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杀
作者:肥猫沁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59

梅州,地处平原,粮棉丰饶,又滨河傍海,自古是交通贸易的重镇。梅州市集常年不歇,各地货物互通有无,南蛮西戎各色人等,汇集于此。一直以来,梅州承担着东部“粮仓”和“钱袋”的重要位置。

梅州虽然繁荣,但也难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成了不折不扣的多事之地。所以朝廷一直对梅州的管理和治安非常重视,委派选拔的文官武吏,都是百里挑一的良材。

易云飞就是梅州现任总捕头。易云飞的父亲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六扇门神捕易天成。易天成一生破案无数,只是在二十年前,奉命抛下爱妻和刚满周岁的孩子,远赴蜀地追查当地望族沈家被灭门一案,竟然就此离奇失踪,至今未有音讯。三年前,易云飞十八岁继承父业成为捕快,半年之内连破六桩悬案,成为最年轻的金牌捕快,一年前更是被破格提升为总捕头,全权负责梅州的治安。

也许是充分继承了其父的才能,易云飞身上几乎具有成为一个出色捕头所必须的一切特质:聪明、果敢、孔武、仗义……

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易云飞是一个女人。

神捕易天成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生爱女。

当然,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被保存得很好的秘密。

这天傍晚,易云飞结束了每天例行的巡视。前几天,她带领兄弟们破了一个私盐大案,知府大人今晚在“仙人居”作东,要好好犒劳大家。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易云飞回去换了一身便装。就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逛逛。

傍晚时分,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梅州不同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业城镇,虽然时近黄昏,市集上的人也丝毫不见减少。街边卖小吃的摊贩在热腾腾的香气中高声吆喝着,吸引饥肠辘辘的过往路人。商贩们卖力地招呼生意,笑语喧哗不绝于耳。

易云飞信步闲逛,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清风观。清风观原本是梅州城郊的一座小道观,但是近几十年随着梅州城的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原本位于城周围的荒地都盖起了民居,十年前重修城墙,竟把清风观也圈进了城里。这样一来,城中的富商贵人婚丧嫁娶,都喜欢到此求问一番,清风观的香火一下子旺盛了许多。清风观的门口,自然也挤满了嗅觉灵敏的商贩,从香烛纸钱绳结灯穗,到胭脂插花茶饮吃食,简直是一应俱全。

易云飞的目光,落在一个卖玉饰的摊子上。本来成色普通的玉器,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显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易云飞随手拿起一个玉镯,端详起来。摊主见状,马上过来招呼:“这位公子,您可真有眼光,不瞒您说,在下这里的玉器可是全城最好的……”

易云飞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玉镯。小贩殷勤地介绍:“……您瞧这质地,纯净而不含杂质,再看这颜色,鲜亮透彻,手工又是一流的,买回去送给您喜欢的姑娘,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易云飞对玉器颇有眼光。当年她的母亲易夫人在世时,就最喜欢玉器。现在易云飞的脖子上,就挂着易夫人留下的一只玉雕青鸟,据说还是易夫人当年与易天成的定情信物。这青鸟用上好的蓝田美玉由巧匠精雕而成,原本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另一只佩带在易天成身上,在二十年前一并失踪了。

想起往事,易云飞顿觉一阵黯然。她放下玉镯,刚要继续往前走,突然被对面茶棚里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斗笠下垂着黑纱,遮住了多半张脸,看不清容貌,但是从身形举止来看,应该是个矫健的年轻人。他的面前放了一壶茶、一碟卤牛肉和两笼包子,他正埋头吃喝着。吃食旁边还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大包袱和一把长剑。他整个人风尘仆仆,像是一个过路的江湖客。在梅州城,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特别加以注意。

但让易云飞感到疑惑的是他的靴子。那双薄底快靴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它太干净了,没有一点泥污。昨天中午下过一场雨,雨势不大但是持续的时间很长。城内的路面每天经过打扫,积土很薄,当天晚上就基本干了。但城外尽是山地土坡,渗饱了雨水,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全干透。如果这个人是今天刚进入梅州城的,那么他的鞋子和裤脚应该有不少溅上的泥点。即使说他已经在城内投了客栈,换洗过了,但是现在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出城显然会错过宿头,按理他也不该拿着行李包袱在城内乱晃……

易云飞望着那个黑衣男子,越想越疑惑,不觉有点出神。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易云飞,转过头朝这边望了望。易云飞心下一动,当即若无其事地走进那间茶棚,拣离那个男子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来,要了一壶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偷眼观察他的动静。

街上突然一阵喧哗。人群都向清风观的大门处涌了过去。易云飞张望过去,依稀看见几顶装饰华美的轿子在清风观门前停了下来,不少家人和丫鬟簇拥在轿子周围,驱赶着拥挤过来的人群。

看来是哪个大户人家来上香求卜了,易云飞正这样想着,已听见小二在那边大声说:“韩老爷和赵老爷的夫人都在下个月临盆,一定是过来求签问男女。连求签问卦这种事都一起来,看来这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旁边一个茶客答言到:“你说的韩老爷和赵老爷,是不是做坯布生意的韩大富和兴隆染坊的老板赵居啊?”

小二马上答道:“可不是嘛!这两位爷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豪。据说,他们打算连起手来干,还有人说这么一来,梅州城和周边各县的棉布最少有七成都归他们两个人控制呢。”

另一个茶客接过话来:“唉,那种人啊,一定是黑心钱赚多了,反倒生不出儿子来接香火吧,寻常人家生了孩子还怕没钱养活呢,哪有像这样还求神拜佛的?……”

店小二道:“这位客官说得没错。这韩老爷和赵老爷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空有家财万贯,膝下却半个孩子都没有。好不容易两位夫人都怀上了,说来也巧,竟然还是前后脚儿的事儿,您说他们能不乐么?据说光香火钱就捐了上千两银子呐。还有人说,两家都要指腹为婚了,所以才约了一起来求签卜问的……”

茶馆里的人议论纷纷,黑衣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吃喝。他很仔细地吃完盘里最后一个包子,招呼小二包起两笼包子和半斤牛肉带走,在桌上放了一块零碎的银子,拿起包袱和剑,径直走出了茶棚。

易云飞也赶忙结了帐,跟了出去。

街上挤满了涌动的人群,连茶棚的门口都受到波及。易云飞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黑色的身影。

黑衣男子走得很从容,就像一片飘在水中的叶子,随着人潮的方向朝清风观的大门逐渐靠过去,眼看在众人的推挤下,离几顶轿子越来越近。

人潮轰然向前涌去。原来是两位夫人上香完毕,正在丫鬟仆役的簇拥下准备上轿。而与此同时,黑衣男子突然转过头来望了易云飞一眼,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易云飞的心头。她提气纵身,足尖轻点前面人的肩膀,人已经窜出丈余,向黑衣男子冲去。

黑衣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易云飞的举动,依旧慢慢走在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丫环挑开轿帘,两位夫人弓身迈步正要上轿。

挤在黑衣男子前面的人群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推了一把,一齐向前拥去。家丁和轿夫见状急忙上前拦挡,但终究敌不住几百个人一起压过来的力量,倒被反推回来,有几个撞在了赵夫人的轿子上。轿子摇晃了几下,带着已经坐到里面的赵夫人一起倒向后边,两根后杠竟然向正在弯腰上轿的韩夫人直戳过去!

易云飞心中暗道“不好!”气贯足尖,身形像一支箭一样射向韩夫人。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易云飞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一根草签紧擦着自己的咽喉飞过去,竟隐隐带出破空之声。

好狠的手段!易云飞飘然落地,已是浑身冷汗。

与此同时,惨叫传来,韩夫人已经摔倒在地,裙裾间逐渐渗出鲜血。周围的丫鬟仆人乱做一团。

一股怒意涌上易云飞的心头,她朝草签射来的方向看去,敏锐感觉到,那飘荡的黑纱后面是两道清冷而挑衅的目光——黑衣男子在她的注视下冷冷一笑,身形连晃几晃,鬼魅般穿过浑然不觉的人群,飞身出了城门。

易云飞暗自攥紧了拳头。二话没说,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