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走过冬季 四十一
作者:默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994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欧阳家的书房在里间,空间不大,但是布置十分讲究:地面是红砖铺就,好像平时很少有人进来,因为那砖块还是簇新的,鲜红鲜红,没有一点的污渍;这间房子没有火炕,正南面是两扇大大的玻璃窗,米色的窗帘直接垂到地面,窗帘没有拉开,上面隐隐约约折透着酱色的兰草图案,窗帘的颜色和地面相映相称,十分和谐,把整间屋子装点的十分典雅;和窗子相对的是一张偌大的写字台,黑油油,亮晶晶,不知道什么材料制作的,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写字台正面的两边都是宽宽的抽屉,古朴又庄严;写字台上放着文房四宝,形形色色的毛笔把一个粗壮的竹节形状的笔筒塞得满满的,写字台的右面,也就是这个房间的东墙,是一个大型的书架,各样的书,把书架塞得满满的,这么多的书让我好不惊讶!

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房间,也是生平第一次亲手拿到了线装书,那书很沉重,很粗糙,但是拿在手里很舒服。虽然我几乎不认得那些黑乎乎的繁体字,但是觉得那种书很神圣!

丢开线装书,我的眼光落到了一本《中国通史》上:“欧阳,什么叫通史?为什么不叫历史?”

“我怎么知道?”欧阳凌云看着我,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取笑我,“你那么渊博,怎么还向我请教!”

“这是你的真话吗?”我勉强笑了笑,猜想她仍旧对我心存芥蒂,便低头翻书,不再理会。

这书太厚了,我只好简单地看目录,发现和我高中时的历史课本也没有什么两样,同样是编年史,可它为什么叫通史呢?带着疑问我快速地浏览着,希望能找到答案:

“春秋时,陈国的宫廷里发现隼这种鸟的尸体,被楛矢穿着,是石砮做的箭,一尺八寸长,陈湣公派人向正在陈居住的博学的孔子请教,孔子说,隼来的地方很遥远,这是东北肃慎民族的箭。在周武王伐商后,与九夷百蛮等各民族联系,让他们献出自己的特产,肃慎民族献的就是一尺八寸的楛矢石砮,周王为了昭示文治武功,把肃慎民族的楛矢石砮分给了诸侯,陈也分到了。远古肃慎民族生活和狩猎的场所就在今天的小兴安岭一带,但是今天他们的足迹和身影可能已经模糊了。”

看了书上的这段记载,我惊讶地自言自语:“原来黑龙江并不缺乏历史,而是缺少发现,我竟小看了这个荒蛮地带!”

“你说什么?”欧阳凌云也拿着一本书,但是她好像一页也没看,而是好奇地看着我,“你说黑龙江是荒蛮地带?”

“是呀,我一向这样认为的!”我很坦率地看着欧阳凌云。

欧阳凌云看着我,很平淡地反问:“黑龙江历史悠久,怎么是荒蛮地带?”

“是呀,以前我没有在意,当然也可能是偏见!”我很诚恳地自我批评着。

“你承认自己有偏见?”也许是被我的诚恳打动,也许是在自家的缘故,欧阳凌云没有再和我争辩,而是转移了话题,“通史和历史有什么区别?你找到答案没有?”

“好像通史就是历史内容全面些吧!”我自作聪明地勉强做着解释,“这本书里天文地理,方方面面都涉及了,咱们的课本就是历史大事件,还是点到为止!”

“你说的有道理!”欧阳用很信服的眼神看着我,“你悟性真好!”

“有啥悟性呀,和你比差远了!”我趁机奉承欧阳凌云,笑着把那本通史放回原处,眼光又落在了书房的角落里,“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釉色的大坛子,口小肚大,边沿外卷,满身都是金光闪闪的描金彩绘,它成了整个书房里一道亮丽的风景,一些卷着的画都立在这个大坛子里,每幅画都用一根红丝线绑着,画卷的中心是一个黑黑的木轴,头上突出一个木疙瘩,有点像冬天里小孩子玩的冰尕......

“我爸画的画儿!”欧阳很平淡抽出了一卷,“我打开你看看,我爸最擅长画竹了!”

“我们随便乱翻,你爸不会生气吗!”我很担心地接过欧阳递给我的画卷,指着书架傍边的一幅立轴画儿问,“那也是你爸画的吗?”

“对呀,我爸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书房里画画儿,这些都是他的作品!不过我爸平时不让我们乱动,只要我们小心点,别弄破就行!”欧阳又从我手里拿回那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帮我解开了捆在画幅中间的红丝线,并把那幅画展开在写字台上,还用一个玻璃镇尺压在那幅画的边缘上,“好了,你看吧!”

这是一枝横幅墨竹,画面上就是简单的几杆竹子,但是枝叶疏密相当,颜色浓淡相宜,整幅画都透着骨气和灵气,让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感:“太美了!真是你爸画的?”我明知道自己问得很不礼貌,可是还是没有忍住发自内心的敬佩,“画得太好了!”

“你惊讶什么呀?还有比这更好的呢!”欧阳凌云有点骄傲地看着我,一边又转过身去提出了一幅画,“看看这个,好像是用红颜色画的,爸爸经常自夸得不行,说这是他的最得意之作,可我看不出好在哪儿,哪有红色的竹子呀!”

我已经听不到欧阳凌云的唠叨,神气和灵性都倾注给她为我展开的这幅立轴红竹上了:淡青色的雾霭里,一丛若隐若现的红竹,袅袅娜娜地舒展着披着露珠的瘦弱的枝叶,倩倩竹节处,滴落着泪一样的斑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潇湘妃子的痴情,但我知道一种隐隐的痛已经向我袭来,我的眼泪已经盈眶,不忍再看!

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急忙卷起画轴:“欧阳,快收起来吧,你爸知道了一定会生气,我们不能乱动他的东西!”

“好吧,我看你好像真喜欢我爸的画!”欧阳凌云开始慢慢地卷起那幅画。

“等等,我再看一眼!”我又缓缓地打开了那幅画,眼前的红竹再次荡起我的心湖,我轻轻地抚摸着画轴上的墨笔落款和红色印章,恋恋不舍地询问欧阳凌云,“吴昌硕是谁?欧阳磌是你爸爸的名字?”

“我怎么知道吴昌硕是谁!”欧阳凌云很滑稽地冲我一笑,“欧阳磌我倒是认识!”

“你呀,真是调皮!”我无奈地卷起了那幅画,“你怎么不和你爸学画画儿?”

“你饶了我吧!”欧阳很麻利地把那幅画送回了坛子里,“画一幅画儿,一坐就是小半天,我哪有那份耐心,画画儿很枯燥,尤其我爸爸画的破竹子,干巴巴的,连点颜色都没有,太没意思!”

“不许胡说,那不是破竹子!”欧阳凌云虽然诋毁的是他爸爸的画儿,可是我却突然很激动,“你真不知好歹,这样的好画儿,你竟然说是破竹子!”

“行,那就是好竹子!”欧阳凌云看着我笑了起来,“你要是我爸的闺女就好了!可惜我投错了胎!”

“我哪有那个命!”我立刻伤感起来,“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现成的好老师,不学画画儿,真是可惜了!”

“学画画儿还不如学摄影!”欧阳凌云极力反驳我,“学摄影能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把自己喜欢的美景都拍下来,那多有趣!我喜欢照相,可是家里不给我买相机!”

“学画画儿就没趣?”我也极力反驳,“摄影是捕捉现成的美景,画画儿是描绘心中的美景,一个是人家的,一个是自己的,哪个更有意义?”

我和欧阳凌云正在你言我语地辩论着画画儿和摄影,书房的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银灰色的大风衣,没有戴帽子,头发有些灰白,但是目光迥然,很有灵气,我立刻断定他是欧阳凌云的爸爸,因为眼睛长得太相像了!

“爸爸,这是我的同事韩丽!”欧阳凌云很兴奋地指着我,“她很喜欢看书,也爱画画儿,你的画儿都把她迷住了!”

“打扰你们了!”欧阳的话让我很不好意思,一时窘迫,连个称呼也没有叫出来!

“你的同事?那是贵客呀!”欧阳爸爸把脱掉的风衣挂在书架旁的衣服钩上,微笑地看着我,“喜欢看书好啊,这里的书你随便看,我就喜欢爱读书的小孩!”

“我的好老爸,谁看懂你的这些古董呀!”欧阳凌云嘻嘻笑着,“看来爸爸今天遇到知音了!”

“欧阳,你胡说什么!”我愈加的窘迫,本来刚才连个称呼都没有叫出来,现在听了欧阳凌云的取笑就更加的难堪,也愈加的慌乱,其实,从小到大,我称呼男人都是舅舅,在我脑海里,从来就没有叔叔伯伯的概念,现在我又不能叫欧阳爸爸为舅舅,真是有点为难了!

我急忙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看着欧阳凌云说:“咱们出去吧!”

“没关系,我爸很喜欢被人欣赏!”欧阳调皮地对她爸爸眨了眨眼睛,“你的那副红色的竹子她都看直眼儿了!”

“死丫头,就会贫嘴!”欧阳爸爸大笑起来, 慈祥地看着我,“你喜欢画画儿?”

“恩,尤其喜欢画竹子!”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谁教你画呢?”欧阳爸爸点燃了一支烟,很有兴致地拿出了一张纸,“那你画一干竹子,我看看!”

“不了,我画不好!”我后悔了自己的冒失,急忙推脱,“我没有老师教,就是自己瞎画!”

“哈哈哈,那就更了不起了,无师自通!”欧阳爸爸又拿出了一支墨笔,“画一枝,试试看!”

“就是,你不是很崇拜我爸的竹子吗,你画一下,画得不好他还能指点你,没准我爸还能收你做徒弟呢,也满足了我爸一直想当老师愿望!”欧阳凌云说着就把她爸爸手里的毛笔送到了我的手里。

我知道再不画人家就会当我不识抬举,只好战战兢兢地在那张硬硬的白纸上胡乱涂抹了几杆竹子,末了还在竹子的上方圈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很难为情地等着欧阳爸爸点评。

“你真的没有和谁学过吗?”欧阳爸爸仔细端详着我的涂鸦,“不错嘛,很有灵气,就是浓淡没有把握,基本功还欠缺!”

“看看,这不指点上了吗?”欧阳凌云也微笑着看我的画儿,“这个圆圈是怎么回事?”

“那是月亮!”我急忙解释。

“哈哈哈!”欧阳凌云大笑,“守着这样的画家老爸,我还能连月亮都看不出吗?月亮底下最好还画点水,填个小船什么的,船上再有个美人吹箫,那就全了!”

“你真是的!”我推了欧阳凌云一把,“我说我不会画,画了你又取笑!我画得一点也不像竹子!”

“中国画不注重像不像!”欧阳爸爸把手里的香烟放到了烟灰缸里,到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厚厚的书,“你们看看这本《芥子园画谱》,中国画儿不是摄影,没有必要和实物一模一样,不像西洋画那样画得如同真物。中国画儿只要能表现出一种神气就好,在像与不像之间,如果我们依样画葫芦,终究缺乏画意。画竹更不能像真竹一样,须经过选择和布置,画家选择竹的最好看的姿态,巧妙地布置在纸上,然后成为竹的名画,画竹最困难在于选择和布置,尤其是竹叶的结合,粗看画竹,好像只是墨笔的乱撇,其实竹叶的方向,疏密,肥瘦,已经集合的形体,都要讲究,所以,中国画法上,竹是一个专门部分,有生平专门研究画竹的专家!。”

欧阳爸爸的讲解让我似懂非懂,但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他知识的渊博,态度的和蔼,还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亲切!在我的印象里,中年男人,或者说男人的形象,除了黄大衣这样不值一提的,再就是我的男老师们,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男人,或者说有这样的爸爸!尽管欧阳凌云一再的顽皮,他还是那么包容那么慈爱!欧阳爸爸看欧阳凌云的眼神让我第一次扑捉到父爱的精灵,虽然那个精灵在我仅仅是个梦幻!

在欧阳爸爸的温馨教诲中,我和欧阳凌云一起看起了那本厚厚的画谱,那是一本专门画竹子的书,一杆一叶,精精细细,讲解和图示都很全面,我如获至宝地仔细翻阅着,看得很投入,可是欧阳凌云很快就不耐烦了“你喜欢就拿回家看去吧!”

“不用了!”我合上那本画谱,“这么贵重的书!”

“不贵重,以前书店多的是,只是现在没有了!”欧阳爸爸很对我笑了笑:“以后这样的书肯定还得再版,照着上边的画法,仔细临摹,就会有进步。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学点画画儿有好处!

我信服地点点头,指着夹在画谱里的一张小幅水印竹画儿说:“这幅竹子画得真好!好像不是这个画谱里的。”

“还有这个!”欧阳凌云也抽出了一张,“爸爸就是模仿这个画的吧!”

“是呀,这是吴昌硕的!”欧阳爸爸又指着我拿的那幅说,“这是官夫人的!”

“官夫人是谁?”欧阳凌云突然产生了求知欲,“为什么人们画竹子都喜欢用黑乎乎的墨?用绿颜色不是更好看吗?爸爸画的竹子怎么还用红色涂?”

“官夫人是元代的一位擅于画竹的女画家。”欧阳凌云的提问似乎让她爸爸很兴奋,“墨是画画儿最好的颜料,是用红黄蓝三原色等量混合而成的,用墨画竹,最正当。如果用了绿颜料,就因为太像实物,反而失却精神,所以中国画不喜欢用绿颜料画竹,反之,却喜欢与绿颜料相反的红色来画竹,这叫做朱竹。是用笔蘸了朱砂来撇的,你想,世界上哪有红色的竹,但这时候,画家所描的。实在已经不是竹,而是竹的一种美妙的姿态,一种活的神气!

我听得有些痴迷了,第一次知道画竹子竟有这样深刻的讲究,不自觉地看看自己放在人家写字台上的涂鸦,觉得耳根热极了,自己太大胆,居然敢在这样的境界里“放肆”,正在思维的尴尬中,恰好欧阳妈妈走进了书房:“你们谈得好热闹!”

“我爸爸给人家当老师呢!”欧阳凌云又对她妈妈眨眨眼睛,“想不要我了,认她做闺女了!”

“欧阳,你又胡说!”我一阵心悸,觉得脸发烧起来!

“就是,你都多大了,还没有个大人样!”欧阳妈妈爽快的招呼我们,“都出来吃饭吧!”

饭桌是圆的,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饭桌摆在地上,也是我从未感觉的,从小到大,我都是坐在炕上,在方方正正的炕桌前吃饭,欧阳凌云家的饭桌和椅子让我很新奇,觉得大家不像是在吃饭,倒是有点开会的意思,饭桌上也确实很热闹:

“小云,给你的同事倒杯啤酒吧!”欧阳爸爸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慢慢地喝了一小口,微笑着看着我和薛明,“今天咱家突然来了两个小客人,真是很好么!”

“就是,你看人家这姑娘,大大方方,说话有板有眼,真招人喜欢!”欧阳妈妈不失时机地表扬我。

说心里话,欧阳妈妈真是很热心,看看这满桌子的鱼肉我就感觉到了,可是她的她的反复恭维,让我很不舒服,我疑心她可能是知道是我把欧阳气跑的,暂时还不想让她女儿放弃那个代课的工作,所以故意拉近我和欧阳的关系。

心里有了戒备,讲话也就有了分寸:“阿姨,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欧阳在你们面前是故意装小孩,她的才华和见识,她的处事能力,可不是我这样的乡下丫头能比的!我但凡有一点工作经验,班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今天我借花献佛,用你们的酒向欧阳老师赔罪,恕我管理不周,致使我班的学生冒犯了你,希望这样的不愉快以后不会再发生!”我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踢了薛明一下,示意他站起来,“薛明,给欧阳老师鞠个躬,说对不起!”

薛明毕竟是个孩子,也许是也真的有点饿了,他正傻乎乎地埋头吃饭,我的话让他一惊,急忙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欧阳老师,对不起,我再不气你了!”

“怎么回事?”我的话引起了欧阳爸爸的警觉,“小云在学校出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这个孩子闹了意见,不想去教学了!”欧阳妈妈很紧张,欧阳凌云的脸色也有点异常。

我猜想她们娘俩一定是瞒着欧阳爸爸,就接过了欧阳妈妈的话:“这个孩子是我的班级里的,他顶撞了欧阳老师,学校让我带他来向欧阳老师道歉,希望欧阳老师能回学校继续教英语!”

虽然我轻描淡写了欧阳和薛明的矛盾,但是欧阳爸爸还是听出了端倪,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脸色严肃起来:“小云,我告诉你,生活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不是像你眼前的这杯啤酒,你想倒掉就倒掉,你想喝了就喝了!代课是你自愿的,不能说干就干,说不干就往家里跑!这个家不是你的避风港,何况跑家里来算什么能耐,问题出在哪里就在哪里解决,就算这个孩子不对,你也应该想到自己的责任,任性只能证明自己幼稚,什么也说明不了!你妈妈没有说错,这个姑娘就是比你有涵养,又不是人家的错,凭什么让人家大老远跑来给你道歉?”

“他是我班的,我应该来!”看到欧阳爸爸的严肃,我也有点紧张,“真的是我的错!对不起,今天给你们带来了不愉快!”

“哈哈哈,你错什么,这姑娘确实很有趣!”欧阳爸爸突然又笑了,“你家是哪里的?你爸爸做什么工作?”

“双庆乡的!”我的脸瞬间就感觉到了热,“我,我爸爸是农民!”

“ 你的高中在哪里读的?怎么也没有考大学?”欧阳爸爸盯着我问。

“就是我们乡中学读的!”我的生活里只要涉及到“父亲”这个词,我就会立刻心虚起来,好像做了江洋大盗,再没有勇气和他人对视,我已经不敢抬头看欧阳爸爸,嗫嚅着,“我落榜了!”

“怎么不复读?”欧阳爸爸居然穷追不舍!

“家里条件不允许!”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干什么!”欧阳妈妈用筷子点着菜盘子,“你是查户口的呀!问得人家孩子都不好意思了,快吃吧,菜都凉了!”

“不是的,我觉得这孩子的素质太好了,不上大学怪可惜的!”欧阳爸爸又端起来酒杯。

“您过奖了!”我强忍住已经涌上来的眼泪,“我没有欧阳老师优秀!”

“天哪,我和你可差远了!”欧阳凌云终于缓过神来,“他们非逼着我复读,我可不遭那份罪了!”

“你还说呢!”这回轮到欧阳妈妈谴责他们的女儿了,“听听这姑娘的话,人家是因为没有条件不去复读,你是自己不愿意,将来你没有大学文凭,可不要埋怨父母,代课也是你自己要去的,将来混得没有正式工作,赶不上你的弟弟妹妹,你可别后悔!”

“放心吧,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我绝对不会怪谁,那不是我的性格!”欧阳凌云又恢复了原有的盛气和圆滑,“再说你们总得有个不争气的孩子呀,也不能个个都优秀呀!”

这顿饭真是吃得艰难,虽然很丰盛,可是我如履针毡,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好像在受刑一样,薛明那个混蛋却吃得肚皮滚圆,看他那张憨态可掬的黑脸,我真想使足力气狠狠地拧上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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