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知初识
作者:煌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288

星空清朗、月色宜人,一名男子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手上杯沿。他一身锦衣、华贵非常,却偏偏生的难看猥琐,发亮的皮靴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晃眼过去,甚是滑稽恶心、不伦不类。

也不知察觉到什么,他仰头看向天顶一角,勾唇笑道:“深夜来访,阁下可愿与张某举杯共饮、赏赏这难得的雪月风花?”

言毕,只闻屋外房顶微微一响,许是犹豫了小会,黑色的人影就像鱼似的从窗户滑了进来。月光之下,只见来者黑布蒙面,穿着同色劲装,一身衣服紧贴着皮肤、裹着那丰满而又婀娜的。

女子,这黑衣刺客竟是一个动人的女子。

看着面前贼眉鼠眼的男人,美女暗暗唾弃,却依旧柔顺地截开脸上的黑巾。烛光温暖,映着她那本就貌美的面容更加妩媚艳丽。

楚留香摸了摸脸上的易容,不免心中痒痒。为了隐藏身份并取信于朱砂门,他将自己装扮成关外最豪阔的卖参大商——张啸林。只是此人虽是大富大贵,却不懂打扮,甚至生得贼眉鼠眼、难看非常。

说白了,就是一个没啥内涵的农民暴发户形象。

委屈为这样的人牺牲色相,也不知这位姑娘心中做何感想。

“哎呀,可惜了。”见女子解前胸排扣,轻扭腰肢、软皮似的褪下黑色的紧身衣,楚留香嬉笑地说道:“你可知道,对男人而言,最向往的不过就是亲手将衣物从美女的身上拖下来罢了。”

女子微微一笑,她赤身地靠了过去,在那黑色的紧身衣下,竟是空空无也、什么都没有穿。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安静地洒在她的身上,那象牙色的嗣体光滑柔软、充满弹性。女子蛇似的缠在楚留香身上,纤细的手指缓慢探入男子内衫,甜腻地在他耳边吹气。

老变态虽然不好女色,但也不至对此一窍不通。他顺着女子的脊线一路摸下,逐渐滑入圆润后臀间的紧密缝隙。□的女子被弄得浑身酥软,还没来得及考虑对策,便听到男人挑衅似的声音,“你说,天星帮的人来找我干什么?”

女子惊得一颤,勾魂的双眼顿时染上恐惧的神色,她僵直了身子刚想去挣,却不知自己何时已经四肢麻痹、动弹不能,“你、做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厄……”楚留香噎了一下,无语地扫了眼地上的柳叶刀。而女子自然也想到了,面色惨白、悔不当初。

“你……杀了我吧!”女子悲中有怒,怒中有悲,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咬牙说道。

“你既在我面前脱衣,我又怎舍得杀你。”老变态猥琐地舔了口美人的香肩,俨然尽是痞气风流,“美食在前,怎能浪费?”

“你……你这恶鬼!”女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和溃败,在男人怀中瑟瑟颤抖,“……与其和你这样的……不如杀了我!”

“你不愿说?”男人无耻地笑笑,漆黑的瞳子狡黠明亮。

“我恨不得杀了你!”女子又羞又恨,她瞪大了眼睛,嘶声怒吼。

“好吧,你不说,总有人能叫你说的。”楚留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用绵被将她裹成粽子,随后向门外大声呼道:“捉贼呀……有刺客啊!”

女子顿时脸色惨白,显然并未想到,这人真就如此无情。

面对女子愤恨的怒火,罪魁祸首的男人全然没有半分内疚,他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柳燕刀,待门外大汉扛着女子送往冷秋魂那之后,不声不响地掠出窗户、向城东奔去。

一家家屋顶宛若浮云般地从男人脚下飞过,凉风习习、吹在脸上格外舒爽。待到一处,楚留香足下稍顿,翻身影到隐在屋脊之后,扒着木栏闷闷无语。光影交接,勉强可以看到他那本就猥琐的易容此时正纠在一起打着更难看的疙瘩。

自先后在海上打捞起五具浮尸,被神水宫门人南宫燕逼来探查天一神水失踪之事后,他便来到离船最近的济南。好不容易搞定朱砂帮少庄主冷秋魂,寻到那唯一持得西门千线索的杨松家时,却发现人已遭血煞五鬼分尸惨死。

而方才那个女人又是来自天星帮门下,必于事件息息相关。然而即便如此想着,并顺利抵达目标房檐,男人却只是趴着迟迟没有动静。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踏出这一步……便是覆水难收了。

上辈子,他庸庸碌碌地折腾到晚年,虽没混到个儿孙满堂、和乐融融地给他送终,却也一无欲求、二无留念。也不知是不是太得上帝老子的垂爱,死后硬是让他穿了一穿,选什么不好,最终选了个万花丛中一点绿、女人追爱女人怜……那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香帅楚留香。

如果让荆蔚从哭或笑中选择一种,他一定会冲上天堂掐着上帝的脖子求他老人家将指针逆时针转上几转、力求死个干干净净。

大爷的,想他这个有70多年断袖生涯的老人家在遭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混蛋事后,不仅没揩到美男子冷秋魂的一丝半点的油,大半夜还被□女人爬床搞夜袭……就算自己的神经粗糙得和麻绳一样,也经不起这个折腾吧!

没错,若是寻常男人,得此艳遇必定激动愉悦,而对两世为人的老头子而言,却宛如酷刑。

“他奶奶的,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蓉蓉设计一个嗜好为:佳酿、杀人和美男小受的人物!这他妈不是折腾吗?”荆蔚面上不动,暗地里却是吐血愤恨。

想他这组织里一等一的皇牌杀手,穿到不杀人的楚留香身上也就罢了,还连带继承了本尊那没完没了、争先绽放的桃花运。别和他说“美丽的后宫是成功男人一生的追求”,这他妈是放屁。灵魂穿越可没有改变性取向的特殊功能,他荆蔚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想必下辈子也都会是个堂堂正正的断袖!而且断得极其彻底、绝不动摇!

荆蔚按住暴躁的青筋迅速扫过院内四周,整个居所不算安静但也不至十分热闹。灯火明亮,咋看是个睡得很晚的普通人家,但稍微留心就能知道,在那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中显然埋伏着刀光人影。

这不算最初的开始,确是不折不扣的转机。

缓慢地叹了口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前生他无父无母孤寡一生,玩玩断袖也不会有啥压力负担。如今整成个楚家独苗,肩负起光宗耀祖、传宗接代伟大使命,从小到大,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撺掇自家爹妈再生几个继承香火,最后均以无果告终。

然而,从始至终,他们却对自己极好极好,荆蔚悲伤地发现,就连挑剔如他也觉不出一丝坏来。

偏偏这个正常的武侠世界,也没有腐女子YY出来那雷死人的那男男生子。可怜的老头犹豫再三,深知拔不起自己根深蒂固的坏毛病,只好舍弃子嗣、退而求其次地去做那声名远扬的楚香帅——“光宗耀祖”,以祭二老的在天之灵。

老变态东扯西拉、胡思乱想,却也没忘留心周遭的环境。只听“吱啦”一阵开门声响,一个男人走出房门念叨几句伸了个懒腰。

楚留香复又叹了口气,举起夜袭女留下的柳叶刀“噌”地一声直掷出去,朗声说道:“你那宝贝三妹现在本帮手里,呵呵,该怎样你们自个掂量掂量、看着办?”

楚留香话音清朗,再加上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更显得明亮清晰。他前面话音刚落,后边屋内便剑似的窜出个人来,速度之快就连楚留香也不免吃了一惊。他眨了眨眼几乎想吹口哨,脚尖却是轻轻微点,几步掠了开去。

身后之人却不依不饶地紧追其后,华衣之人心念一动,竟放缓身型回头探瞧。追来的男人肌肉结实、线条硬朗,紧身黑衣之下是完美有力的身型。方才情急没看清楚,只知是个穿着紧身黑衣身材不错……咳,身法敏捷的男人。如今仔细一瞧,却发觉那人有着锐利清冷、竟胜剑光的眼睛。

很黑却也很明亮。

楚留香脚下一顿,黑衣之人即刻冲了上来,月色之下剑光忽闪,三剑刺出不过须臾。仅是三剑便能看出这人的深浅,这样的剑法虽不至登峰造极却也堪称上上。他出手凶狠、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利刃所指之处无一不是敌人的要害。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曾因自家老大奇特的育幼手法而瞥过两眼武侠小说、扫过几下电视剧。虽能弄清《楚留香传奇》的起因缘由、知名人物的特色专长,但不论详细内容还是主线始末……其实都是狗屁不通的。

当然,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荆蔚从不会为自己当初的“不学无术”而后悔。毕竟单凭多年混迹江湖听得的传闻,他也能猜得这人的身份。

楚留香眉毛一挑,连身闪过对方瞬间刺来的十数道剑光,却在下刻顿了身型。与此同时,黑衣人急速刺来的利刃也顺势一停,自然而然地止在咽喉之前、紧贴着皮肤却并未伤及分毫。

盗帅不由地笑了,他借着凝重的气氛趁机打量起眼前的人来。也不知是否月光的关系,这人面色有些泛白,只是相较电视上那凹凸不平的老男人,这个世界的中原一点红,卖相却是相当不错的。

披着“正直”假想的猥琐老头,暗暗在心里给这个好身材的刺客他打了个高分。有机会带他晒晒太阳吧。——他没皮没脸地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知是受不了凝重的气氛还是感觉到某人的变态视线,黑衣人一字一顿地打破沉寂:“你不是朱砂帮门下。”

猥琐老头的小心脏精神抖擞地跳了一跳,耳边的声音低哑短促,每个字节虽都冰冰冷冷、却又能够钻入人心般、难以忘怀。某色狼春心大动,他很想舔舔发干的嘴唇,却又为了维护自己那正人君子的模样而硬生生压了下来。于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你又如何知道?”

黑衣人冷冷地回答:“朱砂帮门下,没有人能躲过我十三剑。”

楚留香面色不动,暗地里却窘得不行。古龙大神威武……这句台词他在电视里听过……

“你自然也不是天星帮门下。”楚留香照本宣科,他知道对方下句话音落下的同时便会有一剑刺出。毕竟不是慢动作加工而成的影片特效,这里没有导演也没有NG重来,若避得不够及时想必便是死路一条。

他的灵魂虽是个枯朽的老东西,但身体却年轻得很。更何况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战斗的本能也依旧存留在自己体内,刻入血骨再也划分不开。可笑,却终是事实。

黑衣人的剑速极快,尖端似触非触,在颈脖皮肤的感觉依旧清晰鲜明。世上或许没人能避开这近在咫尺的利刃,但是他却不同,这具身体不仅仅是那个天才盗帅,更是曾经血战沙场的杀手荆蔚。这男人所杀之人或许很多,但却绝不会比荆蔚更多……当然,他从未觉得这有半点值得骄傲。

无论是危机感还是杀意,即便只有那么丁点也足以触动他那过于敏锐的反射神经。因此,在薄剑将动未动的刹那,楚留香足间轻点飘然掠至男人的身后,冰凉的指尖触上对方温暖的颈脖,筋肉紧张微僵。那里,是大动脉的所在。

抑下割断掌下血脉的冲动,楚留香有意无意地凑到男人的耳边,声音轻轻语中带笑,“如此毒辣迅急的剑法,不愧是人称‘中原第一快剑’……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言毕,他又是几步连跃,广袖翩袂、无声无息地落在另间屋顶上,轻得似乎连一粒灰尘都没有震下。只是这看似轻描淡写地一个闪身,已然避过对方两个三十六剑。

“若求杀人手,但寻一点红。”楚留香笑笑,感谢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有些事情他可清楚的记得,“江湖传言,都说只要有人能出高价,就算是你的骨肉朋友,你也要杀的,此话可真?”

“我没有朋友可杀!”中原一点红声音狠厉,期间又是三十六剑。

楚留香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绣纹华丽的长衣在夜空中翻飞抖动,仿佛傲然游龙肆意翱翔,“久闻中原第一快剑的各种传说,却总无机会得以亲见。如此难得,可愿与在下共饮畅谈一番?”

正直地调戏。

中原一点红长剑一顿,视线冷森森地凝在楚留香的脸上,好一会才微勾了唇角,可惜完全没有丁点笑意,“盗帅爱,月夜暗留香……你是楚留香!”

“哦?此话怎讲?”摸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江湖中莫非有人造谣楚留香是贼眉鼠眼的猥琐大汉?回去时且得问问红袖……别是心里那见不得人的一面,趁自己不注意出来溜达了。

“在我一百四十四招杀手之下,竟仍不还手,竟仍有微笑,这除了‘盗帅’楚留香外,天下焉有第二个!”

楚留香失笑,还手?他怎没还手?刚才触摸他颈项的手指莫非只是的揩油不成?若非套了个盗帅的壳子,现下这人大概已经血喷三尺活不成了吧。

“听闻盗帅从不杀人。”见人不语,一点红难得自发自主地开口说道,“但传闻终归不如亲见。”

“你不信?”楚留香扬眉轻笑,饶有兴味地问道。

一点红见状眉间隐约紧了紧,随后冷冷吐出不知打哪得来的莫名肯定,“你确实从不杀人。”

杀过,上辈子杀过一大堆哦,将尸体烧成的灰估计都能活埋一个小队!

腹诽归腹诽,楚留香依旧站在那里但笑不语。一点红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些,他对后续则更感兴趣。这个敏锐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仅从方才零星的信息中,似乎便能抽出个端来。

有趣,却也危险。

一点红直直看进楚留香的眼里,而后者自是满脸坦然,好一会儿,黑衣杀手才动了动唇角,刚要开口却被闻声赶来的天星帮门下断了话音。

“你为何不动手!”一个锦衣大汉跃上房顶,跺脚叫道。

杀手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楚留香。反是盗帅忽而一笑,面向来人温言问道:“天星帮果然财大气粗,你们花了多少银子买下这人的一剑?说出来也好让我了解了解行情?”

“两分银子都嫌多!传说中原一点红如何了得,如今看来却是个敌人在前也不敢出手的懦夫。”锦衣大汉的冷嘲热讽在“懦夫”二字落下的瞬间,愕然断了线去。剑光闪烁仅是一瞬,面前的大汉便连惊叫也未能发出便直直倒了下去,而那咽喉天突穴上,深深沁出一点鲜红。

血迹。

亲眼目睹那恰巧刺中要害、恰好能致人死地,那快剑尖端缓慢落下的一点殷红,楚留香突然觉得:“果断麻利”、“狠辣决绝”与其用来形容前生的自己,面前之人或许更为合适。

包括楚留香本人在内,院中上下竟无一人说得出话。中原一点红特有的声音震动耳膜,低哑冰冷且充满磁性,“活着的人,没有人能骂我是‘懦夫’。”

楚留香左肋一颤,经不住勾了唇角。无声地看着杀手与天星弟子间的一问一答,待他收剑离去之刻才落下留话,“若要找回那貌美的三师妹,呵呵……不妨去快意堂走上一遭……”语到中段,他已闪过扑来的天星弟子掠至十丈余外了。只是那一抹自然上扬的微笑,一直留在嘴角久久不能散去。

好一个杀人不流血、中原一点红!他够狠、够绝……可惜,却绝不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