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敏是林风非常崇拜的一个人，他的海尔可以说是中国企业的管理教科书。/**/一九九五年正是张瑞敏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的方法应该适用于这个时代的变化。

“说说看。”赵旭日有一个难得的优点，他只量才看人，从来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他眼中，林风分明就是一块璞玉，虽然还未经雕琢，却熠熠生辉。

尤其是林风的话句句都砸在赵旭日的心窝上，林风说的话和他的改革理念非常的接近。或许两个人思想的碰撞，会激发出新的灵感也说不定。

赵旭日觉得林风就是一处宝藏，或许他本身还只是一个孩子，却是化学实验里的催化剂，能给人很多的启迪，让人少走弯路。

林风感觉到赵旭日的兴趣，便说：“假如县医院的四层楼有一千块玻璃，而要保持玻璃的干净，你要怎么做？”

赵旭日思索了片刻：“当然是按时清洁了。”

“擦玻璃和其他事情一样，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们都知道玻璃脏了要按时清洁，可是县医院的玻璃真的能保持干净吗？”林风问。

赵旭日难以回答，如果县医院的玻璃真的能够保持干净，也就不需要他去当院长了。

两人聊的是擦玻璃，指的却是由此扩展开来的整个管理系统。如果连擦玻璃都擦不干净，还谈什么改革，如果连县医院都振作不起来，还怎么振兴穆河？

“如果是你，要怎么做？”赵旭日问林风，他知道林风既然提起这个话题，一定是有深意的。

“在每一块的玻璃上贴两个标签，一个标签写着谁来负责擦这块玻璃，另外一个标签上写明谁来负责检查这块玻璃。”

“如果玻璃不干净，那么作为一个领导，不要去问谁擦这块玻璃，而是要去追问谁负责检查这块玻璃。上行下效，人人负责，大到一整个医院，小到一个开关，都要做到有人管理有人检查有人复检。只有严格做到这一切，才是一个企事业成熟进步的标志。”林风说。

这一番话，其实是张瑞敏在某次会议上提出来的，还额外讲了一个关于男女恋爱的笑话，博得哄堂笑声。林风没有说笑话，因为他觉得效果已经足够了。

赵旭日思索着林风的说法，这样做的管理成本一定会上升，可对于沉疴在身的县医院来说，矫枉不怕过正，只有雷厉风行破而后立，才能让医院从死气沉沉中复活过来。

“医院有自身的大目标，一个管理者所要做的，就是把大目标分解成若干项具体的责任，并把责任分担到每一个人的身上，要每一个人都学会管理自己的时间和目标。这种方法就是张瑞敏的oec管理法。”林风说。

接下来，林风把他所记得的有关海尔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其中有海尔的日清法，6s法和8020原则。这些都是张瑞敏在国内首先采用的方法，或许用在县医院上有点杀鸡用牛刀，不过林风却坚信，只有把每一场战役都当作决战，才能成就伟大的将军。

赵旭日聚精会神的听着，唯恐错过一个字。林风说的很多方法他闻所未闻，可是只要林风一说明，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些方法都可以用在企事业单位的改革上。

随着林风的话，赵旭日几乎推翻了之前计划的百分之八十，林风传递给他的信息就好像阿里巴巴的宝藏，打开的那扇门里，有无穷无尽的财富，让他享用不尽。

虽然赵旭日已经四十几岁，此刻却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兴奋，这是他很久都没有过的冲动。他恨不得立刻就把林风说的话都消化掉，把张瑞敏的那些管理方法移植到县医院。他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和预感，县医院的改革一定能成功，而他赵旭日，说不定会因此迎来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机。

四人一边喝酒一边抒发着各自的见解，而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林风的个人表演。等他口干舌燥的结束滔滔不绝的旁征博引，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瓶啤酒，而时间也到了晚上十点钟。

“我该回家了。”林风挠挠头，虽然出来是经过老爸同意的，可想到最近心情不佳的他，林风还是不敢冒险。

别看他现在意兴飞扬指点江山，可真要是面对凶神恶煞的老爸，别看他有一颗三十岁的心，挨揍的时候也丝毫没反抗的余地。

赵旭日意犹未尽的说：“你方才说的很不错，对我很有启发。”

“赵叔叔过奖了。”林风一笑，他已经给赵旭日留下了足够的印象。未来的数年是赵旭日火箭一般的上升期，如果能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他的个人发展应该有很多的好处。

“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要是有你一半的见识就好了。”赵旭日想到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颇有感慨的说。

已经喝了五瓶啤酒，眉眼有点迷茫的张槐一听，不禁笑起来：“老赵，我看你和林风挺像，都是能干大事业的人。你干脆认他当干儿子算了。”

赵旭日眉毛一挑，看起来对张槐的提议很感兴趣，林风却有点尴尬。

林风倒不是说不喜欢赵旭日这个人，相反他清楚和赵旭日扯上干亲关系，对他日后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风也期盼着和赵旭日保持亲密良好的关系，只是认干亲却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普通个体户的儿子，对方则是卫生局的干部，马上就要接过县医院院长这个肥差，再过两年就会进入市委常委，成为主抓经济的副市长。

拉上干亲，难免会被人当作趋炎附势之徒，林风的顾虑就在于此。

好在赵旭日是个城府很深，社会经验又极为丰富的人，林风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说：“我倒是希望有这么一个好孩子，不过这件事情可不能随便，以后慢慢说吧。”

他并没有堵上这个口子，留下了无尽的可能性，就连林风也难以预料，本来在历史上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是否会碰撞出更激烈的火花，把穆河这死气沉沉的荒原点燃。

“赵叔张叔刘叔，我先走了。”林风起身，准备告辞。

“我送你。”赵旭日也起身，他有些话还想问林风。

张槐和刘宏涛也要跟出来，却被赵旭日一摆手给留下来。

林风觉察出赵旭日的意思，也就没有客气，两人前后下了楼，饭店早已经没了客人，一楼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只有老板娘在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看到赵旭日和林风一起下楼，老板娘卢月秀有点惊讶，她很快满脸的堆满笑容，对赵旭日说：“赵哥，你这是要回去吗？”

“我送送林风。”赵旭日一笑。

林风冲卢月秀甜甜的叫了一声“阿姨，再见”，然后在卢月秀有点迷惑的目光注视下走出门去，赵旭日则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一老一少站在饭店的门外，呼吸着初春夜里有点微凉的空气，春天就要到了，本该生机勃勃，可穆河的街道上一片狼藉，和这城市的未来一样的灰败，难见春天应有的繁华。

“你对穆河有信心吗？”赵旭日忽然问林风，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问一个十五岁孩子这种问题。

“当然有。”林风毫不犹豫的说，他希望改变亲人和朋友们的命运，也希望能够为家乡做点什么。这片水土养育了他，他曾经在北京的过街天桥上，看着那繁华如梦的夜景，眼中噙满泪水。因为他想起了家乡，想起了那些勤奋却只能甘于贫穷的乡人。

“你的信心来自何处呢？”赵旭日问。

“穆河有山有水，有工业有农业，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只缺一个干实事不折腾的父母官。如果穆河能有一个张瑞敏型的人物，就有希望。”林风说。

赵旭日一笑，他听出林风话中所指，不过他的志向还不曾那样的遥远，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改革县医院的积弊，做好领导上布置下来的作业。

“我也希望穆河能有一个那样的父母官。”赵旭日说着，挥着手招呼来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他先付了车费，让司机送林风回家。

林风也不客气，钻进车里，摇下车窗对赵旭日说：“赵叔，我先走了，再见。”

车子刚刚发动，正要离开，赵旭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车窗，让车子停下来。

“有事？”林风又把车窗给摇下来，问赵旭日。

“你觉得，改革家是什么样的人？”赵旭日问，这是他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他有信心冲破层层的阻力去实现理想和目标，可他心知前面的道路很崎岖，布满了荆棘，这让他还心存一丝的犹豫。

林风很简洁的说：“改革家是恶人。”

赵旭日一怔，略一回味，会心的笑起来：“很好，很好，你这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