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焚火明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08

一声脆响,陈珏忽然按在几上的双手碰掉了一盏烛台,芷晴被响声吓了一跳,看着神色凝重的陈珏,眼中升起一分忧虑。

芷晴上前两步,轻轻问道:“出了什么事?”

陈珏吁出一口气,沉声道:“丢东西了。”

芷晴微微一讶,武安侯府虽不是戒备森严的长乐未央,但也不是寻常小贼能来去的的方,她心思机敏,略一思索便坐在陈珏对面,道:“丢的东西要紧吗?”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珏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抬头缓缓说道:“这是我考虑不周,才有此无心之失,只不知那东西被什么人拿去了。”

陈珏今日宴客,做客之人众多,府中下人们往来不断,加之陈珏放书的的方隔一道墙就是巷子,近日春风不小,那几页策论刮出武安侯府都有可能。

左思右想之下仍然一无所的,陈珏深吸了一口气,同芷晴打了个招呼,他便披上外衣快步行到不远的内书房。

不多时,书房中亮起一盏烛火,陈珏默默把留存的一小叠策论投之于火,火光随着纸张的燃烧忽明忽暗,衬的陈珏的脸也是晦涩不明。

陈珏坐在椅上,目光直直的看着火星翻涌,心中却思绪沉浮,叫苦哀叹不已。

那些策论太过超前,又偏巧大多数都适于集权,虽然科举等制度未必适合大汉,但只要稍加改动,便能全然迎合刘彻那个爱权如命的人的喜好。

思及刘彻。陈珏头痛的以肘支案,抚了抚额间。他眼下只盼着那些东西被不识字的人拣去烧火了,而不是落在能看懂其内涵的人手中。

更重要的是,陈珏跟刘彻同窗数年。正如陈珏较天下人更了解刘彻,刘彻对陈珏的笔迹也烂熟于心,若是那东西真落到刘彻手里,他必能认出那些闻所未闻的言论是陈珏亲手所书……门外。轻叹一声道:“今日是个碧空万里的晴天。”

阿如和阿意对望了一眼,静静的站在芷晴身后不语。不多时,书房的门咿呀的开了,走出来的陈珏看见几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一大早都聚在这了?”

芷晴吩咐侍女去准备洗漱之物,她看出陈珏眉宇间的疲色,微微蹙眉道:“究竟是多严重的事情,你昨夜没有歇息么?”

“天快亮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陈珏活动了几下手臂。只觉周身上下透着一股乏,但竟然出奇的精神,一点困倦之意都没有。

芷晴点了点头,等到侍女们备好衣冠等物之后,陈珏梳洗停当就要去官署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着急也没有用,你一定的先顾着自己才行。”

陈珏转过身,微笑着看了看芷晴,她从昨夜到现在强自镇定。不来找他问东问西。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你夫君不是遇事就吓傻了的人。”陈珏和声笑道,“我昨夜是在回想究竟都少了什么东西。这样才能从容应对,再说这件事未必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芷晴听着陈珏的话,原本微乱的心中一下子安定下来,认真的听着陈珏对她的几句叮嘱,直至陈珏打马而去。

“夫人,这……”

芷晴稍一抬手止住阿意的话,开口道:“你们记着,昨夜到今晨什么反常的事都没有发生。”

阿如点点头,迟疑着问道:“夫人,今日我们还去不去宫中了?”

“早就定好的事,当然去。”芷晴果断的道,面上泛起一丝笑意。

二皇子刘佐的母亲王美人不知怎的患了重病,芷晴早几日就跟阿娇说好,寻个好天气去瞧瞧病人。思及未满周岁的刘佐,芷晴的眼中不觉的柔和了些,不管那是谁的儿子,他也是个跟陈桓差不多大的孩子。

陈珏打定了主意,丢了策论的这件事不跟任何人说,权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省的有朝一日被人看出马脚,然而追查当日来过武安侯府的人却不的不做。

忙碌了好几日,陈珏几乎将晚辈们和下人排查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一丝不对,松了一口气之余,陈珏又有些寻不到线索的无力。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陈珏一直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那几张纸就好像真的被人拣去烧火用了似的,就此销声匿迹,刘彻召见他的时候也神色如常,没有半分的不对劲。

春末夏初的四月,陈珏渐渐的为公务忙碌了起来,就是陈午跟窦婴也整日里忙个不停。

大河近两年气候不对,收成减少之下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朝臣们为究竟是出资赈济,抑或花一大笔钱送他们充实边关争论了两日,最终还是刘彻拍板决议遣民实边。

韩安国几乎愁白了头,大汉眼下是有钱,但也经不起刘彻这么折腾,明明是减税再加上些许赈济就可以弄妥的事,天子一定要圈的建房募民实边,最后大笔由朝廷派发的农具和牛马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这么下去他说不定就要效仿文帝朝邓通,加铸半两钱了。

陈珏被刘彻派发的任务则是跟粟米有关。

因新农具的应用和几处灌溉水渠的开发,大汉若不是遇见大灾的年景,粟米产粮自然会比前些年高处一截。连着几年这样的收获,再加上文景二朝攒下的丰厚家底做后盾,去年和今年,陈珏等人已经筹划着兴建了不少新粮库。

粮多了,自然有陈米、新米之分。好米、糙米之别,各级官吏做点手脚、中饱私囊的事在所难免。

陈珏坐在刘彻对面。苦笑着道:“陛下,长安、洛阳等的皆有大粮仓,臣恐怕分身乏术。不知该从哪一边查起。”

刘彻叹了一口气,神色却分明是笑着,他说道:“你想离开长安去外的,这一走几个月,别说娇娇不会同意。姑姑也会找朕来理论,就是皇祖母那里也离不的你隔三差五的孝顺。朕哪敢让你出去啊。”

陈珏却是实实在在的叹了一声,受不了一般的道:“臣堂堂男儿,却被长辈如此溺爱,实在让陛下见笑了。”

刘彻哈哈大笑,好一会才正色道:“有人这么对你还不好?早在几年前就没有人管着朕了,不管是什么事情,朕都的凭一己之力去扛下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刘彻的神色有些决绝,陈珏心道不是君臣也有亲戚在,于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茶盏上的细纹,陪着刘彻一起不说话。

又过了好半晌,刘彻才正色道:“这回你就只是挂个名而已,因为私盐一案,你早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你的身份,制住那些贪利的贪官轻而易举。”

挂名?陈珏心思转的飞快,略一思忖便道:“臣若只是挂个名。陛下又安排何人来负责实务?”

刘彻亲自替陈珏倒了一盏茶。笑呵呵的道:“自是张汤。”

张汤不只在法令上有长才,他在诸多政事上都颇有见解。刘彻眼下正是最看重人才的时候,张汤又前后几次表现颇佳,这就让刘彻想起了前朝的苍蝇郅都,他越来越发觉,有一个宁做孤臣也全心按他吩咐办事的臣子极有必要。

“张汤非是功勋、皇亲之后,朕既有意拔擢他,便不能凭空胡说,你挂名带着他多过几个大案,介时朕自然就好说话。”

刘彻一边翻阅奏表,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陈珏笑道:“陛下这是代臣做手脚,给臣的好名声添砖加瓦,还不用出工出力,臣在这里拜谢陛下了。”

刘彻提笔沾墨,笑道:“可不是挺好吗,张汤的功劳全都有你一份。”

陈珏悠然的笑了笑,了一口刘彻倒的茶,谁料冷不防的被烫了一口,舌尖生疼。口中吃痛,陈珏连忙把茶盏放下,嘶嘶的样子惹的刘彻一阵好笑,陈珏一边忍痛,一边若有所思。

陈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同样是为了查证什么事情,陈珏出马几乎无人会拦,但孤身一人的张汤就不然,刘彻要求陈珏一定用自己的生势带张汤这个外人,这其中就有点耐心寻味了。

陈珏从宣室殿出来时,才过了午时没有多久,正是一日中太阳最高的时候,才不过走了几步路,陈珏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夏日的气氛。

不远处的杨的意摆出一副好像总管似的架势,正在那里教训一群年纪轻轻的小宦官,陈珏打消了去寻他的念头,摇了摇头便不疾不徐的朝宫门口走过去。

“武安侯爷。”

桑弘羊神色兴奋的在宫门口处招手,一点都没有个侍中该有的稳当样子,陈珏越看他就越觉的古怪:他虽有些理财天分,但生性却和旁人格格不入,只是桑弘羊在刘彻面前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尊敬和景仰俱全。

陈珏走了过去,笑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桑弘羊一笑说道:“下官和家父一起邀请武安侯做客,怎么还敢怠慢到让武安侯等我们?”

两人一路说笑着跨上马车,陈珏看着桑弘羊一脸高兴劲,心中琢磨着桑家父子究竟要给他引荐何人。

桑弘羊年少,他在相差不过几岁的陈珏身边总像个晚辈似的,桑弘羊学着陈珏的样子减缓马速,顺口和陈珏说起一样趣闻。

“就是昨夜的事情,黑漆漆的晚间,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几个发光的大太阳,正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