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摇了摇头，这个小舅舅实在是不成材，她道：“我那位姑姑别的不擅长，宫中的争斗却是她最熟悉的事情，陈家这个时候没有动我，就是因为她吃准了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王信叹息一声道：“金俗母女的事情本来就搬不上台面，如果长公主不把当日太后对陈氏用手段的事情告知陛下，陈家一口咬定是买奴仆时所招，我拿他们也没有办法，陛下纵是疑心没几天也就算了。但若是将这件事情对陛下坦白，合着太后娘娘从前在先帝寿筵上为陈家开脱的事情，就是金俗亲自作证也难说陛下会信上几分。”

平阳公主咬牙接着道：“这话不错，如今陛下他眼中只看得见陈家，别说他未必信，就是果真相信了，眼下动不得陈家不说，他的变化哪能瞒得过长乐宫那位皇祖母的眼睛，一旦闹大了岂不是置母后于死地？”顿了顿她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情现在不能说，我就留着以后时机到的时候给陈家送一份大礼。”

田点了点头，平阳长公主自从太后被逐到阳陵之后却是成熟了许多，他侧身道：“所幸长公主仍在，否则王田两家当真要无所依凭了。”

田说话的时候一脸晦气，他结交儒生若干，自认为胸中自有齐家治国之策，本来寻思外甥登基之时便是他大展图之日，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事情居然闹成这样。

“长公主？”平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这长安城里的公主只有一位，就是那位堂邑侯府中的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太皇太后一日不倒，陈家一日不垮，大汉的天空下真正尊贵的公主就不会有别人。

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门上便传来一阵叩门之声，平阳略略提高音量道：“进罢。”不多时室内众人抬头一望，正见一袭玄色长衣的董偃亲自端着托盘走近，他向平阳行了一礼，便默默为平阳斟了一杯茶，随后他作势要走，平阳挽留道：“正事已经谈完，偃儿不必走

董偃踌躇地看了座上.的王田几人一眼，不知如何是好，田笑道：“董君尽管留下便是。”嘴上如此说，田看着董偃身上的玄衣不由暗自皱眉：长公主也太不把礼制放在眼中，居然宠爱董偃到这种程度，一介平民贱户之子不着白衣，被人宣扬出去岂不又是一桩不妥？

平阳公主却不知道.田心中的想法，她这些时日以来因为王的事情风光不如以往，在外虽不曾受人轻慢，但也被人有意无意地敬而远之着，所幸每日回到府中董偃都是一如既往视她如天、尊敬不减，因此，她也日复一日更加喜爱董偃这个柔顺又俊俏的小陈珏从弓高侯府回到家中，.正好赶上接近晚膳的工夫，他在刘嫖那里终于第一次看见了长姊陈柔。[吾嗳紋學網快发]陈柔坐在嫂子李氏和弟媳周氏之间，这位陈午的庶长女远嫁十载，如今年纪仍不过二十五六，她面容姣好，眉宇间明媚张扬的异母妹妹陈阿娇来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因为丧夫不久的缘故，虽然已经将东方鸿带回家中，她仍然穿着一身素服。

刘嫖和陈午坐在上首，陈午笑着道：“珏.儿，来见过你大姊。”

陈珏依言向陈柔施了一礼，这才坐到左.手边次于兄长的位置上，陈柔打量了陈珏一眼，欲言又止。

陈尚与陈柔更熟悉一些，他看着陈柔笑道：“我记得你当年离家时珏弟才只有一丁点大，今日你可还能认出他

陈柔看着陈珏不放，口中柔声道：“那一年珏弟走路还不够稳当，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了，嗯，我这些年就再没见过哪家的子弟比珏弟长得更好。”

刘嫖虽然对陈柔并不怎么亲近，听得她夸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心中一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珏对陈柔道：“你这做大姊的一回来就取笑弟弟，要我说长得好其实没什么用，男子重要的还是才学。”

陈柔称了声是，又道：“珏弟幼时可诵《道德经》，岁能读诗，六岁知论语，这些我也是听说过的。”

陈珏正一身不自在的当头，陈举和陈琪两个小豆丁带着另一个小女孩从外面冲进来，一口一个大姑便朝陈柔身边跑去，陈柔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看见陈珏目带疑惑才道：“这是我的独女，乳名叫若若。”

陈珏哦了一声，理解地点点头，弄不好陈柔在先夫家受气就是因为生女无男的缘故，这若若却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乖巧地跟长辈打过招呼便来到陈珏身边冲小舅舅要见面礼，陈珏一个心理成熟的男子哪会随身带什么适合送小孩子的东西，此时陈尚和陈季须正在幸灾乐祸地笑着，陈珏顿时了然倒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若若甜甜地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既然舅舅没有东西给若若，那就先记下了，等哪天若若再去找你的时候，小舅舅可不能推诿。”

刘嫖对陈柔感觉一般，对这个娇俏之处颇像阿娇小时候的若若倒是喜爱的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陈珏却不说话，陈举在一边撺掇道：“若若，你跟小叔说要他带我们去城郊楚先生的作坊玩去，那里可有趣了，那些东西你肯定都没有见过。”

若若一直看着陈珏的大眼睛眨了眨，陈珏不由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们，过些时候就带你们出门。”举和陈琪笑嘻嘻地对视一眼，陈珏这位小叔可和那些随口哄哄他们便罢的大人不同，他每一次的承诺从来没有不兑现过。

不多时展眉带人上了宴席，国丧期间堂邑侯府的宴上也少肉无酒，只是久在外地的陈柔却吃得一脸满足，等到一顿晚膳末了，刘嫖和陈午自然是率先离开，陈珏抬脚要走之时忽地被陈柔叫住，陈柔轻移步子到他身前道：“昨晚的事情多谢你了。”

陈珏笑着摇摇头示意不必说谢，又道：“阿父和阿母昨晚也是了大姊好，左右这事情也急不得，大姊还是再等一段时日为好。”

陈柔点了点头，她对于东方鸿的感情是极陌生的，她只知道自从与东方鸿相知之后，夫家的冷眼和那些为夫生儿的姬妾的面敬心不敬都不再刺痛她，如今陈珏应承肯为她帮忙，陈柔自然放心不少。

天色渐晚，陈柔与陈珏回忆了几句他小时候的事情便带着早就昏昏欲睡的若若回房，陈珏想了想，对身边伺候着的紫烟道：“那个东方鸿被安排在哪里，你知道吗？”

紫烟用力点点头，随后一路为陈珏指引着道路，东方鸿所住的地方在堂邑侯府的客房之中，位置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坏，陈珏远远地已经看见东方鸿的房间中隐约有些亮光，走近了便立刻看清是他在桌案油灯。

东方鸿一抬头的工夫正好看到陈珏，笑道：“陈四公子大驾光临，怎地不早说一声？”

“匆匆两面，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陈珏不置可否地坐在东方鸿对面，昨晚东方鸿那句话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指望对方能从此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眼下只看东方鸿是要做他的姊夫还是借他入仕。

东方鸿伸出一只手将油灯移开些，口中道：“区区字伯鸾，也有好友叫我东方，端看陈四公子喜好。”

陈珏点点头，对他说了几句陈柔的情况，东方鸿神色无悲无喜，只在眼中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温柔，陈珏看在眼中，随后道：“好，东方，大姊的事情需要时间，眼下你可以与我说说昨晚的那句话

东方鸿沉默片刻，慨然道：“区区本是明哲保身之人，若非与令姊相识，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不会选择来这堂邑侯府。”

陈珏道：“怎么说？”

虽然相处时间甚短，但东方鸿根本不信陈珏真的是无知之人，否则昨夜绝不会将他这“口出狂言”之人带入府中，只是这考题他也不能不答，东方鸿理了理思绪，将胸中所想娓娓道来。

陈珏听得目中异彩连闪，他是知道历史的人，但东方鸿所说却俱是从汉人的角度得出引之例从春秋战国至孝惠皇后张嫣、废后薄氏，最后东方鸿淡淡道：“正因如此，不瞒四公子，我从前确实不欲踏进堂邑侯府这坛混水。”

陈珏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地道：“东方所为只是家姊

东方鸿坦然地摇摇头，道：“除此之外，更因为四公子心智超出区区想象，长安城中诸多变故也将陈氏的死局弄出一道缺口，眼下已是死中隐有生机。”

陈珏跳过前面东方鸿赞他的那句不知是否出于真心的话，历史进程渐改，他也急需有智计之人的想法与他自身所得比较对照，当下道：“这话又怎么说？”

东方鸿嘴角微弯，道：“少主即位太后当朝，本来早晚陛下会以王田抗窦氏，以母族抵妻族。陛下大位不保，陈氏即前途凶险莫测，大位得保，则陈氏夹在窦王田之间就必定是死局无疑，最好的结果便是能因为陛下念着几分旧情而泯然于众列侯之中，然而就算四公子求这个还需一步不踏错才能做到。”

东方鸿这话已经说得极为大胆，但却正合了陈珏的心意。

“可是如今太后正在阳陵，王田两家只有盖侯，他们在朝堂上也没有一丝影响力，又拿什么对抗窦家？”陈珏敏锐地指出这个变数。，支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