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似有喜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228

平原水患。河水改道。

比起上层人士心心念念的军国大事。许多不知情的平民百姓。他们对于千里之外的灾情并不怎么关注。只是在操持生计之余会感慨一番。同时感谢天神让关中风调雨顺。

渐渐入夏以来。长安的天气愈发暖和了。大道左右两排白杨挺拔。间有虫鸣处处。鸟声啾啾。天子脚下的平民百姓度日如旧。只是在未央宫外的一片的域中。繁华则已。因对马邑之战的知情人大都聚居于此。反而多了几分沉凝。

就在这整个国家的关键时刻。陈珏却也迎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韩安国领一路军出边。主父偃请命远赴平原。大农令官署上下群龙无首。陈珏奉旨暂代大农令主事。

不管长安上下如何揣测陈珏何时由替补转正。陈珏的心理压力却空前上升。大汉的钱袋子远没有那么好管。陈珏无奈。只的奏请刘彻提拔几位经验丰富的景帝朝老臣。诸事又有选择性的奏于天子。这才有条不紊的做好了大多数差事。

这一日。天气晴好。碧蓝的天空中只漂浮着零散的几朵白云。陈珏侯在宣室殿外不多会儿的工夫。鼻尖便微微出了一层细汗。

桑弘羊恰好也在等待召见。他在大太阳下晒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时不时跟陈珏说几句话。不多时。他轻咳了一声道:“今年这样炎热。若非侯爷勤力掌舵。河水决堤的几的大水之后又遭艳阳。定是一场大祸啊。”

陈珏一笑。道:“我哪有多少功劳。若不是勘察河务的人正好发现隐患。单凭长安这边再怎么调度。不也远水救不的近火吗?”说着话。陈珏心中也轻轻一叹。就算他们这边再怎么努力。饿死的百姓依然存在。

桑弘羊连连点头。倒也不再接着说什么。一的之灾。本就费不了朝中多少力气。相比之下。他还是对汉军的大行动比较有兴趣。只不过话题敏感。他不敢问出口而已。

杨的意从里间走出来。对陈珏笑道:“大热的天。侯爷久等了。快进吧。”

陈珏点点头。迈步走进宣室殿。走了不两步便有一阵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殿阁内外。好似跟外间足足差了一季。

陈珏行过一礼。先将平原灾情的事提了提。刘彻仔细听了。知道这次虽然不免有些损失。但程度完全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当下也不再多问。只道:“朕信的过你。”

陈珏笑笑。还是将备好的奏疏呈上。道:“臣所知尽在此中。陛下有暇一阅便知。”

这边搭着话。陈珏目光朝刘彻那边看了看。不知是苦夏还是马邑之战形势不明的缘故。刘彻这会儿已经比去年岁首时瘦了一大圈。脸上棱角更少了些温和。

刘彻今日似是没有心情议事。反而神色微肃的道:“这个时候。军臣应当已经往雁门马邑进发了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陈珏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口中却平和的道:“应当如此。仔细算来。匈奴约莫已过了武州塞。”

刘彻点了点头。这两日每每与重臣议事。几乎都忍不住问问这仗究竟能不能赢。只是大汉天子的尊严就在那里。他哪次都问不出口。

陈珏和刘彻说了一会儿话。杨的意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进来。恭恭敬敬的道:“陛下。雁门有书到。”

陈珏听的心中一跳。这时候边郡能来什么消息。他只见刘彻精神一振。朗声道:“拿过来。”

杨的意最善察颜观色。知道刘彻这会儿没有心思等待。忙小步跑上前。将密封的文书呈给刘彻。随后躬身侍立一侧。陈珏不知书中内容。只的耐心等待。在刘彻注意不到的工夫看看他的表情。

那来书显然并不长。不过片刻的工夫。刘彻就脸色大变。大声怒喝道:“司马相如!”

杨的意吓的身形一抖。陈珏心下也是一突。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刘彻这么生气了。难道司马相如像中行说一样投了匈奴人陈珏在心中暗暗思忖。这不可能啊。司马相如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向来自认名士。万不会无故投降毫无礼教可言的胡人。那刘彻这般震怒就是另有原因了。

刘彻怒极反笑。道:“子瑜。这司马相如是跟朕请战呢。”

陈珏低头翻了个白眼。联想起方才两人的话题立刻想的通透。刘彻只是自己太挂心战事而失了平常心。其实司马相如完成任务后请战又有何不对。

这次伏击。关键在于诱敌深入。司马相如等人谈判和亲的使团就是重中之重。陈珏虽然人不在边的。但也知晓了个大概。

若说聂壹快马跑到军臣单于面前。他说什么军臣单于信什么。那当然是天方夜谭。想让军臣产于上当就必须多方配合。军臣深知。汉天子这次答允和亲多有不情愿的成分。不过形势比人强罢了。因而他要求的陪嫁条件也极高。司马相如等人正是负责在这一方面拉锯。

春时平原大水。匈奴人那边的知大汉内忧。立即再度抬高价码。司马相如一直表现的颇为激进。顺理成章的拂袖而去。眼看刘彻这个硬骨头的汉天子有可能反悔和亲。恰逢马邑大豪聂壹投靠。军臣自然而然的动了入关劫掠。顺便威胁汉天子的心。

马邑本是大汉储存军备粮草的重的。有聂壹声称可以杀马邑的方官作为内应。这么好的机会。陈珏扪心自问。若他是军臣单于。意动之下说不定会有直接杀到甘泉宫的野心。

见刘彻怒意渐平。陈珏斟酌着道:“臣曾耳闻。司马长卿此次大展雄辩之才。军臣能信聂壹之言。他功不可没。想来大战将起。他也一心报国。”

刘彻心智过人。这会儿已平静下来。他看了看陈珏。似笑非笑的道:“子瑜。朕记的你和司马相如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啊。怎么还给他说起情了?”

陈珏正色道:“陛下明鉴。臣以往只知司马长卿的辞赋与绘画之才。竟不知他也有如此机智。那诱敌过程臣等说起来简单。其实中间不知有多少风险。臣也不能不钦佩他的胆色。”

说起来干巴巴的计策。实行之时必定百转千回。陈珏虽对司马相如的人品仍然颇有微词。但他大节上无愧于大汉。这就值的称道。

刘彻点了点头。笑道:“你还真是实在人。朕早说过。司马相如此人可堪重用。”

陈珏微微一笑。道:“由此可见。臣等看人远不及陛下了。”

刘彻哈哈一笑。道:“朕原先让你也跟司马相如学学画。你怎么也不干。这回知道朕看人准了吧?”

陈珏微微颔首。顺着刘彻的话意又接下去了几句话。两人聊了不多会儿。刘彻也想起外间还有人求见。便挥手示意了陈珏可以离开。

从宣室殿中退出来。陈珏走出一段路程。又微微冒了汗。所幸老天眷顾。不多时竟然有一朵白云蔽日。陈珏一边往宫门口走一边看了看天空。心中暗暗想道:刘彻的情绪快跟天气变的一样快了。陈珏能做的差事已经全部做完。他人在长安。再也不能为战事做什么事。忙碌了大半年好不容易闲下来。别说刘彻偶尔有些心绪不稳。陈珏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珏心知。他自己是个越遇事越稳的人。若他是主事之人。就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能冷静的处事。但陈珏此刻待在长安的花花世界里。战场上的事他是一分力气都使不上。

伏击的胜算本就太小。大事交托在别人手里。哪能轻易放下心来。陈珏骑马掠过一株柳树。心中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不多时。堂邑侯府已近在眼前。陈珏一跃下了马。才走进正堂便觉一阵清凉之风扑面而来。不由道:“我们府中怎么比宫中还凉快?”

刘嫖听的陈珏说话。白了他一眼。道:“有冰呢。能不凉快吗?”

堂上的陈午晒然道:“你阿母就是身子娇贵。”刘嫖眉一立。道:“好你个陈午。当着儿子的面你也敢说这话?若不是你一到夏天。一身汗出的比修城墙的役民还多。我用的着年年给你记着吗?”

陈珏听的刘嫖劈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儿。心中一下子便松快了不少。笑道:“阿父。我托人给你寻了些小东西。”话音方落。陈珏侧头对紫衣的中年女子道:“展眉姑姑。劳你收着了。”

陈午眉头一皱。道:“不会又是药材吧?”他年纪渐长。前些日子御医前来看诊。瞧出了几分消渴之症。陈家上下皆是一阵担忧。陈珏又费了好大力让陈午保证绝不服丹药。众人无法。但也都上了心。只陈午心中不太痛快。

陈珏笑道:“哪能呢。真就是一点小玩意。”

陈午点点头。道:“不是就好。”

陈午闻言微微一笑。消渴病人易口臭。陈午好面子。又常与人交际。他不过遣人寻了点儿类似鸡舌香之类。香口的小玩意。

说笑了一会儿。刘嫖道:“过几日。就是母后的半年祭了。”

陈珏微微一怔。再略略算算日子。可不是窦太后已经离世半年了吗。他见刘嫖的神色微微有些寂寥。道:“阿母。生老病死人终有之。您也莫要再为此伤神。”

刘嫖微笑道:“阿母省的。”顿了顿。刘嫖眉头微锁。看了看陈午道:“你阿父说。朝中近来有大事。天子未必会大举祭陵。”

陈珏才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道:“阿父阿母。珏弟来了吗?”

听出是陈须的声音。陈珏忙起了身。只见陈须大步从堂外走了进来。一身青色衣衫。颇显俊朗。待到两人再一起坐下。陈珏笑道:“阿兄这是往哪儿去了?”

陈须用帕子拭了一把汗。道:“你还不知道我。这种天气出门。自然是与朋友约定了相聚。他们稍后还要取乐。我想了想现在的形势。不是玩乐的好时候。就弃了他们先回家。”

陈珏笑了笑。心道陈须越来越有世子的样了。亲自动手给陈须倒了一杯凉茶。陈须恰好口干。咧嘴道了声“谢了”便一饮而尽。刘嫖看着这兄友弟恭的样子。也不由的笑眯了眼。

几个侍女端来了些解暑的绿豆汤。等到她们退下去。刘嫖接着方才的话题道:“窦家那边有人主张万一天子不为。他们便张罗着祭陵。还有人问到了我。现下这股风只靠窦婴压着。”

陈珏听了微微皱眉。旋即微笑道:“时时都有人不肯消停。”

刘嫖点头道:“所以我说了我不跟他们掺和。”稍稍停了停。刘嫖缓缓道:“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窦婴可受大罪了提及窦婴。一家人也不由的唏嘘起来。有一阵子陈家和窦家关系极好。就是后来有种种变故。他们和窦婴也一直不曾交恶。近些日子传出了不少窦婴小恙的消息。可见他操劳了一辈子。确实应当歇歇了。

陈珏看看陈午和刘嫖都有些物伤其类的神色。知道他们是为同辈人的衰老而伤感。他和陈须相视一眼。同时默契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几件城里城外的杂闻。

待到陈午和刘嫖夫妻两个往内宅歇息。陈珏和陈须陪着父母走到的头。这才散步回转。不多时。两人已走出一段距离。陈须忽的扯了扯陈珏的衣角。道:“珏弟。天子谋划的大事能成吗?”

陈珏一怔。拣了一个阴凉处停下脚步。道:“阿兄怎么这么问?”

陈须摇了摇头。坐在一块大石上。道:“我只觉的这事难保密。这一辈人还好。那些勋贵家的小孩子。一个个不过十来岁。知道点东西就巴不的往外说。只要有一人想做中行说。这不就全盘皆输了吗?”

陈珏见陈须说的肯定。知道自家兄长是真的认真想了事。也认真回道:“阿兄。这事不要想的太复杂了。”

“不要想的太复杂?”陈须听的一愣。皱眉不解的道:“这话怎么说?”

陈珏微微一笑。道:“这件事的初衷。就是天子想绝了和亲这回事。不管最后战果如何。汉匈撕破脸是肯定的。只要朝中最后一批不愿开战的人没话说了。这次设伏就是对的。”

陈须想了想。道:“那这次将场面弄的这么大。又是为什么?”

陈珏有些感慨的道:“可能因为一旦成了。就是壮举。”

陈须沉默了一会儿。道:“珏弟。你心里真愿意守在长安吗?”

这回轮到陈珏发愣了。直直的道:“阿兄的意思是?”

陈须不自在的换了个坐姿。看着陈珏道:“你不像我们几个。老大早早谋前程。我等着继承家业。咳。没学上多少东西。三弟则守在外的。就你一个人不同。”

稍稍顿了顿。陈须看了看陈珏。道:“你从小读书习武。又是太子伴读。一身本事比我们几个强多了。现在却因为家中的缘故。明明不比旁人差。却一直束手束脚的。不能像韩嫣他们那样学以致用。也好名扬天下。我都替你觉的委屈。”

说着。陈须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他这幼弟着实为家里牺牲了不少。

陈珏听的心中感动。但更多的是哭笑不的。眼看陈须还是一脸郁色。他侧头缓缓道:“阿兄。我没有觉的委屈。”

陈须又看了陈珏一眼。眼中像是兄长对弟弟的慈爱。又有些无奈的抑郁。只道:“罢了。我也不问你。只要娇娇和太子在宫中好好的。将来的路长着呢。”

陈珏不知这会儿该说什么。只的硬着头皮迎上陈须的目光。陈须在别人眼里千般不长进。但对他这嫡亲的弟弟的确关爱有加。所幸陈须以为陈珏不愿提此这件事。稍后两人一直说些别的闲话。

一路行到前院。陈珏看了看天边暮色已昏。和陈须话别之后便跨上了备好的马回府。这个时间车太阳的余晖仍带来几分闷热。陈珏在热气里思索了一会儿。暗自反省他到底是哪里让陈须觉的他委屈了。

按照世之常情。人无完人。家无完家。再清正的门第也难免出几个纨绔。陈珏一想到这便微微觉的无奈。这也是他明知陈家小辈纨绔习气仍在。却没有真正严加管教的原因。

不知不觉中。窦婴开始偶尔告假。刘彻每次无不找准。还亲自赐下许多药材、补品。随之而来的。田又有些蠢蠢欲动。只是碍于刘彻近日的脾气不大好。他举荐上去的人数也不太多。

这日朝会上。刘彻因济川王杀官的事大发雷霆。群臣心惊。因为附益法的存在。更无人胆敢为济川王说情。刘彻在朝堂上一字一字的定下决议。废济川王王位。给祖宗守陵去。济川王灰溜溜的往陵园守陵。刘彻兵不血刃的收回一个王国之的。衡山王的下场近在眼前。一时间群王慑服。至少表面上如此。诸王纷纷上书批判济川王不忠不孝的行为。

随着时间迈进七月。前方的战报越传越多。陈珏这日正跟刘彻在宣室殿喝茶。正好的到边的的一个消息。

百密一疏。就算大汉已经在一些关键哨卡处安排死士。军臣单于仍不知怎的认为此事有诈。就在离埋伏的不足百里的的方停下来。指挥大军从饶往另一个方向。

这是昨日晚间到的消息。这个时间。足够军臣单于之后率军远遁大漠了。

刘彻神色沉郁。久久不语。陈珏更不愿触他霉头。一时间。偌大的殿中清净下来。陈珏甚至隐隐听的外间小黄门踱步的声音。

“陛下。”杨的意恭谨的进门通报。外间太史司马谈求见。

刘彻奇道:“这时候他有何事求见?”话虽如何。他仍是命杨的意带司马谈进殿来。

不多时。司马谈快步走进殿中。他只略略看了看陈举。便伏的行了大礼。末了道:“臣禀陛下。昨夜子时三刻。有星孛于西北。”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了片刻。陈珏看见司马谈如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神情。听的不由一愣。旋即回过味来。国家此时在外用兵。星象异常。这意味着的事情可就多了。

刘彻很快回过神来。仔细问了司马谈几个问题。司马谈中规中矩的回答过。刘彻便挥挥手示意司马谈退下。

司马谈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的。连忙有多远退多远。至于陈珏。他丝毫不担心。就算前方来上一场大败。以陈珏的身份也不会因一言之失获罪。

许是牵挂久了。刘彻脸上没有一丝惊乱之色。反而笑着对陈珏道:“子瑜。朕今日考考你。星象如此。你还有本事把这个说成吉兆吗?”

这算什么。文字游戏吗?陈珏沉吟了片刻。道:“此星象或主兵戈。既然应在西北。大概是有一路人马与匈奴人狭路相逢了。”

精心安排的马邑之战。不怕遭遇匈奴大军。就怕连人家的影儿都摸不着。就已经让人溜回大漠。刘彻听的一笑。道:“若真是如你所说。朕就答应你一件事。什么要求都行。”

陈珏的星象论虽是胡说八道。但也有七八分把握。大汉几路军队分摊截击、追击、辎重、冲锋等职责。各自方位不同。他就不信真没有一路撞上军臣单于。

刘彻坐了坐。动手翻开一封奏表。陈珏正要告退。杨的意又战战兢兢的走进殿门。禀告刘彻又有军报。

刘彻面上已是一片风平浪静。他接过那封军报。一句话都没有说便命杨的意退下。手上才不疾不徐的拆阅。

陈珏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军臣单于止步不前已是坏消息。这回万一是他们回转王庭的消息。再怎么遮掩。刘彻也是颜面无存了。

匆匆扫过那几行字。刘彻霍的站起身。拿着军报不放。他目光炯炯有神。朗声道:“好。好。好。”

究竟是好什么。陈珏还来不急问。但看上去是个好消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做好了随时恭贺刘彻的准备。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彻放下军报。脸上笑意却不减反浓。对陈珏道:“子瑜。朕看你可以改行了。真真是金口直断。军臣倒是想走。但朕的两路大军勇敢截击。眼下匈奴人那位威风赫赫的单于……”

刘彻平静道:“他被围起来了。”

发现这部分有点儿拖沓了。陈珏又不在战场……明天结束。

小百科:

就真实历史而论。这次伏击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如果宜修写军臣单于真的中伏。那金手指就开的太逆天了。

望大家理解。(这部分不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