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之爱 4
作者:江南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580

第七章 春之爱4

几天后一个傍晚时分,冯美君来到了我的家。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我的母亲叫她到我的房间里坐,但她没有,而是帮着我的母亲炒菜弄饭。吃晚饭时我们一大家子倒也热热闹闹,快快乐乐。吃完饭,她跟随着我来到我的房间里。我点亮了灯,灯光照亮了我摊开在桌子上的稿纸。那上面有我最近起草的《蓝蓝的潇水河》长篇小说构思框架。

也许是曾经的激情唤回了她的记忆,也许是曾经的热血又激荡了她的心胸。她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细致地读看着我的构思框架。莹莹的美孚灯灯光照耀着她因思考而变幻的苹果脸和那双明澈的大眼睛。之后,她沉思良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

“听人说,要写好一部长篇小说,可是不容易呢。”

我说:“只有耕耘,才能有收获。我们向县委宣传部汇报过我们的写作计划,领导上那么重视我们。我们就应当拿出作品来证明我们的实力,不写,那我们就会一事无成。”

“只可惜我的心现在无法进入状态。”她说。

我说:“唐代文学家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从毕业放假回林场,可能是追求快乐顺心的日子多,认真学习和思考如何面对未来的时间少。俗话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还是比较欣赏和盼望能回到以前的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难,书生报国,一腔热血。”

“也许……我这段时间,接触消极的东西多一些,接受积极的东西少一点。”她反思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肯定有它的道理,也决非空穴来风。”我说,“比如说赵志友吧,原原本本一个好好的民办小学教师,我原来也接触过他,本本分分一个人。就因为经常跟那个惯偷接触,过分地追求生活的倜傥,变得那么不可思议。”

“我倒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冯美君说。

我说:“他好像是那种追求大气倜傥,不拘小节的人。的确他对许多问题有他的独到的见解,也许我们社会的民主进程的确还没有达到他所认为的那一步。因此他有很多话我觉得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其实又有点似是而非。”

“嗯。”冯美君似乎在接受我的看法。

我觉得应该让冯美君认识得更具体一些,接着说:“比如说,就你妈的事,本来你妈是一片好心要救那两个女孩,自己掏了钱给那两个女孩买车票,也只是收回了自己掏出去的钱。另外那五十块别人谢她的钱也应该受之无愧。可是,那些人要陷害她,说她拐卖女知青,凭据就是东北那两家人的控告。赵志友仅仅凭你们家没有得钱没有赚钱就认为脱得了干系。其实要脱干系必须得东北那两家人撤除控告和起诉。”

“可是那位邓组长说,基本上不会追究我妈。”十九岁的冯美君依然还是一个沉迷在七彩梦中对现实怀抱着幻想的女孩。

“他那是在哄你。现在有些当官的人的话,有几句是可以信得的?”我说,毕竟我见过残酷的现实要比她多得多。

“邓组长当着我爸和我的面,亲口许下过诺言,我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可信。”

我只得把那晚那位邓组长跟李铁杆盘柱儿赵志新驼背李固几个人在大队小学喝酒所谈论的话复述给冯美君听。她听了气得全身发抖,脸色也变了,嘴唇直打哆嗦。也许她也感觉到了那位邓组长是在故意敷衍塞责,更感觉到了四周黑暗中对她笼罩过来的恐怖和压力。

“要是我妈真的因此进去了,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家手里有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古语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避免的方法只有求得东北那两家撤诉,不能避免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她啜泣起来,伤心的哭了:“那位邓组长就是不肯把他拿走的东北那两家人的联系地址还给我们。怎么能求得东北那两家人撤诉?如果我妈真的进去了。我又能怎么办啊?”

我理解她的伤心,如果母亲一旦身陷囹圄,弟弟年幼,政治上的压力,生活上的压力,单凭她一个女孩的肩膀,怎么扛得住呢?

“美君,你放心,我不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肩膀塌软。我知道你妈妈是被人陷害和冤枉的。不管将来的路多么难走,我都会陪你一直走下去。我绝不会变心,我一定做你最可以依靠的人。不管将来的生活多难,我的臂膀都是你的依靠。”

几年的相处,冯美君是对我最了解的。她搂着我,伤心,委屈,痛苦,悲哀,一齐发作出来,啜泣的更厉害了。在她还是花一样的年华,就风霜雨雪严相逼。如果再没有一个支撑着她的臂膀,她非被一下击垮不可。

哭着,哭着,她停止了啜泣,说:“我有什么过错,命运要对我如此不公?”

我无法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在那么一个特殊的时代,不知道有多少像冯美君这样的个人和她们的家庭在遭受风霜雨雪悲欢离合,还有我们这整整一代人的命运坎坷,还有这共和国的命运未来,都在经历着死生存亡的煎熬。我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对她说:

“如果你妈的事情成为不可避免,我也不用再考虑什么前途未来。我们对外宣布结婚。你带你的弟弟到我们家来住,我们一大家人,怎么也要保住你,不让那些人对你怎么样。”

我的母亲过来了。冯美君赶快摖掉眼泪,但在细心的母亲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住她。冯美君抱住母亲,亲亲的叫了一声:“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儿媳妇。”

母亲也用手搂住冯美君,说:“美君,既然我儿子认定了你,做妈的也认定了你这个儿媳妇。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山不转水转,阴沟里的篾片总有见太阳的日子。”

是夜,我们两颗久经煎熬的心又融和到了一起,尽管在淡淡的哀伤之中,我们仍然爱得如胶似漆,欲仙欲死。从今以后,我们将以彼此的身体和心灵相互慰藉,我们要把我们的两个结合到一起,共同抵抗外侮。

鸡叫过了两遍,美君起身穿好了衣服,我也起身穿好了衣服,我送她回家。下弦月正在半空,周围还有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于几声稀疏的狗叫之后,我们走过了村中的青石板路,走过了檐角高翘的“进士”匾下,走过了半月形的村前水塘,走过一段田间小道,跨过一座小木桥,进入了冯美君她们村东的那条树影婆娑的林间小路。在巨大得三四个人合抱不过来的屈曲盘旋如虬龙般的榄揽籽树下,我们站定了,我们胸贴着胸,脸贴着脸,你用力的抱住我,我用力的抱住你,长久长久,我们谁也不愿意分开。

又是一阵阵长久的此起彼伏的鸡鸣之声从我们两个村庄传来,冯美君先松开了手,幽幽地说:

“我不甘心我们的命运就这么被那些小人玩弄。一只蚂蚱死前还要挣三挣!”

我知道她那不屈的个性,她怎么都不会甘心让那些小人来玩弄自己的命运的。

但是,我们目前又能怎么样呢?高高的树木外是高悬的月亮和稀疏的星空,那里也许有一个人人幸福平等没有欺诈没有人践踏人的仙境乐土,可是我们上天无路。我们脚下坚实的泥土下也许有黄泉路有忘川边的确开满了美丽妖艳的彼岸花在那里只要是在阳世间作过恶贪腐过的人就会下阿鼻地狱进油锅被万剑穿心把贪腐的金银熔化成水从他的口里灌入烧焦五脏六肺以示惩罚的另一个世界,可我们入地无门。

我想,我们只能有两条路走。一是扎扎实实写小说,期待有朝一日能发表,我们共同进入一个新的天地;一是等待恢复高考,我们能通过高考来改变我们的命运。前一条路漫漫而长远,但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和取得县委宣传部的支持。后一条路缺乏天时,只怕是无法走通。

然而对于冯美君那不屈而骚动的灵魂,喜动而不喜静的性格,走前一条路实在是难为她了。而且那一班对她虎视眈眈的色魔,岂能让她脱离魔掌?

最后,她还是说:

“我不能服他们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还是要离开,哪怕去打短工,哪怕去流浪!”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她,凭我的力量,只怕也保护不了她。

第二天凌晨两点,我准时如约来到了冯美君的家。屋里已亮着灯,我轻轻敲了敲大门,大门的门闩轻轻的拉开了,接着冯美君拉开了大门让我进去。

“你们先吃饭吧。”冯美君的母亲说。

我说:“婶,我不饿。”

冯美君说:“春华,吃一点吧,三十几里路,还要挑东西,真麻烦你的。”

说完,她把饭打好。于是我和她坐下来一起吃饭。今天,冯美君穿着那件精白的确良半袖衫,配上那长长的蓝的确良长裤,清纯靓丽,大气尊贵。加上她上有两个酒窝的血色极好的苹果脸,伶俐聪慧,端庄可爱。从心里说,我真不愿意她离开,真不愿意面对这么一个聚少离多的苦涩局面。如果我选择的是朱亚文,只要我愿意,我们不会有这烦恼。我们可以天天一同出双入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的把日子过下去。如果我选择的是陆平平,我们将有更高层次的精神恋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冯美君,为什么我唯一就选择了你?就因为听了你那略带沙哑的像歌星乌兰图雅唱的《火辣辣的情歌》似的歌?就因为我格外钟情你那有着两只酒窝的美丽端庄的苹果脸?就因为跟你做了一对相互帮助相互激励相互支持的一腔热血立志报国的学友?

老天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的冯美君公平一点点?她也是一个女儿之身,就因为人长得标致了许多,就生出这么多的是是非非,让她不能在此处安度日月,心无定处?我的心里在倒海翻江,扒到口里的饭粒如嚼泥沙。

冯美君也看出了我心里的痛苦和依恋不舍,她的眼中泪水也卟搭卟搭的滴下来。

吃过饭,冯美君抬腕看了看手表,仆下给她的妈妈叩了一个头:“妈妈,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我已经是春华的人了。昨天晚上,春华对我说,叫我如果有事就和弟弟过去,他会尽力保护我。可是我想的是,如果那样,我完了,春华也完了。那些人既然不肯放过我,就一定不会放过春华。与其留下来玉石俱毁,倒不如我暂时离开!春华,你也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只要国家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我一定会回来在村前的大柏树下望你等你。望着你来牵起我的手,我们一同走进考场,等着你来叫我,我们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恩恩爱爱,再也不分开。”

她一边说,一边已是泣不成声。

我也呜咽,伸手拉起了地上跪着的她。我们执手相看泪眼,禁不住双泪泉流。

我挑起一担装着她们一个家当的箩筐,与冯美君出了门,顺着村中的路,踏着如歌的小溪,来到了大柏树下。下弦月已经升起到了九点钟太阳的方位,如钩的月牙旁漂着几片薄薄的云彩。我们踏进了她们村东的悬着枯藤老树的林间小道,走过了昨晚我们还相拥着难舍难分的榄榄子树。

我们慢慢走过了我们村前那条如弧般弯弯的田间路。塘埂上树木中那泰山石虽然看不分明,但我想到了它那挺拔傲岸的身姿。冯美君在前,她走得脚步很沉重,我也心情沉重的走着。村里远远的传来几声稀疏的狗叫,似在为我们送行。

有几缕纤云缠着已经残缺的下弦月。月下远处是高高挺拔的青灰色大瑶山,近处是端正的笔架峰,那座马山依旧像一匹脱缰的烈马鬓鬣生风般向东奔腾驰骋。

月色溶溶,我和冯美君走过油茶林中的大道来到了凉亭。虽然看不清凉亭上的雕刻图案形态,但当年李文恺老师带我和同学们春游的情景犹在眼前。老师曾经期望我们能成为国家的建设者和管理者,而我们却只能充当长途跋涉的李铁拐角色。

想到当年陆平平朱亚文冯美君曾期望我像我村的前辈那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心里只有苦笑。

马山上有深深的岩洞,下半夜的岩洞中传来狐狸“呱——呱——呱——”凄凉的哀鸣。

冯美君问:“你听出她在诉说什么吗?”

我问冯美君:“你听出了它在说什么?”

“她说,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在寂寞中跳舞?人世间,有一个为爱远行的女子,只因为等不到那个能生存能爱的好时光,到最后,风华总被雨打风吹去,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凄凉地悲哀地啼哭!”冯美君语音凄凄地哭着说。

我心疼她,真想放下担子,揽她入怀,用心声细语抚慰她心灵的伤口。但面前还有三十多里漫漫长路,于是叹息一声,继续陪她默默前行。

走过了五里营便是李家塘,影影绰绰的松树油茶,阴阴惨惨的野墓孤坟,还有那悸动人心的夜鸟哀鸣和水波拍岸。我挑了箩筐在前,冯美君在后面紧紧相跟。此时我们只要向前走,也没有问问她怕不怕,心里恐惧不恐惧。

再走不远我们到了蒿草连天的高凉亭,这里离人村已经都很远,算一算我们已经跑过了十多里。也许是有一点累了,冯美君说:“我们坐下歇歇脚吧。”尽管这里是荒山野岭,远无人烟,不知为什么,我们竟什么也不怕。我放下担子,冯美君靠近我坐下来,我们便相拥着双双一同倒在厚厚的蒿草上。

风轻悄悄的吹过,我们胸贴着胸,脸贴着脸,感受着对方身上发出的气息,感受着脸上吸引的静电,感受着交流在我们身体中的磁力线。卧看着凉亭影影绰绰的斜影,呼吸着清风吹送来的凉亭边开放了的柚子花浓郁芬芳,想到以后我们将天各一方,不知何日相会,春日的夜又是情浓之夜,激情的潮水也又一次弥漫了我们。之后,她用丰腴的手掌轻抚着我的脸,幽幽的问:“是不是觉得跟我相爱很辛苦?你不会后悔吧?”

我既品尝着爱情的苦涩,又享受着这相爱的幸福与甜蜜。往事如烟,只有这初爱的甜蜜在心中永存!

月色中,我挑着担子快步走着,冯美君她也跟着我小跑。我们一口气跑到了花地湾,跑过了神仙桥凉亭,跑过了达桥河,跑到河家村凉亭又是十四五里。

走到大山寨,到达花街,再走过一段长长的田间大路,天已经放亮。在一个满是乱坟的村头路口,已经有了农人们背着犁和锄头赶着牛走向田地。冯美君叫我休息一会,她拿出在家中煮熟的鸡蛋叫我吃。

我挑着担儿跑了近三十里路,肚子已经饿了,在农人们惊讶的目光中,还是一口气吃下了三四个。冯美君也累的不行,也已经气喘吁吁,可她总归是女孩儿,吃的也少。

“真的辛苦你了!”她说。

我看看她,发现她看我的目光是那样的依恋和缠绵。

我说:“你也多吃一点吧,跟着我跑了三十里路,一定很辛苦了。”

她说:“辛苦的是你,三十几里路帮我们挑着担子!我要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我握住她的丰腴的手,久久地舍不得分开,说:“我只要你一辈子永永远远地爱我,我也一辈子永永远远地爱你,永永远远,谁也不轻言分开。”

她含着热泪点了点头。

八点钟的时候,我们跑到了汽车站。汽车站已是一派繁忙。冯美君去买好了车票,我帮着把箩筐担上车站的上货走道,再弄上车背绑扎好。

临开车,冯美君牵着我的手,柔情绵绵地说:“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会永远有你!”

车开了,冯美君去了,她却在我的心里系上了一根越牵越紧的无形的线。

真实的生**验,痛苦的磨砺磨难。文革后期的人妖两重天,阅读了作品,也许您就能理解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