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烛影斧声
作者:为博红颜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332

511:烛影斧声

511:烛影斧声

“奸细当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但是,在面临摊牌的时候,奸细自然就会浮出水面来。”

“奸细一出来,除奸的机会就来了”。

“三只苍蝇和一只蝇蛆其实是为奸细准备的。”

司马笨忽然停下了笔:“对了,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这一战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人都现身了,彼此之间杀得你死我活、荡气回肠。”司马笨说:“但是,好象雍养财一直没有出手。”

“他当然会出手。”

“萧四受的伤重不重?”

“很重。尤其是腹部的一刀,当时就几乎要了他的命。”

司马笨叹息,对萧四理想即将的破灭和英雄的饮恨,感到悲哀,他含泪写道:“萧四以一种悲壮的姿态,在与命运的抗争中退下江湖历史的舞台,一时山河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

“嗯。”他说:“是不是可以这么记载:怡养财的暗器一出手,故事就结束了?”

“是的。”空大师说:“可是,怡养财的暗器根本没有出手。”

“难道萧四已经没有必要再让他出手?”

“不是。”空大师说:“事实上,萧四当时还有一些反击能力,有必要再补上一刀,而且根本不可能躲得过怡养财的暗器。”

“那么,为什么他不立刻杀了萧四?”

“不是不想杀。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杀。”

“没有办法?怎么会?”

“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手。”空大师说:“你刚才说所有人都现身了,其实并不准确。”

“还有谁?”

空大师露出神秘的笑容:“周婆。”

按照怡养财的计划,萧四中刀之后,就该用到他的暗器了。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而且是惊人的变化。

棚里忽然扬起了一阵灰尘,颤微微的周婆忽然如鬼魅般飘了起来,手中的筷子如箭般飞出,势如飞鹰,疾似闪电,卷起了一阵风暴。

飞沙走石、草叶纷飞。

天地沉沦于腥臭yin秽之内,草木棚漫于污烟瘴气之中,就似忽然下了一阵雷鸣闪电、降雹大雨,洗尽秽瘴,还得朗朗乾坤。

风止,一切就结束了。

怡养财、三只苍蝇和一只蝇蛆每人的咽喉上都插着一支筷子!周婆的动作实在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风尘中,蒋能干眼中进了一粒沙,等他揉了揉眼睛,睁开??松的双眼,却看到滚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刘侯眼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惊恐、畏惧和颤栗,精神好象突然一下就完全崩溃了,仿佛看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刘侯见到了什么人?是什么人让他如此害怕?

顺着刘侯的眼光看去,蒋能干见到周婆正在蜕变,毛发脱落、脸皮撕裂,就象一只蛹渐渐蜕变成蛾,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变成了失踪多时的老山羊一样的胡老板!

只有胡老板才能在一瞬间击倒怡养财等多人,只有他才能让刘侯如此恐惧得彻底崩溃!

胡老板正望着刘侯冷冷地微笑。

萧四则又惊又喜,强撑的一口气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无所牵挂,全身放松,昏了过去……然后黑暗中又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入了很多的黑衣人胡老板带走的人。

很快,刘侯就被掩没在人潮中,被砍得象一滩肉泥。

司马笨手中的毛笔差点掉在地上:“胡老板回来了?”

“是的。”空大师点点头:“他早就回来了。”

“这么说,他带走的精锐部队也回来了?”

“当然。”空大师说:“准确地说,胡老板只带了少数人出去溜达了一圈,主力部队从来没有走远,一直潜伏在暴风城附近。”

“难怪钱庄没有察觉这些人的踪影,因为主力根本没有坐船前往钱庄。”司马笨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实施一个‘捕狐计划’。”

“捕狐?是不是指的怡养财?”

“是的。”空大师说:“除去怡养财,就等于斩断了邹锋的左手。”

“可是,邹锋与怡养财一向谨慎小心多疑,怎么会轻易上当?”

“当然不容易。”

空大师说:“办法就是巧施‘空城计’,让钱庄认为暴风城已非常空虚,从而达到把怡养财引出来的目的,所以,胡老板才会一去杳无音迅。”

“胡老板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由明转暗,虚虚实实、不露声色。反而似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静观其变。事实证明,不仅是稳妥的,也是正确的。”

司马笨说:“万一是费人带人来呢?”

“费人来了一样歼灭。”空大师说:“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可能性不大?”司马笨说出了想法:“费人这个人,不管干什么事都不存在心理障碍,人性、道德、信誉、承诺、盟誓全被彻底丢弃,朋友之谊、骨肉之情、羞耻之感、侧隐之心都可一一抛开,按理应当比怡大总管更难对付。”

“这要看哪个方面。”空大师说:“如果是排斥异己、打击报复、栽赃陷害,他确实比怡养财厉害。但是论到管理钱庄、争霸天下,他远远不及怡养财。”

“单是贪婪这一点,邹锋敢让费人这样的人管理钱庄吗?怕死这一点,又怎么能放手让他出征?”

司马笨点头:“大师说的极是。”

司马笨说:“怡养财带来了两支精兵,实力不容小看啊。”

空大师说:“本来,要歼灭怡养财及手下,并不容易。可是,他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将一支精兵布置在暴风城的每个街道,分散了力量,被轻易各个击破。”

“第二、将另一支人马潜伏在离棚不远的地方,这些人的注意力自然完全被吸引到棚里,浑然不觉身后已经悄悄掩杀来了。等到察觉之时,就是身首异地之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司马笨问:“萧四也不知道胡老板的计划吗?”

“不知道。萧四是很关键的人物,只有他不知情,才会发自内心的焦虑、不安、担忧,才会显得真实。”空大师肯定地说:“这个计划除了胡老板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而这正是计划成功的重点。”

“我明白了。”司马笨说:“这样才会让老奸巨滑如狐狸的怡养财相信,也让足智多谋的刘侯不产生怀疑。”

“是的。”

“想不到。两个如此聪明的人,也有上当的时候。”

空大师目光如炬:“我个人认为,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可能他们想来想去,总认为两人联手,实力超群,没有理由会失败。”

“他们最失败的地方,恰恰是这种自大、自负导致目空一切、急于求成的心理,在最该沉住气的时候却没有沉住气,在权力唾手可得的时候急着跳出来。”

“他们本该做的是认真追查胡老板的下落、生死,在没有确定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人不是萧四,而是藏在暗处的胡老板!遗憾的是,他们被权力的光环急晕了头脑、蒙住了眼睛!”

“你说得有些道理,我也知道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药。”司马笨若有所思:“可是,此二人也久居显位,在权力的泥潭中也泡得久了,怎么会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空大师微微点头:“胡老板想到了这一点,按照一整套完整的计划,紧接着下了一个妙手。”

“什么妙手?”

“就是将萧四推上了准继承人的位置。”

司马笨眼前一亮:“用萧四作饵,来钓鱼?”

“准确地说,萧四只是一根线,诱饵是‘准继承人’这个位子。线头就抓在胡老板手中。他把‘准继承人’这个饵放出来,就是要制造矛盾、挑起冲突。”空大师说:“比如,刘侯,很可能一开始并没有夺位的野心,如果胡老板在的时候,定下萧四是今后唯一的继承人,可能早就死了心,一心一意做好二当家的位置。”

——“他曾尽心尽力为萧四出谋划策就是证明。”

——“问题是,胡老板选择失踪之后宣布,就很耐人寻味、引人深思了。这种情况必然给了刘侯想象的空间,怡养财再适当加把力。心就变了。”

——“古往今来,在‘准继承人’的位置上,是最容易出事的。不知有多少双红了眼的眼睛盯着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会被陷害、贬杀。可是,却同样有许多人前赴后继,为获得最大的权力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这种场面一直都在不停上演。”

——“充份摸透对手想法,给予对手最大诱因,正是胡老板驰骋东部大陆未逢敌手的致胜之道。”

司马笨叹服:“胡老板真是太可怕了。”

空大师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一件事情,胡老板也没有算到。”

“什么事?”

“他没有算到,萧四不甘束手待毙、奋起反击,也把牛肉摊作为反击绝佳的场所。”

“这件事情对计划有影响吗?”

“有,而且是意想不到的、非常绝佳的影响。”空大师说:“它加强了怡养财、刘侯动手的决心,让整个计划天衣无缝、不可挽回地进行到底。”

他的眼中忽然露出深深的悲哀、婉惜、无奈:“七分计划、二分人为、一分天意,终成此战!”

司马笨提笔松了一口气,叹道:“写了这么久,总算把这一战写完了。”

“还没有。”

“啊?”

“还有一个分战场,与此战同时发生。”空大师说:“胡老板有一个目的和怡大总管一样,就是清理门户——除奸务尽。”

“刘侯不是已经落网了吗?”

“是的,但是,还有一个逍遥法外。”

“谁?”

“三当家残刀。”

残刀这段时间表面看起来有吃有喝有赌有嫖,很风光,其实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恶梦连连、一夕数惊,一点也不踏实。

——无论谁背叛了胡老板,晚上都很难睡得着觉。

过去残刀是一位嗜血的勇士,也很讲义气。可是他滥赌,一个人如果手气又差又背却又滥赌的话,后果是灾难性的。

直到有一天,残刀忽然发现自己的赌债堆得象座山,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一辈子还不清,他才着了急。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钱庄的人出现了。待到钱庄的人替他还清了所有赌债,他就只好把自己的良心卖了。

于是,他就一直在外面晃悠,不愿意回去。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去直视暴风城弟兄们的眼睛,更不敢去面对胡老板。

可是,内心的煎熬只有自己才清楚。

于是,他开始失眠,于是,更加醺酒、更加滥赌,因为只有在大醉之后,或者在赌桌上,他才能忘掉恐惧,才能感觉自己还算个人,还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半夜,残刀就醒来了,忽然感到头痛如裂,依稀记得晚上喝了很多的酒,还有很多漂亮的女人。

他这几天常去一座叫“鳄鱼”的驿馆里,有时累了就睡在那里。

“鲤鱼”前面是驿馆,后面是一家赌场,意思就是张大血盆鲤鱼嘴,等着傻瓜们来送钱。残刀昼伏夜出,纵情豪赌,平时不在赌场,就在去赌场的路上,不在睡觉,就在打算睡觉的床上。

一清醒,他就看到床上吊着一双脚。

一双似曾相识的脚。

可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双脚。

是谁敢在他的头上撒野?

宿醉之后,口渴和尿意上来了,他想起身喝口水,再去撒个尿,然后把头上的这双脚撕裂,扔进茅房里——他绝不会饶恕敢踩在头上的人。

一起身,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不见了,从膝盖以下完全不见了!

——原来头上挂的是自己的脚!

然后,他就听到身边女人的一声尖叫……

灵隐寺,深夜。

司马笨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差点拿不住,写不下去了。空大师轻叹了一下,深沉的眼睛望向殿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跨越多年时空,回到了“牛肉摊之战”金戈铁马的夜里。

这惨烈一战发生的故事,就象深沉、豪放、忧郁而绵长的蒙古长调与草原苍狼幽怨、孤独、固执的仰天长嗥,如悲壮的勇士面对苍天空洒热血、如歌如泣的怨曲。

——这就是东部大陆。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思绪沉浸在轻轻的风中。

良久,空大师终于从沉默中醒过来,开口说:“现在,是不是该总结了?”

“是的。”

空大师总结说:“物盛则衰,时极而转,这一战全歼雍大总管以下精锐,是钱庄由盛到衰、青龙镇由弱到强的转折之战,其兴也勃然,其衰也速焉,经此一战,双方力量对比发生了质的变化,攻防易手、态势改变,这是此战最重要的意义。”

“经此一役,凤凰磐涅,浴火重生,萧四完全获得了胡老板的信任,排名在其前面的刘侯和残刀两块拌脚石被顺利挪开,他的前景一片光明和开阔。”

他说:“这一役还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谁?”

空大师一字一句地说:“二庄主邹松。”

“邹松?”司马笨有时真的有点“笨”,一时反应不过来:“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与这件事情有联系?”

“当然有。”空大师说:“怡养财一去,谁来接替他的位子,帮助邹锋管理钱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邹松。”

“过去,邹锋可以不用邹松,可是,当事情危急之时,情况就不一样了,兄弟隙于墙,外仵其辱,打虎还要亲兄弟。这种情况下,邹锋考虑的不是争权夺位,而是如何保住祖宗的家业,如何一致对外。”

——“家业都丢了,还拿什么争天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形式比人强。如果我是邹锋,我也会毫不犹豫、力排众议,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重新大胆起用邹松!”

司马笨不得不承认:“是的。”

空大师说:“起用邹松,还可以凝聚人气,改善形象,何乐而不为?”

司马笨忽然一下子开了窍:“邹松的命运改变了,致远的命运是不是也改变了?因为邹松最恨最想杀的人就是致远啊。”

“是的。”

司马笨笑着说:“如果我是致远,我一定躲起来,再也不回钱庄去。”

空大师说:“致远会回去的。”

“为什么?”

空大师说:“因为你不是致远。”

“幸好我不是。”司马笨这次聪明了:“被人恨之入骨的滋味,我还不想尝。”

空大师说:“这一战,影响的岂止是邹松和致远,东部大陆上很多人的生活轨迹都被改变了,甚至包括你和我。”他笑了笑:“否则,你与我就不会在此记录了。”

司马笨抚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牛肉摊,竟值得让人大书一笔,妙哉、快哉!”

两人相视大笑。

后来的史家,将此一役称为“牛肉摊之战”,也叫“捕狐之战”。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随后,东部大陆上发生了一系列的兼并战争。

暴风城联合多个势力,向“怡和钱庄”各分支机构发动了一波*疯狂的进攻,平静的东部大陆掀起了淊天的巨*,一时战火纷飞,攻城略地,杀伐四起,钱庄顿时变得岌岌可危,陷入了四面楚歌、被动挨打、狼狈不堪的境地。

一着不慎,则可能满盘皆输也。

纵观东部大陆,观望犹豫者有之,两面讨好者有之,跟着起哄者有之,随风倒向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急于分一杯羹者有之,趁机扩充版图者有之,背后捅刀子再踹上一脚者有之。

——鲜有淡泊名利置身事外者。

几乎人人都想在大变革的时期,获得最大的利益,占据最显赫的位置。

据说,“五口会”的杀手已经象潮水一样涌向钱庄,连一向亲钱庄的演绎都暗中改变了支持的目标,转而向暴风城示好。

一时上演了一幕幕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大戏,东部大陆进入了“大冼牌”之际、权力更迭之中、尘埃落定之前一个黑暗、动荡而又英雄辈出、光彩四射的年代。

——这也是我们所心向往的时代。

——正所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邹松接到大总管任命的时候,正在跑步。

这些年软禁于“松庄”,他看了不少书,起初看书是为了消磨时光,可是后来,当看到晋文公重耳四十三岁逃往狄国,五十五岁到齐国,六十一岁到秦国,即位时已经六十二岁了,在外流浪了整整十九年,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受尽人情冷暖之苦,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

生活是一笔财富,磨难也使重耳深入了解人间疾苦,见识了各国风土人情、河川大山,锻炼了各方面的才能,使他制订了一系列与民生息的政策,积累了国力,终成一代霸业。

还有越王勾践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楚庄王的“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刘备“种菜自娱”,韩信尚有“跨下之辱”、张良亦曾有“拾屐之羞”,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这些忍辱负重终成大业的事迹给了邹松很大的激励、每每读到,常悄悄涕泣,以此为样。

孤独的日子,也让他有时间静静思考,认真总结历史兴衰、“修身、齐家、治国”的方略,以古喻今,度已及人,从王朝的更替中获得争霸的经验与教训,感悟良多。

本来他的肩筋已经被挑断,即使医好之后,也形同废人,武功也失去了大半,可是,他还是坚持每日跑步,挑灯夜读,为了家人的前途,为了复出的这一天作准备。

人生如浪涌,有**,难免亦会有低谷,有时会遇到很多挫折,一个人要有面对劫难时的艰忍,劫难过后的宽容,反省劫难之时的勇气和真诚!

——对于一个已经自杀过一次的人了,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纯慢慢地为邹松穿上宽大的礼袍,佩上“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宝刀,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少有为的二庄主。久违了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是,在替他戴帽子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邹松鬓边的早生华发、几许银丝,心里又不禁一阵心酸。岁月无痕,人世沧桑,谁又能真的一直“年少轻狂”?

直到邹松随使者毅然走出“松庄”,看到渐渐远去的背影,纯强忍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只要一踏上东部大陆这条路,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剥夺和被剥夺,要么是剥夺他人生命,要么是自己的生命被剥夺。

——外面,真的就是自由?

邹松到的时候,钱庄的议事大厅早已是众人肃穆,峨冠博带,整衣端坐。这么多年来,钱庄还从来没有召开过如此隆重的会议,除费人、林神医、余七、大象、郑魂、郑洪等外,还有许多略显陌生的面孔,甚至有几人蒙着面,只露出双眼和嘴鼻的人。

整个钱庄的精英都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沉重危机和茫然感,一直乐观地以为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唾手可得的江山,一夕间,似乎变得虚无漂渺了、岌岌可危了!

邹锋坐在上首,看到邹松进来,起身,跑过来抱着大笑:“好兄弟,你终于来了,就等你开会了。”声音竟有些硬咽。

“钱庄危难之机,我敢不从命?”邹松眼眶也有些湿润,这里毕竟是成长的地方,很多人都是看着他,或者与他一起长大,忍不住大声说:“怡和钱庄是祖宗留下的家业,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它!”

“对!对!!对!!!”邹锋大慰,一叠声地说:“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天下还是我们的!”

“是的,大哥说得对!”邹松向众人挥手说:“大家好!大家有没有信心?”

来之前,邹锋已经宣布了邹松的任命,众人均感欣慰,一听二庄主喊话,均一扫阴霾,精神大振,齐喝回答:“有!”,并纷纷起身,与邹松见礼。

只有费人神色有些勉强,心里不是滋味,他一直以为,大总管的位置非他莫属——私下窃以为,除了庄主,谁也不应当比他大——当然,如果庄主百年之后,钱庄是他的就更好了。

“大家就不用客气了。”邹松说:“情况紧急,先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大厅正中,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就是钱庄及至暴风城的城堡、河流、山川、驿道缩微图形。讲解的人是费人,这胖小子居然没有啃鸡骨头,也真难为他了。

他用一根小木杆,指点着说:“据最新的探报,暴风城的‘黑蝙蝠’段昌、‘狂风刀’徐石各带一支人马,以东西两路夹击的方式,分进合击,正向钱庄杀来。”

邹松平静地说:“来得好快啊。”

“在北面。”费人边指边说:“‘血色领土’领主擎宇,袭击了我们的运银骡队。”

邹松冷笑一声:“此人也沉不住气了,居然敢来分脏?”

“是的,趁火打劫啊。他祖母的,我以为只有本人会这一手,这小子也敢班门弄斧,欺到老子头上来了?”费人骂咧咧地说。

邹松拍拍他的肩膀,笑说:“这小子可能高估了自己‘不要脸’的勇气,低估了你‘不是人’的能耐,嘿嘿。”

费人干笑两声,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只好继续介绍:“刚才收到飞鸽传书,南面的‘旱地’逆风,已经吞并了钱庄的闽南分支和闽越分支。”

“哼,我不会放过他的。”一听此人,邹松就有气:“其它的力量呢?如世家。”

“其它的力量目前还没有动静,但据我们所知,都在蠢蠢欲动,私下串联,活跃的很啦。”

“还有别的吗?”

费人说:“最让人头痛的是,钱庄一些分支机构已经出现了挤兑银票的风潮,再漫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没有去别的钱庄拆借吗?”

“当然去了,以‘怡和钱庄’百年的金字招牌、雄厚实力,平时周转,借点银子,都是有求必应,只不过利多利少而已。”费人苦笑:“现在,还有谁敢借银子给我们?”

在座诸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形势确实很严峻,已是兵临城下、风声鹤唳。邹锋咳嗽了两声:“情况大致就是这些,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话音未落,大象已经大声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都逼上门来了,开战吧!”

郑魂、郑洪等纷纷附和,堂下一片请战声。林神医更是白须冲天,余七按剑欲拨,高叫:“开战!开战!”

“开战?拿什么开战?”邹松泼了一盆冷水:“诸位刚才听介绍,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人?”

邹锋若有所思:“是不是胡老板?”

“是的。”邹松说:“到目前为止,谁知道此人的下落,谁知道他手里有多少精兵?”

众人摇头。“胡老板”三个字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魔咒,大厅里又陷入了沉默。

“还有一个萧四,受了多重的伤?什么时候能康复参战?”邹松说:“或者根本没有受伤,这一切都是胡老板继牛肉摊一战之后的第二个陷阱?”

他环顾众人说:“还有‘五口会’,如肘腋之患,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会不会杀手已近在咫尺?”

众人面面相觑。邹锋沉思说:“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这有何难!”抢着接话的是费人,这种在庄主面前出风头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他瞪着圆圆的眼睛:“钱庄是经营什么的?银子!”

他洋洋自得地说:“当务之急,就是要用钱去收卖逆风和擎宇、五口会会长这些人,只要这些人稳住了,暴风城就好对付了。”

“不行。”邹松断然说。

“为什么不行?”费人暗骂:又在跟老子急功了,看我不在庄主面前说你的坏话,嘿嘿。

“思路上是对的,方法上却是错的。”邹松说:“这些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西,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去送钱,会不会以身喂狼,如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反而更激起贪念?殊不知,一旦钱庄倒闭,他们都可以乘机加入分赃啊。”

“兄弟此言极是。”邹锋说:“不知有何良策?”

邹松胸有成竹:“首先就是要杀敌树威!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杀敌?杀谁?”

“先拿‘旱地’逆风天开刀!”

费人有些奇怪,一旁插嘴:“旱地离我们这么远,此人又一向是海盗行为,抢钱即跑,怎么杀?”

“正因为旱地离我们这么远,所以,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千里奔袭。”邹松说:“也正因为此人难找,此时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良机!”

“好!”邹锋赞同。

“兵贵神速,如果大哥同意,我就下令了。”

“行,一切由你作主。”

邹松大喝:“大象!”

大象精神抖搂,大声回答:“在!”

“到旱地平时要走一个月,快马加鞭也要十五天。”邹松说:“我给你七天的时间,在这七天的时间里,你就是睡觉也要睡在马背上,只换马不换人,务必以速雷之势,砍下逆风的人头!”

邹锋说:“带多少人去?”

“关海天这类首鼠两端之人,岂用多人?就大象一人足矣!”邹松说。

大象听得热血沸腾,又是感激又是高兴,只觉得二庄主是最了解他的人,就是为其拼命也值了。

他立刻得令而去。

众人又纷纷请战。

“后面的就不用作战了。”邹松笑着说:“用嘴。”

“嘴?”费人讥笑:“嘴也能退兵?”

“当然。”邹松说:“‘五口会’要人有人,实力雄厚,这么多年,积累的金钱也不少。还有什么比用嘴对付‘五口会’更好的办法了?”

邹锋点头说:“你打算派谁去?”

“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邹松表情轻松地说:“大家就等好消息吧。”

众人将信将疑,只有邹锋把手一拍:“好,就由你处理。”

费人出来挑刺:“血色领主擎宇怎么办?”

邹松笑说:“对付此人最适合的就是你!”

“我?”费人装傻。

“是的。”邹松说:“你只要修书一封,告诉他,如果不立刻把抢到的运银骡队完完整整的还回来,你就会亲自去找他,看看是‘不是人’厉害,还是‘不要脸’厉害。”

费人有些得意,说:“其它的力量呢?”

“嗯,至于东部大陆上的其它势力,一到关键时候,这些人或者攀付奥援,朋比为奸,或者卖官鬻爵,结党营私。”邹松笑着说:“不过,这些人也有个好处,就是有利的时候就来,无利的时候你请都请不来。在钱庄还有实力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众人叹服。

会议圆满结束了。

在会上,邹松一一分派,值勤的、巡逻的、支援的、侦察的,令郑魂、郑洪分带两支人马阻截暴风城两支人马,只求阻截,不求速胜。并严令林神医、余七到各处筹集银子,他还将“松庄”的所有珍宝古物都拿出来,去变换成现银,支撑挤兑。做到“见一张银票,有多少兑多少,即便倾尽钱庄金库也在所不惜。”

自己则坐城总部,指挥若定,很快稳定了阵脚,恐慌性的挤兑风潮渐渐趋于平稳。

散会后,费人独自一人悄悄一路跟着邹锋走进了后园,邹锋心知肚明,回身问:“你是不是私下有话对我说?”

“嗯。”费人说:“我有一事不明。”

“说吧。”

“为什么二庄主令对付暴风城的两支人马,只求阻截、不求速胜?”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邹锋笑了笑,解释说:“因为胡老板和萧四都还没有消息,这两人才是关键,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不求速胜,但求平稳是最好的办法。”

“万一胡老板来了呢?”

“我就怕他不来。”邹锋说:“如果真的来了,我们以逸待劳,胜算大得多,胡老板不会这么蠢。只要我和二弟在背后支撑,对方就不敢现身,所以,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明白了。”费人说:“胡老板和萧四不现身,你和二庄主也就不现身,他们在暗,则你们在暗,因为你们是准备留下来对付他们的。”

“是的。”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更不想不通,为什么在除夕之夜的一战中,二庄主显得那么笨、处处落入庄主的算计?而今天却又如此的机智多谋?”费人不怀好意地说。

邹锋停下脚步,眼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我不敢说。”

“但说无妨,我不会怪罪你的。”

“我只是觉得……”费人吞吞吐吐地说:“会不会二庄主一直在等今天这样的机会呢?”

邹锋心中一凛:“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大总管的位置啊!”费人说:“除夕之夜的时候,他有钱却无势,甚至连自由也没有,可是,一旦坐了这个位置,以庄主兄弟的特殊身份,那是如虎添翼啊,以后庄主再想控制他……”

邹锋眼中象有一根针:“嗯,该不是你也想得到这个位置吧?”

“天地良心,我怎么敢胡思乱想?”费人一脸忠诚相,诅咒发誓:“我只是想提醒庄主而已。”

“我知道了。”邹锋说:“你回去吧。”

费人知趣地退了出去,心中却暗自窃喜,通过察颜观色,他知道,猜疑和忌妒的已经在庄主的心中悄悄地扎了根。

这就足够了。

费人前脚刚走,假山后面转出一个穿着长可及膝的黑袍,蒙着面,只露出双眼和嘴鼻的人,阴阴地说:“庄主与费人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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