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初时议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46

杨得意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刘彻目光移回田身上。用平淡的声音道:“灌夫在外横行不法事。这件事朕知道了。魏其侯是先帝遗老德高望重。你且等朕见过他再说灌夫的事。”

田前脚上门。窦婴后脚就到了宫门外。刘彻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窦婴为灌夫而来。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得田道:“说来灌太仆之事。多少与魏其侯有些干系。”

刘彻神色一动。道:“什么干系?”

田心中不敢放松。微微垂首道:“当日陛下亲至魏其侯府。探望魏其侯之疾。那日灌夫亦在魏其侯府。阖府窦氏族人向陛下问安之时。多少冷落了魏其侯。灌夫之后对魏其侯府上众人指桑骂槐。言语间对陛下……颇有大不敬之处。”话一说完。田的一颗心也吊了起来。他深知凡事不能太过的道理。因而句句不提窦婴过失。只说灌夫不法之事。

刘彻“唔”了一声。道:“大不敬。灌夫他都说了什么?”

田躬着身。小心地道:“无非陛下声势浩大地前往探病。其实不利魏其侯修养。又说有些人只知攀附。不知风水轮转的道理……”

“行了!”刘彻摆了摆手。冷笑了一声。道:“你且歇着。稍后朕再问问魏其侯怎么说。”

田心中一喜。虽说感觉有些不对。还是沾沾自喜地站到一边了。笃定就算天子看出来他的夸大之举。也不会轻轻抬手放过窦婴和灌夫。

宣室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不多时。窦婴终于从门口走进来。即使杨得意在旁微微用了些劲。他身形仍是不稳。窦婴见得田就在一边也不诧异。郑重其事地。就要颤颤巍巍地行礼。

刘彻挥挥手免了礼。和声问道:“朕曾经说过。魏其侯但有所需。只管遣人说话。今日亲来宫中。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窦婴朝田看了一眼。田没来由地周身一凉。窦婴神色不变。微哑道:“臣。臣是为灌夫而来。”

刘彻没料到窦婴说得这般直截了当。看了阶前的两人几眼。只冷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灌夫之案。你们两个都是好快地动作。只有朕还蒙在鼓里。”

田闻言。知道刘彻不愿意看见两个臣子在中间搅合。心中不免踌躇了几分。窦婴倒是镇定自若。但微微摇晃着的身形仍显出一股子虚弱来。

过了片刻。刘彻微怒道:“还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田不敢怠慢。连忙将灌夫一案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因着窦婴在场。田倒不敢有多少添油加醋的说法。只是抓着灌夫确有的几个过错不放。窦婴听了一会儿。脸上已微微有些抽动。待到田说及灌夫言语间的大不敬。窦婴终于忍不住了。沉着声音道:“不说灌夫有罪无罪。他实是九卿之一。田大夫未等陛下评判。就率先命人制住他落下廷尉。未免有些不妥。”

“魏其侯此言差矣。”田心中暗骂了一声老贼。说罢又躬了躬身。向刘彻道:“陛下。臣执掌监察百官之责。灌夫下廷尉是另外一回事。实在与臣无关。”

刘彻听了也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两人。他对田的小算盘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不明确地表示向着谁。

田历数灌夫诸项罪责。还提及了数个据说曾受灌夫家人欺凌的颖川百姓。最后不疾不徐地道:“臣以为。灌夫此人。应当斩首弃市。”

刘彻不置可否。眼见灌夫的形势越来越不利。窦婴心中暗急。忙为灌夫辩解道:“陛下。灌夫旧时有功。近些年来一直……尽心用事。作为太仆甚少有何差错。因……因言语小事获罪未免冤枉。请陛下饶他一回。让他好生反省。也好再为陛下效力。”

听得窦婴和田地语气越来越急。刘彻又轻哼了一声。田听了连忙住下嘴。窦婴亦不再说什么。

刘彻走下御阶。停在两人中间前方的位置。和声道:“你们两人既是重臣。亦是朕的亲人。这件事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还是朕稍后将灌夫召进宫来。你们再做议论。”

窦婴吃力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刘彻示意杨得意出来。道:“今日下了雨。宫内外都有些是露露的。魏其侯年望昭。千万莫要沾染了风寒。不管是用肩舆还是马车。你且遣人送魏其侯回府。”

窦婴地嘴唇蠕动了片刻。最终没有坚持。只拜道:“有劳陛下体恤。臣谢过陛下关心之意。”

刘彻笑了笑。杨得意凑过去。慢慢地道:“魏其侯。请吧!”

刘彻目送着窦婴远去。沉默着不言语。田定了定神。道:“陛下……”

话音未落。刘彻已缓步走到他身前。沉声道:“你当的好官。朕这堂堂的宣室殿。成了你算计人的地方了?”

田心中一跳。暗自对自己说了好几遍镇定。昂然道:“陛下。臣问心无愧。”

“还敢说?”刘彻怒喝了一声。大约过了一小会儿。刘彻才又开口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倒跟朕说说。你费尽心思寻魏其侯的把柄。意欲何为?”

田听得心惊肉跳。扑通地一声拜倒。再抬头时已经涕泪渐出。大声说道:“陛下。不臣者乃魏其侯。臣是一心为了陛下啊。”

见刘彻仍不说话。田垂头看着刘彻地靴尖儿。咬牙道:“如今天下承平。臣借着陛下的恩典安享富贵。臣亦不嫉妒魏其侯之才。所好者。不过豪宅大屋。良田农庄。珠宝玉器。骏马健狗。倡优乐伶。珍馐美酒诸类而已。”

这可有一半是大实话。刘彻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笑道:“你太自谦了。”

“臣不敢。”田连连摇头。慨然道:“陛下。灌夫向为太仆。除去陈丞相与微臣。又隐较窦太常矮上一截。再不比其他任何人地地位低。他至今仍以丞相之礼奉魏其侯。平日呼朋引友。常议政事。这岂是赋闲的样子!”

陈珏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只是檐角仍不时有积水流淌。

才与妻女说过几句话。陈珏正要上书房中写奏疏。不料小女儿陈一直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同芷晴相视而笑。陈珏好说歹说才哄好了女儿。从内宅脱身出来。

耳边听得身后的脚步声。陈珏回过头。看着芷晴讶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芷晴见他神色。敛着笑意道:“我不能跟来不成?”说到第二个成字。芷晴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正了正神色道:“睡着了。我也没有什么事。现在是有件事要同你说一声。太子和阿桓那边出了件事。”

话音方落。陈珏已神色微肃。道:“太子宫那边……阿桓他们俩又有什么事了?”

“认真说来。倒也算不上什么事情。”芷晴微笑着说道。“太子宫上下都是阿娇姊姊信得过的人。能出什么大事。”

见芷晴神色平和。陈珏略一思忖。便道:“毕竟是太子的事情。我们待会儿慢慢说。”说着。两人加快步子。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

陈珏刚刚坐定。芷晴也坐到了不远处。看着他慢慢道:“这件事倒跟阿桓没有什么大关系。还是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地心意。”

听得芷晴这么说。陈珏皱了皱眉道:“太子不是在好好地读书吗?”说话的声音稍微有些迟疑。陈珏对太子的关系确是真心实意。他平素跟刘睿这个外甥的关系一向极好。

刘彻虽然是刘睿的父皇。但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自刘睿懂事之后便对他严厉许多。任刘睿初到太子宫时如何不适应。他也不许阿娇再娇惯他。还限着她们母子见面。这种情形之下。陈珏待刘睿便很是宽厚。较一般舅甥的关系更近些。

芷晴笑道:“太子的确是好好的。”顿了顿。芷晴又道:“这也是我从阿娇姐姐那听来的。”说着。她见陈珏微微点头。便慢慢地将事情一一说来。

刘睿作为太子。自小就与同父异母地兄弟不一样。他读书时是与陈桓作伴。刘佐作为皇次子。近些日子也即将封王。之后自然有刘彻指定地王傅管教他一些。

就在前两日。刘睿和陈桓在宫中的一汪清池边午休。恰巧碰见了平日里不怎么相熟地刘佐。言谈之间。刘佐几次提及对刘睿进学的羡慕之情。刘睿虽然下意识地不喜其他的后宫女子。但对刘佐还是有些兄弟之情。不知怎地答应了刘佐和他们表兄弟俩一起读书进学。还要请阿娇对刘彻提出这件事。

大致地说完事情经过和一点猜测。芷晴道:“阿娇姊姊难得见太子一面。就碰见了这回事。心里吃味着呢。不过。虽然太子和刘佐因骨肉之情亲近些不足为奇。但这未免太凑巧了些。”

“说得有点累了吧?”陈珏笑着递过去才斟好的一盏茶。心中渐渐思索开来。心道这个皇次子看来倒很是上进。

芷晴伸手接过来。只觉心中暖洋洋地一片。外面下雨的湿冷尽消。立刻含笑着饮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