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数学课快要下课，下节是王敏之的语文课，王敏之开始做上课的准备。教科书、备课本、粉笔盒，又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照了又照，看自己的头发是否凌乱，脸上是否有墨迹，眼角是否有眼屎，牙齿上是否沾有辣椒皮，衬衣领口是否端正洁净。王敏之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检查袋里的餐巾纸，免得上课捏鼻子或吐痰时束手无策。他还将钢笔插到外衣口袋里。笔是老师的门面，是不能马虎的。

突然，王敏之听到王松在教室里大声训斥学生，又粗又大的嗓门，挟裹着粗脏的俚语土话，听起来就像一个耕田的壮汉在调教那不听话的牲口。王敏之将门拉开一条缝，只见王松在逐个翻看学生的课桌和书包，不时抽出一本书来。李灵芝呆立在讲台上，茫然地看着。王敏之不知王松在搞什么名堂，好生纳闷。不一会，王松搂着一抱书风风火火走进来，将书“咚”地扔在办公桌上，嚷道：“像什么话？上数学课看小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毕业班的学生还拿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书到学校来，《神魂颠倒系列》！王老师，你可要认真管一管！”

王敏之逐本看了那些书，除那本《神魂颠倒系列》和金庸的一本武侠小说外，都是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是王敏之要求学生课余看的书，现在，王松把这些搜缴上来——学校里没有图书室、阅览室，每年新华书店强行搭配的数千元的图书资料，也因保管不善基本丢失干净，现在，王松又到教室里来大扫荡。教育的终极目标是培养人才，然而这个“人才”首先必须是“人”，是有血有肉有个性有灵魂的人，而不是“物”，文学对人的人格、情感、精神的形成，有着其他学科和艺术门类不可替代的作用。一个没有人文关怀，没有心灵家园的“人才”，只能是机器，而且极有可能是恶的机器。学校拒绝文学，拒绝艺术，我们的未来将失去幻想的能力，心灵的生态环境将严重失衡，这难道不是民族的巨大危机？

王松见王敏之不言不语，搂起桌面上的书籍就走。王敏之赶紧叫住他说：“王主任，暂时把书留在这，下课后，我立即去查，看哪些人不听教育，乱看课外书，你要是把书带去了，我如何去查？”王松把书放下，交待要从严处理，就走了。下了数学课，李灵芝走进来摊着手苦笑道：“真是不可思议！”然后转身离开。学生涌进来，王敏之要学生写检讨领书。学生抗议说，这些书是老师推荐他们看的，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写检讨？王敏之无可奈何的说：“大家帮帮忙，随便写几句什么话，不痛不痒的，我好向领导交待。”大家不再说什么，一个个送来“检讨”。王敏之对上课看《神魂颠倒系列》的赵丽莎进行了严厉批评，书也没有退给她。

上课时，王敏之要求学生今后不要把课外书带到学校里来惹麻烦。有学生笑起来，王敏之明白他们笑自己说话前后矛盾，他也不去理会。教室靠北的几扇窗户烂了玻璃，那是暑假里烂的。冷风挟着毛雨直扑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窗口边的学生企图用书和本子去遮拦，哪里拦得住，只要手一松，本子和书随即被风吹下来，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把个课堂弄得支离破碎。为玻璃的事，王敏之不知和后勤主任说过多少次，也向校长反映过，一直没有解决。白天上课还能挺住，班上有十几个没有挤进寝室里去的男生在教室里就寝，如何挺得过？看来不能指望校方，得自己想办法。

下课后，王敏之看到自己床顶上有遮灰的白色尼龙，便有了主意，拿凳子准备去取时，王松提着两大捆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走进来。他对王敏之说，这是学生的复习资料，八门科目，每科收三元，共二十四元，交二十元到教导处，班主任留四元手续费。王松走时，王敏之将一叠学生的检讨书交给他，王松接过，团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去了。王敏之望着那两大包资料发愁，都是些东抄西拼的东西，毫无价值可言，有些还有害。就好比两大包毒药，校方硬要买回来，老师明明知道，又有什么办法？近几年，老师不但要向学生强行推销这些所谓的资料，上面甚至按学生人数发下一包包的除草剂；一些挂名的作家，花几千元钱买个书号，印出来却销不出去的诗集、散文集、小说集，通过各种关系向学生倾销；有些纯属为了钱，东拼西凑些资料编个小册子，也不要什么书号，却能拉上县里的领导作总策划或编委，特别是一些领导，把秘书写的报告、回报材料、经验总结编辑成书，印出来后，全县甚至于全市中小学生人手一册，销量之大，利润之丰，文学大师也难望甚颈背；连做服装生产的也盯住学生，只要校长一句话，一个学生一套校服，巨额利润就进了腰包。每个学期，不知要向学生零打碎敲多少钱。

当天放学时，王敏之对学生说，每个人交二十元零五角资料费，他之所以带了个“五角”的尾巴，是因为收钱往往出错，弄不好就要自己贴钱。第二天早上，王松就来责问他，为什么不照规矩收？其他班的老师意见大得很，说你这是故意拆台。王敏之不觉来了气，生硬地说：“我喜欢收多少就收多少，不喜欢，一分钱也不收，哪个奈我何？”

王松噎得双眼翻白，气冲冲地走了。王敏之冲王松的背影狠狠地骂：“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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