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是无聊的一天，尼德背靠树干，仰望着头顶那一小片天空发呆。蓝色的天空蒙着淡淡白云的粉色，这是尼德最喜欢的颜色，只要看着它，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平静。尽管这片森林很大，但尼德的活动范围只有这样小小的一块，在不知疲倦的骷髅守卫的看护下，仰望天空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在答应亡灵法师留在这半年后，尼德曾无数次考虑过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但都没有得出结果。就目前看来，服侍亡灵法师的工作还是相当轻松的，食物材料全部由骷髅守卫负责，每天只要准备好三餐，接下来就没事可做了。由于长期在酒吧工作地关系，尼德很容易与陌生人熟络起来，但亡灵法师是个例外。为了自身的安全尼德一直避免与他讲话，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亡灵法师当然也没有找人聊天的习惯，除了闷得发慌和雇主不确定的危险性，尼德想不出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
就快有一个月了，要是罗卡特依约付给他三枚金币，半年后就会有十八枚，加上定金就是十九枚金币。这些钱已经足够把食人魔的小酒吧买下来，或是自己开一间，到时候去找食人魔老板炫耀一下，他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正在胡思乱想着，背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尼德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那里是亡灵法师的魔法试验场，一个月来罗卡特每天都在那里研究魔法物品和做各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试验。开始几天尼德还会去那里消磨时间，罗卡特也不介意他在旁观看，但在昨天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魔法球与尼德擦肩而过，瞬间将一棵一人抱粗的大树无声无息变为一团黑色烟雾后，他决定没事还是少接近那里为妙。
一个骷髅守卫走到尼德面前，将一只死鹿丢在地上，这是今天午餐的材料。经过一个月的适应，尼德与骷髅守卫已经能融洽相处。这些在魔法操纵下的骷髅确实是最好的守卫兼仆人，不知疲累，尽职尽责，每天准时将捕到的猎物带给尼德。但它们并不能永久存在，一般在两天后就会恢复成一堆骨头，所以罗卡特从战场搞来了相当多的骨头原料囤积起来，以便随时制造新的骷髅守卫。
对着不远处那一大堆备用骨头，尼德学着记忆中罗卡特召唤骷髅守卫的样子，念了几句咒语。正如所料想的，骨头没有一点反应。仔细回忆一下，修改一下咒语，还是没有效果。魔法果然不是那么好学的，尼德有些泄气。
“错了，”罗卡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尼德身旁，“应该这样念。”一段晦涩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并有意放慢了速度，好让尼德能听清。尼德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
骨头一动不动。
“怎么没有用？我应该没有念错啊。”尼德不解地问，对魔法的好奇让他忘记了谈话对象的身份。
“没有作用是正常的。咒语虽然没错，但你根本没有魔力来施展魔法。”罗卡特招招手，一具骷髅从骨头堆里站了起来。“如果拥有魔力，甚至用不着念咒语。”
“那魔力是什么？”
“魔力就是灵魂，神的灵魂。在创世之战中，所有神的身体都消失了，只留下灵魂飘散在这个世界，这些稀薄的灵魂就是大部分魔力的来源，另外一部分魔力来自施法者自己的灵魂。所有的灵魂，不管是神的，人类的，精灵的甚至食人魔的，其本质都是相同的，都能转化为魔力，但人类的灵魂太弱小了，根本不足以施展魔法，所以魔法师只能尽可能加强自己灵魂与神的灵魂之间的联系，借助神的力量来做神才能做的事。这就是魔法的本质。”
“那么怎样才能加强自己灵魂与神的灵魂的联系？”尼德又问。
罗卡特露出诡异的笑容，没有回答尼德的问题，却反问他：“你想学魔法么？”
“当然想！”尼德脱口而出。如果能学会魔法，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以后流浪时再不用为食物问题发愁，更想到带着一队骷髅守卫去找食人魔老板，将他吓个屁滚尿流，尼德立刻兴奋不已。
“我可以教你。”
见罗卡特答应的这么爽快，尼德马上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终于发现了这位亡灵法师嘴角的诡异笑容，接着想起了面前这位魔法师的身份和他所能教自己的非同寻常的魔法。亡灵法师教他的当然只会是被魔法师协会禁止的亡灵魔法，如果被魔法师协会知道了，那自己的这一生就完蛋了。恐吓老板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用不着用这种可能会搭上自己美好未来的危险手段。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用了。”
似乎早料到尼德的回答，罗卡特毫不动容，“你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吧，是不是很无聊？难道就不想找点事情做做？我还可以提高你的薪水。”
见罗卡特居然利诱自己，尼德更加确定自己判断的正确性。亡灵法师的好意是不能随便接受的，其中一定包含着巨大的危险。
“谢谢，我并不感到无聊，对目前的薪水也很满意，所以不想给您添麻烦。”尼德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以往在酒吧工作时，只要尼德摆出这个职业的笑容，再无礼的客人也不会好意思找他麻烦。但亡灵法师不是普通的难说话客人，而是极度危险的雇主。
“在拒绝我的好意之前，你是否清楚是在跟谁说话？”一个黑色的球体出现在罗卡特的手中，随着他手指的波浪状起伏，就像一个黑色的精灵，在指缝间快乐地跳跃。
尼德倒吸一口冷气，他认出这正是昨天将大树化为黑烟的魔法球。虽然比昨天那个小了一点，但如果落身上，相信冒出的黑烟不会比那个大树的少多少。
“那个……罗卡特大人，我只是怕自己学不会，浪费了您的时间。如果您不介意我的愚笨，我很乐意学习您伟大的魔法。”眼看如果不答应自己很可能再也走不出这片森林，尼德只好妥协。
罗卡特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手把黑色小球弹往一旁，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就像昨天尼德所见到的一样，一棵大树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尼德的冷汗也终于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既然你对魔法这么有兴趣，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现在？”
“怎么？你有意见？”罗卡特的手指又开始有些微的小动作。
“当然不是，只是快到中午，我想是否可以让我先为您准备好午餐。”尼德小心翼翼地说。
“好吧，那就下午再开始。”罗卡特转身离开了。
尼德抹掉额角的冷汗，暂时松了口气。
万恶懒为首。尼德从来不是个勤劳的人，如果不是那个黑色小魔法球，这种悠闲的日子似乎能永远持续下去。但现在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亡灵法师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雇主。
虽然对魔法很有兴趣，也非常想拥有自己的骷髅守卫，可罗卡特过于积极的态度让尼德极其没有安全感。在忐忑不安中,午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面前是三个手持长剑的骷髅守卫，虽然手中也有一把长剑，但这并不能带给尼德勇气，禁不住浑身微微颤抖。
“现在开始是第一课，濒死体验。”罗卡特声音从空中传来，夹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濒死体验？难道是……
来不及询问，骷髅守卫立刻用行动证实了尼德的危险预感。难以置信地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狰狞骷髅，冰冷的感觉从腹部传来，身上的热量随着插入自己身体的三支长剑迅速流失，接着是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还有，黑暗……
这，就是死亡？
能够思考，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只是一瞬，又好像过了千年，意识缓慢流淌，终于，一股能量包围了他，让他有了感觉，温暖的感觉，隐约还听到一个人的话语，语气是那么的温和，就像是尼德心目中完美父亲的嘱咐，安抚他的身体的痛苦和心中的恐惧。接着就像从睡梦中苏醒，尼德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睁开眼睛，还是那小片天空，树枝摇曳，点点光斑从尼德脸上滑过，刺眼的阳光让尼德眯起眼睛。
“死亡的感觉如何？”
尼德猛然从迷糊中惊醒，才发现剧痛完全消失，腹部没有一点伤痕，但衣服上的破洞和鲜血告诉他刚才绝对不是幻觉。
罗卡特站在尼德面前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意，树叶间泄漏出来的阳光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就像地狱的死神吸收了周围的一切光和热，使森林笼罩在一片死亡的气息中。在他背后站着三个骷髅守卫，手中的长剑仍然在滴着血，那是尼德的血。
尼德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依然感到窒息。
“是否感到恐惧？”
见尼德没有回答，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两个骷髅守卫，罗卡特手掌张开，“喀嚓”一身，一个骷髅头骨脱离了骷髅守卫地脖子飞到了手中，身体骨架却依然站立着。罗卡特把骷髅头骨托在手中，把玩着下颚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恐惧的根源是什么？是对痛苦，死亡和未知的惧怕，而其中最主要是对死亡的惧怕。所有的生命都会经历死亡，不管是只有短暂生命的人类还是拥有千年生命的龙，最终都会进入死亡的怀抱。死亡夺走生命，也夺走活着时拥有的一切，金钱，权利和力量。拥有越多，死亡时失去的也越多。富有的贵族惧怕死亡，强大的龙也惧怕死亡。”
罗卡特顿了顿，将手中的骷髅头骨抛向空中又接住，“你既不富有更不强大，你惧怕什么？痛苦？还是失去的可能非常美好的将来？”
看到尼德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罗卡特皱起眉头，手腕微微一抬，骷髅头骨向尼德脑飞去，将他砸了个四脚朝天。
“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从今天开始，每隔一天你将经历一次刚才的濒死体验，直到你习惯死亡，或是去见了死神。”
从人间坠入地狱是如此简单，尼德从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变成地狱。每天除了例行准备三餐，其余时间尼德都在与骷髅守卫搏斗，为了生存的拼死搏斗。但这搏斗似乎有些多余，每次当他受到严重伤害后，都会莫名其妙的恢复。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却又那么的遥远。
尼德尝试过逃跑，但只换来另一次计划外的濒死体验。他愤怒，绝望而又无助。他想自杀，但经历了多次死亡的他却仍然没有结束亲手自己生命的勇气。死亡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从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变成每天为生存而搏斗，这一切变化实在太快，让尼德难以接受，感觉就像沉溺于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
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亡又是什么？一个月来尼德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思索能让他忘记痛苦，忘记地狱般的生活，忘记是否该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忘记了对罗卡特的憎恨。尼德的灵魂已经麻木，行尸走肉般重复着一遍又一边从生到死的循环，直到另一个绝望的灵魂闯入这个地狱。
脚下是满地碎骨，这都是尼德的杰作。精神麻木的他在每天的拼死战斗中不知不觉的进步着，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将骷髅守卫打成碎片。但这并不能让他逃避每天的死亡体验，只是推迟一下死亡的时间而已，罗卡特会亲自将他送到地狱的门口，然后再拉他回来。送他下地狱的手段每次都不一样，痛苦的经历也不同。作为最了解死亡的亡灵法师，罗卡特有着用不完的杀人手法，各种各样的，不会让人残废，也不会让人真正死亡的杀人手法，让尼德每次都有新鲜的感受。
终于打倒了最后一个骷髅守卫，尼德无力躺倒在碎骨堆中。他浑身无力快要虚脱，连动一动手指都倍感艰难，神经麻木甚至感觉不到身下碎骨带给他的刺痛。
森林里的光线逐渐黯淡下去，一天又将结束。今天是濒死体验的日子，尼德将躺在这里等待罗卡特的出现以及死亡的来临。
森林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尼德麻木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复苏，脚步声已经来到他的身边，随着一声惊叫，尼德的肋骨被狠狠踢了一脚，接着一个身体从尼德上方飞过，扑倒在地，落地时膝盖再给了尼德腹部一记重击。
尼德闷哼一声，身体却一动没动。这点痛苦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他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带来的疼痛都比这两下严重得多。但是剧痛的刺激还是让尼德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被他绊倒的是一个女孩，从衣着来看可能是附近农夫的女儿。女孩摔倒时腿上受了伤，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尼德推开女孩压在他腹部的脚，却制造了又一次尖叫，女孩显然没发现绊倒自己的居然是个人，于是尼德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遭到数次踢打，而女孩成功地逃离到十几步远的一棵树下，惊恐的看着尼德借助长剑的支撑从碎骨堆中缓慢爬起。
尼德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仅仅过了一个月而已，他忽然发现自己几乎忘记了该如何让喉咙发出声音，他第一次感到说话是如此艰难。
女孩试图爬起来，但右小腿上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阻碍了她，只能绝望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尼德。
正当尼德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帮助女孩时，背后又传来脚步声。女孩的神色变得更加绝望，拼命挪动身体，躲到了树后。
尼德缓缓转身，浑身伤痛让他难以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三个男子幽灵般从昏暗的森林中出现，在碎骨堆边缘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满地狼藉的骷髅和骨头。
在骷髅和死亡的陪伴下生活了一个月后，突然看到这么多“活人”，尼德接近死寂的心灵慢慢开始恢复活力。
“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最好立刻离开这里，这里是死神的领地。”经过一番努力，尼德终于想起了该如何开口。
面前的三人中两人一身佣兵装束，另一个却穿着魔法师长袍，显然分别是佣兵和魔法师。这实在是相当奇怪的组合，在魔法师眼里，佣兵都是粗鄙下流的无赖，与他们在一起有失魔法师尊贵的身份，而佣兵们也看不惯魔法师的高傲，所以极少会有魔法师与佣兵一起行动。而魔法师与佣兵间的摩擦冲突，尼德以前在酒吧客人的口中听到过不少。
对于尼德的好心劝告，面前的三个男子显然并不领情。
“你是什么人？这些骷髅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佣兵打扮的高瘦男子，说话时手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显然对尼德抱有相当的戒心。
“我是亡灵法师罗卡特的仆人兼试验品，这里是他的魔法试验场。”尼德平静地说。
“亡灵法师罗卡特！”三人悚然动容。高瘦的佣兵立刻抽出腰间的长剑，另外一个浑身肌肉隆起的强壮佣兵也从背后抽出双手剑，魔法师则低声默念着什么。
“你们是不是在寻找一个女孩？”对于对方的反应，尼德相当的理解，只是他们的来意还是有必要确定一下。
“是的，如果你知道她的去向，请告诉我们，我们马上离开。”魔法师谨慎地说。魔法师大概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相当英俊，而且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让尼德第一眼开始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
尼德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经过一个月的死亡训练后，他身上所产生的变化，但在魔法师眼里，尼德身上却散发出淡淡的魔法气息，那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的气息。再加上亡灵法师罗卡特这个禁忌的名字，魔法师知道他们这次遇到了大麻烦，但是任务并不能因此轻言放弃，在离开之前，魔法师试图进行最后的努力。
尼德皱起眉头，“你们为什么要追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离家出走，我们接受她家人的委托把她带回去。”高瘦的佣兵说。
尼德低头沉思。两个佣兵和一个魔法师跑到这个森林只是为了寻找离家的女孩，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但他感觉到对方确实没有伤害女孩的意思。罗卡特随时会回来，尼德并没有在他面前保护女孩的能力，无论如何，魔法师和佣兵都要比亡灵法师值得信赖和安全得多。
“她就在树后，你们最好赶快带她离开这里。”尼德侧过身，指着女孩藏身的大树。
“非常感谢。”高瘦的佣兵略一施礼后，大步向大树走去。
“等等！”一个熟悉的感觉向尼德袭来。他想阻止佣兵，但已经来不及。
佣兵跨出的右脚随着尼德的喊声停在了空中，接着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浓烈的死亡魔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这不是风，不能掀起衣角；也不是雾，无法阻挡视线。这是一种奇妙而又恐怖的感觉，让尼德感到陷于一片死亡的惊涛骇浪之中。他站在死亡的波浪中一动不动，任由死亡的气息侵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灵魂。他清楚这只是死亡的前奏，真正的死亡将在前奏结束后降临。
亡灵法师罗卡特到了。
尼德感到无比懊悔。自己早该想到想到，森林里平时一直有骷髅守卫巡逻，佣兵们根本不可能轻易来到这里，更别说是孤身一人的小女孩，而现在骷髅守卫的影子都看不见一个，显然是罗卡特布下的陷阱，这个恶魔早就在一边看着这一切，而自己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亡灵法师还没回来。
尼德转过身，怜悯地看着剩下的一个佣兵和魔法师。他知道，在这个地狱里自己有了新伙伴。
佣兵和魔法师浑身颤抖，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他们的灵魂已经完全被死亡的魔力所侵蚀，陷入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中。在死亡面前，任何生物都无法保持理智，这就是亡灵魔法令人恐惧和憎恶的最重要原因。
“你要如何处治他们？杀了他们还是跟我一样接受你的折磨？”尼德看着对面的黑暗，他知道亡灵法师就在那里，那种黑暗的死亡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折磨？你居然把濒死体验当成折磨？如果你抱着这种想法，你永远也学不会亡灵魔法。”随着罗卡特冰冷的声音，空中出现一团黑雾，迅速凝结成亡灵法师削瘦的身体。
“我根本就不想学亡灵魔法，是你逼我的！”尼德的怒火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自从逃跑失败后，他就放弃了挣扎和反抗，默默的承受一切。现在看到又将有人落入这个地狱，尼德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壁障。
对于尼德在沉默了一个月后突然敢这样顶撞自己，罗卡特眼里露出好奇，尼德则毫不畏惧的对他怒目而视。
出乎尼德意料之外的罗卡特似乎没有生气，“一个微不经意的选择往往能给未来以巨大的改变，现在我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能改变你未来的机会。”
亡灵法师伸出枯干的右手，就像在召唤着什么东西，接着一个黑影从尼德头顶掠过，停在亡灵法师面前，那是女孩平躺着的身体。
“你杀了她？”尼德的怒火再次提升。
“我是亡灵法师，不是死神。也许在你心里我就是死神，但这还是有区别的。杀人并不是亡灵法师的专利，所有魔法都能带来死亡，并不只有亡灵魔法。难道你以为那些慈祥和蔼的魔法师和神官就不会随意杀人？”
“狡辩！除了死亡亡灵魔法还能制造什么？”
“亡灵魔法还能制造生命。当然，你根本不会相信，我也不需要你相信。现在你要做的只是从我给你的两个选择中挑一个，一是杀了这三个人，二是杀了你自己。只要做到其中一件，你将获得自由以及一百枚金币。”罗卡特指指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已经失去了意志的佣兵和魔法师，眼睛却看着尼德，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杀了我自己？如果我死了，自由和金币对我还有什么用？”尼德轻蔑地看着面前的审判者，“就算我杀了他们，你也可以不遵守诺言。”
“我是亡灵法师，就算你下了地狱，我也可以让你的灵魂获得自由。至于金币，我可以用来帮你买一块墓地，再找最好的工匠帮你刻墓碑。亡灵法师不是那些堕落的贵族，并没有出尔反尔的恶劣嗜好，信用方面你可以放心。”
“您还真是慷慨，但是这两个选择我都不喜欢，我选择第三个选择，”尼德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我自己的选择。”
“杀了我，是吗？”亡灵法师的嘴角向上拉出一道微小的弧线。
“没错！”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灰色的印记，尼德不顾一切地向亡灵法师冲去。从跨出第一步开始，他抛开了对死亡的恐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面前这个只会带来死亡的魔鬼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地狱。
就像尼德所预料到的一样，死亡的魔力如惊涛骇浪般迎面而来，越接近亡灵法师，无形的阻力也越大。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跨过去却像是爬上一座高山，不过正如高山总会有山顶，尼德还是成功的接近了亡灵法师。眼看只要举起长剑就能刺穿死神的心脏，眼看自由就在眼前，尼德的脚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长剑僵硬在空中，颤抖着，挣扎着，似乎在发出绝望的悲鸣。
几十只半透明阴影般的手仿佛是从地狱里探出，死死的抓住尼德的手脚。那是亡灵之手，力大无穷并且吸收着尼德身上的生命能量，让他虚弱无力。尼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只能保持手中的长剑不掉在地上。
罗卡特手轻轻一挥，漂浮在空中的小女孩轻轻落在地上，惊恐的视线在罗卡特和尼德之间来回扫视。
“第三个选择驳回，现在，继续你的两个选择：你死，或者是他们死。”
就像出现一样突然，亡灵之手消失在空气中，当身体没有了支撑，差点摔倒在地时，尼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接近虚脱。
用长剑支撑住身体，尼德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树梢，只在树叶上留下一抹血色，又看了看跪在地上颤抖着的佣兵和魔法师，视线最后落在了女孩身上。女孩眼神里充满惊恐，绝望，还有更多的悲伤。
绝望的灵魂带动无力的身躯，尼德木然举起长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没有一丝颤抖。
“不是你选择了信仰，而是信仰选择了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你的选择也就是神的选择。现在，让我看看哪位伟大的神选择了你，冥神，还是……”
在亡灵法师神秘咒语般的声音中，剑尖缓缓插入尼德的心脏，绞动，再抽出来，带出大片的红色，接着变成暗红，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