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街头闹剧 (二)
作者:莽苍万里踏雪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045

老阿姨听见身后街口的汽车喇叭响成一片,心头狂跳不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两手也不自觉的合在胸前,闭上眼祈祷千万不要出人命,即使出了人命也千万不要扯到自己头上。待到睁开眼时,感觉迎面走来的行人,好象并没有对自己身后街口发生的车祸吸引的样子,不觉有些诧异。于是深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侧身看个究竟,恰好见那道士已经从地上爬起,走到了街对面去。老阿姨脸色由忧转喜,合在胸口的两手,在紧紧按在心脏部位,长长地顺着气念了一句啊弥陀佛后,竟然回头甩着手走起秧歌步来。不过,秧歌步还没走了几步,眼前倒做一片的自行车又让人发起愁来。老阿姨愁了没几秒种,忽然愠上心头:管他呢!谁来拿车谁去扶好了,谁让他们爱把车寄放在这了!要是没有这些车寄在这,那道士又怎么会把车弄倒?自己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车子平白受了这么一场大惊吓?哼!要是那个敢来理论,今天拼了老命也要和他掰到底!平常受了这么多龌龊,今天就是翻身做主人的时候了!

老阿姨这边心中正在发狠,突然觉得耳边有个东西飞过,那东西似乎还在眼睛的余光里留了个亮闪,然后划了个抛物线,叮咛两声落在前方十来米的地上打了个回旋,翻了几下躺在那。

“硬币!”老阿姨惊喜地叫了一声,紧跑上去一蹲一起,那东西就被顺势抓到了手中。

“呵呵!今天运气还不坏!因祸得福嘛。”老阿姨喜滋滋地将手打开,正准备仔细鉴赏一下战利品,后边响起急促地脚步声,一只手抓了过来,还有一句气急败坏地叫声:“那硬币是我的!还给我!”

老阿姨身手敏捷,身子一侧手往下一沉,顺势就背到了后边,嘴上也不慢:“什么是你的?这是我身上的!”

美女在庆幸道士没有因为自己的可乐而被撞死的心情松懈之余,碰上了路上的硬币,一时间童心大起,潜意识中已经将这枚硬币当做了自己的幸运玩物。这时见硬币被一个贪心的老阿姨抢在手中,顿时又急又怒,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白领风度什么的,一个冲刺就到了老阿姨身边,伸手去夺的时候还不忘声明硬币的所有权。没想到老阿姨人老手不慢,一个侧身就让美女的玉手落了空,美女不甘示弱,两手齐出将老阿姨握着硬币的手抓回面前,一手握住一手就去掰指头,口里大声责难:“你这人怎么这样?这是我掉的硬币,落在地上的时候被后边那个人不小心踢过来的。我看到你从地上捡起来,你怎么说是你的?”

老阿姨红着脸据理力争:“什么是你的?天上落得地上拾得,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么?这硬币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么?是你的你叫叫它,看它会答应么?”

美女气苦,无言以对,一张脸也憋的通红,干脆也不理论,加把劲把老阿姨的手拖住,用力把手指掰开。老阿姨差点就要落了下风,急忙一手将美女掰指头的手揪开,握着硬币的手往下一沉,再向边上一抡,就势甩开了美女的掌握,不料抡出去时的用力不对,五指竟然张了开来,硬币脱手而出,高高地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抛物线,往车道上一辆正在超车的出租车车头上落去,叮的一声硬币在车前窗的雨刷边上砸了一下,借着车子和撞击的惯性远远的向侧前方飞了出去。车里的司机似乎受了惊吓,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狠狠的踩了下去,车子突然加速向前窜出几十米去。

司机被车子突然加速的惯性的带得往后一顿,重重地撞在车座靠背上,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就要和前面的车追尾了,急忙松开油门,正确地踩下刹车。车子地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却依然止不住向前的冲势,情急下司机猛打方向旁,车头一偏,“轰”地撞倒隔开车道和人行道的护栏,向人行道上地一棵碗口大的小树冲去。车头行进的正前方几米处,一位十七八岁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青年正在用三级跳最后一跳似的步伐向前方跳去,嘴里还在数着:“一百零一!”然后回头看着自己刚才起跳的地点上狼狈不堪的出租车,诧异道:“呀哈?搞这么大?”

美女和老阿姨惊骇地看着出租车撞翻护栏,又撞向小树,再碾上小树,在小树倒下前,一个青年刚好向前面跳了出去。老少两女同时转身,两手掩住自己张大的嘴,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珠象体彩出号球时被吹起的彩球一样转了不知道几转。老阿姨镇静地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向守车时休息的折椅,将它折起背上,象平时下班一样,往原本不是回家的方向但与车祸地点相反的街口走去。美女背着车祸地点向前紧走了两步,忽然福至心灵,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急忙掉转头,一副‘那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车祸?’的神态,然后用很好事的姿势往车祸方向走去。

司机软绵绵地靠在弹出的气囊上,说了一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然后呆呆地看着那刚才从车头前跳开的那个青年。那家伙还在对着自己的车子摇着头说道:“还真的是一百步啊?老杂毛有点料水。”说完扭头而去,走出几步后,又弯腰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干笑两声说道:“哈哈!一块钱,不错不错,‘绝处逢生’?嗯,说的也对也不对。唔唔,看来好运气从此开始。”司机傻傻的看着这人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后扬长而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死里逃生后,捡到区区一块钱当做好运。

道士木木地转进一条小街,天知道这条街通向那里,只是道士脑筋里一团浆糊,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反正是信着脚步看见前边有路就往前走就是了,嘴里还兀自念叨着:“果然虚惊啊,不知道那一百步他会不会逃生?”

“哎哟!你这个老东西!你咋个走路地?”

道士突然觉得手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片白茫茫迎面而来,还来不及抬眼观看,已经是一盆水从上到下将自己浇了个透。那水尚有些温度,正在带起丝丝蒸汽,这蒸汽上鼻,一股腥味膻味直冲入脑,差点没把道士熏得背过气去。道士睁眼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家肉铺面前,那个罪魁祸首正站在自己的对面,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你走路怎么不张眼的?没有看到你家大姨出来倒水是不是?哟哟哟,还是个老杂毛,你给老娘把盆捡起!”

道士浑身哆嗦,直气得嘴唇发青,不顾自己模样万分狼狈,誓要和她争出个是非来,伸手怒指着她道:“你,你,你这个胖婆娘!明明是你把水泼到我身上,你还,你还……”道士怒斥胖婆娘之时,左顾右盼,希望在周围找出几个目击证人,那料到周围的人原本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这时候见他有引证之意,竟然个个底下头去各干各的活去了,全然没有当这边正在发生什么事一般。道士气苦,心里暗暗吃惊,喊话的底气顿时尽失,怒斥了一半竟然有些张惶起来,嘴里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还什么?还什么?你把我的盆撞掉了晓得不?你还不给我捡起来?”胖婆娘见道士心生怯意,气焰大为高涨起来,将脸板得象那朝堂上的武则天一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伸手就向道士掴去,嘴里骂道:“哎呀!你敢骂我?我叫你胖!”

道士见她脸色突然变化,心里早有准备,伸手当胸一推,胖婆娘重心不稳,“噗”地一声坐倒在地。道士见自己一推得手,立时觉得有些豪气冲上胸来,示威地向四周看了看,恶声喝道:“你个胖婆娘!我看你是平时神气惯了,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就对不起这些劳苦大众!”

胖婆娘被道士推倒,又见他发狠,不由得被他的气势镇得愣了一下,随即抢天拍地的大哭起来:“天老爷!快来人哪!打死人哪!这个老杂毛耍流氓哪!”

那胖婆娘的男人原本坐在肉铺里间点钱,早就听到外头争吵,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反正自己开这铺子这么多年,两口子也不知和人吵了多少架,从来就没人讨过好去,这时候听见自己婆娘叫唤,想过去是吃了人家的亏,急忙将钞票往裤袋里一塞,一步就抢出门来。

道士开始见胖婆娘哭喊时还有些得意,心想看这些街坊的样子就知道你平时是赖皮,还怕我不敢制你吗?不料胖婆娘竟然喊出“这个老杂毛耍流氓”出来,道士一时慌了神,正要喝斥胖婆娘颠倒黑白,突见肉铺里间冲出一个屠夫大汉,嘴里喊着:“搞什么?搞什么?是那一个?”

胖婆娘往道士一指,大声道:“就是这个老杂毛!”

道士正想要分辩,屠夫抓起一条两尺长的五花肉就在案板狠狠地抽了一下:“你个老杂毛!你也不看看这是那里,也敢爬到你家大爷头上来撒野!你给老子站住!不要跑!”

道士见出来了个凶神,早就魂飞天外,那里还敢硬气,只恨爹娘生自己生的太早,如今腿脚已老,跑起来多般费力。道士一路跑中一路将三清道尊如来观音基督天主穆罕默德都请出来保佑了,那个屠夫可能对这些神道菩萨的免疫,依旧还在穷追不舍。无奈之下,道士只好改为诅咒他不小心踏上人行道上没铺稳的地砖,或着是一块香蕉皮,最好一跤摔个筋折骨断。

屠夫追了十几步,自觉手足不慢,似乎四肢百骸都在这追打中给活动了开来,不禁大感兴奋,脚下愈加使劲起来,步子一大,就抢进了道士身后几步之内。屠夫心有些得意,学着老电影中抓特务警察的风度大喝一声:“站住!”

道士听见屠夫的猛喊,几乎就有如在耳边一般,心中一慌,脚下的步伐登时不成频率,也不知那只脚绊上了那只脚。这下可好,被诅咒的没摔倒,诅咒人的倒是身子一顷就往前扑倒在地上。

屠夫见道士摔倒地,两手拽着条肉,嘿嘿淫笑着慢慢走上来。道士翻身望着他,心里悲愤,想想自己无端端被人泼了一盆臭水,又遭人辱骂诬陷,这个屠夫笑得如此暧昧,自己这耳顺之年的晚节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了。

屠夫走到道士面前,脸上的狰狞之色突然间变成又恭敬又无比的亲切神态,两手伸过来把道士搀起,痛惜地说道:“哎呀,舅舅啊,你跑啥子呀?你那甥媳妇不就是硬要你把这条肉带回去吗?你老人家也是的,不就是一条五花肉吗?你外甥我还拿的起,你看你连外甥的肉都不肯拿,还要我追了这么远。你看这不?还把你给追得栽地上了,这外人知道的会说我是孝顺的,那要是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我欺负老人啊?来来,抽棵烟,这肉你带上,你看我那摊位还没人看着,明天有空我再去看你老人家哈。”

屠夫胡乱把肉塞在道士手中,又在裤带里乱摸一气,掏出一盒油腻腻的烟,给道士硬点上一棵,也不管道士呛得连咳不已,似乎自己忙得不得了,肉颠颠的一路往回跑了。

道士一脸愕然,不住的问自己,我啥时候有外甥了?难道是我少年时候到处流浪前家里的姐姐妹妹留下的后人?不对,不对,咱家没什么三代内的亲人吧?父母不就是生了我一个吗?我不是家里人逃难时都死光了,才一个人到处去流浪的吗?这个外甥那里来的?难不成是我那个老爹在外面打野食,给咱生下了个姐姐还是妹妹的后人?

道士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对自己说道:“老师傅,你的钱掉地上了。”

道士低头一看见自己脚下正踩着一叠百圆大钞,拾起一看,上面油腻腻的一片,估计是那屠夫掏烟时掉出的,看那样子有七八张。道士眼中一热,心中一阵冲动,这认错人的外甥虽然不是亲人,却也不能让他平白遭受损失,待会儿将这钱还他的时候,还要和他厘清这亲缘关系,无端端的受人孝顺只怕也是要折寿的。

道士正在感慨,那提醒自己的人已经慢慢踱到自己前方去了,道士看清楚了提醒自己的人,原来是两个巡街的巡警。只听得一个对另一个说道:“唉,现在讲亲情的人太少了,我那个舅舅,那里象人家这样外甥送礼还躲着跑的?到我家打一次秋风差点连抽水马桶都要搬走,还要唠叨小子没良心啊,几年都不去看舅舅一回啊什么的?咱们这不是忙吗?若是天天有空看舅舅,这街上谁来巡逻?再说了,家里孩子上学也得有人接送啊。”

另一人答道:“说的也是啊!象他们这样的亲情让人羡慕啊。刚才在对面看这老头跌倒,我们都还以为是那个杀猪的今天又在欺负人,居然连老头都敢追着打起来了,谁知道原来他们这是一家人在谦让啊?这还真的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是假的啊。啧啧,想不到这杀猪的平时的时候无赖得不得了,居然也知道孝顺老人,难得,难得。他们这一老一小,也称的上是舅慈甥孝了。呵呵。”

道士听得很清楚,心中一点感慨有如被冷水浇下一般冲得干干净净,原来这屠夫是见了这两个警察来到面前,怕自己向他们报警,才和自己演了这一出孝敬舅舅的好戏,可笑自己还真的要回头去送回这道人情。道士心中愤恨之余,暗暗呸了一口,把条肉狠狠往肩上一搭转身就走,顺手将那叠钞票摸出来点了点,足足八百块,心里又欢喜起来:哈哈,这一架吵的值得,这一跤摔的也值得,八百块啊!可不是吗?那年青小伙不是说我一刻钟内有无妄之辱吗?后来又说因受辱可得小财,那五十步虚惊也应了。嘶!真是神算哪!不知我算他的那些准不准?日后再有见到定要向他求教求教。哼!回去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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