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一百七十七、各怀心思
作者:四下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328

( 请牢记 ) ( 请牢记 )青年拱手含笑道:“……久已不见,君上安好?”这‘君上’二字一出口,一些原本还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便立刻神色大变,要知道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久远之前‘君上’二字是用来称呼帝王,后来渐渐就不用了,变得愈发稀罕起来,只有寥寥一些身份地位极高之人才会被人这样尊称,比如纪妖师连江楼这一类的人物,那才有资格担当得起这个称呼,虽然这并不是有什么严格界限,但若贸然如此称呼一个不够身份的人物,只会被人大肆嘲笑,更不必说以青年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冒失之事。

事实上如今师映川也确实可算是担得起此称,他在断法宗时自然是宗子无疑,但认祖归宗之后,同时就成为了弑仙山的少山主,两家自己当然可以各自称呼,但是外人在一些场合之中又要如何区别起来?所以‘君上’二字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青年锦袍玉冠,俊雅而不失威仪,正是容王晏勾辰,师映川微微一笑,下了马,其他人也跟着纷纷下马,师映川面色如水,微笑道:“我还好,倒是王爷看起来意气风发,比之当年,风采更盛。”

晏勾辰大笑,眼神奕奕,比起从前更是多了一份成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步下阶,来到师映川面前,道:“不知君上大驾光临,勾辰有失远迎,还望不要介怀。”晏勾辰一面笑说着,心中却在吃惊于师映川的面貌变化之大,若非师映川刚才接话,他实在难以认出面前这个风姿卓绝的美人居然就是师映川,这时只听师映川说道:“王爷言重了,这次也是我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通知过,又何来‘介怀’一说?”

两人如此寒暄着,相携上阶,师映川也不客气,第一个跨入大门,晏勾辰则陪在他身旁略向后一个肩头的距离,至于左优昙和晏狄童,则跟在二人身后,再往后才是尾随的一干随从。

晏勾辰并没有大肆宴客,做出什么盛大的排场,他对师映川的性格了解得不少,知道师映川并不是那种非常喜欢沸沸扬扬的大排场之人,因此只是自己陪在左右而已,至于其他待客之物,无非是讲究一个‘精致’二字便罢了,一时晏狄童笑道:“皇兄,我们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捕了上一条临海龙,便买了下来,正好让皇兄府里的厨子卖弄一下手艺,拿出本事来,中午便让我们尝尝鲜。”晏勾辰抿了一口茶:“哦?是么,既然如此,自然叫厨下好生料理一番。”说着,便叫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师映川已经脱了大氅,晏勾辰看着师映川,微笑道:“君上一路跋涉,旅程辛劳,不如先去沐浴更衣,我们过后再叙话,如何?”师映川也觉得自己满面风尘,听晏勾辰这么一说,自然同意,当下便由侍女引路,去了浴室,左优昙也同样被人带下去梳洗。

却说晏狄童草草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便回到房中,一时便将自己近来与师映川见面之后的事情都向晏勾辰说了,最后又皱眉道:“这师映川比起当年更是变化不小,越发城府许多,我倒是看不透此人……”又忽然嗤了一下,表情古怪地道:“今天看见有人在冰上捕捉临海龙,我却是瞧见他面露异色,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有悲悯之心,还是假慈悲……”

少年还没有说完,晏勾辰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噤声!”青年正色对弟弟教训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小九你都要记住一点,记住现在‘师映川’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晏狄童见到兄长有些动怒,便立刻收了脸上的轻浮之色,道:“是,我知道了。”晏勾辰看了弟弟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小九,本王知道你一直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平时本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现在既然人已经来了摇光城,那么本王就郑重警告你,再不许用刚才的那种语气和样子谈论他,他这个人性子不好捉摸,尤其这两年里他似乎有很大变化,若是你冒犯了此人,或许对方会一笑而过,但也可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这种局面正是我们那几个兄弟最乐于见到的,所以你一定要把姿态做足,你可记住了?

晏狄童喏喏应着,却又有些不甘地嗫嚅道:“皇兄,我都明白的,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不用你教,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然前阵子你也不会派我去白虹山见他。”晏狄童是性子骄横的人,但对于晏勾辰这个哥哥却是非常顺从的,晏勾辰见他这个样子,便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小九,不管你喜不喜欢师映川这个人,你都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现在是我们要倚仗的有力援助,一定要经营好彼此的关系……本王这么跟你说罢,你现在是皇子,倘若你是一位公主,本王一定会想办法促成你与师映川的婚事,把你嫁给他,使双方达成紧密的联系……”晏勾辰刚说到这里,晏狄童便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他咬了咬嘴唇,有些艰难地低声道:“……若我当真是女子,皇兄你真的会这样做?”晏勾辰听他这样问,便坦然点头:“不错。”晏狄童定定瞧了青年片刻,然后便重新低下了头。

却说师映川在一群莺莺燕燕的伺候下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物,重新整理仪容,这才出去,左优昙比他快一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都是面目一新,当下便按照原路返回,等到进到室中时,却见晏狄童也明显已经梳洗过了,正与晏勾辰低声说着话,想必是将在白虹山与这一路上的事情都详细说给晏勾辰知道,师映川见此情景也不在意,只摸了摸肚子,淡淡笑道:“应该是中午了罢,我还真有些饿了,不如先吃饭?”晏勾辰起身亦笑:“正是,厨下已经准备好了,这便摆饭罢。”

当下晏勾辰便吩咐开宴,盛装菜肴的都是清一色的上等器皿,不过是十来道菜品,但做得极是美味精致,师映川吃得较为满意,下首尚有女子怀抱琵琶徐徐弹奏,将气氛烘托得颇为融洽,一时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一句地轻声说道:“我?看到我的样子,就知道我当然不好。”

左优昙一滞,但很快他就微微展平了眉头,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感情流露出来,晏红苗抬手拢了拢鬓发,继续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我的郡马重病身亡,连个一儿半女也没有留下来,我现在是寡妇,又怎么会好呢?现在无非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罢了。”

她的语气和神情太过平静,就好象她只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然而当她说完之后,却又不自觉地渐渐低下了头,或许她此刻的坚强与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伪装而已,因为她不愿意让左优昙看到自己脆弱可怜的一面,这时左优昙却忽然走上前来,洁白修长的手递来一块干净的锦帕,两人此刻距离得那么近,甚至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晏红苗用力咬着下唇,却突然间冷冷推开了这只手,面露冷漠之意,就好象什么也不在乎了一样,她抬头看着面容依然波澜不惊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凄楚之色,说道:“我不需要谁来可怜。我当年心碎绝望、真正需要你可怜的时候,你推开了我,那么到了现在,我也已经不需要任何怜悯了。”说到这里,饶是晏红苗以为自己已经被打磨得心如坚冰,却终究还是有一滴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这样一滴眼泪当中,却不知道是包含着多少的痛苦与无助。

左优昙静静看着她,双眉如丹青国手精心所画,微微展开,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来见我?”晏红苗听了,眼圈顿时红了,她美丽的面孔上浮现出先前极力掩饰的、被无情岁月所侵蚀出来的沧桑与憔悴,那是发自内心的深深疲惫,此时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凄然笑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或者……是我很想念你。”她如此低语,定定瞧着青年,她知道对方的心里并非完全没有自己的位置,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之间有着永远也消除不去的隔膜,有着一道跨越不了的无形天堑,她问道:“你可曾想念过我么?哪怕是一点点?”

说完这一句,晏红苗的全身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去了,一行晶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突然狠狠抱住了左优昙,但这样的时刻只有一瞬,晏红苗立刻又松开了手,然后转身迅速离去,没有等对方的回答,事实上,她可能也不需要回答。

左优昙站在原地,眼看着晏红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他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那里是纯净的颜色,却无端地让他想起方才女子那咸涩的泪滴,一时左优昙自嘲地一笑,将手里的那块锦帕丢掉,离开了院子,回到原先所在的地方,在外面等候,不多时,却见师映川与晏勾辰谈笑着走了出来,晏勾辰吩咐人准备车驾,陪同师映川入宫。

很快,一辆马车从容王府出来,在暗中众多眼线的窥探下一路来到皇宫,半晌,马车又按照原路返回,无人知道马车里的人与当今大周天子谈了些什么,但今夜,却会有许多人将注定失眠。

而此时某间大殿中,周帝正坐在书案后面批着公文,容王晏勾辰则站在一旁,轻轻地磨着墨,周帝批完一本公文,放到一旁,说道:“你母亲出身寻常,你也并非长子,‘嫡’与‘长’二字都不占,按理说来,虽然你颇有才能,手腕也不下于朕当年,却依然没有太大的优势。”

晏勾辰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垂手道:“是。”这父子二人之间此刻的气氛有点生硬,也有点过于拘谨,与普通的父子很有区别,事实上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既然生在了帝王之家,哪里又会有普通家庭之间的脉脉温情?就好比周帝,此时他首先是一国之君,然后才是一个父亲,这也是天下所有君主都会担当着的两种角色,而且不单单是君主,许多家族或者势力的掌权人也同样如此,他们往往先是家主、掌门或者族长,其次才是子女的父亲,而子女自然也就不仅仅只是孩子,同时也是臣子或属下,这并非是不近人情,而是现实所决定的。

“你是个很聪明也很有能力的孩子,有点像朕年轻的时候。”周帝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常人无法比及的智慧与城府,仿佛能够把这世上最复杂难测的人心也看透了,他看着晏勾辰,嘴角微扬:“有师映川此人的支持,你的几个兄弟再不能争得过你,但你也要时刻警醒,不要到了最后,彻底成为别人手里的木偶,你们可以合作,可以各取所需,却永远不要让他完全掌握你。”

“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晏勾辰肃容应道,周帝闭了闭眼,淡淡道:“可惜你并非侍人,不然倒是可以与此子联姻,生几个儿女,待日后师映川接掌断法宗与弑仙山,你与他的子嗣继承大宝,势必大周会得到两大势力的强力扶持,将来我大周未必没有大肆吞并各国的可能,甚至……”周帝说到这里,面上露出感慨之色,亦不乏凝现出几丝淡淡的惋惜,而晏勾辰心中亦是因为皇帝的这番言谈而升起无限遐想,不过他终究不是普通人,转眼间就已经稳下心思,沉声道:“儿臣会注意维护与师映川之间的良好关系……”

“这还不够。”周帝平静地翻开一份公文,他的声音淡薄而平稳:“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便是夫妻关系,而倚仗一个人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无疑是在感情上将其抓得牢牢的……勾辰,或许你可以尝试与那少年之间建立起一种全新的联系,以你的聪明才智,未必不能达成目的,当然,前提是不可令对方反感。”周帝说着,抬眼看着自己俊美儒雅的儿子:“成大事者,从来不会介意使用什么方法来达成目标。”

晏勾辰微微抿唇,既而欠身道:“……是,儿臣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