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再壮的墙都禁不起水泡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16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秀山后来还真的专门炒了菜提了酒到农场请了赵起升,赵起升根本坐都没有坐,两个花生豆眼瞅了秀山好一会儿说:“以后可要把自己的猫尾巴卷紧点儿,可嫑叫别人再给踩住了,要不是小玉腆着脸掰着屁股来求俺,——哼,哼!看恁谁还顾得上去人家家里给讲圣典!屁股上画眉毛——也不知道自己个儿该有多大个脸面!——再说了,谁就能担保自己家的土城墙掀不翻、推不倒、滴水不漏?——再壮的墙都禁不起水泡!”

秀山回来后就把经过的事给林先生说了,林先生还是坐在那把新补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拿了本《小窗幽记》在看,女人坐在炕头的草编儿上,正比着鞋样剪褙子。无弹出广告小说

秀山说完后,林先生就拿起那本《小窗幽记》往桌子上猛地一拍,女人一哆嗦就从草编儿滑到了火台上,——她自从来到大坡地,还没有见过男人着过这么大的急。

林先生放缓语气说:“俺再去白老六家走走,修补修补那堵墙,就是使不起糯米加石灰,这干叉石墙还气死龙王呢!就他那泡驴尿不信还能把龙王庙也给冲了!”女人和秀山都不让去,林先生说:“鸽子岭上的土匪俺都能把他给撵下山来,不信他比杨老歪还厉害。”说着又把那本《小窗幽记》摊开来:“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看看去。”林先生把书一推就出了门,力挽狂澜的决心和义无反顾的神态,都交织在急匆匆的脚步中。

林先生走到老六的家门口,看见那个半截墙的茅房就有些怅然若失,他隐隐地感到,老六家的那堵墙,也许就只是围住茅房的那一摞半掩半遮的石头,泡与不泡、倒与不倒,都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要跨过那堵墙,只不过是跷跷腿或弯弯腰的一件小事。——他想起了上次五爱乱棍打飞的那几只鸡。

林先生进了门老六不在家,老六的女人正卷了一卷被褥往儿子小现的脊梁后头塞。也许是躺久了,小现想斜着身子靠一会儿,——到底女人的力气小,两只手一齐用力也没有把儿子给搬起来,小现疼得直咧嘴。林先生紧走几步帮忙给扶好了。小现脊柱受了伤,头脑却不坏,他拉了一下林先生的手,双唇哆哆嗦嗦地想说啥却没有说出来,哆嗦了一会儿就想哭。

林先生刚坐下,五爱就进了门,屁三扛了一布袋麦子跟在后边。屋子的一角有一个荆条儿编的粮食囤,五爱拿掉盖在上边的一块木板就叫屁三往里倒麦子,屁三够不着,五爱就给拿了个小板凳垫着,屁三站在小板凳上一边晃晃悠悠地往里倒,一边喊;“五爱,托住俺腰!”

布袋里的麦子往囤子里倒了一少半,屁三就又喊:“五爱,五爱!托住俺屁股,要不使不上劲儿。”

屁三把麦子倒完后说:“跟五爱干就是不得劲,往屁股上给使点儿劲儿就不能,差点儿叫俺翻下来。”

五爱就咯咯咯地笑,在屁三的瘦脊梁上拧了一把后,又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臭嘴,臭嘴!恶心,恶心!光想沾人家便宜,下辈子还叫你打光棍儿!”

小现咳嗽一声就把头扭了过去。屁三就喊:“光棍儿光,光棍儿光,光棍儿黄夜游四方。走对门儿的吃烙饼,走错门儿的喝稀汤。吃烙饼的是光棍儿,喝稀汤的是和尚。”说完就大嘴一张,一攥拳头就在嘴里头拉了几个来回,冲小现挤弄了一下眉眼后,就扛另一布袋麦子去了。

不一会儿屁三就嘀嘀咚咚地又扛了一布袋回来,往板凳上踩的时候就又喊:“五爱五爱,再不给屁股上使点儿劲儿,这些东西儿真给弄不进去了!”小现在炕上就猛地大叫了一声屁三,屁三一晃悠,肩膀上的那布袋麦子就出溜到地上,——布袋蹾破了,麦子撒了一地。

五爱脸一红就对着小现说:“俺把东西儿给整到家里头,连个往起收拾的人都没有,你半个活人还发哪门子邪呀!……”正说着,小现娘就急急忙忙地拿了笤帚和簸箕跑了进来:“不碍事不碍事,叫俺扫。”五爱转身就走,回过身来又白了林先生一眼,红扑扑的双腮缀满了诡秘和骄傲。林先生双手一背头一扬,对着天空说:“俺找老六。”

五爱走了时间不长老六就回来了,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林先生才知道大队给老六找了个护林员的工作,大西沟和大北沟的树林都归他管,尽管给订了个八分工的劳动力,但经不起细水长流,一年合算下来比个青壮劳力挣的也不少。

林先生一如既往地口若悬河滔滔而不绝,老六一直不置可否地笑。林先生停歇的间歇,老六说:“林先生吔,这大东西儿咱当不了家,家里头短根儿檩条儿啥的,俺管的地界儿里随你挑任你拣。”林先生一撅屁股就走,老六却一直追到大门外:“保准不扣你工分儿,也不叫你掏钱……”

林先生回到家里后,他的女人已经把做鞋的褙子铰好了,正一针一针地在细细地缝。女人把眼镜往鼻子尖上捅了捅,半眯的眼从镜框外瞅着林先生说:“俺说,当家的,这比土匪还厉害的东西儿还有吧?”

林先生在那把破椅子上晃了好几晃,破椅子吱吱扭扭地响,他同样双眼迷离地呼了一口长气,把那本《小窗幽记》伸到火台上念:“事理因人而悟者,有悟还有迷,总不如自悟之了了;意兴从外境而得者,有得还有失,总不如自得之休休。”

女人摘下眼镜,眯起双眼没有看书却一直瞅着林先生,左瞅右瞅地看了个够后说:“俺说,当家的,是俺心疑还是别的啥的?——你,有点儿变了。”女人说着说着一哆嗦,——她叫针扎在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