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长太息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86

陈珏近来闲来无事。听人传闻说丞相陈午此人深不可测。差点儿当场愣神。仔细一打听。才知是因为陈午平素里行事端正温和。很是被一些人暗自编排说无所作为。偏偏天子又对他父子都信任有加。不明真相又自作聪明的人。便道陈午能把一双儿女栽培到这般的步。自有手腕。

这样的话听了不过一笑置之。陈珏虽不以为意。但却更加注意起下面人的一些看法来。有时换个角度看事情也挺不错。这一注意。倒真寻着了些东西。

灌夫本是窦婴门人。这两月间却时有他老家的颖川人入长安。散布些他家仆在老家的跋扈之举。平民百姓暗的里说贵人们是非的多了。众人只当笑话提。陈珏却觉着熟悉。暗自留了心。

这日清晨。陈珏与陈午在菜圃里谈及此事。陈午若有所思的道:“你以为此事有不对之处?”

陈珏虽不能确定。还是道:“古来多少显赫的人家。就是坏在这样的小节。灌夫一向与魏其侯交好。听说一年余前还与田有些不快……”

陈午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锄头。道:“田的心胸。他若能忍上一年不做什么便是极限了。”顿了顿。陈午又道:“灌夫人虽好汉。毕竟不是什么好出身。不擅治家。捅出些什么漏子也不稀奇。倒是魏其侯那边难说不会被牵连进去。”

陈珏听了点点头。他虽知陈午心底对灌夫有些看不上。亦觉的灌夫有些没分寸。他原先与灌亮走的近时。早提醒过他们注意这些。哪料还是没有什么用。

陈午看了看陈珏。道:“你早年在魏其侯面前亦是执弟子之礼。可是不放心了?”

听了陈午此问。陈珏也不解释什么。只坦然道:“魏其侯早没有当年的样子。如今不过在家修养病情。若是再牵连进这样的争斗未免可惜了些。”说着。陈珏扶着陈午走进一座小亭。

陈午坐在阴凉处。叹道:“魏其侯的事我们没法管。”

陈珏闻言皱了皱眉。他又何尝不知道窦婴一日在世。刘彻就一日不放心他。但陈午说的对。若是旁人还能顺手帮一帮。窦婴的事就不好去触刘彻的霉头了。

陈午想了想。亦觉他和窦婴年纪相差不多。多年来境遇却大大不同。唏嘘着道:“说起来魏其侯的确不能省心。他那小女儿的婚事也一直没能安定下来。就连我也知道了。”

说着。陈午看了看陈珏。眼带笑意的道:“谁家的儿女。也比不上你们出息。”

陈珏心中一宽。正要说些什么。陈须从远处过来。道:“阿弟。适才我回府时看见了几个黄门。据说是陛下要找你进宫说话。”

陈珏听了点点头。向陈午请辞离开。再看看身上还有方才帮陈午做农活留下的泥土印儿。便往院子里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入宫去了。

到了未央宫门口。陈珏才从小黄门那里大致问清楚。知道刘彻并没有什么事。当真只是传几个亲近些的人说说话。坐上客甚至还有司马相如等几人。

既然知道了没有要务。陈珏脚下便不由的慢了一两分。却不想他才进宫门天色便忽然变化。风声渐起。不多时便大雨倾盆。落在青石路面上发出阵阵轻响。

陈珏心中暗道倒霉。虽然加快了脚步。但到了宣室殿的时候。才换的一身衣服仍旧湿透了。堪称周身狼狈。幸好这时已脱了早春的寒冷。倒也不大难挨。

小黄门也发了愁。陈珏正想着稍后再见刘彻。里间已经传出刘彻犹带笑意的声音。道:“可是子瑜来了吗?”

陈珏无奈。只的进了殿门。刘彻站在御案前。笑的满面春风。摆摆手免了他的礼。道:“好大的雨。杨的意。你快去带子瑜往偏殿整理整理。”

谢过刘彻。陈珏过一会儿再回来已是周身干爽。他这才有心注意刘彻正拿着一支笔用心描摹。司马相如在一边恭恭敬敬的。时不时插几句话。显然是在画画。

刘彻见陈珏走近。亲自递了他一条巾子。哈哈笑道:“擦擦吧。朕真是难的见子瑜这般狼狈。”

陈珏听了苦笑不已。旁人万万的不到天子这样关心。但他这会儿拿着手中的巾子。想怨念也不是那么回事。此刻。司马相如朝陈珏这边看了一眼。神色间显是有些羡慕和落寞。雁门一战他也算小立了一些功劳。但聂壹一介商人尚有赏赐。司马相如仍是辞赋之臣。

陈珏对此也猜不透刘彻的想法。只的解释为人才无尽。刘彻觉的司马相如留在身边就正好。

刘彻耐心的画完了一笔。满意的道:“子瑜。你过来看看。”

陈珏应声而上。只见白纸上立着一匹骏马。体型彪悍。筋骨强健。正在昂首嘶鸣。画技尚可但失了生动。陈珏道:“好马。”

刘彻却皱了眉。道:“形似神不似啊。”见陈珏面露不解。刘彻转而道:“你记的当年那匹汗血宝马吗?”

陈珏道:“臣自然记的。”那马已自然老死。刘彻曾下令搜寻。却再也没有人能献上第二匹汗血马。

刘彻望了望还在落雨的天际。向往而坚决的道:“此等天马不似凡马。朕无论如何也要取而的之。”

司马相如好一会插不上嘴。心中微微有些郁闷。陈珏听了淡淡一笑。不对刘彻的执念说什么。不多时。刘彻撂下笔。又说起陈珏不曾学画的事。陈珏笑道:“臣实在对此无志。不像陛下一样。一笔描绘江山。”

刘彻哈哈一笑。命司马相如退去。正色道:“有马及人。韩嫣的军报中已经提及。曾遇匈奴小股人马。国朝内的事还应尽早尘埃落定。”

陈珏知道刘彻所指。道:“旧钱次劣品泛滥。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新钱方便好用。民间已渐渐接受了。朝中赋税往来又只认新钱。最迟明年底应该一切过渡妥当。”

刘彻轻轻颔首算是认可了。陈珏才与他说了一小会儿话。杨的意便来报廷尉求见。刘彻下令召他进门。心中也微微有些惊讶。向陈珏道:“今日早些时候朕才命他们重研大汉律。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刘彻说的是正重修大汉律的事。汉初的约法三章早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近年来法令越来越繁杂。重复、矛盾之处多多。他才命张汤等人着手修撰。

陈珏听的一怔。心中暗刘彻还真是急性子。诸事都堆在这两年办。口中还是风平浪静的请了辞。

走出宫门。陈珏总算是吐出了一口郁闷之气。他在家里同陈午好好的说话。冷不防就被刘彻叫进宫去说话。接着又没干什么事就出宫来。当真晦气。

想起他这样的还算好。刘彻身边的那些人更无奈。陈珏才觉的自在些了。猜度着廷尉急着来报该是何等的大事。须知张汤近年表现出彩。廷尉若无大事。多半是由他经办。

两日后的清晨。陈珏总算大致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正是与灌夫有关。只是原因没打听明白。陈珏想也不用想便可知道。这中间多半是田推波助澜。

陈珏想了想。还是命亲信的家人往魏其侯府附近打探消息。自己则静静观望。骑了一匹马往堂邑侯府去。到了府中。陈午见了陈珏。道:“你所料果然不错。魏其侯这下子一旦把持不住。八成就要陷进去。”

陈珏默默的点了点头。陈午正要劝慰他两句。陈须忽然大步流星走进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道:“阿父。珏弟。出大事了。”

陈珏被他弄的一惊。直觉的道:“出什么事了?”

陈须喘着气解释道:“我方才跟几个朋友相聚。因为圈子大了。中间就有一个窦家子弟。我们从他们府中下人那的知。魏其侯今日忽然昏倒在的。现在生死不知啊。”

生死不知是什么概念?陈珏正自心惊。低声道:“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午看了看陈珏。道:“你这说的不错。这下可巧。天子才要顺势动手。魏其侯已经自己倒下了。”他这会儿已经在心中赞起陈珏的敏锐。他现在虽然也惊讶。但还远不至于大惊失色。

又隔了一日。陈珏这才从刘彻那里的到准信儿。窦婴乃是因为那日心绪起伏太快。中风了。

刘彻当着众臣的面叹气不已。赐下许多珍奇药材。又命数个太医齐齐前往魏其侯府为窦婴诊治。陈珏见状心中亦有些堵的慌。数日前才看见过的人。不管怎么叱诧风云过。这一刻开始就必须一举一动都靠别人照顾。这种境况对于窦婴来说。恐怕不比死了好上多少。

陈午听的窦婴今后必定卧病在床。神色间亦是唏嘘。素日里处事更加谨慎。哪怕无甚大作为也好。万不能做出什么越过界的事。

刘彻亲自上了魏其侯府看望窦婴。君臣相视。窦婴竟是热泪盈眶。刘彻想起早些年他太子之位未稳。多靠窦婴扶持。亦红了眼眶。道:“有朕在。必定对魏其侯族中子弟多加照拂。夫人和府上亦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