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蓝色天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34

在南方不远的海面上,津卡玛人的一支搜索队已整装待发。这只队伍是准备前往检视远古的时空隧道终端,预热试车后的生态粘染情况的。

力气好像被脚底下的什么东西吸去了一样。刺藤发现有比梦更奇怪的事情。那就是现在。这里就像西伯利亚一样荒凉。自己就像一个拖家带口追随着长毛象群的部落人,正走过冰封的白令海峡。小家伙在怀里似乎睡着了。能不能让它睡呢?他这样想的时候,觉得胯下暖和起来。低头,他看见百合的一只小手正捂着自己整个已快缩没了的小茶壶。人不由得就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他把百合搂的更紧了,继续向前追赶迁徙的长毛象群。

时间刚好。搜索队差不多快来了。辣根草关上驾驶舱的门,脱下电击手套放到触手可及的袋子里。这座位边的袋子是他亲手缝制上去的。抓了把衣领后,辣根草启动了老掉牙的飞车。荒原上的寒气仿佛还在身上盘旋着。他狠劲抽了抽鼻子,回头看了一眼货舱内的母狮。若大的狮身占去了半个货舱的位置。看着仪表盘上的指示缓慢的趋近状态,他觉得自己和这台飞车一样都老了。岁月不饶人啊。他抬起双手又搓了搓自己皮包骨的长脸,嘴里舒服的哼哼着。座舱内的光线使前挡风罩隐约成了面镜子,从中,辣根草依稀看清了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

走了。辣根草习惯的大喊一声,驾驶飞车顺着树林间的缝隙窜了出去。一只倒霉的甲虫撞死在前挡风上,留下了一抹颜色稀烂的污迹。车灯照亮的荒原似乎有一种另样的意境。他喜欢这种感觉。尽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许就是自己不愿到那地下奢华的都市去生活的原因吧。有什么比生活在天空下更能让人快活的呢?尽管这天空不怎么样,灰暗而阴沉。每当独自一个人在岛上巡猎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想。这样想的时候,他就又多了点骄傲和生活下去的力量。故乡的天空也似乎近在眼前了,不再需要遥远的星际旅行,而成了开着飞车就能到的地方。就仿佛在黑夜里飞行,一转眼到了白天一样。当手边分子扫描仪的灯开始闪烁,喇叭也传出提示音时,他并没有在意。今天已经是满载而归了。更何况搜索队也随时会出现。要是碰上可就太没意思了。生物监视雷达上出现了一个显示动物生命体征的亮点。突然,辣根草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了什么。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今天可是自己的幸运日了。孤独是多么可怕的魔鬼。而眼下,神却送来了最幸运的礼物。他右转方向,飞车闷吼着掠过了不毛之地。

快麻木了。也许是快死了。绝望的情绪好像长着牙齿,一口一口的啃着刺藤倔强的灵魂。呼啸而来的飞车,使百合和刺藤都吃惊不小。车停下来后依旧引擎飞转,湍流的空气在轰鸣声中抽打着这两个茫茫然的少年。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头发在气流中翻飞着。划过身体的风像根根钢针刺疼肌肤。怀里的小狮宝宝刚睁开大大的眼睛,就又眯缝上了。

货舱右边的门向上打开。刺藤一看见车里卧着的巨兽,眼立刻就鼓起来。百合扭头把脸埋在了刺藤胸前。小狮宝宝便拿舌头舔她。

一见地上的两个人赤身裸体,辣根草就知道自己是撞大运了。他向后侧仰着身子,冲地上的人大声喊:快上来!一边不断的招手示意:快上来!它死了。他不停的招着手反复喊着。他不愿意下去。一来,他拿不准搜索队什么时候会出现。二来,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下去后,这两个人的反应会是什么。如果,两个人撒腿就跑,自己可没那个精神,也没那个时间追。

他在喊什么?刺藤看的很清楚,那兽应该是死的了。车上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示意自己上车。喊什么则听不清,也听不明白。他是俄国人吗?看长相不是中国人。刺藤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求生的本能使他搂着百合向车门移去。要爬时,才发现车很高。刺藤先把小狮宝宝放了上去。谁也没有注意,小狮宝宝一上车就径直跑到了母狮尸体旁边,含住母狮肚子上的奶头一拱一拱的吃起奶来。

面对齐胸高的货舱地板,百合爬的很困难。她抓住货舱地板上突起的一个把手,努力往上翻。刺藤在下面顶着她,推她的屁股和大腿,帮她爬了上去。车下面疯狂的气流像刀一样割着他的脚脖子。当刺藤自己爬时,腿上已经没什么劲了。引体向上这个很简单的动作,他平时可以在单杠上一口气做上50个。可是现在,他一手抓牢了货舱地板上那个把手,另一只手却只好让坐在地板上的百合帮忙拽着,浑身使劲尽可能的要把右腿抬起来,身子在飞车粗糙的皮裙和坚硬的货舱地板边缘上磨着,好不容易总算右脚够上来把门框勾住了。辣根草一见立刻开动了飞车。百合顿时吓的眼圆了,她脚蹬紧门框,双手死死的抓住刺藤右手腕子。还挂在门边的刺藤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了。他尽力的让右脚勾住门框别溜掉,可右脚却在失去气力渐渐的从门框上滑脱。飞车这时猛的向左一拐,车体整个的向左倾斜。刺藤借着这一瞬间的惯性,用尽全力翻进了货舱。舱门随之合下锁闭。耳边呼啸的气流声消失了。

躺在百合怀里,刺藤急促的喘着粗气。百合惊喜交加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舱门关上后,就基本看不到外面了。从货舱只能透过驾驶舱的前窗还能看到外面那铅色的天空。飞车上下颠簸着,紧贴着地面疾驶。辣根草瞟了眼飞航雷达,心情稍微松弛了一点。他拿起堆在副驾驶座上的褐鼠皮大衣扔到了后面。

缓过气来的刺藤拿过大衣盖在了百合身上。自己则摸到巨兽的尸体旁边,靠着那粗壮的前腿紧贴着毛扎扎的胸膛,身子卷曲着坐下来。金属的货舱地板冰凉,而巨兽的身上还残留着体温。刺藤看着只顾吃奶的小狮宝宝,觉得怪可怜的。饿了就吃,也不管是谁,有奶没奶,活的还是死的。真的是悲惨。嗯!当他看到从小狮宝宝嘴边溢出白色的乳汁时,心里咯噔一下子。百合独自坐了一会儿,浑身不自在起来。在刺藤和吃奶的小狮宝宝中间还有空位。她拖着毛皮大衣,紧挨着刺藤也靠在了巨兽身上,掀起大衣把两个人都盖住了。刺藤感激的看着她,拉过百合快冻僵了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胳肢窝里,一阵钻心的凉意直透进来。百合紧贴着刺藤眼泪又唰唰的流起来。那泪流在身上是热的。

前方出现了时空隧道终端上的一个巨大矩形结点。这个就是百合当初跳起时看到的房子。它是一个很显眼的地标。辣根草当然不知道后面货舱里,来自太阳系的人会把这个误认为是住人的房子。不过,他看出来其中有一个是女的,肯定不会错。蘑菇状的屋顶在地平线上显现出来。他在考虑怎么安置这两个人。最后,他发现还是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把这两个人也放在洞里。

海风习习。眼前银色的巨大蘑菇状建筑就是辣根草的家了。他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有很多的理由。即使哪一天回到了故乡,这个家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仍然不会改变。飞车缓缓驶上了蘑菇圆顶下的车库大门。飞车隆起的脊还差一点就要擦到托着上面圆形客厅的厚重横梁。车库的闸门开了,露出了升降机中间磨的铮亮的金属底板。

特别搜索队的三艘快艇抵达预定取样位置。所有的搜索队员都身穿深蓝色的作业服,下艇作业的人员则加戴头盔,以防止可能发生的危险沾染。在中心区,一片林地的边缘。搜索队员在硬地上采到了一点凝固的血液样本。

飞车的引擎停了。笨重的车身落在了升降机上。辣根草长出了一口气,抽出袋子里的电击手套戴上了左手。平生的坎坷经历给他带来过许多东西,其中不乏光荣和快活的享受。但是只有一样令他受用无穷。那就是:凡事小心。

打开货舱的右边门后,辣根草弯腰穿过驾驶舱两个座椅间的缝隙到了后面的货舱。刺藤和百合警惕的看着他。已经吃饱了的小狮宝宝这会儿则趴在母狮身上,小爪子在刺藤的头上淘气的乱捣鼓。

离采到血液样本不远的地方,搜索队员发现了人的手印和脚印。两行可疑的脚印从烂泥潭一直向北延伸了一段距离后消失。

我们到家了,孩子们。下车吧。辣根草勾着腰冲两个人微笑着说。

谁听得懂这样的鬼话。刺藤心里嘀咕着,掂量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瘦似乎和善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如何对待自己和百合。

见对方没反应。辣根草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先小心的下了车。车库内的几盏灯很亮,光线充足。现在,从舱门到下面的地板只约么两揸的高差。上下容易多了。我们到家了,孩子们。下车吧。他站在车外再次笑着招呼刺藤和百合下车。他反复说同样的话,反复的比划同样的下车手势,希望可以籍此赢得信任,获得正面的响应。他心里其实很急,担心搜索队会到这里来。之前,当他私下带回第一个外星人时,就碰到了搜索队的盘问。幸好藏的及时,没有露出破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搜索队已经采集到很多来自外星系的生命体。但都是体形很小的原始动物。那可疑的脚印是如此的吸引人,仿佛是在述说着什么。怎样的两个人会在这荒凉的撒根岛上赤着脚走路呢?从脚印消失的地点开始做环状放射性排查后,发现附近有飞车驶过的新鲜痕迹。这岛上唯一合法的飞车只能属于那个讨厌的特克人辣根草了。一个执法犯法的肆无忌惮的偷猎者。搜索队长决定留下一艇继续做环状放射性排查;一艇上升高度对全岛做生命体征扫描,自己则亲率一艇前往辣根草的瞭望台。

这样赖在车上也不行啊。他这很明显是要我们下去啊。刺藤虽然听不懂什么,却领会到了那个意思。他看了百合一眼,百合则全听他的。

两个人裹在一个大衣里无法走路。刺藤让百合一个人穿着,自己则双手垂在身前权且遮羞。这屋里显然有空气调节系统,暖和许多。外面的那个冷啊,现在想起来有点像假的。他俩刚下车,没想到贪玩的小狮宝宝也跟着蹦下来了,结果在地上摔的很难看。刺藤心疼的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辣根草没说什么,在走过衣帽架的时候,顺手从钩子上取下件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扔给了刺藤。两个人跟着身材高大的老人顺着螺旋楼梯下到了地下二层。

百合一直和刺藤紧拉着手。捂在褐鼠皮大衣里,她这会儿又觉得热起来。走着的地方已经像坑道一样了,灯光昏暗,好像付不起电费似的。通道的左右上面满是各式各样的管线。刺藤好几次回头看身后刚刚走过的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很大的立方体出现在面前。这个古怪的箱体外表粗糙,锈迹斑斑,一幅年久失修的样子。所有的管线好像都插到它里面去了;又或者是从它里面吐出来的。

就这里。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希望你们好好相处。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辣根草还是认真的比划着说了一通,他知道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消除对方的焦虑。他拉开了沉重的灌铅外门。里面有一个通道,可以看到通道那头还有一个门。

进去。进去。先躲起来。否则会被抓走的。他反复说了两遍,也比划了两遍后,就不说了。只是脸色着急的希望他们快进去。

刺藤突然有种要被杀害的感觉。毒气室、焚尸炉、活埋。曾经看过的电影片断、老照片、画报闪电般在眼前掠过。他心里产生出扭头就跑的强烈冲动。可是,他走了进去,百合紧跟着他。辣根草把外门关到只留一道窄缝的程度,过渡夹道里越来越暗。他从口袋里摸出遥控器,打开了内门的锁,然后冲刺藤做着手势并大声说:

推!推!

刺藤明白过来,把小狮宝宝交到百合手上,转身去推面前的门。我的天,好沉啊!慢慢的门动了,一束明亮的光线从打开的缝隙里照射过来。

室内。身穿着宽大衣服的板栗从地铺上慢慢站起身。当看到刺藤的脸时,他惊讶的下巴脱臼了。

板栗!

听到刺藤喊板栗的名字,百合激动的腿都抖了起来。