了出来,那兴奋模样一点都不想上了岁数的老人家。

按照沈放原本的设想,如果能找到林倩儿来做现在这些工作是最好不过的,整件事情地来龙去脉无需解释,只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就行了。可这几个月整个东钢区他几乎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林倩儿,只好退而求其次。拉上精通财务的郭德凯过来帮忙。

顾不得跟刘文锦打招呼。沈放快步迎了上去。隔着十几步远就大声喊道:“郭老。别激动。你别激动。小心你地心脏呀!”

郭德凯闻言哈哈一笑。若无其事地拍拍自己地心口。脚步却是停住了。静等沈放跑到身边。才递过报纸去说道:“果然如你所料。居然真地有报纸敢登出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虽然是份小报。但文笔非常辛辣。看来是个很有经验地枪手。这份报纸一出来呀。恐怕就算市里有意维护林贵和也很难办到了。舆论地压力是巨大地。”

“维护?郭老你别开玩笑了。他们眼巴巴等着这份报纸出来已经不知多少天了。”沈放调侃着将报纸展开。最先跃入眼帘地便是一张占了将近半个篇幅地照片。虽然清晰度不够有些模糊。但照片上搂在一起走进宾馆房间地男女。相貌俱都能看得非常真切。

男地毋庸置疑是林贵和。可那女地。沈放只扫了一眼当场就愣住了。因为这女地实在太过眼熟。她地名字在沈放喉咙里几乎就能蹦出来。

发现沈放表情有些古怪。郭德凯拉着他来到摆放着万年青盆景地角落。压着声音问道:“怎么了。看你似乎很吃惊地样子。不是一早就已经料到了么。难道跟预想中地有什么出

用手指了指照片上地女人。沈放叹道:“这样地报道内容都大同小异。让我惊讶地是这照片上地女人。居然是我认识地一个熟人。”

由于刚睡醒就发现了这篇报道,郭德凯只来得及大致看了一下内文,并没怎么注意照片,闻言重又带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凑过去仔细瞅了半晌,猛地“呀”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这女的怎么跟----跟她这般相像啊?”

“除了个头略高、身形略胖之外,她一眼看过去跟清荷已经有八分象了……”说完沈放跟郭德凯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

回到房间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得抽烟,报纸上的照片来来回回已经看了不下二十遍,沈放最后还是恼怒地将报纸揪成一团摔在了地上,很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我就一直很纳闷,到了林贵和这个位置,别说上头有人照应,就是没有人,也不应该因为一个女人就被撵下来,原来事情竟是这般简单!好端端的市长不花心思当稳牢,有生理需要找女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还寻了个跟清荷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他难道不明白,男人对于自己女人的事情一向是很吝啬很没有理智地吗?如果我是清荷的爸爸,看到这照片肯定也会给气得肺疼,也难怪林贵和会垮台第一次听沈放说林贵和会因为情妇问题而垮台时,郭德凯当时还取笑过沈放的杞人忧天,说沈放阅历浅,对官场上的方圆规矩还不了解,他始终觉得一个副市长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点小问题就声败名裂,更何况林贵和本人还是单身。

“小老板……”郭德凯在沙发扶手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沉吟着问道,“你说邱总很可能是省政法委书记王淼的女儿,这应该不是胡乱瞎猜的吧?”

“在清荷去省城之前,我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但是现在,我能百分百肯定,清荷就是王淼的女儿!”沈放又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拿着火机地手凑到嘴边却迟迟没有打火,“王永庆曾说过,林贵和把清荷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我看他八成跟清荷妈妈有过一段隐秘情史,至今还念念不忘,否则又何必特意找那样一个情人。”

“如果真是这样地话,那我们地计划能不能帮到林贵和就成了未知数,而且,我们面对地敌人恐怕比想象中的要棘手得多。”郭德凯见沈放不解地抬起头,淡淡笑着说,“林贵和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想过要动他。还不是知道省委有个王淼罩着他吗?林贵和跟王淼之间的恩恩怨怨,最清楚的应该就是黄汪炳这个秘书,而对方不仅抓住了这个关键。还成功说服黄汪炳背叛了林贵和,仅此一点就应该引起我们地警惕,况且,我们到现在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搞垮林贵和。”

“林贵和挡了别人升官发财的路子,指不定有多少人眼巴巴想要弄他下来,这暗中的敌人是谁,我们既没时间去查,怕是也查不出来。所以我才一早就打算从王淼身上着手,帮林贵和化解这次危机。”沈放的思路也逐渐打开,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说着,“林贵和、王淼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绝对是曾经出生入死的交情,这一点从王淼父亲那多少能听出点味道。既然对方打得是感情牌,那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赌一赌王淼是在乎已经过世的女人,还是更在乎活着的林贵和!”

“有意思。呵呵,确实很有意思……”郭德凯含糊其辞地笑着,没有第一时间点头同意沈放地决定,他捧起茶杯温吞水地喝着,好半天才淡淡说道:“我看值得一试,就算失败了对你们家来说也没什么太大损失……”

“郭老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浪费这个大好机会有些可惜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这样定下来吧,如果实在行不通。那也是林贵和命中注定。无力回天!”沈放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就麻烦郭老把接下来地事情做完,我先出去一趟,总是要见见林贵和那个情人的。”

节二

记得在左宏斌家第一次见到兰姨的时候,自己对她就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当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后来的几次见面,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看到报纸上的照片,沈放才猛地惊醒,自己原来是在兰姨身上看到了邱清荷的影子。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伸手微微用力一推,发现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沈放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喊着“兰姨,你在家吗”,张望着往里走。

客厅天花板上的吊扇转得嗡嗡直响,贴墙放着地餐桌上两杯咖啡还在冒着热气,而床上散落的报纸被风吹得不断翻动,地上还有些被撕成碎片的纸屑飞得到处都是。

“看来兰姨也已经看过那篇报道了。”沈放不无难过地想着,他是打心底喜欢这个聪慧端庄的兰姨,也很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但有时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并非人力所能改变的。

走到床边弯下腰随手翻了翻那一堆散乱的报纸,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就看见了兰姨,她刚刚洗过澡,用毛巾裹着湿漉漉的长发,站在那表情呆滞地看着自己,原本饱满红润的双唇显得有些苍白,或许是心理上先入为主地原因,退了妆的兰姨此时看上去依稀还是有几分邱清荷的味道。

“都是同一份报纸……”兰姨身子轻摇走到餐桌旁坐下来,端起咖啡捧在掌心,幽怨而自嘲地说,“附近的报刊亭都被我包圆了,仿佛只要我多买些,别人就永远看不到这报纸一样,想想还真是有些傻呢。”

沈放不知该说些什么,挪过去坐在兰姨右手边,两根手指在咖啡杯上轻轻滑动,良久听到兰姨叹息一声。这才勉强笑着开口问道:“兰姨这是知道我要来,特意泡了咖啡给我?”

“想着你肯定是会来的,这已经是热过的第五杯了……尝尝味道怎么样,那人是很喜欢的……”

捧起来喝一口,感觉唇齿间是那浓浓的苦涩,沈放苦着脸夸张地吐了吐舌头。刚想说什么,一小片碎报纸却飘起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杯子里,他一时竟然愣在那没有开口。

“很苦是不是?他总说人生百味中最值得慢慢品尝的就是苦,只不知这次地苦,他能不能一如既往地甘之若饴。”

搁下杯子抬起头来望着兰姨,沈放仔细思量着低声说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两人又都是单身,这算得了什么。”

“是啊。确实算不得什么。”兰姨微微笑了笑,修长玉手拖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很明白。他真心爱着地那个人早已经不在,我,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而已……可人地情感真是很奇怪,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偏偏就是忍不住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陪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就好……放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沈放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知道兰姨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听她说说话的人罢了。

“有时候我会想。他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的,因为有好几次我去见他都故意没有化妆,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像那个女人,可他也什么都没说……他曾提到过你,说你可能知道我们俩的事情,说是最近大概不能常见面了,可过了两三天,呵呵,他还是给我打了电话。说很想我,说要见我。想想,我在他心里,起码应该是比官声稍微要重要些地。”

“林市长是个性情中人,当初我特意提醒他要格外注意小心些,不料还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兰姨无所谓地摆摆手,非常认真地看着沈放,“你爸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别的可能我不清楚。但他绝对没有在你爸和姚齐理之间做过什么选择。他始终秉持的都是不干涉的态度,你爸被赶下台怪不得他。你是真的误会了。”

很多事情跟兰姨是说不清楚的,沈放也不想花大功夫去跟她解释,只叹口气问道:“兰姨觉得那些照片是我送到报社去的?”

兰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怎么都无所谓了,可能我跟他地关系公开了,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误解就误解吧,兰姨都误解自己,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不是自己目前最希望看到的么?

看见兰姨松开拢着长发的毛巾,沈放起身到卫生间拿了把木梳出来,走到兰姨身后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头发,慢声说道:“兰姨觉得林市长是个怎样地人,他会甘心被政敌用这种龌龊手段击倒吗,丢了官没关系,可这回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就是个花边新闻而已,至多对他的仕途造成一些不利影响,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副市长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下台的呢。”

看来林贵和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跟兰姨讲的,起码这次风波背后的厉害关系,兰姨明显没有抓住重点。

“说的也是……”沈放附和了一句,将手里木梳上的水滴甩干净,“兰姨,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兰姨回过头来瞟了沈放一眼,带着几分责怪地口吻答道:“是不是要挟他没能成功,想要我帮着你说说话,好让你老爸重新回去当副厂长,甚至取代姚齐理当厂长?放子,兰姨劝你一句,以你现在拥有的资产来说,已经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又何苦对权力如此执着,你不知道当官的活着有多累有多苦吗?”

误解果真很深,不知林贵和是不是也跟兰姨一样……

“兰姨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求你这个,我是担心林市长一时想不开,主动提出辞去副市长职务,如果这样地话,那可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主动辞职?他为什么要主动辞职?”

兰姨不清楚这件事背后复杂的关系,沈放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但以自己对林贵和性格的粗浅了解,此时他对王淼应该是心怀愧疚的。那主动请辞表示自己的歉意,也并非不可能,这正是沈放最担心的,也是他来见兰姨的最根本的目地。

“官场上这些道道有时候很难讲清楚,总之这次是有人专门冲着林市长去地,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发誓,绝对不是我!”沈放真诚地望着兰姨的眼睛,“兰姨既然是真心爱着林市长,那就应该多为他想想……林市长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才有今天的成就,你真愿意看到他因为你的缘故而被人整垮吗?”

兰姨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沈放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将木梳放在她手中,才呢喃道:“放子。你地手段我听说过也亲眼见识过,你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你自己说。我应该相信你吗?”

“无论如何,我始终都是站在林市长这边的,你相不相信都没关系,总之劝劝林市长不要请辞,对你们总不会有坏处吧?”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兰姨反问。

沈放耸耸肩,咧嘴笑道:“想要在黄州商界闯出属于自己地一片天空,没有强硬坚实地后台是不行的,所以我希望能成为林市长地嫡系部队,为自己找一个后盾。也为林市长达成自己的政治抱负尽一份力。”

“为什么是他?我听很多人在背后称他为林龟壳,他应该不是你最好地选择吧?”兰姨疑惑不解地问。

“说出来兰姨你不要笑话,我爸经常把林市长是个好官这句话挂在嘴边,而跟着一个好官,虽然不能利用政策的偏袒捞偏门来一夜暴富,但我并不是一个缺少脚踏实地真本事的商人,我也并非没有选择性地寻找投靠对象。”

对沈放地话有些似懂非懂,但兰姨琢磨了一阵子,还是凝视着沈放的眼睛。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思,“那些照片真不是你拍的?”

“确实不是我拍的,而且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兰姨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找上门来。”沈放表情严肃地回答,“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能有机会跟林市长单独见上一面,不知道兰姨能不能帮忙安排。”

“这算是你求我的第二件事吗?”兰姨忽然噘起嘴巴,有些不高兴地说。“发生这种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呢,他现在应该正被这事情烦得焦头烂额吧。”

节三

怀里抱着足有半尺厚的公文袋。安静而肃穆地站在书房门口,跟着林贵和已经几十年,什么样地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可黄汪炳这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己对林贵和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透彻。

前两天市委市政府的几个领导私下找林贵和谈话,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要注意个人的生活作风,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林贵和不仅克制了自己往常一点就着的炸药脾气,还坦然承认自己在外面的确有个相好,正计划着什么时候结婚。

这已经不像是林贵和了,他绝不是能够容忍别人干涉自己私生活的人,可他偏偏就忍下来了,还大方地邀请在场地诸位给他做证婚人,这无形中就瓦解了市长邢怀斌的企图,他们原本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将市委书记等几个中立派拉上战车的。

书房里隐约传来轻轻的“噗噗”声,时缓时急、时轻时重,黄汪炳知道这是林贵和在对着沙袋练拳,他一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就喜欢练拳,所以书房里特意挂了个足有一百公斤的大沙袋。

在一连串“砰砰砰”强而有力的组合拳之后,满头大汗的林贵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黄汪炳退到一旁跟在他身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快而不乱地说道:“三山机电厂地财务报表今天晚上就能整理出来,我已经让李辩勇抓紧时间送过来;西城区工业园区地建设招标委员会,邢市长希望能尽快拟出成员名单,经市委讨论后再上报给省里……还有一件小事,听说下午东钢召开了职工大会,会上全票通过了开除原副厂长沈筠的决定。现已向区里递交了报告,估计明天就能到市政府了。”

“这唱地是哪一处?沈筠无非就是跟姚齐理管理意见相左,又没什么大过,至于把他开除吗?姚齐理究竟在搞什么东西,不知道现在对东钢来说最重要的稳定吗?”林贵和皱着眉头用毛巾擦汗,“东钢那帮小兔崽子也太乱来了。就算那片报道真的跟沈筠有什么干系,也犯不着把他的饭碗给砸了吧?”

“东钢地职工到现在可还都始终记着你的好呢!这样确实是有些冒失了,但他们愤怒的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者说,沈筠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哪个。”黄汪炳微笑着说。

林贵和笑笑没有搭腔,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份报纸又看了一遍,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会你给吴兆省去个电话。报告就不用交到市政府来了,直接驳回这个决定就是……沈筠这人对东钢的贡献不比我们差多少,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给开除了。”

黄汪炳神色不动地点点头。将怀里的公文袋放在茶几上,“这是三山机电厂股价最近两年来地变动情况,还有专业人士的分析报告,以及与之相关联的各类新闻报道。”

“嗯,你放这吧,我有时间再看。”

黄汪炳犹豫了片刻,弯下腰压着声音说:“刚才我跟袁保国市长的秘书通了个电话,听他说今天下午汇报工作的时候,政法委书记王淼无故缺席了……”

林贵和愣了愣。只“嗯”了一声,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呢喃道:“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咯,要是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啊!”

“林市长,有些话,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黄汪炳似乎有些惶恐,见到林贵和不置可否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为什么林市长从一开始就认定三山机电厂有问题?其实贴牌造假这种事,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发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贴牌造假呀……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问题罢了。”林贵和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低下头去继续看报纸,忽而又抬起头来吩咐道,“让小马把车开过来,晚上我要出去一趟……哦,对了,你儿子不是从日本回来今天到家吗。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节四

忘了家里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了!

老婆系着围裙坐在桌边用开水给自己暖黄酒。特意装扮过的脸蛋隐约带着盎然春色,一双抹平了鱼尾纹地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几十年的冷漠在一瞬间冰消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浓情化不开地缠绵。

儿子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在东京的见闻,不停地跟自己碰杯痛饮,一扫过去的沮丧和颓废,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让人欣慰的生机,他眼中也不再有受了委屈却不敢声张的愤懑,他的言行举止似乎在一次短暂的日本之行后,完全脱胎换骨一下长大。

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的魅力,准确地说,应该是能肆无忌惮使用权力的魅力!

一杯滚烫地黄酒滑过咽喉,胃里暖暖的,心里暖暖的,可不知为什么,黄汪炳总觉得脊梁骨一阵一阵发寒,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到的只有墙上那副与林贵和的合影。

“是该把它取下来了……”

黄汪炳酒酣脑热,起身拒绝了儿子的搀扶,摇晃着来到书房,拿起电话飞快拨了个号码,“付总,是时候了……林贵和这边没问题,他连给王淼去电话的勇气都没有……嗯,你放心吧,只要那边一投案自首,林贵和肯定会引咎辞职……放心,没人比我了解他……”

从林市长到林贵和,一个人的忠诚,其溃散的速度,真地是超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