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灰飞湮灭
作者:伯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042

今天是二头领宋疆当值,他早早地到前寨布防去了。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其实我是大大地不以为然的,都两个月了,边军厉害是厉害,可他们却总不攻山啊。有时我总是恶毒地想,难道他们要等我们都养肥了宰来吃吗。

想起周宁那丫头我就心中一热,这丫头火气这两天应该下去了吧,明天是不是该去叫阵了。我边想边露出笑容,身旁的李魁直说我一脸的yín贱,我大怒,立马准备讨债,李魁马上闭上嘴,一溜烟去寨前找宋疆了,今天他也当值。

“师父,今天的凌家枪我练得怎样?”自我感觉非常不错,我得意地冲着师父问。

“恩,确实不错,很有进步,尤其是这个把月。平时你小子想方设法偷工减料,现在却是常常加料啊!”以前我自吹自擂后凌冲总是把我批得体无完肤,毫不留情地一一指出我的错误,难得今天这样“夸奖”我。不过听得他最后似有所指,饶是我脸皮在良山数一数二,这时也不由得有点尴尬了。

“只是以后再见到那个叫什么小叶的,唉,我是该不该说我的好徒弟有那么个把月练功特别用功呢。”凌冲也难得调侃起我来。

***,都是李魁那破嘴惹的,经他的大嘴巴,两天之内,我的所谓“风流韵事”已经是众人皆知了。对师父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迁怒到原本的罪魁祸首——李魁身上了。nǎinǎi的,要不是这小子今天和宋疆一起当值,我非讨点旧欠,然后再在寨中散布一些这老小子的糗事不可。我马上决定了报复的方法,同时又为自己两天前回寨时居然碰到李魁而暗自懊恼。

灰溜溜地在凌冲的一脸笑意下,我准备回自己房去,却在途中被伍永老头叫住了。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伍永进了他的书房。

“李子,最近你练武好象特别勤吗?是不是嫌《孙子》这些太简单了?”

倒霉,我暗暗道,到底是我师父,两个人选择向我发难的时间都一样,我简直要怀疑他们有没有串通起来了。现在居然连伍永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摆明了针对我最近太过热中于下山“建功立业”了,估计我那点心思实在是逃不脱师父的法眼的。

“嘿嘿,”眼见师父这么jīng明,我实在是无可辩驳,只能干笑两声,表示收到。见我没有嘴硬,主动扯了白旗,伍永或许觉得我认罪态度较好,只是引经据典地数落了我大半个时辰就歇了下来。

“李子,良山这次迟早会败!”稍事休息,师父便语出惊人。不顾我愕然的表情,师父续道:“两天前朝廷向良山继续增兵,据探子回报是临川王麾下。唉,看来这次南阳城搞大了,朝廷下狠心了。”顿了顿,“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由于我年龄太小而不能参加良山的军事会议,可深知我能力的伍永却是自我从南阳回来后就开始与我讨论起形势来。

“临川王?那周亚夫将军呢?”我明显的文不对题,有点“不太上道”。

“笨蛋,一个是边军将领,一个是拥兵自重的一方之主,当然不可能共存了,周将军两天前就回长安去了。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呢?”刚刚训完话的伍永突然间觉得自己好象讲了大半个时辰的废话,差点拍案而起。

“啊,哦,师父稍安勿躁。”我连忙开始给师父灭火。:“您误会我了,我是在想这个临川王比之周亚夫将军如何啊?”

两天了,估计周丫头也走了,现在追也来不及了。“臭小娘皮,也不来通知老子一声,下次见到你时再收拾你。”我暗自打着如此心思,一边飞快地思索回答师父。

伍永哼了一声,明显不相信他深为了解的我,不过见我回过神来思考,也就不再追究了,道:“是个狠角sè,只是这次临阵换将有点奇怪罢了。”

“有什么奇怪,刚才你不是说是两个不同的派别吗,估计是抢功劳吧。”

“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屁大点的良山,只有万把人不到的土匪,而且多为乌合之众,即使都给剿了,又算什么大的功劳呢。”伍永皱起了眉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把手。

“也对,不过除了这个剿匪的功劳……临川王的封地可不在南阳,应该没什么直接利益吧。难道有什么猫腻?”我也随着伍永陷入了进去。

伍永有些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却是始终没有抓住令人豁然开朗的头绪。心中不住感叹良山的乌合之众刺探情报能力太弱了点。

“也许和南阳城这件事有关吧。”我缓缓地说道。

两人默默地沉默了会,伍永突然开口了:“没法子,现在我们还是睁眼瞎。不过临川王的攻击一定是雷霆万钧,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师父,你不会是要我英勇就义吧?”我大呼小叫起来。

“混蛋,师父是这种人吗?再说,横看竖看你更不是这种人了。即使我真这样叫你做,到时你小子也一定逃之夭夭的。”伍永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心里涌起“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父也”的感觉,“那是……”

“合计一下,我们怎么才能做这漏网之鱼,保得xìng命啊。”伍永十分悲观地道:“这样,我们明天再说,今天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就这么挥了挥手叫我离开了。

走到门口,我突然回头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让山寨好好准备?”

“呵呵,只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你认为经过三次围剿胜利的良山好汉会在意这第四次吗?”师父苦笑着回答道。

一脑门子再会美人的想法被周宁的离去和师父的话抹得一干二净,我心情极度不爽地回到房中。

由于近期来我的出位演出,我隐隐有了良山新一代强盗接班人的架势,鉴于我的功劳和苦劳,我现在在寨中有了dú lì的房间。

今晚良山寨中夜风很大,好不容易我才沉沉睡去。正熟睡间,胸口戴的那小叶送我的项链突然一片冰凉,使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小叶这臭婆娘给了我什么东西啊。”正胡思乱想间,却隐隐听到有兵刃交击以及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我顿时一激灵,直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猛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片震耳yù聋的喊杀声,该是冲锋了吧。“寨破了!”随着刚才的惊慌,心口突然又传来一清凉,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马上得出了最不愿意得出的结论。我自己都没想到现在的我是如此迅速地镇定下来。

虽然只比别人早清醒那么盏茶的工夫,就有天壤之别了。良山上许多兄弟都是在睡梦中,或是在迷糊间,或是还在手忙脚乱间,就这么被砍了脑袋糊里糊涂去见了阎王爷。

而我一待反应过来,马上仗着熟悉寨中地势,很快就串到师父伍永之处。岂知师父已经是正襟危坐了,看得我一阵愕然。伍永见到我却是一片喜sè。

“嘿,不要奇怪,今晚我只是没睡而已。好徒儿,难为你记着为师,我现在再无遗憾了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笑得这么从容、这么舒心、这么好看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是不舒服之极。

发现我愣愣地看着他,好象有讲话的yù望,伍永摆了摆手,阻止了我:“我一听到动静便知道凶多吉少了。嘿嘿,就饮了慢xìng毒酒。”师父的话很轻柔,对我来说却不啻是晴天霹雳,我几yù晕倒,就想抢上前去。

师父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微微摇了摇头道:“没用了,呵呵。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今天终于解脱了。可巧你赶上了,不错不错。”我使劲忍住眼泪,艰难地笑了笑回应师父,可嘴里却怎么也溜不出一句话。

师父喘了口气又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啊,我们平时最不起眼的二头领原来是内贼啊。哼哼,隐藏得可真是好,这些年都被他瞒过了啊!现在李魁估计已经死了,这次过后,良山十人最后还剩几个呢。唉,其实我现在还想这干吗……”怎么着我也在良山几年了,忍不住心酸。

这时伍永的呼吸却突然有点急促起来,我连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呵,阎王太急了啊。李子,师父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收你做了徒弟。自你上山后,师父我很高兴。你很好,很好,呼呼……不愧是我伍永的弟子。我只想告诉你,掌握好自己的心啊。呼……”我很想阻止他说下去,可伍永怎么也不理我,连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也不顾了,“可惜我的书啊,我……”

师父再也没有说下去,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看着他犹自挂着笑的脸庞,也许师父走得没什么遗憾了。突然间,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双颊流了下来,虽然我极力阻止可是怎么也没用,也许从来没得到过父爱的我潜意识里把伍涌在某方面当作了自己的父亲吧,即使这老头有时候太过不讲道理了点。

传到耳中的喊杀声更大了,我留恋地看了下这间屋子,狠了狠心,拿起了师父的《孙子》,在屋中起了火,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以十二人为一伍的临川王兵马从寨门口不住地蜂拥而入,全黑sè的盔袍在黑夜中分外摄人,如同一股黑sè的洪流,所过之处是寸土不留,就象一部碾子从血肉横飞中碾过,不住地向大寨深处顺利推进。此时良山已有零星抵抗,不过一来士卒水平本来就有差距;二来临川军多为以众凌寡;三来良山众人早已失了最重要的地势,导致最终的抵抗结果就如同大浪中的小舟,稍稍露头,转瞬就不见了。鲜活的生命不住地被收割着,无论是我们的兄弟还是家眷,往往一声呵斥后就是人头落地,训练有素的临川军决不会拖泥带水。看着情况已不可收拾,我急忙向后山逃去。看着伍永师父死去,现在我只想找到凌冲师父。

还没等接近凌冲居所,就听到这里的杀声明显比别处大。我心里暗呼糟糕,师父已经开始交手了。果然远远地就望见悍勇的凌冲和他的几个亲随结成圆形小阵,在临川军的包围下左冲右突、势不可挡,绝非其他良山的乌合之众所能比拟的。只不过临川军实在太多,一圈圈围着用人海战术,凌冲才没有冲出包围圈。不过现在的形式显然对凌冲他们不利,就我目力所及,亲随中少了两个平素与我熟悉的人,显然是遭了不测了;而得知这边战局不利的临川军却是源源不断地赶了过来。发现自己晚了一步的我并没有舍身取义的冲动,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急着想办法制造混乱。

岂知还没等我有所行动,突然之间临川军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同时围攻凌冲他们的兵马也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微微散开了点。凌冲与我都是一愣,随即明白有大人物来了。

“临川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临川军高声欢呼声中,一包裹在黑sè披风当中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众骑卫的环护下一步步走向在场中严阵以待的凌冲他们。从头到脚被黄金锁子甲严密保护,即使遮得如此严实,可也止不住刘栗的骄横自傲之气。刘栗挥了挥手,护卫让了条路出来。

这时我才看清这个临川王三十左右,嘴角微微些向上翘起,双眼却总是布满血腥,应该是这家伙是个在战场中惯于征战的人。“哈哈哈,久仰凌家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不过如今的良山已经风光不再了,良禽择木而栖,凌将军若是归顺我的话……”

“呸”被逼上良山的凌冲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一下子打断了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临川王的招降之言。

“好、好、好。”刘栗连声冷笑,见面前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居然在手下这么多人面前下自己的面子,眼中暴虐之sè越来越盛。我心中直呼不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果然刘栗缓缓地举起右手猛地挥下,狞笑道:“shè杀!”

箭雨如蝗,即使以凌冲的身手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势,转眼间,场中就只剩下身中数箭的凌冲拄枪岿然不倒了,只是再也舞不动长枪了。

眼见凌冲师父突然之间被生生shè杀,迅雷不及掩耳下我连反应都没有师父就已毕命了,而我则呆呆地看着师父被乱箭加身,一阵心痛下只想冲出去宰了这个临川王。

“杀杀杀!”见这么强力的反抗者全亡,临川军热血上涌,止不住连连爆喝,士气大震。幸运的是,这也敲醒了处于愤怒中的我。我边下着诅咒边盯了刘栗几眼,转身就向聚义厅跑去。

看着身边的战场,刘栗冷然向众军士道:“凡有抵抗的良山匪众,就地格杀勿论!”

当我跑到聚义厅时,整个聚义大厅已是大半火起,耳中“劈啪”声不断响起,我直往喊杀声较*潜去。

“刘堂!”残桓处,我望见了重伤的刘堂。左臂已断,胸口一刀,脸上血肉模糊,眼见十成中死了仈jiǔ成了。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刘堂吃力地想睁开眼睛,可努力动了几下却没有什么效果。

“我是李子啊。”见他嘴巴喃喃了几下,我急忙侧耳过去。

“十一兄弟,呵呵,真后悔没有和你深交啊,呵呵,好好活着……”然后却再也听不到声音了。虽然我和讲话刻薄,行事yīn柔的刘堂只不过是泛泛而交,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象失去师父一样忍不住伤心,也许因为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吧。我紧紧楼住他,用力抱了一下,缓缓把他放平下来,拭了拭眼转身离去。

很快我就潜到了良山的后殿,奔进殿去,却见到大头领曹盖浑身浴血,面现疲惫,身旁只有十来个护卫亲信。

“大头领……”我有点哽咽。

“李子……”曹盖也是嘘唏不已。

猛得外面震天动地起来。“大头领,咱们赶快走吧。”我打着留得青山在的主意。

哪知大头领缓缓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吧,不会想与良山共存亡吧。”我心里暗暗打鼓。

“没想到宋疆这个王八蛋他……”正紧张间曹盖突然发起火来,但却坚定地对我们说:“你们都走吧,良山是我一手创立,我不会走的。”只是除了我之外,其余众人都缓缓摇了摇头。

“十一,”曹盖突然这么叫我,以前大都是我自吹自擂,没想到今天曹盖居然这么叫我了。“振作良山,除jiān贼都靠你了!”不单是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也都一脸希翼地看着我。

“***,关我屁事。”我心里大骂。我很想告诉他们根据伍永老师的说法,我们做土匪强盗是很没有前途的,做到良山这样已经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还奢望咸鱼翻身,从头再来呢。走这条路能暴住名已是上上大吉了,何必这么执着呢。可惜象我这样看得开的良山没几个,眼前更是一个没有。

见我定定地一言不发,大头领估计我已经同意了,重重拍了我一下:“我们掩护你,你走后山吧。”我一阵激动,幸亏悬崖勒马,没有说出:“但求同年同月

同rì死”什么的。我狠狠点了下头,热泪盈眶地往后山跑去。

仿佛一夜之间,大厦即倒。而朝廷对良山的漏网之鱼是决不会姑息养jiān,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

有了这个认识,我草草地掩埋了伍永师父的衣冠,但心里直说抱歉:“师父,不是徒儿我不肖,而是小命要紧啊。您老人家保佑我逃出生天,在外面过得舒舒服服。等时间长了,风声不再这么紧了,徒儿我一定回来为您风光大葬!”

许下了心愿,又在坟前拜了几拜,我就一头钻进了深山里。我深知此时的良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各条要道一定已经重兵把守,除了运气特好,否则插翅难飞。现在急着下山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了。好在几年下来,我对良山周遭还是了如指掌的。暗想只要憋上一憋,等守卫松懈后,自然可以下山了。

无疑,做事果然需要谋定而后动的,多动点脑子没有坏处。事实证明我这次缩头乌龟做得正确之极。

良山的人马除了一二停当晚被格杀外,大概还有一停人马当时机灵,一见不对头,乘着开始合围不严,立马下山逃脱了包围。其余五、六停人马当场被俘,不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缴了械,就是妄想凭着一腔热血突击下山时被无数陷马坑、拌马索等等给网个正着。而余下的一停则几乎凭着本能,也是钻进了深山之中。

不过,没过多久就已经耐不住寂寞,纷纷寻隙下山。结果,一个月中,被守株待兔的官军抓了个干净。

良山湮灭——除了我、叛徒以及几条猫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