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变(九)
作者:独孤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61

她吓得心脏怦怦直跳,直到回忆起那声音的主人。“海明?”她吃惊地问,随着她的话语,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了一下,”海明的白T恤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结果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我想,哪怕占星师要价再高,我们应当也支付得起。”

他说话那阵儿,沙沙声越来越响,不过蓝兰完全没有在意。她一门心思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占星馆?海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人商量的结果为明早出发。海明满意地离开了,好久之后蓝兰似乎还能听到他擦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

奇怪……她这才发觉不对劲,那声音并非从窗外传来而是来自更近的地方,近在咫尺的背后……她微一扭头,视线正触到水房墙壁的狭长镜子,从那镜面的反射里,她看到一张绝美而扭曲的脸孔,从地砖上仰面望着她,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喷出的怒火,炽热地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错不了。那是一张为爱而恼羞成怒的女人的脸孔,再配上她的身体——蓝兰差不多要晕过去了。洁白的瓷砖上横亘着一条硕大肥胖的青虫,虫的一端是包灿灿怒咻咻的脸。她的双手用力撑在地板上,高高昂起头部和高耸的胸部,以免它们被水房里的污水玷污。另一头则是青绿色、多毛且不停蠕动的肥躯,从尾部延伸出的一条黄绿色污迹,一直蔓延向寝室的房间里。

包灿灿愤恨地盯着她,双手往前探了两步。接着,整个虫体妖艳地扭动起来,肌肉带动上面一层层绒毛波浪般起伏——沙沙,她的腹部挤压着地上的水花,发出沙沙的声音,微弱,却令人汗毛直竖。她眯缝起双眼,挂着毛骨悚然的冷笑,缓缓冲她竖起手指,“很好,”她点头,“这就是我的好姐妹。”

“灿灿!”蓝兰急得大叫起来。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在商量正事,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被她误会呢?再说了,灿灿不是不喜欢海明吗?还说他很烦,就算蓝兰和海明真的有什么,她也犯不着生那么大气吧?

包灿灿一路冷笑着,慢慢用手撑着向后退去。她爬行的速度极为缓慢,可不知为什么,蓝兰被她那副骇人的模样吓住了。她无能为力地看着灿灿从水房爬回寝室,有同样眼睁睁目睹她把寝室门用力锁上。

她被关在外面,永远。

啊,她是多么愚蠢啊!她只敢把内心深处的秘密埋进最深沉的梦里,从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只字片语。唯有在梦里,她才是最自由最激情的,她爱他,她占有他,他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而在现实中,她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平凡女孩,和他永远属于平行而无法相交的两条直线,兴许一生中偶尔会有几次交汇的眼神——仅此而已!他是她永远无法捕捉的梦之碎片,当她伸出双手想要触碰的时候,他便飞升,带着闪闪发亮的光泽,投奔到耀眼灿烂的太阳那里去了——包灿灿便是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无穷的光和热;她也是黑洞,引诱着男人的心,吸进去便别想再自由。

致命的吸引力,她拥有。

蓝兰深知烛火在太阳面前的黯然失色,于是她唯有默默守望祝福。她注意过他的眼神,狂热,盲目,除灿灿之外容不下任何一个其他女孩。可灿灿又如何呢?她陪他上自习,吃饭,和他谈笑风生,这一切一切,只不过为了压下梓燕的头、打击梓燕,她只是利用他的爱一解寝室那口气。当她以那副假惺惺的口气提起“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时,蓝兰恨不得抡起拳头,恨恨在她得意忘形的脸上掴上几个大耳刮子。她的嘴唇上扬起一个微笑的唇形,心底却在流血。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包灿灿,”她低声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

“于是,她变成了虫……”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树丛中缓缓升起,吓了她一大跳。黑糊糊的夜里浮现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仿佛死人般俊美,令人不忍转移视线。那雕塑般的轮廓正来自占星师。

“青菜烧肉……”心有灵犀似的,蓝兰喃喃地念出了这个词,“果然是那份饭有问题……”

“更为残酷的是,她不仅身体变成了虫,骇爱上以往所轻视的男孩。这就是你所筹划的剧本吧?”占星师以一种慢得吓人的语速娓娓道来,“你想让她得到的报应,是吗?”

“她虚伪,她残忍,她坏!”蓝兰激动地眼泪都要涌出来,“她从不知道珍惜别人的一片痴心,只因她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她只会在背后嘲笑那些男生的举止,玩弄他们稚嫩的心与爱情。她从未付出真心,却总是收获更多!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我好恨!”

占星师缓缓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告诉我,丫头,”他的声音温温柔柔,“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恨她’,为何眼中却噙满泪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刚踏入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包灿灿,清纯美丽得如同树梢间的空气般透明,那时的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娇俏可爱,虽有着小小的高傲,却也像微酸的柠檬汁一样可口怡人。那时候的蓝兰真的很喜欢她,更喜欢守在她的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然而没过多久,包灿灿渐渐地变了。她一如既往与女生玩笑,眼神却不再清澈,沉淀出浑浊的杂质;她的态度渐渐傲气十足,时不时流露出鄙夷的神情。蓝兰观察过她,只要没人注意,她便冷冷地瞪着那些同龄的女孩,看破世事的通透,不带一丝感情。女生们一个接一个疏远她,有意无意地孤立她,只有蓝兰除外。她心疼那个用锋芒和棘刺武装自己的包灿灿,只因一次无意中听到的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