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影白灵
作者:镜中花有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926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一路上,让人感觉很是冷清,往日熙熙攘攘的苏州城,如今却变得有些死寂,按理说,每天的这个时候,街上就会有很多贩卖熟藕,芝麻糖,鱼蟹的小贩,锡匠们也会敲打着破烂的锡器,沿街吆喝起来。他不禁想起临行前,在渡口时那个老艄公犹豫的眼神,老头儿曾说过,就是这些日子,城市里变得异常冷清,街面上行人寥寥,很多城里人家里面都有亲戚不明不白的病倒了,很多人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当地的警察也调查过,可是最终却是不了了之,如今苏州城里是家家提心吊胆,户户心惊胆颤,再加上日寇侵略,连年战『乱』,更是民生凋敝。

不多时,一行三人抵达了张家,周英南抬眼打量,这张家毕竟是久居江南,在这苏州城里虽说不算是大户人家,却也是家境殷实,家里住着一所中等规模的宅院,也有几间房,前后两进院子,院中布置古朴,嗅之自有芝兰之香。自有一股江南人家的风范。

到家门口的时候,张瑞年默默看着对门那户人家,对面大门紧闭,没有动静。他心里百感交集,每次他回到家里,看到对面的朱漆大门,都感觉到无法说的心酸,自从他参军一别故乡,那里就已经物是人非了。此中缘由,留待日后细说。

张瑞年刚一进家门,喊了一声:“阿妈,瑞年回来了!”却没人应声,他心里“咯噔”一声,就感觉不妙,就在此时,他嫂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猛一打眼望去,嫂子就如同一张被风吹着满地跑的白纸,看上去面『色』苍白,眼圈发黑,身形单薄,神『色』憔悴,被风卷着飘飘悠悠飞到跟前。

“瑞年回来啦。”他嫂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嫂子,你这是…我哥呢?”张瑞年问道。

“你哥他…你哥他去抓『药』了。”

从嫂子的口气中,张瑞年听出家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联想到早晨老艄公所说的话,不由得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给谁抓『药』?”张瑞年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急促。

“给咱妈。”嫂子话音没落,就见张瑞年一个箭步冲向里屋,后边周英南嘱托张家嫂子要腾出一件房子来,先把这个还很虚弱的女孩安顿好。

张家老太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张瑞年攥住老太太的手,就感觉她的手上没有一丝热气,整个人僵直地躺在那里,就如同死了一样。他嫂子此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不住地低声抽泣。

“咱妈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的母亲一向身体都很好,从前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得。

“大夫根本瞧不出『毛』病,”嫂子一边抹泪一边说,“街坊邻居家里好多人都跟咱妈一样,得了这种怪病,然后,然后…”她用袖子遮住脸,呜呜地低声哭。

“莫非真如老艄公所说的?”周英南不解地问道。

张瑞年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大哥张华抓『药』回来了,这张华身量比兄弟看着略矮,但肤『色』白净不少,毕竟当兵的总是要黑一些,身材略微有些发福,剃了一个光头,这显得脑袋圆滚滚的,眉眼单独瞧着与兄弟倒有几分相似,但是凑在一起,好像发面的时候发过了头,看着倒是很有福相。他瞥见兄弟愁眉不展坐在母亲床边,就把『药』交给媳『妇』,把兄弟拉出屋外。

“兄弟,咱妈的事你嫂子都告诉你了?”张华问道。

张瑞年点点头,说:“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华说:“兄弟,我跟你讲,这事很邪门,你刚回家不知道,最近城里有不少人都得了一种怪病,都是平时好好的,但是突然就发病了,发病的时候就面无血『色』,四肢冰凉,而且水米不进,然后不多日子就死了。”

“病因是什么?”张瑞年问道。

“不知道呀,”他大哥压低了声音说,“大夫都瞧不出『毛』病来,这病人身上哪儿都没『毛』病,但就是一幅病怏怏的样子,我听说呀,是有恶鬼作祟。”

“恶鬼?”张瑞年问道。

“就是,”张华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他说:“你说话小点声,据说这恶鬼每天就在水里游,是个水鬼,听见谁就附身到谁身上,然后他就像咱妈那样中邪了。现在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说话,人死了也不敢大声哭,我跟你讲,连日本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

“是这样,”张瑞年也不禁把说话的声音压低了,“我说回来的时候巷子里怎么那么安静,街上也没有什么人,连外地的船家都不愿意过来,说咱这儿河里的水不干净。”

“咱妈就是前两天自己雇船出去买东西,回来就病了,你说邪不邪门?”张华说道。

“那咱妈的病到底怎么办?”张瑞年已经感到不安了。

“哎,”张华长叹一口气蹲在了地上,“能怎么办?『药』该吃还得吃吧,我去找大夫,那些人就是照章开『药』,咱妈现在牙关紧闭,连水都灌不下去,何况是『药』呢,有些人家请来和尚道士做法驱鬼,可是病人也没有见好的,我是真不晓得该干些什么了,兄弟,当着你说句实在话,我也就是把当儿子的责任尽到就是了。”

张瑞年的眼睛湿润了,大哥说得不错,此刻,他感到自己无能为力,面对着这样的情况,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看着母亲白发苍苍,面容枯槁,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总是那个一头青丝的青年『妇』人,既精明又能干,父亲不在家的这些年里,母亲把他们兄弟俩一个一个抚养成人,母亲从前身板好,又有力气,所以他一直天真地认为,或者说是幻想着母亲一直不会老,一直都充满着生命力,然而回到现实中,生老病死的轮回不会遗落下每一个人,生命的运转如同钢铁一般强硬,又如同时钟一般准确。

就在这时,周英南快步赶了过来,一把拉住张瑞年的手说:“瑞年,那姑娘醒了!你过去看看吧!”

张瑞年无精打采地说:“算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让她回去就得了。”

“我想,你最好还是过去一趟。”周英南看了一眼张华,然后说道。

女孩躺在床上,仍略显憔悴,但此中景象,更添一分娇媚,着实让人心动,就算是张瑞年此时心急如焚,见了她仍是不免心中一颤,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得他看上去仍然是不动声『色』。

“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只这样说道。

“您是张先生吧,听周大哥说是您救了我一命,小女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弱,闻之令人生出无限惜怜。

“举手之劳而已,”他说道,“敢问姑娘可是本地人?父母亲戚可在本地住?”

“这,这可是如何说起呢?”女孩面『露』难『色』。

张瑞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女孩,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可能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她说话犹犹豫豫,背后可能有事儿,于是他说:“姑娘如果不便说,张某也就不再问了,但是能否告诉我,姑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吗?”

话音未落,女孩儿竟兀自哭泣起来,柔弱的身体随之剧烈起伏,张瑞年只好抽出手帕给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莫非,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张瑞年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又问道。

“张先生,”姑娘说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谢您,可是,您当时还不如让我死了好。清清静静,一了百了。”

张瑞年心想:看样子她是遭遇了家中变故,可能无法承受,可是她毕竟不是自寻短见,肯定是被人所害,这可让人费解,于是又问道:“姑娘能不能跟我说说,没准张某还能帮上一点小忙也未可知啊。”

女孩说道:“张先生,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不是本地人,是前些日子跟母亲和弟弟来这里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已经死了,随后又与母亲兄弟失散,这才落到这般田地。”

张瑞年叹道:“国家多难,像你这样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更是难上加难啊!”

女孩抽抽嗒嗒地说:“失散以后,我又被人贩子诱骗胁迫,卖入了烟花柳巷之中,屈指算来,已经数月有余了!”

张瑞年问道:“那你爸爸呢?”

女孩说:“很久前他去了东北,至今杳无音信。”

听到这里,张瑞年心中也不免一阵难过,也许是不忍心看到美好的东西被糟蹋,莫名的压抑在他体内扩散融化,就好像心里面有个玻璃瓶,一下子被打碎,碎片随着血『液』流经全身。这个姑娘所经历的事情让人感到惋惜,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因为同样的原因至今下落不明,因而感叹天意无常吧。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被那些人给谋害的?”张瑞年又问道。

“这个,我不想说,那都是一些龌龊之徒。”女孩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

“算了,这种事,姑娘不想说也就罢了。”张瑞年叹了一口气说,“姑娘能否告诉张某姓名呢?”

“林晓月。”从女孩的手指缝中传出一个羞怯的声音。

张瑞年站在院子中间,一阵长吁短叹,这股莫名的压抑一直充斥着他的心头,他点燃一根烟,使劲地吸了两口,看着那袅袅青眼缠绕住他的视线,将思绪带到无限远。

林晓月,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竟然吸引了他这么大的注意力,甚至他都暂时忘记了他娘已经身患重病,危在旦夕。

此时周英南端着水走进林晓月的房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照看着林晓月,也就是端茶送水之类,看见他进来,林晓月问道:“周大哥,为什么张先生看上去脸『色』那么难看?”

周英南阴沉着脸说:“张老太太得了重病,情况很不好,很可能保不住『性』命。”

林晓月说:“前些日子城里很多人病了,莫非…”

周英南骂道:“莫非个屁,你怎么不跟他说说那事儿?”

林晓月低着头说:“周大哥,我实在是张不开嘴,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也许是我弄错了。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再为我分心劳神了!”

周英南说:“也是,没想到他刚一到家就诸事不顺,他母亲还得了怪病,就好像中了邪一样。”

“说到这怪病,”林晓月说,“我两天前见到一起很吓人的事儿,我一直怀疑跟这怪病有关联。”

周英南一听大惊,赶紧靠过来说:“哦,那你赶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林晓月说:“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我睡不着觉,便在河边散步,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周围的东西都能看清楚,我就看见在河里竟然停着一条乌篷小船,你知道,这水鬼的传言早已经是满城皆知,街坊邻里的到了晚上就关门闭户,别说坐船了,连大门都不敢出,谁会在这个时候乘船出门呢!”

周英南点点头说:“没错,如此说来这条船甚是蹊跷。”

林晓月接着说道:“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河面上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白花花的一片,游得很快,水面就好像被利箭划开一样,我当时很害怕,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言中的水鬼,于是就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在那里偷偷地看,只见那东西游到船边,然后从水中伸出胳膊,一点一点慢慢爬上了船,你猜怎么着?在月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人儿站在甲板上!”

“白『色』的小人儿?什么样的白『色』小人儿?”周英南感觉自己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后脊梁往外冒冷汗。

“我当时吓得捂住自己的嘴,没让自己喊出声来。”林晓月说,“那个小人儿站立起来大约有一尺多高,周身上下没穿衣服,也没有头发,甚至没有手也没有脚,胳膊腿儿看上去就是两根直棍儿,浑身惨白惨白的。”林晓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周英南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腔从里面蹦出来。

“不光如此,更可怕的是…”说到这里林晓月紧张地声音都变了,这让她说起话来就像是在唱歌,“那天晚上月亮那么亮,什么树啊,房子啊,在地上都有一条长长的影子,可是惟独那小人儿四周却看不到一丁点影子!”

“什么?莫非真是见到鬼了?”周英南的眼睛都睁圆了,腿也有些发抖。

“然后从小船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个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看不清脸面,他一招手,那个白『色』小人儿就一动不动,倒在了地上,此时我看到了那个小人的面目,那是一张小孩儿的脸,它的眼睛画得很奇特,我感觉它好像一直在盯着我,而且它,它,它居然一直在笑!我当时害怕极了!”

“它是人吗?”周英南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害怕。”林晓月捂住了脸。

“你刚才说,”周英南此时定了定心智,然后问道,“那个小人儿长着一张娃娃脸,是吧?”

“没错,长得跟小孩儿一模一样,只不过,”林晓月惊魂未定地说,“它虽然在笑,可是看上去就像是装出来的一样,假笑,就如同戴着一张假面具。那时我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然后就腿一软,跌倒在地,叫都叫不出了。”

“那你刚才说的,那个穿着黑斗篷的,是个‘人’吧?”周英南问。

“我那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根本就没留意那些了。”林晓月浑身哆嗦。

“他们没发现你吗?”周英南问道。

林晓月说:“他们要是发现了我,那你现在就是活见鬼了!”

周英南冷笑道:“要是我们早上没发现你,你现在就变成死鬼了!”

林晓月脸一红,说:“两位大哥的救命之恩,晓月永生难忘,晓月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的。”

周英南说:“行了,甭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实话吗?”

林晓月说:“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这种怪异的东西,你倒是编一个出来给我看看?”

“好吧,”周英南说,“如果这是真的,我还真得赶紧告诉瑞年,一刻也不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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