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清脆的声音响在营帐外，一个相较于其他人显得十分瘦小的士兵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
“进来。”
一来一去两句对话，如歌觉得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进办公室前先叫报告，得到老师的允许后才能进去。
薛涵坐在案前，他身后悬挂着一幅暗黄色的地形图，像是在某种动物的皮上绘制的。“听说这次的计策是你出的？”
“不全是。”
他没有对她的回答进行评判，而是说：“你过来。”
如歌走上前去，桌上是一幅小的局部地形图，他抬手指着一处问：“在我方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若敌人从这里分兵，你觉得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分兵，会有什么意图呢？等一下，这一块区域的兵力分布，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一下陷了进去的如歌根本没有去想，薛涵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对了，是那本《诡道》！“如果我是敌方将领的话，在这里分兵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因为地形，如果在这里遭遇大规模的冲突，人越多反而越容易全军覆没；第二还是因为地形，若其中左部遇袭，可以且战且退，将敌人向右引，与右部合力歼灭，同理，若是右部遇袭，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法。”
这样推导下去，简直跟《诡道》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嘛。“其实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两面夹击，光打不追，将对方围死。”
“你愿意做我的参事么？”
某人心脏咯噔一下，灵魂瞬间得到了升华，她感觉这句台词，怎么听怎么像偶像剧里面，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么”，若是再进一步，就该是“你愿意嫁给我么”。
于是将内容窜改后的如歌没有半分犹豫地点头应道：“愿意！”
“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她在心里偷偷意淫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要个单独的营帐，和与我同来的田双住一起。”
他点了点头：“嗯，待会儿你自己安排就好。刚才接到战报，前方撤下三个营，要我带人补上去，预计明天出发，最晚也要赶在后天拔营。”
“撤下三个营？补我们一个营上去？”
“还没告诉你，同战报一起来的，还有一纸调任令，任命我为北五军都指挥使，辖北路军八营、九营、十一营、十六营、十八营以及十八营附属。”薛涵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擢升的喜悦，反是一种平静，不带半点起伏。
这让如歌有些不解，记忆中，他像初生的朝阳般，是个会冲动会热血的男子，机会当前，能够建功立业，能够杀敌报国，他不该如此淡静。
出了什么事吗？
……
十月过了一大半，冷空气越发肆虐起来。如歌和双儿领了给新兵发的冬衣，厚厚的，但不够软，裹在身上差不多就成了粽子。
相比起其他地区，她们所在的驻地，实在太过安闲了，至于安闲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连敌方区域的蚊子都没有造访过这里！
如此安闲的地方，撤下三个营，补上整整一个军，是不是太奇怪了点？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说，只是自己多疑了？她如是想着，并把这个想法告知了薛涵，熟料他只是点点头道：“我们守好这里就行了。”
她记得，自己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什么，宣白的纸张，清秀的字体——不像是朝廷的密件，更像是一封家书。
这一幕，让她猛地惊醒：自己这么不明不白、不男不女地跟来，却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他在家乡，可有妻儿？
那精致细腻的信笺，应该是女子所用吧，那一晃而过的秀迹，应该是女子所写吧。
从帅帐出来没走多远，熊崽笑嘻嘻地迎上来：“怎么丢了魂儿似的？”
丢了魂儿？自己看起来是这样吗？她急忙否认：“哪有！”
“还没有！刚叫你好几声，你却跟没听见一样。”
“我刚是在想事情，你说咱们调了整整一个军上来，敌人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总觉得太奇怪了。会不会……会不会是在筹谋什么大手笔？”她掩饰得精巧自然，神态就跟真的一样。
熊崽可没那么多担忧，他头脑不笨，但仅限于用一个弓箭手的视野去思考探索罢了，真要他站在统览全局的位置，把战场生存提到战略统帅的高度，那简直比让他跟云瞳比箭术还要困难。“这个你得去跟营长讨论。”
她扑哧一笑：“还改不了口，当心久哥听到揍你。”
熊崽恍然，捂嘴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对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教我射箭好不好？”这个主意其实如歌早就已经打上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最开始都在路上奔波，到了驻地以后，她又一直揣测敌人的意图。
他两眼一瞪：“什么？教你射箭？”
如歌眨眼：用不用这么惊讶？她不知道，云瞳会教自己，是因为他的箭术已经到了精绝的地步，他懂得怎样以巧代力，懂得如何更快更准，所以哪怕一个没有任何底子的人，他也敢教。而熊崽就不一样了，眼前的她，脑袋的确好用，不过身子实在太单薄，看她的小细胳膊，他甚至怀疑对方能不能将弓弦拉满。
看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迷惑，他不忍心太打击人，只好说：“这射箭……可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没事，你只要稍微指点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校场看看。”
她一听来了劲，立刻点头应道：“好哇。”
校场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想起早晨震天响的号子，跟此刻对比起来，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如歌接过熊崽递过来的弓箭，顺手掂了掂，没有云瞳那柄弓重。不等熊崽说话，她搭箭上弓，很标准的姿势，但又微微透着些古怪。
“你学过射术？”
她轻轻点头，“铮”的一声将箭矢送了出去，可惜站得太远，箭头竟然没有插进草靶，她唏嘘遗憾了一下，尽管云瞳教过自己如何使巧劲，但那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熊崽愣了一下：虽然力道不足，但再没有试射的情况下能一箭中靶，如果不是她运气够好，就是她箭术够高。他忍不住问：“你以前学过多久？”
“学了几天吧。”
学了几天就有这准头了？不可能！
看到熊崽微变的脸色，她立马改口：“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学了好几个月呢！”
听如歌这么说，他也没再深究，其实如果他多想想，便会发现她话间的矛盾之处：既然学了好几个月，怎么也该把手上的力道给练出来了吧！可那一双纤纤玉臂，哪里像是练过射箭的？若要说是因为学的时间太久，这么久不练还能有这样的准头？“准头是有了点样子，不过照你的手劲，连敌人的藤甲的射不穿，更别说铠甲了。”
“那怎么办？”这个问题不是现在才出现的，但那时云瞳并没有说其他的，只教给她几个技巧，能够将手上的力道最大程度地附着到箭矢上，也就是说，减少了不必要的能量损耗。
熊崽咧嘴一笑：“怎么办？练呗！”
半个月后，如歌终于通过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所在的驻地能这般风平浪静。虽然他们这一块也算是边境防线，可由于地形因素，这一片的防线大概呈一个倒立的“品”字，而北五军所在的位置，正是最下面的那个“口”。也就是说，敌人若想过来攻打此处，就必须要从前面两军的夹击中的狭窄区域通过，否则就只有先碾平了前面两个军，然后继续碾过来，不过以上两种方案显然都不太现实。
原来是被指派到这样一处“风水宝地”来了！难怪别的地方战火连天，哀鸿遍野，这里清闲得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将情事和心事暂时抛却后，她跟在熊崽身边，进行着目前来说还没有尽头的非人训练。准确的说，应该是非正常女人可以接受的训练。
十二月伊始，天空飘落下第一场雪，不大，还没堆起来就化了个干净。
“阿嚏！”
雪来了没几天，双儿便病了。
“来来，喝碗姜汤。”如歌一边用被烫红的指尖搓耳垂，一边不忘提醒双儿：“小心烫。”
其实她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双儿。双儿不同自己，能靠小聪明混来一个参事的身份，她只是北五军的一个普通士兵，虽然在自己的争取下，成了一名伙头军，但平时的训练也不轻，常常累得七荤八素，回来后两人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而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私欲。
如歌很想说：双儿，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吧。可是，如果不在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呢？回景国现在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就算回去，她能去哪儿？回到哥哥嫂子那里，等待下一次被卖？那么回之岚？租房买米钱都是自己赚来的，她回去吃什么喝什么？
“咳咳咳咳。”
“慢点喝，别呛着了。”
双儿抬头，病态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她哑声说：“没有颜如歌，就没有田双儿，来这里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自责。”
她心口一酸，搂着双儿道：“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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