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龃龉(上)
作者:斩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61

高强不是守财奴,在这时代投生到了太尉府,自然是锦衣玉食,金马玉堂的富贵,他弄了钱庄又搞船队,并不是为自己赚多少钱,只是想改善一下大宋的财政和经济环境而已。因此若有利于国家处,要他拿钱出来,那是没二话说。

可这话又说回来,这钱庄毕竟是他一手弄起来,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更不是给朝廷搞的金库,哪能任凭蔡京予取予求?这钱财来的容易去的快,若是蔡元长伸手成了习惯,今天也伸手,明天也伸手,就真有一座金山一座银山,那也是架不住。况且大宋如今百年积弊,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得,单靠拿银子填哪成?

可他刚把这话头一带,蔡颖就不乐意了:“官人,你如今仕途畅通,多得家祖和家父照拂,所谓饮水思源,岂可忘本?如今钱法初变,朝廷历年苦于应付钱荒,手头没有多少现钱和轻赉财物积贮,正需要你援手的时候,官人何惜区区黄白之物?”说到后来,神色已经颇为不善。

夫妻之间商量公事,本来就是叫人头大之极,俩人若是同一目标,那都好说,一旦各怀心思,极易掺杂个人感情,结果因私废公。比如现在,高强心里想得是大宋积重难返,钱法这样的东西,原本属于经济中最基础的部分,实在不该受到太多政府意志的影响,更不宜作为政府扩张财源的手段,可现在蔡京虽然听了他高强的一部分建议,变更钱法时较为谨慎。但其出发点还是想要改善朝廷财政拮据地状况,多辟些财源出来,哪天上朝奏事,只说“臣奉旨变钱法,今各路发行钱币比前增加若干,各路桩钱和解到税赋比前增加若干”等等,全不思从根本上改变大宋的一些积弊。被这样急功近利的想法左右,新的钱法可谓是步履维艰。

但蔡颖想的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两人婚后虽然恩爱,不过她回府之时,却被父亲反复叮嘱,蔡家要想长保富贵,牢牢拉着高家是一大关键。心里揣着这样的任务,蔡颖对于高强所表现出的任何离心倾向都显得过于敏感,高强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来解释去,她一方面无法很快接受那些有些超前的理论。另一方面也缺乏足够地耐心,一来二去,很简单地就认为高强是在人为制造障碍。

她眼睛盯着烛光,耳朵里灌着高强的话语,眸子里一团火光却不断闪烁跳动着,忽地冷冷道:“官人,家祖一手扶你入仕,本朝不读诗书。不经贡举,以刚过弱冠之年而登知府之位,官人可算前无古人,似此还不知足么?你便直说,想要怎样?”

高强脸上变色,蔡颖这口气,竟似他是趁机要挟,想要从蔡京这里多弄些好处出来。

他猛然站起,想要发作,却又强自按捺。闷声道:“颖儿,在你眼中,为夫居然是那等市恩之辈么?你既然有这样聪明,不妨猜猜,我倒想要什么好处?”

蔡颖好似没看到他一样,依旧冷冷道:“你的心思,奴家哪里知道?也说不定是为谁争点权位,也说不定是自己要提什么要求,就是想要弄个什么女人进来,生怕奴家碍了你的手脚。那也是说不得的。”顿了一顿,愤愤道:“横竖,你对人家的妻子一见难忘,惦记了三年多了。现下终于人家成了寡妇,这可放手而为了吧?”

高强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晕!”女人吃起醋来。那是没有界限,什么事都可以往这上头扯,自己在青州为了李清照而奔走,这事多半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若是为了寻常女子,蔡颖大家闺秀的出身,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这个李清照有所不同,一来她是寡妇身份,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谁家男人跑去和个寡妇扯地不咸不淡的,女人都会不高兴,二来李清照前夫赵明诚乃是蔡京政敌之子,在蔡颖看来,高强与这样的人扯上瓜葛,其靠近蔡家的立场就大有问题了。家族政治和个人的情愫掺杂在一起,即便聪明如蔡颖者,也难理清其中的头绪了。

在这样的心情支配下,你要她理解什么价值规律,什么等价交换,什么货币储备和流通,她能听的进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下高强就面临这样的局面,尤其对方还是与他朝夕相对的枕边人,令这位数年来多经历练的高衙内也有些疲累起来。这等心理的疲劳最是难熬,饶你天大的英雄,海大的气量,一旦心里觉得疲累了,说话做事都没意思。

高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勉强道:“今日难言,为夫也不说什么了,来日我当亲赴公相府中与他老人家分说,请夫人早些安歇吧。”说着迈步往外走。

蔡颖见他半夜三更的要出去,也知夫君心里有了气了。她小姐脾气若不发作,原本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这时候见夫君生怒,心下却也惴惴,当高强脚步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蔡颖忍不住道:“夜深了,你去哪里?”

原本一句好话,气头上说出来就变了样,她说了这一句就觉得自己好似示弱了,不由得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事,连对着奴家都不肯了?”

高强本来是三分脾气,这时候也有些恼了,没什么好言语,冷冷地回了句:“出去走走,屋里闷!”袍袖一挥,这叫做拂袖而去。

其实这半夜三更的,他又能去哪里了?何况夫妻感情一直甚笃,若是让他独个一人调节一下心情,回去巧用言语化开蔡颖地一点小小心结,这风波也就悄然渡过了。偏是这么一赌气,高强迈步出门,直接就去了小环房里,打定主意今晚是不回来了。

蔡颖听了这样回答,一股无明火高起三千丈,赌气也不理他,草草洗漱了,衣服也不脱,靠在枕头边生闷气,不一会就蒙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